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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远见启介,是一名平凡的高中二年级学生。至少我自己是这么想的,同时也以此为目标而努力着。
170公分符合乎均身高、普通的体型、不好也不差的容貌、一般水平的学力与体力,再加上不会给人不良影响的安全牌性格,再怎么说都是一个找不出什么特征的平凡学生……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自从一个月前所发生的事件以来,或多或少已经脱离了『普通』这两个字。
事情的开端,是从我利用刻印在我身上的某种『诅咒』,扮演一个三流的魔术师开始的。没错,就是像这个样子——
「——那么,我要表演了哦?」
这么说着的我,在四名观众面前以大拇指「叮!」的一下,把一枚十元硬币往空中弹了起来,不断回转的硬币飞得比想象中还高,一直到快碰到教室的天花板才开始落下。而当它掉落回我的眼前之际,我用右手像是一把抓住般将硬币接了下来。
「还是一样很干净利落地将硬币弹上天空,真的很帅呢!」
在我眼前观众的其中一人——也就是与我同班的山崎勉,以冷静的口吻说道。
「这种事情只要多做个几次,即使不愿意也会变得很利落的。」
我一边苦笑一边回答道,同时很自然地把紧握的右手打开来。
「哦?咦?」
站在山崎旁边的宫岛通,刻意地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喂、喂!远见——十元硬币到哪里去了?」
这种比我更夸张的做戏方式,不禁让我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努力忍住笑意,挥舞着右手给大家检视。就像是宫岛所刻意显现出的吃惊那般,应该在我手上的硬币早已消失了踪影。
「到哪里去了……就如你所见的那般,消失到不知何方了呀!」
「真、真的吗?」
「是真的啦!你看,不是哪里都没有吗?」
「怎么可能……咦?」
宫岛作出再也没有比这更夸张的过度反应,巨细靡遗地观察着我的右手。
啊啊,真想把这一切都丢开。
不过,我努力地忍下这股冲动,如同原先的脚本一般继续我的台词:
「真的、真的啦!这可是没有任何机关的哦!」
就在我这么说完的时候,宫岛像是接下了这个梗一样,把视线转向其它的观众。而『她』就坐在放置在我正前方的椅子的一角,远远地看着这场演出。
「怎么样,很厉害吧?友月同学!」
「…………是啊。」
在大概迟了一拍之后,友月才淡淡地点了点头。虽然我认为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她那一副无所谓的反应却让宫岛呆了一下……
「啊,没错!我相信友月同学一定认为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魔术对吧?」
只是接下来宫岛就开始胡乱解释起来,同时紧紧盯着我瞧——
「没办法,这下就只能证明远见所说的话了。来吧,山崎!」
「了——解!」
山崎迅速地绕到我的后方,然后微笑了起来。
「喂、喂!你们想要干什么?我可没听说有这一段哦?」
「哎呀、哎呀!为了要一扫友月同学的疑虑,我们要来好好搜查一下那十元硬币的行踪才行!」
「等一下!住手!」
「没关系、没关系的啦!我也想要好好确认一下啊!」
「你不要到处乱摸啦!这样很恶心耶!」
「没事、没事的啦!我们之间的交情还会在意这种事吗?」
「等一下、你不要随便说一些会让友月误会的事情啦!喂,不要脱我裤子!」
「………………」
虽然友月一开始也不禁露出吃惊的样子看着我们这一边,但还是很快就恢复了理智,把红着的脸转了过去。她侧脸的表情不禁让我绝望地想着——她是不是正在询问着「你们该不会平常都是这个样子吧?」之类的。
就这样,放学后的教室里头响彻了我的惨叫声。
「报告,身体检查终结!」
「宫岛、山崎……你们给我记着……!」
我一边整理着纷乱的衣服,一边含恨小声说道。不过两个人都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向友月搭话:
「友月同学,我们不管又拍又打,甚至还捏了一轮都没有发现。到底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就算我看了好几次也实在没有办法解答……」
「就是说啊,简直就像是魔法一样!」
两人接下来窥伺着友月的反应。友月的视线一瞬间对上我,而非他们,嘴角带着笑意。
「——嗯,真是了不起。」
然后小小声地说道。
恐怕这是第一次看到吧?两个人的动作因友月的笑容而暂停之后,我看到他们转过身来对着我比出了大拇指。
「很好,成功了!」
「太好了,远见!」
在两人一边啪啪地拍着我的肩头的时候,我对着友月开口说:
「啊哈哈……总、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友月,特别让你留下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嗯!」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夕阳的赤红光辉已经从窗户射了进来,把位在窗边的课桌椅染成一片红。
「喂、喂!等一下!不要把我们留下来呀!」
就在我迅速地拿起书包,准备从教室走出去的时候,听到了还没有收拾好书包的山崎他们从后面传来的叫声。但是我并没有减缓脚步,就这样伴随着友月一起走到了走廊上。
「——这样子没关系吗?」
「不必特别等他们啦,反正他们马上就会追上来了。」
我笑着回答了友月担心的问题,友月则以略带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嗯?怎么了?」
「嗯嗯,没事。只不过……启介同学,我觉得你好像比以前更信任那些人了——是我想太多了吗?」
「……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这时,可以听到从后方追赶而上的脚步声。而我的笑容也在此时逐渐变为苦笑,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报复行动。
「拜拜了,远见!你可要好好地送友月同学回去,可不要带她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哦!」
「啊啊,我知道啦!」
在走出校门的时候,我们一如往常地道别。山崎和宫岛走上西边通往男生宿舍的路,而我和友月则是走向东边通往女生宿舍的路。
当然,我原本要走的,应该也是和山崎他们相同的方向才对,只不过最近,把友月送到宿舍门前已经成了我每日必做的功课。
「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别配合我们做这种事情……」
我一边听着小河在身旁流动着的声音,一边向友月道歉。
「不会,你不用道歉啦!没关系的,这还满有趣的啊,不会无聊啦!」
「是这样吗?难道你觉得看这种早就知道机关的魔术,还会觉得有趣吗?」
「这个倒是还好。只不过因为看到启介同学好像乐在其中,我也跟着觉得很有趣。」
「因为我好像乐在其中,所以也觉得很有趣?」
不明就里的我反问了回去。
「嗯,很有趣……或许应该说,稍微放松了一些……」
「哦……是这样子啊……」
虽然我不见得能够全盘接受,不过既然不会觉得无聊,那就无所谓了。
「——对了,启介同学!」
背向夕阳,就像是在追逐自己的影子一般走着的友月低声说道。
「什么事?」
「真是……一堆奇怪的人……对吧?」
「你是指那两个家伙吗?说得没错,那两个确实是怪人。」
我笑了。没错,那两个家伙确实是在我想象之上的笨蛋和怪人。
「而且他们……都不会怕我……」
「是啊,就连我也是一样……没错吧?」
想到在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件中,友月所引发的『偶然』除了不能够公诸于世,同时也已经不复存在,但关于她『魔女』的称号,可是比传闻更增加了几分真实性。同时,在这件事中陷入极深的我,也同样地成为所有畏惧的视线集中的目标。
「为什么……会这样呢?」
友月以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的语调提出她的疑问。我在稍作思考之后,想到了一件接近答案的事情——
「——这么说来,在那次事件之后,我曾经有一次被问到:友月是个怎样的家伙?」
「……」
「我回答说:是个不错的人啊!于是,他们点了点头说:是这样啊!我想……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就是这么回事……是吗?」
「是啊,就是这么一回事。」
说到这里,我因为觉得很好笑而笑了出来;友月她也一样,「噗!」的一声,因为忍耐不住而出声笑了起来。
「对了,对那些人来说,我们……应该被认为是一对了吧?」
在笑声停息之后,隔了一会儿,友月突然小声地问道。
「咦?啊、这、这、这个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就算我跟他们说实话,他们也不相信。此外,现在为了便宜行事,这样子也——我在说些什么啊……总、总之,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呃、不……我这样子会让友月你不高兴——」
我很尴尬地低头回答道。就连我的影子也像是不可依靠一般地整个肩头垂了下来。
「你不用道歉,没有关系的。」
「咦?」
我转头看向以明确的口吻发出声音的友月。这样一来,就对上了她那往上看着我的黑色眼眸,让我的身体不禁突然感到一阵紧张。
为什么呢?我的眼睛竟然没有办法离开。
我努力地转着我那已经变成一片空白的脑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确实,我们是像现在一样肩并着肩一同走在放学的路上,然而这却是有理由的——
「启介同学,我——」
友月开口说道,她的嘴唇动着……现在没有任何能够造成妨碍的事物存在,这里是没什么人的河堤步道,现在可以说是一个封闭的世界,然而——
「来吧,启介!今天也要打起精神出发了——————————!」
咚!
