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祈篇 第一章

  与一蹴告别后,一回到家,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起来。在外面听到我的哭

  声,母亲担心地隔着房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有回答,只是用被子蒙着头,

  继续哭泣。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下来。我依然像要把体内的水分都哭干一样哭个不停。

  泪水和呜咽都无法止住,身体也在不断地颤抖。一想到刚刚对一蹴做了多么过分

  的事,我就忍不住要责骂自己。

  哭得太多,喉咙都痛了起来——一直哭到现在,有没有冷静了一点呢?这样想着

  ,我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时间已经是半夜,雨云也消散了,大大的月亮悬挂在空中。由于哭了很多次,脸

  都觉得有点胀痛。如果现在去照镜子的话,我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我呆呆地望着月亮出了神。

  「好漂亮。」

  月亮如同往常一样白得耀眼,真的很美。

  即使是对着如此残酷的我,月亮也展现出这么美的姿态……

  看着这美丽的月亮,我心里仍然在想着一蹴的事。

  现在为止两人一起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在脑海里掠过。

  忽然,回忆的景象慢了下来。

  那是第一次跟一蹴在浜咲学园相遇时的回忆。

  ——那是2年前刚刚入学时的事情,当时正值滴绿抽新的季节。

  ——我看着他一直趴在桌子上的样子。

  自从开学时看到他的样子以后,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到教室偶然地再一次

  见到他时,我心里的疑问得到了证实。从那以后,我一直想要跟他说说话。

  即使到了休息时间,他也不怎么跟朋友说话,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在那里。正因

  如此,跟他说话的机会多的是,然而我怎么也提不起勇气。「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这样想着,我在早上时已经决定好,绝对要找机会跟他说话。

  开学式后不久的某天——樱花树上淡桃色的花朵不见了,漂亮的绿叶把樱花树整

  棵包围了起来。

  「……好!」

  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我走近了他,然后战战兢兢地敲了敲他的头。他就是

  鹭泽一蹴君。

  敲了好几次,他就是没有反应。我想会不会是他故意不理我,正准备放弃的时候

  ,他抬起了头。

  「啊~是谁啊?」

  「啊……」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要哭出来了。

  鹭泽君注意到我的样子,惊诧地望着我。

  「什么事?」

  「请、请问……」

  「那个,我……」

  他就像第一次见到我似的,上下打量着我。

  是吗……原来是不记得了啊……相信奇迹的我,大概是笨蛋吧。

  「……好。」

  我『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鹭泽君看到我这副样子,好像吓了一跳。

  「等等……你想要干——」

  「你玩猜谜吗?」

  「猜谜?」

  他顿时目瞪口呆。

  我也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感到有点后悔,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

  「是啊。我来出题,鹭泽君你回答,好吗?」

  「等一下啦!我还搞不懂你的意思。」

  「可是,因为刚刚在睡觉……」

  「谁?」

  「鹭泽君你啊。」

  鹭泽君的眉毛拧成了一团。糟糕了……这样下去跟他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他

  一定把我当成奇怪的人了吧。

  「啊……抱歉。我叫陵……祈。请、请多指教。」

  「你是我们班上的?」

  我点了点头。即使这样,他对我的不信任感依然没有消失。

  「那,为什么要找我猜谜语?」

  「唔,那是因为你……在睡觉。」

  他好象想睡觉似的搔了搔头,显得很困惑。

  「我听说鹭泽君你个性开朗,朋友又多,和大家相处的很融洽……可是午休时间

  ,你都在睡觉。为什么啊?」

  「……没什么。」

  啊……糟糕了。他脸上的阴云越来越多了。

  对着他这种无言的拒绝,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好一直站在那里。鹭泽君就这

  样盯着我看。

  「……那?」

  「咦?」

  「不是要我猜谜吗?」

  「咦?真的可以吗?」

  「就让你问一题吧。我可是很忙的。」

  我隐约感觉到了他的温柔。虽然语气不怎么亲切,但是他没有完全拒绝我。

  但是,该出什么谜语呢……嗯,怎么办才好呢……

  「好了,快点!」

  「那么……小、小祈的猜谜时~……」

  「噗。你、你刚刚说什么?」

  由于太过害羞,我的脸羞得绯红……不过,第一次看到他笑了。

  「你、你别笑人家嘛……」

  「可是我忍不住啊。『时~……』,如果害羞的话就不要说嘛。」

  「开始了啦,猜谜!在无人的森林里,迷路而出现的雾是什么?」

  ——这就是我们在浜咲学园的初遇。

  回想起来,那时我的言行实在是非常不自然。不过一蹴没有拒绝这样的我,反而

  跟我攀谈起来。

  那时也没有想到,我们会这样的分手。

  可以的话,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这样想着,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但是,即使如此——

