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希帕缇卡在小屋内换衣服的时侯,西奥博尔德从柜子里面取出生火道具,来到小屋外,生起了一堆火。手握着被加工过的黄铁矿,和石英相互摩擦,飞溅出来的火花点着了作为引火物的干燥杂草和树皮。然后在火堆的周围,围着一圈被穿刺在树枝上的鱼。为了让火能够旺盛的燃烧,艾伦从附近收集了不少柴火回来。
过了一会儿,希帕缇卡穿着袖口非常大的连身修道服走了出来。几乎拖到地上的下摆还能够用腰带来调节一下,可是袖口就没办法了。毕竟是穿上了男人的衣服,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比手臂更长的袖子把她的手也完全藏了起来。
把被浸湿了的衣服挂在小屋附近的树枝上面,希帕缇卡走到了火堆旁取暖。
没过多久,鱼的表面慢慢烤熟,发出了嘎巴嘎巴的声响,肉汁从起泡的内侧满溢了出来。为了以防万一,一直等到鱼的尾巴完全变成焦黑才停止烧烤。
西奥博尔德把第一条鱼拿到手里给另外两人做了示范。握着树枝的两头,一口咬住鱼肚。甜美的淡白色鱼肉露了出来。虽然烤焦了的鱼皮吃起来有点苦,不过这正好盖住了河鱼特有的土腥气。
看到了之后,希帕缇卡也学着他的样子。可是,刚烤完的鱼烫得入不了口。结果,希帕缇卡只能等鱼冷却下来,同时帮艾伦把她的那条鱼切开,放进碗里。
或许是由于饿了很久的缘故,三个人很快的就把捕到的鱼吃了个精光。因为至今为止只有草莓能够果腹,这样一顿久违了的大餐让三人重新获得了活力。为了晚上的那一份,在太阳下山之前,西奥博尔德又一个人跑到河边去捕鱼,这次他的收获比中午更丰富。
希帕缇卡和艾伦也很满足。特别是艾伦,似乎是从来都不曾吃的这么饱过,在晚饭结束之后立刻就开始打起了呼噜。西奥博尔德和希帕缇卡也都同样泛起了睡意。把艾伦放到了小屋里的床上让她睡着之后,两个人也自然而然的睡着了。
可是,到了半夜,西奥博尔德醒了过来。艾伦依然静静的躺在由枯叶铺成的寝床上,呼吸声非常规律,一脸幸福的模样。不过应该躺在她身边的希帕缇卡此刻却没了人影。
咔啦,从小屋外面传来了锁链的声音。
什么时侯跑到外面去了呢。发觉就算她弄出了一点声响自己也不会醒来的西奥博尔德叹了口气。
希帕缇卡也是一样。比起之前,她开口的次数,展现出来的表情都增加了许多。
不,不对。应该是说至今以来她都对于西奥博尔德感到过分的恐惧。因为害怕稍有顶撞就会受到非常过分的对待所以才这样提心吊胆的顺从着自己。
但自从西奥博尔德负伤,不得不依靠她之后,这样一种害怕的感情开始慢慢消失。这几天以来,两人已经逐渐形成了对等的关系,能够在平等的状况下进行对话。所以,她也不再畏惧西奥博尔德。
掺杂着远处传来的瀑布水声,咔啦咔啦的声音响个不停。都这么晚了,还在做些什么呢。头巾还留在小屋里面,也不像是跑到河边去洗东西了的样子。
拿过放在一旁的剑,西奥博尔德站起身来,打开了小屋的房门。
「啊,醒过来了?」
打开房门之后,差点就和正站在门外想要进屋的希帕缇卡撞了个正着。或许是因为在自己触摸之前门就自己移动了,她有些吃惊的问道。
正想张口问她这么晚了还在做些什么,不过看到了一眼就明白了。希帕缇卡上身穿着之前的麻织衣服和山羊皮的外套,手里抱着修道服。
「换衣服吗?」
「嗯,刚刚觉得也差不多快干了。」
说完,希帕缇卡面露苦涩地笑了。
「修道服下摆和袖子都太长了,穿着很不舒服。明明一开始的时侯是那么的讨厌这身衣服,但是换上的那个瞬间,『啊,果然还是这样比较舒服』,产生了这样的感想呢。就好像已经穿了很多年,非常熟悉了一样,真是不可思议。」
的确,最初让她换上这身衣服的时侯,她一边颤抖着,一边愤怒的说过,让我穿上这样的衣服是想要羞辱我吗,这样的话。那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哀可怜的人的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喀啦,锁链发出了声响。这是西奥博尔德为了让希帕缇卡顺从而给她戴上的。现在,每当听到这股声音,他都会不由自主的产生自责的情绪。
「稍微等一下。」
说着,西奥博尔德就转身回到了小屋之中。希帕缇卡站在门口,微微歪着脑袋向内望去。
西奥博尔德把存放在柜子之中的裁缝道具箱和打火道具拿了出来,再一次来到了屋外。
不断的将黄铁矿和石英相互敲击,溅出火花,引燃了干燥的杂草。然后把白天收集回来的柴火添加进去,火势渐渐变旺。
「坐在这里,把手伸出来。」
希帕缇卡把修道服放在一方,听话的坐到了西奥博尔德的面前,然后伸出了双手。西奥博尔德把剑和道具箱放在一边之后,也坐到了她的对面。然后从道具箱当中取出缝衣针,握住了希帕缇卡的手腕。
看到西奥博尔德取出缝衣针之后,希帕缇卡的身子变得僵硬起来。试图甩开他的手,为了不让她逃走,西奥博尔德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不用怕。不会刺伤你的。」
安慰过希帕缇卡之后,借着明亮的月光和篝火,寻找着手铐上面小小的钥匙孔。然后将缝衣针的针尖探入了接缝旁的开口当中。
呲呲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一边在头脑当中描绘着锁的构造,一边用缝衣针在锁眼当中寻找——伴随着喀嚓的一声,手铐被打开了。乘着头脑中的记忆还很清晰,用同样的手法打开了另一只手腕上的镣铐。
看着被解放了的双腕,希帕缇卡一脸困惑,什么都说不出来。接着轻轻的抚摸自己的双腕确认这个事实,犹豫地低声问道。
「……这样好吗?」
「已经坏了,戴着也没任何意义。而且这样你会很不方便吧?」
「也对……谢谢。」
希帕缇卡微笑着回答道。
为什么,要道谢。为什么,会微笑。
她的言辞和笑脸,敲打着西奥博尔德的心房。就好像被针尖彻底玩弄了的锁眼一样,呲呲的悲鸣着。
明知自己做出了无法被原谅的举动,却用舍弃了无用的东西的态度来无视自己的罪恶。这是多么的卑鄙胆小。