「哎呀!」
突如其来地,自我头上突然现身的金发少女,就如同把我当成了垫子一般,踩在我的背上,高举着手臂大声叫着:「LET’S GO!」
「啊,爱莉莎!……你这种出现方法……未免太过分了吧……」
被踩踏着的我也只能这样呻吟着。
「嗯?我在之前不是都静静地现身吗?然后你不是吓得大叫『你什么时候出现的!』所以我今天才试试看这种容易让人注意到的出场方式啊,不好吗?」
「——不管怎么样都好,能不能请你用对我温柔一点的方式出场呢?」
虽然我意图使用发自内心的口气来拜托,不过我相信这家伙一定不会听进去的。
爱莉莎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学校已经厌倦了,所以在我上课的时候几乎都是在睡觉、完全消失了踪影。接着,在放学之后就会唐突地现身。因为这样突然的实体化总是会造成不必要的惊吓,所以被我要求不要再这样做。只不过,这家伙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所以我并不认为她会乖乖听我的要求。
「……你好哇,爱莉莎。」
「啊,小由,早安!」
或许是我多虑了,总觉得友月和爱莉莎打招呼的语调似乎非常地生硬。爱莉莎对于少数知道自己事情的友月,会直接叫她『小由』。乍看之下两人之间视乎显得很亲密,但实际上多少和友月对她的方式有一些温度上的差别。
「今天也谢谢你啦,小由!谢谢你也一起来帮忙。」
「……不会,别客气。」
或许是因为对我的出乎意料攻击十分成功的关系,看起来心情相当愉快的爱莉莎也对着友月说出了她的感谢,只不过友月她只是可有可无地应付着的感觉。
「好了,那我们走吧!」
爱莉莎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友月这样的态度,只是催促着我。
「啊,好……」
当然,我们的目的就是去寻找爱莉莎的身体。在这一个月里,我们几乎每天都在街头探索,只可惜到现在依然没有什么成果。也就是说,会和友月一起放学就是为了提供一个可以拒绝山崎他们邀约的手段。事实上,这也是因为看到我每天都为了努力找理由拒绝而头痛,由友月提出来的方案。托了这个方法的福,最近才能够很顺利地和爱莉莎一起出去。
「对了……可以麻烦你稍微等一下吗?我刚才和友月话说到一半……」
我用眼光瞄了一下友月,只不过她却摇摇头说了声:「没关系,不要紧的。」
「可是——」
「下次再说好了。对了,爱莉莎!」
友月的眼光自我移向爱莉莎。
「怎么了,小由?我们正在赶时间呢!」
「请你偶尔也给启介同学一点自己的时间,像是可以和山崎同学他们一起玩的时间……」
「嗯……可是,现在他们不是因为小由的关系,而不会说什么吗?这样应该没关系吧?」
「我指的并不是这件事情……我是为了启介同学……才这样说的。」
友月以坚定的眼神向着爱莉莎说出了这些话。可以说是相当罕见的……或许该说是第一次吧,爱莉莎因为友月所说的话而瞪大了眼睛。
「是……是这样的吗?」
「是的,没有错。我觉得每天这样……实在是有一点——」
「唔……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平常明明不管我怎么说都不会听的爱莉莎,竟然因为友月的气魄而点了点头。于是,友月终于露出了笑容,在说了声:「谢谢你,爱莉莎!」并且低头行了一礼之后,才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个人……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呃……这个我也不清楚……」
对我来说,原因应该是因为爱莉莎突然跑出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但感觉上似乎不只是这样。算了,反正我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应该吧……干脆明天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再一起缠着她问出之所以会说出这些话的理由好了。
「不管了,我们走吧!今天要去哪一带绕绕呢?」
「呃……我看今天嘛——」
就这样,我们两个朝着黄昏的市中心街道迈开步伐。
在这个时间,与前往市中心方向的我们擦肩而过的人数也增加了不少。结束一天工作的上班族们,如同被吐出来一般地正从车站里头不断涌现。
「像这样在人海之中来来去去,你会不会想到我们当初一开始见面时的事情呢?」
我一边迎着这些穿着西装的人所形成的波涛,一边对着走在我前方一步左右的爱莉莎的背影说道。顺带一提,爱莉莎现在是实体化的样子,因为没有必要对敌方隐藏踪迹,也没有必须保留魔力的理由,所以爱莉莎已经很久没有以半透明的方式行动了。
「——是吗?啊,你指的是我们被『魔女狩猎面具』追着跑来跑去的时候吧?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想要想起来!」
没有回过身,而是直接就这样子回答我的爱莉莎,现在穿着的并不是平常她那奇特无比的服装,而是我所习惯的学校制服。以前,当我对她那样子的服装表现出很难走在她身旁的难色时,她边说着「这样子总可以了吧?」边在一瞬间变换了她的服装,似乎是只要能够具体想象,就能够变换服装的样子。虽然我多少还是对她那过短的裙子感到介意,不过这毕竟不是我可以表示意见的地方。只不过如此一来,在其它意义上会变得十分显眼,还是让我感到有些困扰就是了。
「关于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的。那种经验,我可不想体验第二次。只不过——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感觉上一切还是有如一场梦境一般,不管是魔术、战斗、还是阵的事情……」
「没有这种事吧!要不然,现在站在这里的我又是什么呢?」
稍微将步调放慢下来的爱莉莎和我一起并肩前进,一副厌烦的样子说道。
「哈哈——我当然不是说这一切都是幻境,我的意思是——像那样陷入生死一瞬间的状况,实在很缺乏真实感。而且在这里头……因为有由衣的存在,我是绝对不会忘掉的。」
我将右手举起,呢喃般地说道。
「你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今天特别带有感伤的气息?」
「没事。我只不过在想,总有一天一定会找到爱莉莎的身体,如此而已……」
「什么嘛!你这个说法好像是不想要找到我的身体一样,还是说这是你拐着弯想要惹我生气呢?」
爱莉莎半睁着白眼瞪着我。
「不是这样啦!我只是在想,如果找到了爱莉莎的身体,等你回到了那个叫做方舟的地方之后,我一定会感到很寂寞的……」
「你、你在说什么呀!你的心里明明就希望能早点解放、回复自由之身不是吗?」
关于这句话,我也只能苦笑。
「呃,我当然也有这样的心情,毕竟你每天都很过分的指使我。」
「哼!那是当然的!毕竟你已经答应我了。」
「——不过,像这样每天一直持续下去,感觉上似乎也很有趣呢!」
「咦?」
对于露出了一脸惊讶表情的爱莉莎,我也只能苦笑地加以更正。
「抱歉,对于爱莉莎来说,现在自己的身体陷入行踪不明的状态,应该是不可能感到有趣的。」
「……」
爱莉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再次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我的一步之前。
「——也许是吧……」
「嗯?你说什么?」
爱莉莎似乎小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我连忙开口询问。不过她却连头部没有回地回答「没事」。
是我想太多了吗——?
我越过爱莉莎的背看向前方,眼前正是人流的源头,也就是毫局耸立着的车站大楼。
(今天的目的地……)
就是和车站一体化的八层复合式商业大楼。里头主要以与流行时尚相关的各式商店为主,我很少到这里来。如同镜面一般覆盖着大片玻璃的外观,如今正反射着太阳的鲜红色光线,散发着无比的光芒。
「所谓的建筑物,是和『外面』切离而出的空间。再加上其中有很多楼层、以及很多房间,如果范围不大的话还好,要是大规模的建筑,即使是我的身体在里头,从外部也没有办法感觉得到。因此,虽然很麻烦,还是必须得一一进入其中加以调查才行。」
这是在前来这里的途中爱莉莎对我说明的事情。因为至今为止的基本方针,一直都是在街上来来回回、然后在各个地方集中感觉寻找自己身体的气息而已……这就是她回复我提出的疑问的回答。
当我问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感觉到爱莉莎似乎有点「卡住」的感觉。这几天,我和爱莉莎已经在这个城市的闹区进行重点式搜查、来来回回走过好几次了,甚至可以说是到了一种近乎于恐怖执着的程度了吧?爱莉莎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我想……恐怕已经接近事情的尾声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这阵子总是有一股奇妙的感伤气氛。
(不过……这也可能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我一边看着眼前的光景,一边在心中碎念着。
「你看、你看!这个可不可爱?」
(你在搞什么呀……?)
我不禁对双手拿着一件上头缀有蕾丝、相当可爱的衣服,同时眼中散放着光芒的爱莉莎叹了一口气。
「喂,你根本没有专心在看嘛!」
「是、是!很不错呀,应该很适合你。」
「真的吗?那我要去试穿看看。这种事情应该没关系吧?」
「那倒是无所谓……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身上可没有能够买这种衣服的钱哦!或许爱莉莎你并不知道,但这对我来说可是非常不得了的价格呢!」
没错,要是一个不小心,这里随便两件衣服就相当于我三个月分的餐费。名牌服饰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不是要拗你买给我啦!我只是想穿穿看,把它『记起来』而已,毕竟还是实际穿过以后,比较能够忠实再现嘛。这样一来,无论何时我都可以换穿这样的衣服了。」
「你呀,真是最糟糕的客人……」
假装没听到我的讽刺,爱莉莎就这么往试衣间走去。
感觉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当初的目的,我真的没有想到爱莉莎居然会对服装表现出如此高度的兴趣。算了,她毕竟也是个女孩子,偶尔也会这样子吧?这么说起来,她说不定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呢。
(感觉今天似乎会是个漫长的一天……)
这栋大楼里头还有许多类似的服装店家,我的肩膀不禁因为可以预见前方的道路险恶,而整个垮了下来。
咻——!