  我还是不得不切断我与一蹴的羁绊。

  *

  在那以后又过了几天,我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

  从那时起,身体一直觉得很沉重,什么也不想做。时间彷佛停在了那个傍晚一般。

  失去了心里最重要的东西,这种失落感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天,妈妈很担心地对我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得振作。再过两个月就要迎接大学的新生活

  了啊?自由上学的时候稍微放松一下是可以,但是不要太懒散哦。我工作很忙,

  不能一直照顾你了。为钢琴比赛的事做准备也好,整理一下大学要用的东西也好

  ,找点事情做做吧。」

  听起来有点冷淡的话。但是也没有办法,妈妈是舞台监督。

  不做点什么的话……总之,先打扫一下房间吧!这样想着,我站起身来。忽然,

  我想起了某件事。

  放在一蹴房里的私人物品……怎么处置好呢?

  配着兔子图案的粉红色马克杯。跟一蹴的杯子是一对的,我们常常用它们一起喝

  茶。

  CD。想让一蹴也听听看所以拿了过去,结果一直放在了那里。

  替换使用的缎带。

  睡衣。曾经有好几次,我瞒着双亲偷偷在一蹴那里过夜时,

  穿的就是它。(深蓝:=皿=偶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没看到没看到没看到……)

  还有就是『即使如此还是想起你』。

  那是我很喜欢的恋爱漫画,曾经想要让一蹴也读读看的。但是现在读起来,只会

  觉得难过。

  一蹴一定还小心地保存着这些东西。也许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我们或许还能

  重归于好也说不定。

  好痛苦……我已经不打算与他复合了。(深蓝: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我拿起手机,给一蹴发了一个信息。

  「我放在你房间里的东西,丢掉就好了。」

  不久,收到了一蹴的回复。

  「我觉得不要丢掉比较好。你要抽时间来拿,还是我送去你家,你觉得如何呢?」

  ……跟想象中的一样,一蹴果然还在期待着什么。而我却践踏了他的那份心意,

  若无其事地作出了回答。

  「我无所谓。丢掉吧!」

  「那我用宅配便送去你家。」

  ……那一瞬间,我的手停住了。

  我不想把充满我和一蹴回忆的东西放在身边。

  这样反而只会更痛苦。

  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出了回复的话。

  「都好。」

  这是最短的文章。只是短短的几个字,我却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打完。

  发出那条短信后过了几分钟,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耳边传来熟悉的旋律,那是一

  蹴专用的来电铃声,也是这几年来听得最多的一首旋律。

  那一瞬间,我有点犹豫要不要接电话。但是我知道,无论打多少次,一蹴一定会

  打到我接听为止。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把手机抱在胸前,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喂。」

  「啊,是我。」

  是一蹴的声音。好久都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了,听得出他有点紧张。

  「……嗯。」

  ——胸口就像被紧紧压住一样。

  「那个,我还是没办法丢掉这些东西。」

  「……你这样说,我只会感到很困扰。」

  「还给你。方法由你决定,总之要还给你。」

  「……不行,丢掉吧。」

  沉默。

  在那个时候,明明已经哭了这么多次,但现在眼泪却好象又要流出来。

  「不行?为什么这样说……你打算全盘否定吗?把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当作没发生

  过?」

  ……正是如此。

  我和一蹴曾经一起欢笑,一起哭泣,要把这些过去全部否定,我做不到。

  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抱歉……我竟然向你发脾气。」

  「……不。」

  沉默。

  两个人的思念就象平行线一样继续前行,永远也不会相交。

  不久以前明明还不是这样子的。

  他的声音化成锐利的细针,刺进我的心脏。

  ——「说些什么吧」我感觉到一蹴似乎想要这样说。

  「一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话,我来拿吧。」

  最后,我们约好明天傍晚见面。

  通话结束后,我彷佛精疲力尽似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分手以后第一次与一蹴见面……我的心情变得非常沉重。