「……对不起。」
西奥博尔德生硬的说道,希帕缇卡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毕竟,这意味着西奥博尔德现在,对于自己对于希帕缇卡所作出的一切进行道歉,意味着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不过,希帕缇卡微微的摇了摇头。
「不对,犯了错的人是我。你所以会发了那么大的火,都是因为我说过的那些话。」
深感羞愧的低着头,放在双膝上的拳头紧握着,她忏悔似的声音继续道。
「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无知到就连无知这种事情是那么的可耻,那么的可怕都不知道。我所做过的一切一切,居然让艾伦吃了那么多的苦……确实,我觉得你很可怕,也曾经有过痛苦的回忆,可是如果没有这些经历,那我现在还是一个不知羞耻的愚者。在艾伦遇到危险的时侯,肯定也不会想到要去救她,而是只顾着自己逃跑了吧。能够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我觉得真是太好了,所以,谢谢你。」
「我……可是杀了你家人的男人的弟弟。」
她应该并没有忘记发生过的那一切,感谢这种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说出口的。可是,希帕缇卡又一次摇了摇头。
「母亲还有其他人们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吧。因为,你没有办法对哥哥的决定提出抗议吧?虽然人家都说穷鼠噬猫,可这之后会变成怎样呢。我觉得,如果不知分寸的惹怒猫的话,是会被杀掉的。如果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那么这或许这样也无所谓,可是在你的身边,还有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在,对吧。所以你是不可能做出同无法战胜的对手拔刀相向这种有勇无谋的行为来的吧?」
西奥博尔德不禁屏息。为什么她会知道。
「你睡着了的时侯,在梦话里面提到过,洛莎丽这个名字……对你而言,她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吧。」
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动摇,希帕缇卡直接给出了答案。如果是这样,要她不记得才更难。可是,不知何故,她低着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虽然对此感到困惑,可是不回答刚才的那个问题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西奥博尔德点了点头。
「没错,是很重要的人——洛莎丽是我的妹妹。」
「……哎?」
听到了西奥博尔德的回答之后,希帕缇卡情不自禁的发出了非常吃惊的声音,然后抬起了头。不过,立刻又把头埋了下去。
「这、这样啊。是妹妹啊……」
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是感到了羞耻,希帕缇卡的呢喃声中混杂进了各种复杂的感情。
「不过是异母的妹妹。年纪比你更小。既然你同样是国王的女儿,应该很清楚公主所必须接受的未来是怎样的命运吧?我,不希望洛莎丽为了艾赛维纳将来的繁荣牺牲。」
西奥博尔德的这番话,让希帕缇卡点了点头。为了让奥库托斯繁荣起来,她必须嫁到大陆去,成为某个素未蒙面的男人的妻子,这就是她接受的教育。这里面还包括了成为了人质的时侯果断自杀的教导。个中的艰辛滋味她比谁都要清楚。
「你是想要把妹妹从王家的命运当中解放出来吧?」
提出了问题之后,西奥博尔德开始慢慢的讲述。父王已经时日无多的事情,看穿了这一点的拉德想要借机将西奥博尔德从艾赛维纳架开的事情,因此才借了银龙召唤仪式这样一个名号的事情。还有自己所请求的,召唤成功之后,能够获得和洛莎丽二人静静的生活的权力的事情。
希帕缇卡沉默地听着他的讲述。既不附和,也不点头。可是每当西奥博尔德停下的时侯,就会投来继续说下去这样的视线。受到这样的催促之后,西奥博尔德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想法和至今以来的经历都展现在了她的面前。似乎这么一来,就能够确认自己目前的状况。
就算真的召唤出了银龙,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保证西奥博尔德的愿望能够被实现。拉德可是教唆了奥库托斯的王妃之后又杀死了她的男人。尽管如此,也只能顺从他的命令。说到同希帕缇卡之间初次相会的契机这个话题的时侯,不知道是不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她闭上了眼睛。
关于洛莎丽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她是惟一一个把西奥博尔德当成人类来看待的存在。还有,西奥博尔德是为了对于自己母亲阿内丝的死感到内疚的洛莎丽,才决定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所有的话都说完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这样把关于自己的事情告诉某个人,还是第一次。回过头来看,就好像是被人把穿在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脱光了一样,西奥博尔德被一股强烈的羞耻心袭击了。