「这里的风很强呢!」
在打开为了防风而设立的双重门扉外头那扇门的瞬间,强风的咆哮声立刻从耳边呼啸而过。顺着从一楼开始逐层探索车站大楼的结果,最后我们来到这里——就是这栋大楼的屋顶。
「哇!天已经整个暗下来了!」
跟在我后头走出门扉的爱莉莎,口中说出了这样的感想。
「——那是当然的。现在已经九点了耶,九点!要是平常的话,这时间老早就已经回到宿舍了!」
果然和预想的一样,甚至该说是比预想的更夸张,因为爱莉莎放慢脚步的结果,大约花了四个小时才来到这里。甚至可以说,因为商店已经在九点结束营业,因此我们被赶了出来,这才是最正确的表现。
这栋大楼的造型十分奇特,中央部分就像被挖空一般,有一个相当大的楼梯,由屋顶一路延伸到车站所在的二楼部分。也就是说,这个屋顶是属于车站大楼的「车站」的一部分,所以在店家关门之后还是可以上来的。
话虽如此,然而在这个宽广的屋顶上却什么都没有,是除了用来欣赏风景之外,没有特定目的的场所。即使如此,似乎还是有其必要性一般,除了一对对的情侣之外,也可以看到像大学生的年轻人集团在上头乘着醉意喧闹的样子。
当然,穿着制服的我们看起来十分显眼。
「总之,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商店大楼里的电梯已经不能使用了,现在只能够乖乖从这长得要死的阶梯慢慢走下去了。」
「啊,等一下啦,启介!你看,你看嘛!」
爱莉莎把正想往巨型楼梯走去的我拉了回来,在我面前转了一圈。就在此时,她身上的制服变成了如同山吹花一般鲜黄色的洋装。
「喂!你居然在这种地方!」
「不要紧的啦!这里这么暗,没有人会看向这边的。不说这个了,你觉得怎么样?我很完整地把它重现出来了对吧?」
这正是途中爱莉莎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我只记得因为过了好久,爱莉莎都没有想从试衣间出来的迹象,店员的视线让我觉得好痛的感觉。
「……是啊,真的很像。不过,你应该不是为了这种事情才到这里来的吧?」
「什么嘛!我很认真地在感觉我身体的气息啊!这个只是顺便,顺便啦!」
「你的那个顺便,在我看来可是至今为止最热衷的一件事呢!」
「啰哩啰嗦的,我只不过是活用难得的机会而已。对了,启介!这件衣服跟刚才的制服,你觉得那一个好?」
再次转了一个不具意义的圆圈之后,爱莉莎这么问我。
「嗯……这个嘛……我觉得这件衣服比制服更适合你。大概是发色的关系吧?我觉得你穿我们学校的制服总是有哪里怪怪的,所以……总之……这个应该好一点吧……」
我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这样告诉她。老实说,我真的觉得非常适合她。当然制服也是,只要她不是穿着她平常的衣服,看起来就会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让人心跳不已。
爱莉莎一直看着我的表情,在小声地说了句「看来应该不是谎话」之后,就满足地微笑了起来。
「那么,这个可以采用!好了,我们回去吧!启介。」
「啊……你打算要穿着这件衣服回去吗?」
「是啊,不可以吗?」
「不、没有……」
这种感觉像是偷窃一般的罪恶感,要好好地传达给爱莉莎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我只能低声说着「就这样吧!」然后往巨大楼梯的方向走去。然而就在此时,背后响起了一阵愤怒的声音——
「喂!小孩子不要瞧不起人!」
一瞬间,我以为是指我们而反射性地回头,不过后头什么人都没有。我东张西望地寻找声音的来源,结果在离我们有点距离的屋顶围栏附近,发现了一名背对着我们、穿着夸张图样的花衬衫男子。
「什么?开什么玩笑啊!」
虽然被这名男子挡住而看不清楚,但是他应该是面对着他面前的某个人怒吼才是。就连旁边的人们也都因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而纷纷看向那边。
「发生什么事了?」
爱莉莎拉着我的手臂,意图移动到比较看得清楚的位置。
「——爱莉莎!没事不要强出头唷!」
虽然我知道即使阻止她也没有用,但好歹还是应该丢出根针来刺刺她。像这样子夜晚在外头走,发生一些小纠纷其实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只不过对于抱持着『做自己能做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个信念的爱莉莎,偶尔也会有想要一探究竟并出手帮忙的心。
「咦,启介!看到他们那个样子,你还要阻止我吗?」
就像是不安成真了一般,在看到了隐藏在男子身影中的对手之后,爱莉莎脸上显现出邪险的表情询问着我。
「唔……现在这样子……好像放着不管会很糟糕……对吧?」
和男子相对的,是一名看来像是小学生的女孩子。颜色微浅、且带着波浪的长发随风飞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前的男子。
「是啊,如果启介要我放着那样的小孩不管的话,我可是会一脚把你踢飞的。」
我脸上浮现出因为爱莉莎所说的话而引发的笑意,一边看着周围的人们……看来似乎并没有愿意介入仲裁的好人。
「——没办法。那么,先由我过去吧!实在没办法的话,再交给你处理。」
「一开始就先给他一拳,不是比较快吗?」
「如果像这样子随便乱来的话,只会把骚动搞得更大。听好了,不到最后关头,你绝对不可以出手。」
我在这么说完之后,就往他们的方向接近。这两个人似乎在争吵些什么,但是从远处只能够听到男子的声音,直到能够看清楚他们的面孔之前,少女的声音尽是被风卷走,完全无法传到我的耳中。
「你到底要说几遍才会了解啊?我说过了,我不要紧的。」
「可恶……这是对因为担心而对你出声的大人所该说的话吗!」
看来,只是这名少女在火上加油的样子,男子整个肩头震颤着。说实话,我根本不想靠近他们,我可以理解这些只是在旁边的旁观者的心情。我直到与爱莉莎会面之前,本来也是属于「那种」人的……
「你指的是帮我拿行李这件事吗?这或许是出自于善意吧!不过很可惜,我没有办法信任你,所以我才会拒绝的。」
「你这家伙……!」
这女孩用从她外表看不出来的、不像小孩子的说话方式煽动着男子。在来到他们的身边之后,可以闻到些许的酒味飘散,看来这名男子已经喝醉了。
藉酒装疯是吗……这真是最糟糕的状况。
我努力克制着想要从旁边绕过去的心情,战战兢兢地向这两人开口问道:
「呃……不好意思……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子以一脸「吭?你是来干什么的?」的表情转身面对我:而小女孩则只有眼光飘向我这边。
「呃……因为你们好像正在为什么事情而争吵——」
「啰嗦!关你什么事?」
「确实……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不过身为一个大人,居然对小孩子大吼大叫的,实在是有一点……」
「什么!」
这名男子到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一般地看了四周。而这些只是看着事情发展的人们投射到男子身上的,当然全都是冷得像针一样的目光。
「等……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们看嘛!这家伙,居然带着这么大的行李一个人在外头走,不管怎么看都是离家出走不是吗?所以我才想要假装帮她拿行李,然后把她交给警察处理呀!可是这个小鬼——」
这名男子突然开始自我辩解,从他苍白的脸孔看来,其实应该是个相当怯懦的人。如果他所说的事情属实,那其实和他的外表不同,说不定他并不是个坏人。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想要对我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么是我想太多了。不过,你不需要替我操心,我并不是离家出走,只不过是今天才搬到这个城镇来而已。」
小女孩看着男子这么说道。
「你不要骗人了!够了,你还是赶快跟我走吧!来,把行李拿来!」
不过男子依然充耳不闻,将手伸向小女孩的行李。
「请你不要碰我的东西!」
不过小女孩却立刻站在行李之前挡住他。此时,男子的忍耐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大喊一声:「走开!」就粗暴地挥动着他的手臂。
「哇!」
小女孩闭上眼睛,整个身体缩了起来。不过我却在男子的手来到她眼前之际,将他的手一把抓住。
「喂,没有这样的事吧?」
我边瞪着男子边这么说道。或许他其实是个好人也说不定,不过那是在他没有喝醉的时候——现在不管他有没有正当的理由,我都不可能把这个小女孩交给一个喝醉的人的。
「可恶,放开我!我可是在做好事耶!」
男子把他的矛头指向我,挥舞起另外一只手臂,紧握着的拳头在我的眼界之中不断扩大。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在这个时间点,不——应该说是在这之前,当他对小女孩出手的时候,就决定了这名男子的命运。现在不管我怎么说,「那家伙」都不会停手的。
「——爱莉莎!记得要手下留情哦!」
咚!