  环顾自己的房间。假如有一蹴的东西在的话就在明天一道还给他。虽然是这样想,

  但实际上已经没有了。

  我硬要一蹴为我配好的备用钥匙。

  我轻轻地将钥匙拿在手里。一段时间没用,钥匙的表面失去了光泽。

  他留在我房间里的,并不止是钥匙。我的私人物品留在了一蹴的房间里;而一蹴

  遗留在我这里的,则是这条备用钥匙,还有各种各样的回忆。

  只有这些回忆,是不可能拿去还给他的。

  我的视线转移到某件东西上。

  那是扫晴娘人偶。

  我把其中最旧的一个拿了起来,紧紧地抱在胸前,合上双眼祈祷起来。

  ——求求你,请保护一蹴吧。

  第二天的傍晚。

  我静静地站在一蹴住的公寓前。正午——公寓里的小狗——认出了我,亲热地撒起欢来。

  「好久不见了,正午。你好吗?」

  我摸了几下正午的头。它很高兴地翘起了尾巴。

  「好乖好乖……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到这里来了。」

  正午依然高兴地舔着我的手,它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

  「那,我走了……一蹴就拜托你了。」

  我慢慢地走上台阶,来到一蹴的门前。我把手伸进袋子里,想要找备用钥匙,可是我的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然后,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不能再用这条钥匙了。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再。

  我以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敲了一下门,一蹴立刻出来把门打开了。一蹴他站在玄关上,装作和平时没变的样子。

  「我来……拿东西了。」

  「嗯,进来吧。」

  我跟着一蹴进了屋。以前在这房间里感觉到的安心感,现在再也感觉不到了,好像就连这个房间也在拒绝我一样。

  桌子上放着一个纸袋。打开袋子看了看,我的东西全都放在这里面。

  「很重喔!不过像你这种怪力女,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哈哈哈!」

  以前听到这种笑话的话,我会附和地向着一蹴笑笑。但是现在,我已经不能这样做了。

  纸袋很重。那份沉重所代表的,我想或许就是一蹴和我之间的那份羁绊。

  我勉强把纸袋搬到玄关,穿好了鞋子,然后换上另一只手拿起纸袋。

  「那个。」

  「一蹴……」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我们惊诧地望着对方的脸。一蹴看起来好像想说什么,我能感觉到他并不是要指责我,反而像是在关心我的样子。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深深感受到他还并没有嫌弃我。

  「……呃」

  「怎么了?」

  ——『救救我』……我刚刚差点脱口而出。

  但是,只有这句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我闭上眼睛,抑制住自己那一点点的天真,狠下心来。

  「没什么……对不起。」

  「是吗……那么轮到我说——」

  「这个,还给你。」

  再继续听一蹴的话,我的防线一定会崩溃的。所以,为了和一蹴彻底诀别,我把那个东西从口袋里取出来,轻轻放在旁边的料理台上。

  就在刚才,我差点用了的那条钥匙。

  看到这条钥匙,一蹴像是冻结了似的,一动也不动。他的全身都透露出一股拒绝的意思。

  「别这样,不收下不行的。」

  说完这句话,我静静地出了门。关上门后,我又换了一次拿纸袋的手,然后慢慢走下了楼梯。

  正午在前面等着我。它好像还想跟我玩耍的样子,兴奋地摇着尾巴。

  「正午,保重了呢……拜拜。」

  我经过正午身边时,它抬起了前腿,想要和我嬉戏。

  可是我没有理会它,继续向前走着。

  正午一直站在门的旁边,『呜呜——』地叫着,听起来很寂寞。

  我装作没有听见,慢慢地离开了公寓。

  ——就这样把我们的羁绊一点一点地切断。

  这就像把自己的心揉得粉碎一样,好痛,好痛。

  我闭上双眼,坐在家里的钢琴前。

  琴键上的盖子一直紧闭着。从今往后,只要我一打开这个盖子,心里应该就会感

  到无比的痛苦吧。

  这台钢琴是我小时候缠着家人给我买的。为什么想要的已经记不清了,第一次在

  家弹琴时的事情却依然记得清清楚楚。随着我一天天长大,朋友和学习逐渐成为

  我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钢琴也和我日渐疏远。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钢琴的盖