可是,他很快就发觉这并不是被人把身上的衣服脱光。西奥博尔德是用自己的双手,抛弃了披在身上的盔甲。反射着月光的紫丁香之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这份目光中蕴含着让自己这么做的魔力。
沉默之中,希帕缇卡先开了口。
「……我,其实真的是很恨你的。就好像你刚才说过的那样,艾赛维纳的人都是不可原谅的。所以,在你问我为什么会救你的时侯,我的回答是因为你救了艾伦。可是,用这样的说法来做借口的过程当中,渐渐的觉得羞愧起来……因为,我不该把艾伦当成了自己行动的借口。」
希帕缇卡懊悔似的低下了头。与此同时,她的声音没有中断。
「我的确非常感谢你能够救了艾伦。可是,不一样。我之所以会救你,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是因为自己想要这么做,才救了你的啊。然后,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就是你——西奥博尔德。」
这是她第一次用名字来称呼西奥博尔德。此刻,西奥博尔德才注意到从第一次见面以来,她一直都是用『你』来称呼自己的。
对于希帕缇卡来说,『你』一定是一道境界线吧。不用本名来称呼,也就意味着她不认同西奥博尔德这个存在。毕竟『你』这样一个人称,没有任何特指,可以对任何一个人使用。
然后她自己越过了这条境界线。
「你的兄长欺骗了我的母亲,残忍的杀害了我的弟弟,我一辈子都会憎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但你并不是我应该憎恨的人。」
说着,她用指尖轻触自己的额头。在那里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了。
「你曾经为了我的这个伤口而担心过。也数次救了艾伦……所以,我是这么想的。这才是这个人真正的那一面。」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希帕缇卡朝着西奥博尔德露出了微笑。
「听了你刚才的话之后,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能拥有你这样的哥哥,我真羡慕你的妹妹呢。亲密的人因为自己而死去,就算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误和责任,能够有你的支持的话,那就是莫大的鼓舞了。」
「我……并没有替她做什么特别的事情。除了陪伴在她的身边,我什么都做不到。洛莎丽是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的。」
「不过,我觉得你的妹妹一定是很辛苦的……」
就好像在讨论自己的事情一样,希帕缇卡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她觉得母亲和弟弟会被杀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所以才会如此了解这种痛苦吧。
「今后,也请你继续支持你的妹妹。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做得到。为此,我——会在月之乐园为你们祈求银翼的祝福。」
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对方,希帕缇卡如是道。
一瞬间,西奥博尔德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话语中的含义,就是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献给银龙的祭品,以此来召唤。
「你在……这样会死的啊。」
「没关系。一直以来,我都是在不知道自己愚蠢的情况下活过来的。对于为了我牺牲的那些人们,无论作出怎样的补偿,都无法获得他们的原谅吧。就算从你的身边逃走,在奥库托斯也已经没有我的栖身之处了。就算隐居在深山之中,除了采摘草莓之外什么都不会的我也活不了多久吧……既然如此,至少希望我的生命能够帮助到某人。」
「银龙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西奥博尔德情不自禁的粗暴断言道。似乎忘却了这次旅行的目的。不过,希帕缇卡静静的摇了摇头。
「不,月神一定会派遣银龙来的。她绝对不会抛弃艾伦还有你们兄妹两个的。」
听到希帕缇卡的这番话,西奥博尔德用手撑住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不只是传说,西奥博尔德根本就连神的存在都不相信。当然,如果公然在人前说出这种话来,被会当成异端来处理,所以一直都假装成信仰非常坚定的样子。不过在他心中,向着看不见的东西祈祷以求救赎这种行为完全是徒劳的。
可是,希帕缇卡是自古以来就从事神职的普伦塔尼尔家族的女人。恐怕每天都进行祈祷,从小就是她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对她来说,神明就好像空气一样,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另外,虽说是被拉德命令,但西奥博尔德至今为止一直都确实地想要将希帕缇卡作为活祭扔下圣峰。此刻她自己都说了要牺牲自己的话,为什么会产生要阻止她的想法?西奥博尔德不明白。
「艾伦要怎么办。」
把她扔到孤儿院去就好了。西奥博尔德觉得曾经说过这种话的自己非常可憎。当他回忆起艾伦那小小的柔软的手心的触感,就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再说出那种话,也不愿意那么做。