「咦?启介,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男子的动作停止了。在我与这名男子之间,已经多了一名少女,她的手如今正陷在男子的腹部之中。她并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边助跑,一边伴随着强烈的体势出拳的。
「咳、咳嗯……」
男子垮了下来,趴在地上的身体还在不断痉挛,连白眼都翻了出来。看来……我的话晚了一步。
「没事,我什么都没有说……结果,结局是这样啊……」
我的肩膀颓然垂了下来,然后又立刻半装傻地大声叫了起来:
「哎呀,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倒地了呢?真伤脑筋!」
我以后不能够再批评宫岛的演技了……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继续说道:
「这下子不赶快叫救护车可不行!我们走吧!」
在这样说着的时候,我连忙推着爱莉莎的背部想从这个地方离开。当然,我并不会真的去叫救护车,这样子应该不需要送医院……我想爱莉莎并没有狠心到这种地步才是,这只是我单纯想要离开这里的借口。
「啊,请你们等一下!」
可是背后却传来了那名小女孩的声音,我只有苦笑着回过头:
「哈哈,不好意思,事情变得这样乱七八糟的,你也赶快离开这里比较好。你应该不是真的离家出走吧?」
「是,谢谢你。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箱子……」
少女一边这么说,一边把她脚下的旅行用大行李箱拉出来给我们看。
「不久之前,我刚来到这个车站的时候,因为想要眺望一下这里的街景才跑上来的,可是现在好像商店都已经关门了,也不能使用电梯,所以……」
有一个女孩子现在正睁着她圆润的大眼睛看着我;接着爱莉莎也用手撞了一下我的侧腹。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把行李箱提到下面去的。」
如果等到那名男子醒来的时候这个小女孩还没有离开的话,事情一定会变得很麻烦,于是我只好伸手接过了少女手上的行李箱。
「唔……呃……请问这里头到底是装些什么东西呀?」
「里头装的就是我生活上所必要的全部东西呀!果然很重是吗?」
「不、不会……还好啦!」
但是,我却以求救的眼光看向爱莉莎。
「干嘛?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吗?」
「没、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我虚张声势地把行李箱扛在肩头、往外走了出去。如果是爱莉莎的话,像这样子的行李箱应该很轻松就能够拿起来才是,只不过,要是欠她人情的话,后果实在太过危险了。
于是我只能够像个苦行僧一般,在长长的楼梯上,一阶一阶地慢慢走下去。
「你帮了我这个大忙,真的是太感谢了!」
「不、不会!你不用客气……」
我一边用力喘着气把行李还给这个小女孩,一边这么回答道。我们现在所在的地点,是在车站旁边的饭店前——因为这女孩说今晚要在这里过夜,所以我干脆就帮她直接把行李搬到了这里。
「——话说回来,你怎么敢把行李交给我呢?难道你不怕我跟刚才那个男的想着同样的事情吗?」
「不会,我完全不会这样想。一个人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谎言,这一点我还分辨得出来,毕竟我是一个占卜师。」
「占卜师?」
大概是我的脸上露出了相当吃惊的表情吧?小女孩以手遮口笑了出来。
「是啊!啊,为了作为今天的谢礼,请让我为你占卜。」
「不、不用了啦!」
「你不必客气啦!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的目光整个为她黑色的眼眸所吸引,就像是要被吸进去一样。不,这不只是一个比喻而已,而是真的被吸进去——落入她黑色的眼眸之中。只不过,随着距离不断地接近,原本是黑色的眼瞳也依次地呈现出色彩——
「唔哇!」
不知自我意识在哪里踩了煞车,我立刻从这女孩的眼前向后跳开。到底是为什么呢?心脏的鼓动莫名其妙地快速。而对于这样的我,她仅是微笑着说:
「我『看得到』唷。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你应该很快就会遭遇到桃色的风暴。」
「桃色的……风暴?」
不明就里的我回问着。于是这女孩就接着把视线转向在一旁看着一切经过的爱莉莎,然后对着我招了招手。当我正在犹疑着到底有什么事,而把脸靠过去的时候,她就靠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简单说,就是有女难之相。」
「什么……」
对于因此而无言的我,她只是说了句:「你明天最好小心一点。那么,在此谢谢两位。」然后行了个礼,就拖着行李消失在饭店之中。
「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孩啊!」
「嗯……是啊……」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也只能呢喃着同意爱莉莎的说法。
「启介!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奇怪耶!是那个小女孩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没有啊……」
我虽然这样回答,但是在我的脑海之中,却完全充斥着刚才那女孩所说的话。
女难是吗……仔细想想,今天也是这种感觉。不过那孩子却叫我明天要小心……
算了,这也只不过是占卜而已,并没有任何根据要我相信。只是,如果明天等着我的,是比今天还更辛苦的状况……光是想到这一点就不禁让我忧郁了起来。
「对了,启介,关于明天……」
明天——光是这个字,就让我的肩膀吓到整个抖了一下。
「什么?你说明、明天怎么样了呢,爱莉莎?」
「你干什么吓成这样啊?这对你来说可是一件好事哦!明天我就让你从寻找身体这个差事中解放一天。」
「咦?」
对于刚刚所听到的话,我不可置信地回问。
「我想启介应该也累了,而且今天也因为我的关系拖到很晚,此外——」
爱莉莎说到这里突然闭口,然后把头转了开来:
「嗯嗯,没事。毕竟这个也是小由的期望……所以,你明天就和其它的同学一起聚聚好了。」
「真、真的吗?你不会事后又为了要补偿那一天的损失,而要我一整个晚上都在街上绕来绕去之类的吧?」
「不会啦!」
「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啦,你这个人还真是不干脆,再纠缠不清的话,我可是会改变主意的哦,知道吗?」
「啊,对、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嗯,你早就应该像这样子好好地感谢我才对!」
爱莉莎交叠着手臂,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低声说道。我很高兴地回了她一个笑容,看样子,明天应该会是一个好日子,我直到这时还傻傻地觉得很高兴。
2
然而,所谓的命运通常都不会这么恰到好处,尽如已愿。像是预定要出门的日子有可能碰到下雨,或是期待放台风假,但是直袭而来的台风却突然改变路线急转弯之类的。我现在要说的,也只不过是这类例子中的一个罢了——
「咦,你们今天都有事吗?」
意气风发地来到学校的我,正向山崎和宫岛提出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的提议时,得到的却是意想不到的回复。
「是啊,不好意思……我今天一定得去参加干部会议才行。」
「咦,山崎,你什么时候担任干部了?」
「唉,只不过是个很少会被叫到的体育股长啦!因为下个月有球技大会,我们必须开会讨论。」
山崎耸耸肩,以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样子说道。
「那宫岛呢?你又有什么事?」
「我今天是值日生啦!你看,不是写在黑板上吗?」
我也只能够说「这样啊……」而无力地叹息。
「你会来找我们,应该是友月同学今天有事对吧?总之呢,今天你就一个人寂寞地回家去吧!」
两人这样说完后,挥着手对我说:「那就下次再约啰!」
下次再约……是吗?这个下次,得等到爱莉莎什么时候心情好,才有可能会出现了。
「啊——那我今天要做什么呢……?」
就这样,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倒也并不是说我完全想不到该要做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爱莉莎她愿意让你休息一天是吗?」
午休时间,一手拿着在福利社购买的面包,友月边走边微笑着对我说:「真是太好了!」
「才没有——这件事说好是好啦,但那两个家伙都说有事,结果我反而没事可做了。」
我苦笑着这么回答。我们的目的地是学校的屋顶,因为包含昨天的事情在内,我想要和友月好好谈谈,所以才决定午饭要在屋顶上吃。
爬上楼梯,偷偷越过禁止进入的栅栏,接着推开沉重的门扉,就来到了广阔的天空之下。我们绕到水塔的后方,找个适当的地方坐下后就开始我们的午餐。而我们的话题,主要就是昨天的事情——
「——真是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个家伙会这么在乎衣服什么的呢……!」
当我小小泄漏我的不满时,友月只是在一旁苦笑。
「是……这样吗?我有点意外呢!不过听起来好像很有趣,让我有点羡慕。」
「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啦!我觉得只是累得半死而已。」
「不是啦,我说的羡慕不是指启介同学,而是说爱莉莎啦!」
「爱莉莎?为什么?」
她今天的侧脸,不知为何看起来带有一丝的寂寞,我不明就里地回问着。不过,友月并没有回答我,反而开口问了其它的问题:
「启介同学,爱莉莎她现在已经不会再穿着那种引人注目的服装在外头跑来跑去了对吧?既然这样,那你又为什么要每天陪着她出去呢?」
「嗯……虽然她已经改成穿着制服的样子,不再那么醒目,也没有隐藏踪影的必要……但我会和她在一起,主要是因为之前的约定。别看那家伙这个样子,如果她离开我身边的话,就得要一直维持实体的状态,这样可是很消耗能量的。如果以燃料费来说,那不是太不经济了吗?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放她一个人在外头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对吧?」
我将爱莉莎睡觉时会消失的事情说了出来,同时说出了心中真正的想法。
「可是,即使如此——今天还是休息一天,不是吗?」
「啊,是啊……」
「对了,启介同学!我也想要像爱莉莎那个样子……一起去逛逛街……」
友月微倾着头,以一种如同从下方窥伺着我的样子对我说道。
「咦?咦咦……这、这个……真的可以吗?」
友月向我提出了邀约——虽然这其实是我第一个想到的选择,但如果不是被逼到最后关头迫不得已的话,要我以自己的意思提出邀约我会觉得非常尴尬,所以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提出来。而且——这样子简直就像是……
「嗯,因为我也不太常出去逛逛什么的……」
「那、那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走走。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不是为了特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和女孩子一起出去玩——这该不会就叫做「约会」吧?我一边感受着胸中的悸动,一边等待着友月的回答。
然而,幸福的瞬间并不会持续长久——
「你怎么一脸猪哥的样子啊!」
爱莉莎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脸庞让我吓了一大跳,差点把咀嚼了一半的面包噎进喉咙里头,而开始咳了起来。
「咳、咳!你、你干什么突然出现啊?平常这个时间你不是在睡觉吗?」
「嗯?因为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讲我的坏话,所以就突然醒了过来……」
看来这家伙的顺风耳依然健在,她就这样斜眼瞪着我。
「是你多心了吧?想太多了啦!没事,你回去睡觉吧!应该还很困吧?」
当我在学校的时候,总是睡着的爱莉莎,最近在夜里也常常没有消失踪影,一直使用我的计算机在网络上进行搜寻。她所需要的休息时间似乎和一般人相同,所以在白天应该会很想睡觉才是。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我马上就要回去睡了。我只不过是要来告诉你一件联络事项罢了——」
「联络事项?」
「没错。我要告诉你,今天的休假还是取消吧!我们还是和平常一样,在下课之后一起去寻找我的身体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想睡觉的缘故,爱莉莎以一脸不悦的样子如此说着。
「喂、喂!不会到现在才这样吧!」
「吵死了!我改变主意了。而且……看你的样子,今天并没有要和那些家伙一起出去不是吗?既然这样,放你假的意义就没有了,这样你还有意见吗?」
呜……我的话被堵死了。可是——
「我……有意见!」
「「咦?」」
我和爱莉莎不由得发出了合声,同时望向声音的出处——
「我已经……和启介同学有约了!」
「抱歉,小由!那个还是麻烦你取消,因为启介必须要跟在我的身边才行。」
「爱莉莎,不好意思……我才要麻烦你取消。」
「……你是说真的吗?」
这是自一个月前的事件以来,友月第一次反抗爱莉莎的瞬间。
3
——现在,事情的发展就是如此。如同昨晚那女孩子的占卜一般,我现在被卷进了风暴之中。只不过,到底是不是桃色的,我就不知道了……
「小由,你怎么样都不愿意让给我吗?」
「爱莉莎,你才是呢!」
两人就这样以险恶的表情互相瞪视着。不管我再怎么样搜寻记忆的丝线,都想不到任何可以介入两人之间仲裁的手段。
「看来用说的是很难解决了……」
爱莉莎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一句让人感觉相当不安的话语,而友月也响应说:「看来真是这样。」而在黑暗中飘散着危险的气息。
「喂,你们——」
正当我觉得事情接下来会很糟糕,而以必死的领悟、出声叫住她们的瞬间,两人同时转过睑来看着我——
「既然这样,那就交给启介来决定吧!如果启介『无论如何』都想要跟小由一起出去——甚至把跟我的约定放在一边,也想要出去玩的话……我也可以考虑放人。」
「启介同学,你刚才有说过要带我去很多地方逛逛的……你说过的,对吧?」
爱莉莎和友月两个人都在微笑着。只不过,她们的眼中都没有笑意,而寄宿着认真的眼光。
「咦?呃、这个……」
我毕竟还是不能够因为受到两人的魄力所压制而当场逃走……
「到底是怎么样嘛?麻烦你讲个清楚,我是不会生气的……」
「启介……同学?」
被逼到极点的我,思考一下子转向简单的方向,就像是顺势而为一般点了点头后说道:
「啊,没错。这次爱莉莎你也应该不能够说什么了才对吧?因为我已经和友月约好了,而且当时还是在今天休息的前提之下,所以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哼……是吗?你站在小由那一边就对了。所以就不管和我之间的约定了……对吧?」
我因为明明说了不会生气的爱莉莎所放出的、十分激烈的魔鬼气息而感到害怕,于是慌忙地找着借口:
「不、不是啦……我没有不管和你的约定,毕竟要看是先和谁约好的……啊,当然,和爱莉莎的约定在前没错,可是毕竟这次的事情,事后才提出的是爱莉莎这一边——」
「——道了……」
「咦?」
「我知道了啦!」
咻——!