  子都没有再打开过。这样的事情,大概在很多家庭都发生过吧。

  使钢琴再一次走进我生命中的,是2年前的一件事情。

  那天,萤前辈一个人在音乐室里弹着钢琴。

  ——透过音乐室的门缝,我看到有一个陌生人在里面弹琴。

  看她的样子,一定是我的前辈没错。

  她弹琴的姿态,宛如在湖边翩翩起舞的纯白色的天鹅。

  她的指法轻柔,纤细,而且优雅。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连时间都忘记了。

  「小健!?好慢啊~!」

  「咦……?」

  「萤都等得不耐烦了……你偷偷摸摸地在那里干什么呢?」

  突然,那个人停止了演奏。她一边很愉快地大声叫着,一边走到了门边。我立刻

  环顾四周,却发现走廊上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她把我误认成其他人了吗……?怎么办呢……?

  「小健!……咦?」

  「对、对不起……」

  ——这就是萤前辈和我的初遇。

  我因为刚才偷听的事情而向萤前辈道歉,萤前辈一边笑,一边招呼我进去。

  在我开口问之前,她先做了自我介绍,接着又向我解释了刚才那些话的意思。

  原来自幼就学习钢琴的萤前辈每天放学后都会在音乐室里练习,通常在那段时间

  里,萤前辈的男朋友——伊波健前辈就会来接她。

  「对不起呢~刚刚把小祈当成是小健了。真的对不起呢~」

  前辈很平易近人。明明是初次见面,她却已经亲切地叫我『小祈』。

  「不……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我不该随随便便的在门后偷看…

  …」

  「不,这样完全没问题呀!因为钢琴本来就是为了能让人听到

  而存在的啊。对了,小祈也会弹钢琴吗?」

  「那、那个……只会一点点。」

  「那么,可以弹给我听听吗?」

  「咦……?但是,我的水平不是很高……我跟萤前辈的演奏根

  本就没得比……」

  「这跟弹得好不好没有关系!来吧,弹给我听听?」

  「那个……无论如何也要听吗?」

  「对!」

  萤前辈很高兴地点了点头。她用充满期待的目光凝视着我,我没办法拒绝。

  我站起身来,坐到钢琴旁的椅子上。好久没坐在钢琴前了,我把手放在胸前,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小祈,放松!」

  「是……是的!」

  回想起刚才萤前辈的演奏,我心里变得更加紧张了。不管怎么努力,我都无法弹

  出像萤前辈那样丰富的音色。听完我的演奏,她一定非常失望地叹息吧。想到这

  里,我心里有点难受。

  我下定决心,把手指放到琴键上。

  然后,我缓缓地奏起了曲子——

  JohannFriedrichFranzBurgmüller

  25练习曲.其五

  这是在钢琴演奏中被归入初级中的初级的曲子,在音乐课上不管是谁都会弹。

  由于长时间没有弹过,手指的动作也变得僵硬了。我弹出的音色,跟萤前辈的简

  直没法比。

  萤前辈把两手放到膝上,合上眼睛,正在凝神聆听。

  「对不起,弹得不好。」

  一曲终了,我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在我的演奏结束后,萤前辈也依然一直闭着眼。

  「小祈……你在害怕着什么呢。」

  「……咦?」

  「你弹琴的时候,简直就像在拼命申诉着说『不要听啊!』一

  样。」

  「那是因为……其实,我很久都没有弹过琴了……」

  「不是这样的。」

  我抬起头。萤前辈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

  「我总觉得呢……你就像在说着『我没有弹钢琴的资格』一样。亏你还选了第五首来弹哪。」

  「……咦?」

  「是Burgmüller的第五首练习曲的标题啦!」

  听了她的话,我才恍然大悟。正如前辈所说,这首练习曲还有一个标题。

  Burgmüller所写的25首练习曲中的第五首——『天真』。

  「既然有着『天真』这样一个标题,你应该弹得更自由奔放一

  点才对呀。」

  「……对不起。」

  「不用道歉也没关系。对了,你弹钢琴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

  突然被她这么一问,我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回答。萤前辈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自

  己继续说了下去。

  「萤我可是用LoveLovePower来弹的哦!」

  「啊?」

  「刚刚的演奏想让某个人听到,把我的心情完全传达给他!