听到艾伦的名字之后,有那么一瞬间,希帕缇卡的视线垂了下去。可是,这还不足以令她改变想法。
「在这件事情上,我有一个请求——等我召唤出银龙,完成了你的愿望之后,请让艾伦和你还有你的妹妹一齐生活在那片土地上。」
如同祈祷一般,紫丁香之瞳中看不到一丝动摇。
希帕缇卡之所以会想要召唤出银龙,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艾伦。
看样子,无论说些什么她都不会退缩了。就好像西奥博尔德为了守护洛莎丽能够作出舍弃一切的觉悟一样,希帕缇卡也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守护艾伦的未来。这样的人类是不可能被说服的,西奥博尔德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知道了。我答应你。」
西奥博尔德感到无比羞愧,只能低声的回答道。只不过,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到。
「谢谢你。」
希帕缇卡的脸上出现了如花般绽放的美丽笑容。
罂粟花。
由鲜血灌溉而成的红色花朵。虽然因为自身的花色而产生了这样的传言,但实际上罂粟花是非常顽强的花朵。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向下深深地扎根,同时,奋力将上方染成红色。可是,同这种坚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如果摘下一枝放在手中,原本显眼的花朵立刻就会枯萎。是只有在野外才能够美丽绽放的花朵。
了解了外面的世界的花儿,以她原本的样子绽放着光辉。
西奥博尔德宁可自己不知道她的这种样子。如果没有给她艾玛波拉这样一个名字就好了。这是西奥博尔德蔑视她才使用的称呼。
「……希帕缇卡。」
不自觉的,西奥博尔德在口中轻轻念着她的本名。对于这种突然的举动,希帕缇卡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我?《希帕缇卡》已经在那一天和母亲一起死掉了啊。我的名字是艾玛波拉。是你赠给我的名字。是艾伦用来称呼我的名字。你是出于怎样的考虑才给了我这样一个名字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无论在什么地方,罂粟花都是非常美丽的花朵啊。」
已经不会再有人怀抱着爱情用《希帕缇卡》这个名字来称呼她了。既然她所深爱的,牺牲一切也要守护的艾伦用这个名字称呼她,那么她就是《艾玛波拉》。
无知而又傲慢的希帕缇卡已经死了。的确如此。艾玛波拉虽然在外表上和希帕缇卡一模一样,但是在内部,已经连希帕缇卡的影子都没剩下了。为了艾伦着想微笑着的艾玛波拉,让人不禁联想起传说中银翼的圣女。
干脆,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带着艾伦两个人一起逃跑呢。
这个在大脑中一晃而过的念头,让西奥博尔德感到战栗。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刚才自己完全忘记了洛莎丽的存在。这种事情,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下西奥博尔德彻底陷入了困境。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推脱了。西奥博尔德不希望艾玛波拉死去,想要她继续活下去。
都已经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了,现在还说这话干吗,他不禁问自己。萨伯利马莱峰已经近在咫尺了。在这里回头或者是逃跑都是不能原谅的。如果西奥博尔德放跑了普伦塔尼尔家族女儿的事情被拉德得知,这就会成为『背叛艾赛维纳国王』的证据。如此一来,自己再也没办法回到洛莎丽身边了吧。
以人类的影子和其他暗处为窗口偷窥着这个世界的恶魔,此刻正将两个人偶放在天平的两端玩弄着。西奥博尔德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恶魔根本就不存在,恶魔这个词汇,只不过是劝诫罢了。一想到有某种东西正在自己的影子里面偷窥,人就能够用理性来控制自己的欲望。
手握天平的不是什么恶魔,而是西奥博尔德。如果选择了洛莎丽那么艾玛波拉就会死去。而如果选择了艾玛波拉,那么洛莎丽就会和其他的公主一样迎来悲惨的命运。
面对着这样一个沉重的选择,西奥博尔德已经完全无法思考。越是想要得出结论,头脑中越是想打翻了墨水瓶一样漆黑一片。
「……早点,睡觉吧。」
想要快点睡着。虽然明白就算把问题往后推延也不会有任何的帮助,但现在他只希望能尽量逃避必须作出决断的瞬间。
拿起剑和道具箱,打算扑灭篝火,站起身来。与此同时,桄榔,咚,完全不同的两种声音从自己的脚下传来。
低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那里的是一根弯曲了的铁棒一样的东西和闪烁着白色光泽的宝石。
装饰在剑柄的鹰爪中的一只被折断了,宝石从鹰爪上面掉了下来。用了抵挡战斧攻击的时侯受到了很强的冲击,早就注意到有些摇晃了,所以并没有什么可吃惊的。
「哎呀,难得的精美装饰就这么没了,原本是一把很漂亮的剑呢。」
艾玛波拉代替了西奥博尔德发出了很遗憾的感叹,然后拾起了躺在地上的宝石。
她用单手握着半透明的白色球形宝石。变换角度之后,青色的光芒在宝石的表面不断跳动。
「月长石呢。虽然我觉得这样的装饰有点奇怪,不过在艾赛维纳是不是很常见?」