就在我耳边感到一阵强风切过而发出声音的瞬间,轰的一下,我听到了背后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爱莉莎的手臂在我的耳边擦身而过,而且拳头陷入了墙壁之中。
「那就随便你好了!我也会照我自己的意思来行动的!」
「喂、喂!」
「远扬之风!」
爱莉莎转身大声喊出咒文,在我还来不及阻止她之前就已经飞上空中。吹袭而来的暴风让我的眼睛一闭,而等到我再度张开眼睛时,爱莉莎早已消失了踪影。
「……她走掉了。不过,启介同学并没有说错啊,我——觉得很高兴。」
「只不过……之后可能会很恐怖……」
因为她只有一个人,不太可能长时间行动,恐怖的应该是在她晚上回来之后的事情。一想到这里,我的身体就不由得发起抖来。
而且,她也从来没有气成这个样子过——
叮——咚——当——咚——!
放学的钟声响起,在和山崎他们轻轻挥手道别后,我就和友月离开了教室。
「~~~~~☆」
友月小声地哼着我所不知道的歌曲,不光是脚步,连心里都来得比平常轻松的感觉。当我很稀奇地看着身边心情大好的友月时,大概是意识到了我的视线,友月歪着头问道:「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是吗?也许吧!看得出来吗?」
「多多少少啦!毕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友月呢!」
听了这句话的友月,害羞似地笑着说:「我也觉得这样的心情……真的很久没有过了呢!」
我们就在如此轻松的气氛下,走在长长的红砖道上。
只不过——我们的视线却因为自校门口往这边走来的人影而僵住了。
与放学回家的学生人潮逆向而行的这名人物,可说是相当地受到瞩目,擦身而过的学生们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间学校里只有中学部和高中部而已,但这个人却不管怎么看,都只让人觉得是一名小学生。
「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连友月也不可思议地喃喃说道。不过,我却对这样的身影有印象。当我们接近到可以看到双方表情的时候,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脸上立刻散发出光芒走近过来——
「你好!还真是巧呢,没想到你也是这里的学生,让我吃了一惊。」
这是一名微笑起来就像是花朵盛开一般的少女。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她正是昨天晚上我们在车站大楼所解救的、被醉汉纠缠的小女孩。昨天虽然没有很仔细地观察,但是在太阳底下一看,她虽然年纪很小,却有着相当细致的五官。从落落大方的气质看来,也在在表现出她的家教良好。
「我今天是到这间学校来办理转学手续的。」
「什么?转学?」
不晓得是不是我听错了,所以反问回去。但这名少女却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说: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不——」
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开口,我寻找着话语。
「啊!该不会是你认为我只是一个小学生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你放心,即使是我这个样子,也已经到了可以进入这间学校就读的年纪了。」
「是、是这样吗?」
「是的,没错。」
即使身高看起来只有,130公分以下,也不能说就没有这样子的中学生……只是举一个不好的例子来说,她甚至比我记忆中的由衣看起来还要小一些。不过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事实吧?
「啊……不过,要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候转学,可是很辛苦的唷!」
「是的,我也因为这个突发状况而感到有点头痛。啊,手续办完以后,应该会带我去宿舍,然后从明天开始上课。如果你遇到我的话,希望能跟我打个招呼。」
「好的,我知道了。」
即使如此,其实国中部和高中部的校舍是分开的,除了上学和放学时间,应该没有什么碰面的机会才是。
「谢谢你。这么说起来,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呢!」
「说的也是,我是远见,远见启介。」
「启介哥是吗?我的名字叫做朝之宫阳名。叫我阳名就可以了,请多多指教。」
「嗯,请多指教。阳名……对吧?」
「是的!那么就这样——」
阳名在点了点头之后,便将视线转到在我身旁的友月。
「啊,这位是友月,是我的同班同学……应该说是朋友才对。呃……对了,友月,这位就是我中午有稍微跟你提到的,昨天我们帮助的那个女孩子。」
我帮初次见面的两人相互介绍了一番。
「我是……友月未由,你好!」
即使是相当怕生的友月,大概也因为对方看起来十分幼小的缘故,而自然地展开了笑脸和她打招呼。
「……」
然而阳名却收起了直到刚才展露出来的微笑,无言地看向友月。
「你怎么了吗,阳名?」
我因为感觉奇怪而开口问道,然而她却无视于我而不经意地说出:
「你现在觉得很幸福,是吗?」
这是一句完全不带感情、相当唐突的问句。而位于她视线前方的友月,则是带着困惑眨了眨眼说:
「咦?」
「你……真是奇怪。为什么还能够像这样笑着呢?」
「你说什么——?」
友月的声音里混杂着一些动摇。
「啊,不好意思,我对于占卜——或许该说是稍微可以『看到』这件事情还算在行……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看到了在你后方有一道很黑暗的影子,所以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你还可以看起来这么高兴呢?……是因为你看不到自己的『不幸』呢?还是因为——你只是『假装看不到』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被阳名的视线所挤压一般,友月往后退了一步。
「喂!不要这样!」
我挡住脸色苍白的友月,挡在两人之间。
「——阳名,你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或许是因为我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凶恶,阳名像是感到害怕般地退后。
「真、真是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
「呃……抱歉,我对你大声了。不过呢,你这次的占卜可是错得相当离谱。就算你看到了不吉利的东西好了,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现在不会有了。请你不要说这些奇怪的事情让友月感到不安好吗?」
「……如果让你们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在这里道歉……可是——」
阳名虽然立刻就向我们道歉,但她还是低着头往上看着我,补充说明道:
「我说的话……并没有错。这位是友月——没错吧?她现在正被『什么东西』所囚禁着。这绝对不是什么过去的事,因为我所能够占卜的,就只有『现在』和『未来』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自己的占卜有着绝对的自信,她用毫无迷惘的眼神如此断言道。
「阳名,你够了没有——!」
「你不相信也没有关系……」
在让我看到了带有些许悲伤的表情之后,阳名低下了头。
「只不过——启介哥,你一定要尽你的力量帮助她才行,知道吗?我是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请你仔细想想,事情真的『结束了』吗?」
在小声这样告诉我之后,阳名就走向了我们走来的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皱着眉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会恶作剧,使人不安而感到欣喜的孩子啊……
「启介……同学?」
一个僵硬的声音呼唤着我。
「友月?」
转过头来的我,见到的是如同把直到刚才为止的笑容自心底连根拔去、毫无表情地站着的友月。
「你不要紧吧?我话先说在前头,那种话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嗯……」
即使点着头,她的表情还是不见开朗。我一边担心着她,一边再次邀约着友月踏上路途。
不幸什么的,都已经过去了。友月不需要在意这种事情,我相信只要到热闹的地方转换一下心情,应该马上就会把这些都忘掉才是。
在我如此乐观的判断之下,我们迈步前往昨天也曾经到访过的站前闹区。
似乎是因为还没有到回家的尖峰时间,所以街上并没有像昨天一般拥挤。严格说起来,目前朝着车站方向的人比较多,我们就顺着人潮一同前进着。
「——就是这个样子啦!你相信这种事吗?」
「……」
即使我说到自己丢脸出糗的经验,友月也依然毫无反应。看了她这个样子,我不禁叹了一口气。从刚才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这样,即使我不断地与她搭话,她的视线还是依然固定在眼前的路面上,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个……友月?」
「咦?抱歉……什么事?」
在我以手指轻拍她的肩膀,同时用比较大的音量叫她之后,友月才以像是一副突然醒来的样子转过来看着我。
「啊……那个,我说啊,友月,你应该知道占卜这种东西真的、真的不是那么地准确这件事吧?你不要把它看得这么重啦!」
这下子连我都要以吃惊的语调劝友月了。
「…………不过,嗯……那孩子所说的事情,不管我怎么想、怎么想,她说的都没有错。」
「咦?」
「启介同学!」
友月在叫了我的名字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我有一个不得不去的地方,所以……请你跟我一起去……我希望你陪着我……我想,我一个人应该做不到。」
友月的眼眸之中带有认真的光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之后才这么说的。
「啊、啊啊……如果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倒是可以陪你去……」
「谢谢你。如果从这里去的话……倒是不远……」
这么说完之后,友月就开始迈开步伐,走在我的前面。我一边追着她的背影,一边有一种直到刚才为止,那理所当然的——就在我眼前不远处的快乐时光,即将完全崩溃的预感。
「这里是——?」
就如友月所说的,目的地确实并不远。
在毫无多余装饰的纯白壁面之上,开着许许多多的小窗户,五层楼的建筑处处显露出无机质的外观。是一处与车站距离相当近、而且过度强调『白色』的建筑物。
「——医院?」