  就是这样哦!」(这句……还需斟酌……救救偶……)

  萤前辈天真地笑着,向我眨了眨眼睛,那动作十分可爱。

  「小祈有想要跟他分享琴声的人吗?」

  这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

  ——是鹭泽君。

  「怎么样,小祈?」

  「是,……是的!」

  「那就再弹一次看看吧?快点快点!」

  「咦咦——!?」

  「心里想着那个人的话,就可以弹出比刚才更好的音色哦!因

  为这是用LoveLovePower来弹琴的萤说的,所以绝对不会错!」

  「……真的是这样吗?」

  「嗯。因为弹钢琴时,最重要的不是技术或者练习,而是要把

  自己全部的感情倾注到弹出的音乐中去。」

  萤前辈芫尔一笑。不可思议地,看到她的笑容,我也开始相信起这句话来。

  我重新坐好,轻轻地把手指放到键盘上。

  然后,我再一次弹起了刚才的那首曲子。

  心里想着鹭泽君的事情,希望这琴声能够温柔的怀抱着他的心,守护着他。并祈祷这个音色能够成为让他心境平和的摇篮曲——

  「——咦?」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感觉不错。绝妙的音色呢……」

  我向萤前辈投去疑问的目光。她只是微笑地望着我。

  手指很轻快。

  而且弹出的音色好像真的变得丰富了。

  前辈不再像刚才那样坐直身子,而是放松了全身,沉浸在这旋律之中。

  彷佛发自内心地在享受着我的琴声一般。

  「看,刚才我说的没错吧?」

  我张皇失措地点点头。

  「小祈……刚刚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弹的?」

  「想着……最想让他听到琴声的……那个人……」

  「恋人?」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过……是非常重要的人。」

  「是吗……对了,小祈?」

  「——是!」

  「那个啊——」

  ——对了,就是接下来的那句话。

  那句话,改变了我的一生。

  「……如果小祈愿意的话,不如再弹一次听听吧!」

  「……我?」

  「嗯。因为小祈的演奏很棒呢。」

  「那个……我……萤前辈弹得比我好多了,我还差的远呢……」

  「在钢琴方面,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在心里抱着对重要的

  人的感情。刚刚你不也亲自体会到了吗?……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上小祈的琴声了呢。」

  突然受到萤前辈的称赞,我的脸有点发烫。

  我好象不大能理解一样,低下了头.

  「怎么样,小祈?」

  ——如果我弹奏钢琴的话,鷺沢君他会听吗?

  「那个……萤前辈」

  ——他会听的话,那他会明白我弹奏时所希望的心情吗?

  「……什么?」

  「如果……萤前辈愿意偶尔听听我的演奏的话……」

  「当~然了!就这么定了!今后请多多指教呢!」

  「……是的。」

  ——所谓的回忆,围绕着它,无论是怎样细小的事情,只要一回想起来,都会象奔流

  一样在胸中回涌。

  我轻轻地抚着盖上了盖子的钢琴。这种触感,现在已经变得冰冷,坚硬,而且沉

  重。

  我已经不能再抱着以前那样的心情弹琴了。以前弹琴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希望琴

  音能温柔的怀抱一就的愿望。然而这种心情,现在已经不会有了。

  这台钢琴,大概要再一次忍受长时间的沉默了吧。

  「……啊」

  我正在感叹着,手机突然响了。不是一蹴。那并不是特别为谁设定好的来电铃声

  ,而是默认的普通铃声。

  我拿起手机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这个号码没有登记到电话簿里,所以名字也没有显示出来。

  但是,我记得这个号码。

  是我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只是看到那个电话号码,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我轻轻按下了通话键。

  「……喂?」

  「你跟那小子决绝了吗?」

  连招呼也不打,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出主题。

  光是听到他的声音,我的身体就不住地战抖起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憎恶,彷佛想要否定我的整个存在一般。