「不,这是母亲大人赐给我的东西。母亲是艾赛维纳的西海岸出身,那里有着给武器或者防具添加上模仿动物身体的某一部分的装饰的习惯。似乎是因为迷信这样一来就能够借用到那种动物的能力了。从艾赛维纳整体上来看,算不上是常见的装饰。」
实际上,西奥博尔德第一次把这把剑拿到手里的时侯,也对于这上面的精致装饰充满了兴趣,对于装饰的代表意义感到非常好奇。
「那个地方的士兵们手持的盾牌上大多都刻有乌龟壳一般的花纹。那是防御的象征。这个鹰爪则是『紧握者』。据说是获得了月之祝福绝不放手这样的意思。」
正如其名,月长石散发着月亮一般的光辉。不仅仅是在艾赛维纳,在卡罗尔全岛,月长石都是作为守护石而广受欢迎。并不是非常罕见的东西。
艾玛波拉凝视着自己手中的这块石头,说道。
「这块石头代替了母亲,守护了你呢。」
西奥博尔德不相信迷信之类的东西。但是,他很同意希帕缇卡刚才说的那句话。
伤口没有发生任何感染就这样平安无事的痊愈了只能说是幸运。就连出现了龟裂的鹰爪直到现在才折断,也像是完成了看护自己伤愈过程的使命一样。
艾玛波拉慰劳似的抚摸着石头。
就算是迷信也好。如果说这块石头能够像帮助了自己那样,拯救艾玛波拉的话——
「这块石头就送给你了,艾玛波拉。」
说完,希帕缇卡非常吃惊的抬头望着西奥博尔德的脸。
「可是,这是母亲大人的遗物吧?」
「母亲送给我的是这把剑。而且,我已经充分享受了这块石头的恩惠。所以……希望你能够接受。」
在这句话的背后,包含着不希望你死去这样的愿望。至于艾玛波拉有没有体会到这一层意思,西奥博尔德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她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把宝石抱在胸前,小声的说道,谢谢。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打开了双手,让宝石沐浴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鲜活的青色光芒跃动起来。
「呐,这块宝石有名字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奇怪,西奥博尔德在内中暗忖。月长石在卡罗尔岛境内是为人所熟知的宝石。原本用各种珍惜宝石装饰自己的她不可能不知道这种石头。而且,就在刚才,她看到这块宝石之后,还顺口说了,月长石呢,这样的话。
「叫月长石啊……?」
有点莫名其妙的回答之后,艾玛波拉摇了摇头,否定道。
「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在问它作为矿物的名字……是只属于这块宝石自己的名字。就好像艾伦,西奥博尔德——还有艾玛波拉一样。」
可就算她这么说,西奥博尔德并没有给自己所持的物品取名字的习惯。更不用说,这块宝石一直都只是剑的一部分而已。说到底,如果要称呼,大概也会是『剑柄上的月长石』这样的感觉吧。
侧着头把这样的想法说出去之后,艾玛波拉又给出了奇怪的回答。
「那,让我来给它起名字好吗?」
真是搞不明白,已经把这块石头送给她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呗。于是西奥博尔德点了点头,艾玛波拉注视着在自己的手心不断摇晃着散发出青色光芒的宝石,思考着。过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水面之月》……我给这块石头起的名字是《水面之月》。」
散发着青色光芒的半透明白色宝石。的确没错,看上去很像是倒映在水面上的月亮。
把拥有了名字的宝石再一次用双手包裹着,抱在胸口,艾玛波拉开心的笑了。眼前的这份光景,让西奥博尔德产生了即视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他开始在自己的记忆当中搜索——回忆起来的瞬间,不由自主的叫出声来。
「尼滕斯的水之少女……」
妖精替年轻旅人送给自己的宝石起了名字的故事。
结果,因为自己说出口的这句话,想到的却并不是传说的内容,反而是今天早上看到的光景鲜明浮现了出来。水珠滑过充满弹性的肌肤,濡湿了之后紧紧贴在身体上的金发,这些东西像幻灯片一样闪过大脑,西奥博尔德的脸颊稍稍有些发热。他猛地背过头去。可是很快又想到这样不是等于告诉对方自己的脸正像燃烧的篝火一样通红吗,于是整理思绪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不过,艾玛波拉比西奥博尔德更加紧张。
「那、那个,不是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是有模仿传说的想法在里面,不过……」
看样子这里面还和传说的内容有某种联系,可惜西奥博尔德已经不记得《尼滕斯的水之少女》的结局是怎样了。
「没关系。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都无所谓。我是在很小的时侯听说过那个传说,所以对歌的内容已经不怎么记得清了,也不知道结局到底是怎样。用不着在意。」
「这样啊……」
听到西奥博尔德的解释,艾玛波拉似乎有些安心,又似乎感到了一丝遗憾,浮现出复杂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说自己毫不在意那当然是骗人的,可是对方已经表现出如此动摇的样子来,如果还继续追问下去大概会让两个人都觉得很尴尬。有种一旦知道了结局那么自己心中的那座天平就会倾斜的预感。既然如此,干脆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一次西奥博尔德真的要睡觉了,回到小屋,从水缸里打出水打算浇灭了篝火。可是,艾玛波拉阻止了他。
「等等,暂时先别灭火。」