或许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友月的步伐慢了下来,转过来点了点头——
「友月综合医院,是在这一带最大的医疗设施。」
「友月?这么说来该不会……」
「没错,正是『我家的』集团所经营的医院。理事长是我好几位叔父的其中一位。」
「呼——……」
佩服和吃惊这两种情绪在我的心中交错着。友月的家里很有钱这件事,不管是以前曾经听说,或者是之前在入侵她家的豪宅时就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不过,还是没有想到居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在通过敞开的大门时,我东张西望着周遭的状态——这处由高围墙所包围起来的用地,是仅临车站咫尺之遥的一级精华地段,不管是要散步、还是作为复建之用,这个宽广的庭园都相当足够。看来,友月家的财力可是比我想象中的多了好几位数。
「那么,在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你来了就知道了。」
友月再度往前走,引导着我前进。感觉上,她那纤细的背影就像是拒绝与我对话一般,因此我也只能默默地跟在她的后头。
通过自动门、进入医院之中后,迎接我们的,正是医院所独有的气息——那是一种用消毒液进行杀菌消毒过,完全人工化的清净,并不是一个那么令人感到舒适的状态。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在被简短告知之后,友月就一个人走向了柜台。我看到她与对方简短的两三句对话后,柜台的女性护士就突然站起身来低头敬了个礼。友月制止了对方想要从柜台出来的意图,接着向我招了招手:
「——现在似乎可以会客的样子。我们走吧,启介同学!」
于是,在回应了频繁说着:「请随我来!」的护士之后,友月跟着往上楼的楼梯走去。
「真是滑稽啊……!」
在爬楼梯的途中,友月喃喃说道。
「——哎,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你是经营集团的亲戚,自然会有特别待遇啰!」
在听到我这样说之后,友月笑了出来。但并不是最近常常见到的那种快乐的微笑,而是一种很干的、带有讽刺的嘲笑。
「不是这样的。即使是亲戚,没有人会对没有力量的人低头的。现在的我……只是单纯地掌握着这里的经营权罢了。」
「什么……?经营权?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这里的理事长是你的叔父——」
「那只是对外的说法罢了,然而……实权却在我的手上。当然是有人代理行事啦……毕竟……自从一个月前的事故之后……我的叔父已经不能做些什么事了……」
「该不会……」
「是的……就如同启介同学所想象的一样——我的叔父当时也在那个地方。」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那些服从于阵、戴着假面的疯狂战士的模样。
「当时在屋子里头、戴着假面的人们,大多只是丧失了前后记忆的程度而已……可是只有叔父他……在精神上却生了病。虽然是还没有到『她』——的程度就是了……」
「她?」
「现在的我是相当轻松的,每天都过着难以置信的幸福日子……不过那却是……我以暴力取得的东西。所以,我一定还是个『魔女』,不会错的!」
在来到二楼之后,走在走廊上的友月自顾自地说着话,完全没有想要回答我的问题的意思。
「就像那孩子所说的……事情绝对不是『结束了』,我以为只要把它忘了就好了。但果然还是……我不能够就这样获得幸福的。我是不可以……开怀地笑的!」
「没有这种事——」
「不,有的!只不过,启介同学!我并不是想要回到那个时候……我想的是,如果不能够开怀地笑的话,我希望能够变成可以开怀地笑……就是启介同学给了我可以这样想的感觉。所以——虽然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不管是要把一切忘掉,让事情就这样结束,还是要停止逃避……」
话说到这时,友月停了下来。我意识到从这里开始,已经进入了二楼部分相连的另外一栋大楼。在这里感觉到的是更为安静、甚至是到了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刚才的医疗大楼给人一种闹哄哄的感觉,但这里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我眼前的病房门口贴有名牌,我看了一眼之后,终于了解了这一切——
友月来这里到底是要见谁?这是一名连我自己都意图加以遗忘的人物——
名牌上面写着『冬上』两个字。
冬上——也就是冬上雪绘。
她是从一个月前开始住院的同班同学。不但是一名聪明伶俐的大美女,人望深厚,同时在班上也是中心人物般的存在。只不过对我们来说,她是因为对『魔女』单纯地抱持过度的好奇心、想要确认其力量,而把友月逼上绝路的『敌人』。
听到她住院的这件事,提出想要来探病的同学相当多,但是老师向大家说明因为某些原因所以不能会客。在那之后,也一直没有听说她出院的消息,我还以为她是因为害怕友月,早已离开了这个城市。没想到,她竟然就在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而且还真的一直都在住院。
「她是因为到我家来玩,然后在那里不幸地被卷入了瓦斯爆炸事故之中——那次的事件就是像这样结案的,所有受伤的人都被送到了这间医院……原本她预定要在最近转送到她家附近的医院去的,只是在联络之后没有任何亲属过来,所以才会一直待在这里。」
友月淡淡地说道。
「——你知道得真详细。该不会发生在那屋子里头的事情,后来全部都是由友月收拾善后的?」
「不是的,我只不过是听了其它人的报告而已。不管是为了尽量大事化小而施加的压力,还是关于情报的对外控管,全都是由『我家』擅自进行的。毕竟那些人并不喜欢发生让家族里头的人对外受到伤害的事情。」
也就是将几个原本我认为会确实残留下来的痕迹——包括阵干瘪的尸体、以及所有以瓦斯爆炸所不能说明的状况证据——加以销毁掩盖,把原本的重大事件改为单纯的「事故」之类的吧!
或许也因此,友月……甚或连我也是,才能够这样子继续过着安稳的生活。
「就连她——也就是冬上同学的事,我之前也是交给他们处理的。如果看到她,或许我又会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因此我之前一直不想见她。毕竟,我对她的愤怒和恨意并未完全消失,可是……」
友月的话至此中断,并且取出了或许是刚才在柜台所拿到的东西,那个像是病房钥匙一般的东西。
从外头上锁的房间?这样不就像是牢房一样吗?
喀嚓!
那是锁头经转动而打开的声音。在旋转门把之后,友月把门打开。
「只要每次听到冬上同学的经过报告……我就觉得,或许我不来替她做些什么是不行的!我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却又故意假装没有想到……」
我感觉到在病房里头的空气似乎比走廊上要来得冷一些,在我视线的前方虽然应该可以见到冬上的存在,但在那里却丝毫感觉不到身为人类应有的「温度」。
「这些似乎都被那孩子给清楚看出来了……这件事让我感到相当地痛苦——也感到相当羞耻。」
我们终于来到了可以清楚看见病床的位置。
「这是——」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在那里的是一片完全纯白色的光景。
处于无色病房中央的白色床铺上,铺着纯白的床单,而她,就睡在上头。
双眼紧闭的脸庞是那么地伶俐而美丽,看起来就像是哪里的睡美人一般。只不过不管是她的脸颊,或者是上头系着点滴的手臂,看起来都比记忆之中来得更为瘦弱纤细。
「因为打了镇静剂的缘故,所以她一天之中大半都是像这样沉睡着……」
「镇静……剂?」
「因为她只要一醒来,就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感到兴奋,变得相当狂暴,所以只好像这样『把她囚禁起来』……」
「怎么会——她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没有任何人……?」
「即使是对她的家人做了所有状况的传达,他们也是只有回答知道了而已。我知道她是除了那个场所之外,没有任何地方可待的人……我不能够原谅冬上雪绘!可是……这样子简直就跟……杀了她没有什么两样——」
友月的声音颤抖着,眼泪从她的眼眸中滑落下来。她一直、一直把这样的情感隐藏在心底吗?把这样的东西赶到头脑的某个角落,然后才能够笑的出来……是吗?
可恶!
我因为完全没有发现到这件事的愚蠢的自己而生气。同时也为了自己的薄情……因冬上没有回来而单纯地感到安心的自己而生气——
「我一直很害怕面对这些事情,因为启介同学对我说如果不是背负着『死亡』,就还可以回来……可是、可是……也许已经回不去了,也许已经不可以回去了。也许我已经把这一切赤裸裸地展现出来,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我真的很害怕……」
一直俯视着冬上的脸,友月呢喃地说道。
「你说嘛,启介同学……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就这样子以令人感到苦痛的笑脸看着我。我咬紧牙关,寻找着可以响应的话语。
「——我不知道正确的解答,不过……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冬上也还活着,所以只要做些什么一定可以……」
我因为自己只能说出这些话来而感到羞愧,但是友月却因为我的这席话而点了点头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或许该说是……希望这么想的。所以,今天我才会来见她一面……」
我们对话到这里就中断了,病房之中充满着寂静……而在这期间,我们只是一直看着冬上的睡脸。
我也一样不可以遗忘这一切……如果下次是以另外的形式,而不得不与冬上对峙的的话——
「我们差不多该出去了吧?」
把冬上的样子深刻地烙印在网膜的深处之后,我对友月这么说道。
「嗯……」
友月也点了点头,转过身来背对着冬上。可是就在此时,我们从背后听到了预期之外的声音——
「嗯……是谁?」
那是个微弱的、无力的声音。我和友月立刻停止了动作,看向声音的主人。
「是谁……来了吗?」
冬上睁开了眼睛,仰望着的视线仿佛一时无法对焦而彷徨着。
「冬……上——」
因为我不小心发出的声音而反应过来的冬上,将视线转向了我这头——
「咦……远见同学?」
冬上看似有些呆滞,但似乎也意识到了在我后头的人物,本来还是充满睡意的双眼,突然一下子睁大——瞳孔则一下子收缩了起来。
「啊……」
喀、喀啦、喀啦喀啦……她的身体开始摇晃。喀啦喀啦喀啦喀啦……接着——
「咿……!不要——————————————————————————!」
冬上惨烈的悲鸣声仿佛响彻了整栋病房大楼一般。
「不要过来——!」
冬上像是从床上跌落下来般地逃开,一直缩到房间的角落里头。
卡锵一声,点滴用的器具倒了下来,混合着葡萄糖以及氨基酸的液体洒得地上到处都是。
「喂、喂,我们来又不是要做什么!所以请你冷静点!」
为了要安慰抖个不停的冬上,我往前走了一步。
「不要过来!」
呼!