  「……」

  「喂……你有在听吗?」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无法立刻作出回答的我的苛责。

  「是的……那个……」

  「到底怎样了?」

  「是的……所以,按照约定……」

  「……哼嗯,我可信不过你。」

  「怎么这样……」

  「你生来就很会骗人的吧。说不定就连现在你也想要欺骗我。」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好像一把利剑一样刺穿了我的身体。

  我只能忍耐。

  「……真的。我没有说谎。」

  「算了。你要掩饰的话想怎么说都可以……」

  「是真的!」

  我一激动,满眼的泪水马上要夺眶而出。

  但是,我不可以在这里哭出来。

  即使哭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不仅不能改变过去,也绝对不能改变我今后要走的

  路。

  「……现在马上出来。」

  「……咦?」

  「喂喂,你该不是想要拒绝吧?」

  「……不是。」

  「我在中央公园等你。马上过来。」

  他挂了电话。话筒里不断传出『嘟嘟——』的无情的声音,我却没有办法立刻挂

  上电话。无法止住身体的颤抖。可以的话,真想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闭上眼睛

  什么也不想,就这样等待发生在我身边的这场风暴过去。

  这样的话,该有多么好啊……

  然而,我不能这样做。

  假如这样做,这场无情的风暴就会改变方向,转而把一蹴也卷入其中——只有这件事

  ,是绝对不可以让它发生的。

  我刚到达他指定的中央公园,马上发现了他的身影。

  他也立刻发现了我,嘴角漾起了一丝微笑。他全身上下穿得一片漆黑,宛如乌鸦

  一般;被他盯着的我,就仿佛猎物一般,我只能不自然的挺直身躯。

  「……你来迟了啊。」

  「一接到电话,马上就赶来了……」

  「算了,怎么都好……」

  怒视着我的这个人,叫做飞田扉。

  几天前,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然而,他一开口就对我说:

  「终于找到你了。」

  「那个……飞田先生……」

  「你真的跟那家伙分手了吗?」

  我点点头。那一瞬间,他的脸上浮现出让我骨彻心寒的冷笑。

  「那个……到此为止,可以吗?」

  「你跟那家伙说清楚了吗?」

  「……嗯。」

  「……十年前你们所犯下的罪行,也已经告诉他了么?」

  「……」

  我无法回答。

  只有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的。

  要弥补这无法补偿的罪过,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没有说吗……喂喂,这跟约定的不一样啊……你果然是个大骗子。」

  「飞田先生……求求你,到此为止吧……」

  「哼——嗯。到此为止?」

  「请你……不要对一蹴做任何事……」

  「太天真了……你果然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大小姐啊。」

  「……咦?」

  「如果你以为这样就算赎完了罪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怎么……!」

  「听好了,你在这十年里完全忘记了自己所犯下的罪……现在你居然还想就这样

  了结……你不觉得太便宜了点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真的以为可以把全部的事情都当作没发生过一样吗?」

  「……」

  我无言以对。确实,所有的事情都像他说的那样。

  「我要把你的世界全都破坏掉……把属于你的世界,一点不留地全部破坏掉!」(深蓝:你这混帐!)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你现在还能奢求原谅,真是幸福啊……他就不同了。」

  「飞田先生……」

  救救我……救救我,一蹴!

  不知不觉间,我又想起了一蹴。

  彷佛察觉了我的想法一般,他冷笑着对我说:

  「你还在喜欢着那小子是吧?」

  「咦……不,已经……」

  「你还真是不会说谎啊……你还想依赖那家伙吗?少恶心了……你的做法让我很

  不舒服。看来,我必须找一蹴好好谈谈了,嗯?」

  「……求求你,请不要接近一蹴!」

  「……还喜欢着他啊。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从孤独中逃离吗??」

  「不是这样的……求求你……要责怪的话,只怪我一个人就好……要我干什么都

  可以……求求你……!」

  我抓住他的衣服,带着哭腔地哀求他,他只是很厌恶地甩开了我的手。我一下子

  跌坐在地面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深蓝:凸皿凸你!竟然敢对いのり

  动手!?)