说着她走进了小屋之中,从柜子里面取出了碎布。原本是一件衣服,只不过为了代替绷带被撕成了碎条,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你要做什么?」
「替《水面之月》缝一个袋子。挂在脖子上的话不就不会弄丢了吗?」
为了避免弄醒艾伦,两人小声地交谈着。很快就好了,说完,艾玛波拉又一次来到了小屋外面。
虽说距离房门也只不过是一步之遥,但是,在夜里一个人待在屋外总是很危险的。再说还有照顾篝火的任务。西奥博尔德将失去了装饰的剑握在手中,陪伴在艾玛波拉的身边,直到作业结束。
光线从小屋房门的缝隙间投射进来。
屋内的光景和平时不太一样,艾玛波拉感到非常困惑,因为她找不到西奥博尔德的身影。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现在的所在。原本靠在墙壁上的木枪和箩筐不见了。
昨天晚上睡得很晚,所以今天早上起床的时间也比往日迟了许多。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都是自己先起床的,对于这样一种立场的倒转,艾玛波拉感到一丝不适应。
从水缸中掬起水,润了润喉。因为昨天晚上用来浇灭篝火的缘故,已经没剩下多少了。想着去河边打水回来,可是艾玛波拉手无缚鸡之力,估计到时候大半的水都会在路上给晃没了,倒水的时候大概也会把小屋里面给弄湿,还是交给西奥博尔德去办好了。
「艾伦,早上了哦。」
轻轻的推了推还睡在由枯叶堆积起来的寝床上的艾伦,可是艾伦动了几下之后像小猫一样蜷缩成一团,继续睡觉。
就在前几天,只要稍微叫一声就会醒过来的。
可是,那是艾伦心怀不安的证据。必须当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不然就会被讨厌,是因为她心怀这样的想法。所以无时不刻都在观察着艾玛波拉和西奥博尔德的脸色。
现在,艾伦的表情丰富了起来。笑容不再是那种求情的微笑。遇到悲伤的事情的时侯也会哭泣。这让艾玛波拉感到欣慰。看到艾伦能够睡得如此香甜,她感到非常高兴。
西奥博尔德应该快回来了把。
轻抚在自己胸口晃动着的,作为首饰而言有些太大了的布袋。用指尖确认着从布袋里面传来坚硬触感,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可是,他究竟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侯呢。伤口应该已经不要紧了。
艾玛波拉曾经去圣峰萨伯利马莱巡礼过。所以,她很清楚,命运的地点就在身旁,只要再越过一座山头,就能看到耸立着的山峰了。
向着月神希望。祈祷着月神能够派遣银龙现世,保佑艾伦和西奥博尔德兄妹的未来。这是艾玛波拉唯一能够做到的赎罪。
可能的话,她希望能够尽早的去到月之乐园。在多余的留恋还没有在自己的胸中出现之前。
西奥博尔德依然停留在此地的理由,艾玛波拉多少察觉到了。他正在犹豫。把《水面之月》送给自己就是证据。
虽然因为母亲死亡的痛苦回忆用荆棘包裹了自己的内心,他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所以,如果艾玛波拉乞求他,说出自己不想死的话来,一定会让西奥博尔德更加难以抉择。说不定,会跑到远方……带着艾伦一起离开这座卡罗尔岛。
可是,这样一来,就等于是自己从妹妹洛莎丽的身边夺走了她的哥哥西奥博尔德。如果说西奥博尔德背叛了使命和普伦塔尼尔家的女儿一起逃走,那么无论是洛莎丽还是西奥博尔德都无法获救。只有这样的结局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所以,再不抓紧时间不行了。
一定要去跟西奥博尔德说,今天或者明天就出发。
在艾伦听不到的地方和他谈吧,告诉他没有犹豫的必要。
「艾伦,我稍微出去一会儿。起床了之后也要做个乖孩子哦。」
在睡着了的艾伦耳畔轻声低语,艾玛波拉静悄悄的走出了小屋。
站在河流的正中手持木枪的西奥博尔德被河岸边灌木丛的摇晃声吸引,把视线转向那边。
「早上好,西奥博尔德。」
艾玛波拉微笑着,站在岸边。
结果,西奥博尔德还是没能得出结论。早上早早的就睁开了眼睛,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一个人来到河里补充食物。在捕鱼的过程中能够集中注意力,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看着沐浴在穿透树叶缝隙照的阳光下她微笑的表情,西奥博尔德心中的天平不住的颤动着。对于两个称盘中的一个即将翘起的恐惧,就好像一瓶打翻了的墨水,让他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重新望向岸边的西奥博尔德发现艾玛波拉是孤身一人。
「艾伦呢?」
「还在睡觉呢,不忍就这样把她叫醒,所以……捕鱼的工作已经快结束了吗?」
「不,还要在花点时间。」
实际上,目前为止只抓到了两条鳟鱼。应该是在西奥博尔德出门之后,艾玛波拉马上就醒了,然后就直接到这里来了吧。捕鱼的工作刚开始没多久。
于是,艾玛波垃笑得更开心了,说道。
「要我来帮忙吗?」
「……」
「……我去摘草莓。」
似乎是在不经意之间就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艾玛波拉低下头叹了一口气之后,就消失在了灌木丛的另一头。抱歉的感情掠过心头,西奥博尔德按了按胸口,重新投入捕鱼的工作之中。
像昨天一样,撒下鱼饵之后,鱼就靠了上来,然后瞄准目标,出手。被刺中的鳟鱼仿佛在做最后的抵抗,拼命的用尾巴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西奥博尔德的衣服。