冬上居然用力地将倒地的点滴台挥舞了起来,用以牵制我的行动。没想到那瘦弱的身体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力量。冬上就这么坐在地上,把点滴台像长枪一样紧抓在手中,直指着我的方向。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冬上以惨绝的模样瞪着我——不,应该是瞪着在我身后的友月才是。
「我……只是……」
我可以听到友月发着抖的呢喃。
「友月!呼叫钤在哪里?」
「咦?啊……在枕头边的墙壁上——」
可恶,太远了!如果再接近的话,不知道冬上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只不过,这场骚动还是闹得很大,从走廊上可以听到复数的脚步声带着回荡的回音往这边接近,随即门就被打开来。
「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有很大的声音——」
进入病房中的两名男性护士似乎立刻就掌握了状况,在告诉我们:「接下来交给我们处理,请两位到外头去。」后,就把我们从病房中赶了出来。
「我相信那些人一定是因为如果友月发生什么事会很麻烦,所以才在旁边待命着的……」
我呆呆地吐出了这句话。从病房之中还可以听到激烈的物体碰撞声,以及冬上的叫声。
「……!」
友月紧紧捂着耳朵,蹲下来缩成一团。我可以了解她的心情,因为连我……也几乎难以承受。
「友月,够了——我们走吧!」
我来到友月身前蹲下,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这样对她说。实时她捂着耳朵,但我想说的话似乎还是顺利地传达给她,友月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地远离了病房。一点一点地,冬上的声音逐渐远离——直到唐突地听不见为止。
在闹区与住宅区间的交界,横越小河、行人专用的狭窄小桥之上——
耳边可以听到远处乌鸦的嘎嘎叫声,但即使是整个身体趴在栏杆上努力瞪着天空,却还是完全看不到那些黑色的鸟。
我的身边是一直低着头走着的友月,她的脸上充满了憔悴的神色。虽然不是被强迫、是在有了一定的觉悟之后才去的,但毕竟还是因为看到了冬上那种在意料之外的姿态所造成的结果。
「——呜!」
友月发出了一个原本努力压抑的声音,接着就突然当场摊了下去。
「友月……」
我保持站立的姿势往下俯视着她。从离开病房之后,这样的状况已经有好几次了——不用走多久,友月就会以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努力在忍受着什么似的当场蹲了下去。我因为担心她,刚开始的几次还曾出声询问,但是友月都只是说她不要紧,然后立刻企图要站起来。因此后来我就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一旁等待友月恢复冷静。只是这一次——
「呼……哈……呼……」
感觉似乎有一点奇怪,明明应该是在忍受着精神上的压力,但是呼吸却显得如此慌乱……而且我似乎觉得她停下脚步的间隔比之前还要更短。
「——还好吧?你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我……不要紧……」
我好不容易才开口询问,友月却只是激烈地摇着头,给了我一个否定的答案。接着,在她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这次却途中膝盖一软。
「等一下!你这样子真的很怪!有哪里不舒服吗?」
「——唔、呼、哈、哈……」
我因为友月那副根本就没有余裕回答问题的样子感到焦急,把手搭在她低俯的额头上稍加试探,随即发现她的额头相当烫。
「喂!你发烧了吧!」
「咦?是……这样的吗?」
不晓得是不是友月根本毫无自觉,居然因为我所说的话而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怎么办?这样子是不是回到医院去比较好呢?
「友月!我背你走吧!」
我在下定了决心之后,示意要背她。友月刚开始还很认分地把手伸到了我的背上,但是当手指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却突然停止了动作——
「等等……我还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我真的……不要紧的。我想只要休息一下,就会恢复的……所以……我们回宿舍好吗?」
「可是……」
「拜托!」
我没有办法违逆友月的请托,只有苦涩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把她背在后头,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透过背部所感受到的友月的体温,如果是在平常,或许会让我心跳加快也说不定,但是现在,存在我心中的,只有不安和紧张的感觉。而在脖子附近所感受到的急促呼吸,也在在催促着我的脚步。
度过了小桥,没有走多久就来到了女生宿舍的门前。在把说着送我到这里就可以的友月放下来后,我也只能够看着她以不可信赖的步伐摇摇晃晃地往宿舍里头走去的样子。
「如果不行的话,可千万不要勉强!明天要是身体还是不舒服,一定要跟宿舍的寮长说哦!」
听到我的大叫,友月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空虚的微笑,接着就消失在大门的那一头。
因为这时还有一些比较晚下课的学生三二两两地回来,所以站在宿舍前面的我就成了视觉的焦点,大家都以可疑的眼光看着我。
只不过,我一时间还没有办法从现场离开,只能持续眺望着宿舍的门扉,就像是追着友月所留下的残渣一般……
4
卡嚓!
「我回来了!」
在打开房间的门后,我对着不知是否已经先行回来的爱莉莎如此告知,然而房间里头却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人存在的气息。
「那家伙……还没有回来是吗……?」
因为我在回到男生宿舍的路上走得十分缓慢——大概是因为心里一直在想着友月的事,所以回来的时候太阳早已下山。说实话,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前,我的脑子里都没有想起爱莉莎的存在,可是像这样子待在两人一起显得理所当然的空间时,一旦有一方不在场,就显得特别空旷。
「她该不会真的……想一个人去寻找吧?」
看了一下闹钟,虽说太阳已经下山,但是平常这个时候还是我们在闹区里头绕来绕去的时间。我想,应该再等一下她就会回来了……虽然我心里是这么想的——
「啊!真是的……」
我把书包往床上一丢,接着一个转身,再次离开了才刚走进来的房间。
不要连你也要让我操这些不必要的心嘛!
我在胸中这样大叫着。离开了宿舍,往天空一看,大约七成左右的弦月正在略低的天空上散发着光芒。那是一种看来带点橘黄、让人感到不太舒服的颜色,不由得让我的心中一阵骚动。
就像是要把不详的预感一把挥开一般——我加快脚步往大街上跑去。
「——呃……仔细想想,我到底要到哪里去才能找到她啊?」
这是我对着总之先迈开脚步,来到昨天之车站大楼前的自己所说的台词。
我当然不可能知道爱莉莎现在在哪里,也不可能有任何线索,就算只是随便找找好了,光是车站前这个范围就已经够大了。
「应该不可能再去同样的地方吧……」
事已至此,无所适从的我只能站在大马路的十字路口,抬头仰望着周围的大楼群。
爱莉莎……
我在心中呼唤着她的名字。就在这个时候,某种意识突然被牵动的感觉向我袭来。
「这是什么?」
我反射性地往那个方向走去——在那里的,正是高高耸立着的巨型购物中心。
既视感——啊,对了!这里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爱莉莎的地方。那时她就是毫不迟疑地从屋顶上往下跳,一路在空中滑行来到我的头上。
该不会,爱莉莎就在那个地方吧?
我没有任何的证据,有的只不过是「应该是这样」的感觉,只要我想着爱莉莎的事情,我的感觉就会被引领过去。
「就算她不在那里也好——还是去看看吧!」
然而,这种毫无根据的「应该是这样」,居然猜中了。
在屋顶上的游乐场——也就是有着给儿童乘坐、每次一百圆的游乐机具,还有大型电玩机台的那种吵得半死的空间。毕竟已经到了晚上,除了在屋檐下所设置的格斗游戏机台那边还有几个人之外,几乎已经没有其它客人。而在电子音中,偶尔可以听到夹杂于其中的欢呼声。
就在距离这些人有一点远的地方,在一处被雨淋湿的长凳上,可以见到一名个头娇小的金发少女的背影。
「喂!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呀?」
「嗯——咦?启介?」
因为我的声音而抬起头来的爱莉莎,露出吃惊的表情之后,立刻恢复了冷淡的面容。
「怎样?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不过是来接你回去罢了。因为是爱莉莎,我还在想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你太失礼了!我在这个地方来来回回了那么多次,怎么可能还会迷路!说到这个——小由她人到哪里去了?」
爱莉莎以一副不甚高兴的口气询问我。
「她因为身体不太舒服,已经回宿舍去了。」
「咦?中午看到她的时候不是精神很好吗——而且还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因为我们两个人……去看了冬上。」
「冬上?啊,该不会是……」
我点了点头。不愧是爱莉莎,即使是冬上的事情,她也记得很清楚。
「因此……发生了一些事情啦!我想大概是因为精神上的疲劳才会让她倒下的。」
「是这样的吗……」
爱莉莎的脸上一下子现出了阴霾。
「你还是会担心她对吧?」
「什么——我才不可能会担心她呢!像那种任性的女孩,居然还敢跟我作对!这种人当然是我的敌人!」
看来在中午时间造成的龃龉,到现在还留下了一些小疙瘩,爱莉莎的眼睛整个往上吊了起来。
「你这种人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人家任性!」
「什么嘛,启介!你又要站在小由那一边跟我作对了是吗?」
「啊,真是够了!你不要这么快就露出你的利牙啦!我没有要跟你作对的意思,请你不要再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好吗?」
「你这样的说法真是让人生气!如果你不给我客气一点的话,这次可是会……『打中』的唷!」
爱莉莎一边低声呢喃,一边向我挥拳。爱莉莎中午在屋顶上擦过我的脸颊、直接打进墙壁的直拳在我的脑海中苏醒。
「……对不起。」
「很好。」
我衷心的赔罪似乎终于让爱莉莎恢复了好心情,很满足地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启介,你倒是很清楚知道我在这里嘛!」
把脚往前一伸,很快地一下子从长凳上站起来的爱莉莎不可思议地说道。
「不知为何……总之就是在当我来到这附近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像是被『拉过来』的感觉,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这个嘛……应该是『通道』的影响才对!因为我们之间有『通道』相联系,就像是我可以找到自己的身体一样,启介你也可以感觉到我的存在。」
「是这样吗?在理论上……」
这意思就是说,爱莉莎也是用像刚才一样的感觉在寻找着自己的身体吗?