  看到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好像很高兴似的,向我身旁吐了一口唾沫。

  「不管你嘴上怎么说,我都从你全身上下感觉到了,你还没有对一蹴死心,当你觉得为难的时候就去拜托那家伙,然后想办法阻止我,你的计策我早看破了。真是个卑鄙的

  女人……和你纠缠也不是办法,看来我只有去见见那家伙了……真麻烦。」

  「飞田先生……!」

  「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该怎么做才可以呢……?」

  「啊?我没听到呀。」

  「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答应不去接近他?」

  我慢慢站了起来。在此期间,我一直瞪着他的眼。

  他好像有点被我这股气势压倒了似的,突然变了脸色。

  他嘴角的笑意不见了。

  「你就这么喜欢那家伙吗?」

  「……」

  我一时不知道应该坦白承认还是矢口否认才好。但是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欺

  骗自己。

  「我在问你呢,你就那么喜欢那家伙吗——」

  「我喜欢他!」

  我狠狠地盯着他。假如哪一天我失去了一切,却仍然保留

  着一样东西的话,哪就是我这份不带任何虚假和造作的感情。

  只有自己的这份心情,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去欺骗。

  我断然的说出这番话后,他像是把我当成傻瓜一样,『咻~』的吹响了口哨。

  「……诶。终于肯说真心话了吗?」

  「就算和他分手了,就算因此被他讨厌了……只有这个是不会改变的……所以,

  你要是想接近一蹴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原来如此,说的还真好听啊。但是你明明以前就利用过那样的感情……还真是

  会利用人的女人。」

  他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就好像要把猎物整个吞下似的,那种可怕的眼神。

  「你刚刚问要怎么做我才答应不接近一蹴……你是认真的吗?」

  我点点头。

  我要保护一蹴。在决定和他分手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就算一蹴会因此而讨厌我,我也想对一蹴诚实。

  背负这个重罪的,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好……接下来是下一道命令。」

  「等等。先答应我不要接近一蹴。」

  「你没有下命令的立场吧?」

  「……先答应我。」

  「答应了你,你就会履行我的命令吗?」

  他盯着我,彷佛要把我全身舔个遍似的,然后,他开了口。

  「你……不可以再弹钢琴。」

  「不是吧……」

  「就这样活着,然后慢慢腐烂下去吧……哼哼。抑或说,你所背负的罪,让一蹴

  帮你分担一点也无所谓吗?」(深蓝:混帐!变态!无耻!下贱!てめえ、死にたいかな)

  要我放弃钢琴,就等于是和一蹴,和萤前辈告别,舍弃一切。

  我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硬咽了下去。

  我闭上眼睛,把手放在胸前,用力吸了几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样的话,你就不会接近他了吗?」

  「啊啊……如果你能遵守约定的话。」

  我紧紧地咬住嘴唇,一股混杂着铁锈味与咸味的温热的液体马上从口中涌出,在

  舌头上翻滚。

  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但是,这些全部都是我对自己犯下的罪行的赎罪。

  「我明白了……我不弹钢琴了。」

  「哼……好,这可是你说的,过去犯下了错,并且还被忘记了,这罪孽有多深重

  你就好好感受吧……我会再联络你的。」

  只是说完想要说的话,他就走了。

  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越想冷静,心里却越是着急,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来。刚刚受到的压力一下子全部都释放了,身体也一下子瘫软下来。

  『不要弹钢琴』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这种行为就等于是否定我在浜咲学園所过的这三年。

  不只是一蹴和萤前辈,甚至是朋友都被完全否定了。

  当我觉察到这个命令背后的沉重的瞬间,一颗眼泪落到了地面上。

  但是,我不得不遵从这个命令。

  因为我想和一就一起生活在阳光下。

  就算,我现在的处境的根源是小时候所犯下的罪也罢。

  现在,为了赎罪而遭受苦难的,只有我就够了。

  我擦干了眼泪,拿出了手机,然后望着荧屏,在电话簿里找到了某个人的电话号

  码。

  她就是白河萤前辈——引导我发现钢琴的妙处的人。

  「喂?」

  「那个……我是……陵。」

  「什么啊,是小祈啊!怎么了?下个月比赛的练习还顺利吗?」

  「——那个,我有事想要跟你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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