提着被木枪刺穿,垂死挣扎的鳟鱼,西奥博尔德回到了岸边。和之前抓到的那两条一起放在箩筐当中,早上的话这点分量应该就足够了,这么想着,他穿上靴子。
忽然,从身后茂密的灌木丛中传来了歌声,这是曾经听到过的歌曲。
过来吧雏鸟哟 到我的身边来
你从鸟巢里飞了出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你呢
那对稚嫩的翅膀 明明还无法自由的翱翔
过来吧雏鸟哟 到我的身边来
如果你舍弃了一切 来到我的乐园里
我就赐银色羽翼助你飞翔 赠月之圣水与你饮用
离去吧雏鸟哟 赶快离去吧
如果你还有愿望的话 就赶在月亮升起之前实现
待到梦想成真之后 你也不再有留恋了吧
过来吧雏鸟哟 到我的身边来
穿过月之乐园的大门 来到我的身边
可爱的银翼之子 离巢的时刻到来了
这是昨天艾玛波拉在这里哼唱过的歌曲。
果然,歌词给人一种悲伤的印象。艾玛波拉的歌声当中也包含着一股悲痛的感觉。
但是,这并不是让西奥博尔德在意的地方。
昨天因为太过慌张所以不怎么记得歌词的内容了,今天又听了一遍之后,《银之翼》和《月之乐园》不就代表着银龙和月神吗。
西奥博尔德拨开灌木,走入草莓的群生地。在浓郁的香气之中,注意到西奥博尔德靠近的艾玛波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脱下了山羊毛皮的外套,把摘下来的草莓盛在里面。
「那首歌是?」
艾玛波拉转过身之后,西奥博尔德询问道。不知何故,她就好像被训斥了的孩子一样,挪开了视线。
「……只有普伦塔尼尔家的继承人才知道歌曲。」
西奥博尔德立刻就注意到了这句话当中的矛盾。
在奥库托斯和艾赛维纳,都只有男性才具有继承权。既然如此,女性的艾玛波拉为什么会知道这首歌呢。
艾玛波拉仿佛忏悔一般,开始叙述起自己学会这首歌的来龙去脉。
「那应该是在五年之前。我在无意间听到了弟弟罗兰德正在咏唱的这首歌,觉得很不甘心。说到歌唱的话,明明是我比较擅长,为什么父亲大人却不把这首歌教给我呢。所以就躲在一边偷听,然后就把歌词都背下来了。可是我不明白这歌词到底是什么含义。又不可能去问。不可能跑到父王那里去,询问原本自己不该知晓的歌曲的含义吧?不过,有一点我还是知道的,这首歌是月神通过现身的银龙传达给当时的奥库托斯国王的话,据说是这样的呢。在神殿的壁画上面,也描绘了银龙出现的时侯,告知了国王某些事情的画面……」
看样子她是对于自己通过偷听学习到歌曲这件事情抱有罪恶感。即便如此,她还是唱了这首歌,应该是因为回忆起了死去的弟弟的缘故吧。
「没有问过罗兰德王子吗?」
「怎么可能。那孩子可是很讨厌我的……这么说来,就是从那个时侯开始,罗兰德开始有意的避开我了。」
「讨厌你?罗兰德王子讨厌你?」
对于出乎自己意料的话语,西奥博尔德情不自禁的反问道。可是,看到他的这种反应,艾玛波拉的脸上浮现出了非常受伤的表情。
「……嗯。没错。对那个孩子来说,我算不上是一个好姐姐。就算我笑着靠近,他也会逃开……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可是,在你母后写的信当中,说是王子非常喜欢姐姐的啊……」
西奥博尔德无意之间说漏嘴的这番话,让艾玛波拉原本深埋着的头一下子跳了起来。糟糕,注意到这点闭上嘴巴的时侯,已经迟了。艾玛波拉站起身来,走到西奥博尔德的跟前。
「这是怎么回事?母亲有没有写关于我的什么事情。」
面对着对方追根究底的气势,西奥博尔德只得全盘托出。做好了被痛骂的觉悟之后,说道。
「我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向你道歉……你的母后,提出过必须保证你们姐弟两个性命安全的条件。」
睁大了眼睛,艾玛波拉坐在地上。
「怎么会……可是,你不是说我们是母亲不愿生下的孩子吗……」
「这是事实。可是,那个时候……我一心只想着让你听话……并不是刻意那样说的,对不起。」
艾玛波拉并没有责备西奥博尔德,反倒是像枯萎了的鲜花一样垂下了头。不过,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有所隐瞒的话只会更残酷。所以西奥博尔德开始讲述起王妃寄给拉德的信中记载的内容。
「怀上了孩子之后,王妃非常痛恨腹中的婴儿。当时决心在产下孩子之后,立刻就把它扔到地上摔死。国王那边就跟他说是产下了死胎。可是……看到哭泣着渴求拥抱的婴儿之后,完全下不了杀死她的决心,不仅如此,还紧紧地把孩子抱在怀中。」
这是自己憎恨的男人的孩子。可是,自己生下的这个孩子身上并没有罪恶。母爱的力量和不得不去憎恨的怨念冲突,最后侵蚀了王妃的内心。
「憎恨着奥库托斯王家。但是孩子们并没有犯错。王子喜欢姐姐。二人同时获救的话应该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所以请饶他们不死,你的母后在信里是这么写的。她已经预计到了如果带回故乡的话,你们两人会遭受冷遇了吧。」
王妃的故乡在战争中输给了奥库托斯。带着继承了侵略者血脉的孩子回到故乡,很可能会被当成是报仇的目标。以为通过和拉德的交涉就能够回到故乡的王妃害怕这种情况的出现。
艾玛波拉低着头,挤出了微弱的声音。
「罗兰德被杀的时侯……母亲曾经说过些什么。虽然因为声音太小不怎么听得清楚,但是从嘴唇的动作来看……『不应该是这样的,原谅我』……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双手交叉,把眼睛埋了进去,艾玛波拉哭了起来。口中不断重复着母亲这两个字。
「……对不起。」
光说了王妃憎恨孩子们的事情,西奥博尔德通过这种伤害,强行的让她听从自己的话。因为西奥博尔德的话语,她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这可不是几句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