「啊,对了!爱莉莎你既然会出现在这里,那就表示你感觉到自己的的身体在这附近吗?」
「不是的,我会到这里来完全只是想转换心情。当然我也一直在寻找自己的身体,但是完全没有线索。」
「那你刚才在做些什么呢?」
这是我最早提出的问题。这么说来,倒是还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我只是在看天空罢了……看着流动的——星星。」
今天是可以看到流星的日子吗?我也抬头看着天空。可是经过了一分钟、两分钟……即使看到我脖子都酸了也没看见——
「哪有什么星星在流动啊?」
「你再看仔细一点!不是有一条很大的……很大的河流,星星都在里头流动着不是吗?」
「啊——!」
在这样的说法之下,我终于了解爱莉莎所说的意思。她指的是那如同将夜空一分为二的、无数星星流动着的大河。
「你说的是银河……对吧?」
「——那就像是一条由星星所形成的『龙』,没错吧?」
「星星形成的……龙?这不就是——」
星龙——这正是我曾经听过的名词。
「没错。那也正是我所使用的魔术源头。专司流转的高次元存在——星龙·雷瓦汀,也就是银河。」
我屏住了呼吸,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大的……
「总之,正确来说应该是原形——也就是雏形。不过,就算不是『这样的东西』,光是抬头看,就能够放松心情。如果把意识往那边推移,感觉自己好像也会变成其中的一颗星星……」
爱莉莎像是带着一丝遗憾似的把目光从空中移开,对我微笑。
「好了,我们回去吧,启介!」
仅有一瞬间握了我的手的爱莉莎,在化为透明之后浮上空中。
「啊啊——」
接着我们就离开了这个接近天空的地面。
我们走在夜晚的道路上,即使仅是虚伪的太阳,能够驱逐黑暗的灯火光芒依旧广布于人类世界之中。
「我突然想到啊,如果有可以用来找东西的魔术,那不就轻松多了!」
我一边走在街灯照耀之下、应许为人类所有的领域之中,一边对着在我头上的爱莉莎这么说。这里是很少有人经过的小巷子,所以也不会被人觉得奇怪。
「魔术这种东西呀,并没有那么地万能。魔术之所以具有机能,是仅止于能够发挥于我们借用力量之高次元存在的期望之下,或者是在性质上有所关系的事情之上。因为流星之龙的性质是流转,所以只有关于『流动』的魔术存在,像是操作风的『流动』,或是能够治疗伤口的『加速』之类的。其它的魔术在根源之上的意义也必定是与『流转』相通,因此并没有能够『寻找特定东西』的这种便利魔术。如果有的话,我早就拿出来使用了。」
爱莉莎像是取笑我一般地自上往下看着我。
「说的也是。」
我老实地点了点头笑了出来。事实上,我早就预想到了会有这样的回答,我也只不过是随便找个话题说说罢了。
「不过啊,启介,反过来说,如果能够与高次元存在的期望和性质一致的话,也可以定义出新的魔术来的唷!」
然而爱莉莎接下来的话语,却引起了我的兴趣。
「嘿……那又要怎么做呢?」
「基本上是很简单的,也就是把你想好的意象化为语言,向高次元存在传达就行了,只不过这样的愿望会不会实现就要看对方了。如果与已经定义的魔术具有相同『意象』,而被判断为仅是咒文相异的话,那就难以实践出来了。毕竟大部分的状态都已经被爷爷加以定义了……」
「——感觉上好像跟发明家一样呢!」
「啊哈哈,说不定真的是如此。我觉得就跟想要努力地找出消费者需求的差异性市场没有什么两样呢!」
这大概是她从网络上所得到的知识吧?没想到爱莉莎居然能够举出这么世俗的例子,让我也只能苦笑以对。
「魔术师也很辛苦呢!」
「是啊,要有新的发明出来,除了努力之外,就得靠灵光一闪了!」
顺着我的话头,爱莉莎不怀好意地跟着笑了出来。
只不过,我们像这样子惬意的会话,突然就被其它的「声音」所打断。
啪哒!
那是一种如同黏稠的液体突然滴落下来一般、让人感觉不快的奇特声音。
我们的脚步停了下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个小巷子正确说来,应该是属于建筑物之间的狭缝。当然,其中不会有路灯,小巷的前方尽是被黑暗所包围。
「刚才……是什么声音?」
「谁知道……管它是什么……」
虽然有点在意,但也没有到要特别去加以确认的地步。
「嗯——虽然是这样没错……不过,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
「怎么了?怎么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嗯?这么说来好像有什么奇怪的——」
从小巷的深处传来一种像是厨余一般难以形容的异臭,直冲我们的鼻腔。
「这味道是什么……?」
我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小巷的入口处,而就在我举步将要踏入黑暗中的一瞬间——
沙!
从黑暗中不晓得有什么东西……朝着我的脸飞了出来。
「启介!」
实体化的爱莉莎抓着我的手迅速地向后退开。有『什么东西』随即掠过了我的额头——在我还来不及看清楚其真面目之前,它又再次埋没在黑暗之中。
「什么!那是什么?」
即使我失去了平衡,依旧慌忙地想要与那条小巷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晓得。不过,一定有什么东西。」
爱莉莎以紧张的声音回答我,她的单手发着光——
「光辉雷球!」
金色的光弹立刻朝向黑暗的世界放射而出。
叭叽!
魔术光弹在着地之后立刻放出了万丈的光芒,把黑暗完全吹拂而尽。在这处黑夜完全遭到消去的空间里,现出了「某样东西」的异样身形。
这东西是——水滴。只不过,它却具有不可能存在的大小,还因为表面张力的缘故呈现出一种歪斜的半球型。它的颜色是鲜艳的红色……啊,对了!这个味道就是……血腥味。
就像是意图想要从照射出的光芒中逃走一般,红色的水滴挺身飞了起来,往小巷子的更深处移动。在连续地听到「啪哒啪哒!」的着地声后,一下子就离我们远去。
「它逃走了……是吗?」
「——看来是这样没错。」
「所以刚才的……不是幻觉啰?」
「嗯!」
我们只能呆然地望着眼前视线难及的小巷深处。从遥远的彼方可以听到救护车的警报声不断作响,随着响声的不断接近,最后似乎在另一头的大马路上停了下来。
「——或许……这和刚才的东西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我们过去看看吧,启介!」
在爱莉莎的催促之下,我努力跑向另一头的大马路。救护车就停在不远处,不断回转的红色光芒照亮了周围的建筑物。附近己经聚集了不少人,虽然我并不喜欢当个看热闹的人,但这一次则是努力地混入他们之中。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那个人居然——」
「我有看到一点点——真的就像木乃伊一样——」
看来,那边也是跟刚才我们发现那东西的场所差不多,是一条同样狭窄的小巷。我一边仔细倾听着周围的话语,一边伸长脖子想要透过人墙看个仔细。随即发现救护人员站在小巷的入口处,挡住了所有想要看热闹的人。就在此时,又有一阵自远而近的警报声,只不过,这一次来的车辆是警察的巡逻车。从上头下来的警官,一边挡开看热闹的人群,一边往里头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刚才的警官以及扛着担架的救护人员从小巷里头走了出来,在毛毯下大致可以看出有什么人躺在担架上头被抬了出来。看热闹的人们在看到这一幕后,又开始吱吱喳喳地小声讨论了起来。
「这样子就看不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正当我这么呢喃着时,恐怕是因为震动的关系吧?从毛毯的缝隙间垂下了人的一支手臂,跟着在这些看热闹的人当中就传出了悲鸣,而我也同样差一点就要叫出声音来了。
因为,那支手臂——已经完全地枯干,几乎一眼就能够看出其中连一滴水分都没有残留下来的程度——
夜晚的医院,绝不是一个无声无息的环境。像是空调设备以及医疗器具运转时的声响、患者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呻吟声、以及护士在走廊上巡逻时所发出的脚步声——正因为是相当寂静的环境,才更凸显出这些声音的存在。
在某一间病房里头,有一名不断颤抖着的少女。因此造成床铺反复嘎吱作响的微小声音,也成为医院那安静的喧嚣声之中的一部分。
少女以床单包裹着全身,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一般紧闭着双眼。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什么——什么都没有做!」
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提出她的悲愿一般,少女不断呢喃着。
啪哒!
「咿!」
唐突出现水滴落下的声音,让少女的悲鸣高了几度,僵硬的眼睑也在恐惧之中张开。
在这间病房之中,应该没有水龙头之类的东西,也没有插着鲜花的花瓶。少女很清楚这一点,那么,现在的声音又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该不会——是「她」吧?
少女因为极度恐怖,使得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但她还是缓缓地移动着她的视线在病房之中逡巡着。
一定要好好确认清楚才可以!如果是「她」的话,那就非要逃走不可了!
就这样,少女脸部的动作在看到某一点之后停了下来。在门前,有一堵布制的屏风——在那之上,有个遮盖了走廊上灯火的「影子」正在摇曳着。
「啊、啊……」
啪哒!
随着发出的声音,影子动了起来。在屏风后面现出了它那黑色的、不知是什么的身形——
少女想要高声发出悲鸣,而把嘴巴大大地张开。
啪哒!
然而,这时所吸进口中的空气,却没有化为——叫声。
你还会和友月同学——
两个人一起来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