可是,即便如此,艾玛波拉依然没有责备西奥博尔德。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抬起头,晃了晃脑袋,重新振作。
「不,不要道歉。是因为我的错误才让你说出了那样的话来……多谢你能够告诉我。」
说完,她有些落寞的笑了。
天平剧烈的摇晃起来。越是看到艾玛波拉这种客气腼腆的态度,那种动摇就越大。西奥博尔德拼命的想要克制住这种动摇,不过艾玛波拉并没有察觉,继续道。
「可是,为什么母亲会写下罗兰德喜欢我这样的话呢。明明那个孩子就连和我四目相对这种事情都是很讨厌的……」
「没有什么线索吗?」
「想不到啊……不过,最后一次谈话的过程倒是记得非常清楚。那是在某一场雨停了之后,和罗兰德一起来到庭院里面之后发觉有一道非常漂亮的彩虹挂在天空中呢。鸟儿们就好像在彩虹下面遨游一样。于是,能去到距离彩虹那么近的地方就好了呢,我也好想自己能够飞翔呢,说了这样的话。当然,我自己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可是听到这番话的罗兰德非常的愤怒……姐姐是绝对不可能飞上天空的,就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学会了飞翔姐姐也是飞不起来的,姐姐和银翼的圣女是不同的,这么说呢,之后就完全变了。在我的面前,那孩子即不哭也不笑。会不会是因为我轻描淡写的说了想要飞翔这种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结果让他觉得我把牺牲了自己引发奇迹的银翼圣女当成傻瓜了。那孩子,可是非常喜欢银龙传说的呢……怎么了?」
艾玛波拉中断了讲述,有些诧异的问道。沉浸在思索中的西奥博尔德被她的询问拉了回来,恢复了意识。
「不……没什么。」
虽然搪塞了过去,但是浮现在脑海里面的想法还是挥之不去。
银龙现身的时代,当时的奥库托斯国王还是一位年幼的少年。然后为了拯救国家和国王,毅然跳下圣峰萨伯利马莱的是普伦塔尼尔家的少女——少年国王的姐姐。
或许,年少的罗兰德王子是在自己和姐姐的身上看到了那一位少年国王和他的姐姐的影子。
罗兰德王子开始逃避艾玛波拉的时期和从父王那里学到这首歌的时间是重合的。
如果说王妃关于王子喜欢姐姐的话是真实的,那么之所以会对艾玛波拉的玩笑产生了过激的反应是因为不希望姐姐遇到和银翼的圣女相同的命运吧——?
只有奥库托斯王家的继承人才知道的关于银龙传说的真相。会不会和世间广为流传的那个版本有很大的不同呢。
罗伦斯王子肯定知道些什么。之所以会避开艾玛波拉,这绝对不是因为讨厌她的缘故。而是不希望让姐姐觉得自己是一个依赖他人的孩子,他害怕那样的话最喜欢的姐姐就会步了银翼圣女的后尘,所以才故作坚强。
可是,如果说是不希望艾玛波拉迎来和银翼圣女相同的结局,那么『姐姐是飞不起来的』这话又该怎么解释呢。是指跳入萨伯利马莱底下的溪谷吗。不,不是这样。艾玛波拉是在看到鸟儿之后才说的『希望能够飞翔』,所以这肯定是指在空中飞翔的意思。
——就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以飞翔了,只有姐姐不可以。
难道罗伦斯王子想说的话不是这个意思吗。
再结合之前那首歌的歌词。
——来到我的乐园里我就赐银色羽翼助你飞翔。
银龙歌唱的是来自月神的口信。据说人死了之后会来到月之乐园。所以来到我的身边应该就是死亡的意思,可是真的就只是这样吗。赐银色羽翼助你飞翔真的是派遣银龙前来的意思吗。
如果说这并不是口信,而是别的什么东西的话……
「西奥博尔德?」
思绪又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艾玛波拉站起身来,来到自己的面前注视着自己,感到吃惊的西奥博尔德不禁向后仰去。
「呐,你在听我说话吗?」
「哎……?啊啊,抱歉。在说什么?」
看着她略显烦躁的表情,完全没听见艾玛波拉说些什么的西奥博尔德变得惊慌失措。于是,艾玛波拉小小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头说起。
「银龙的事情啊。我是想跟你谈一谈这方面的事情才过来的……差不多该出发了吧。为了你想要守护的人,应该尽早的召唤出银龙才对吧。」
面对西奥博尔德昨晚逃避了的问题,艾玛波拉毫不犹豫的跨了出去,作出了决断。就好像她直接把手伸进了西奥博尔德的胸膛之中,用力地把装载着自己的称盘向下一拉。天平完全倾斜,就在她从天平上掉落的那个瞬间,西奥博尔德移开了视线。可是,艾玛波拉阻止了他。
「我的事情没关系了。只要能够守护关于艾伦的约定,那就足够了……不过,谢谢你为我而犹豫。」
她用几乎哭出来的表情微笑着。
「艾玛波拉……」
一阵清风吹过。艾玛波拉的金色长发被风拂起,风止之后,几根发丝贴在了她的脸上。西奥博尔德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想要替她重新整理头发——然后,他发现。她已经不再害怕自己的接触了。
只有头发还不够。指尖滑过她的脸颊,这样依然无法感到满足。不,是还想要更多。不想放手,想要带着她一起逃走。
回过神来的时侯,西奥博尔德双手已经抱住了艾玛波拉小巧的脸庞。被睁大了的紫丁香之瞳所吸引,向前倾着身子……艾玛波拉的双手软软地抵在西奥博尔德的胸前,似乎是要把他推开。然后默默的低下了头,反手推开了自己的双手。
发觉自己想要做什么的瞬间,西奥博尔德的大脑变成一片空白。原本温暖光滑的触感,此刻却好像针尖一样刺痛着自己的手心。
该说些什么呢。应该道歉吗,还是说,按照自己的感情行动呢。她也期望自己继续下去,这是不是自作多情了呢。
在银龙的这件事情上,如果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说不定能够动摇她的决心。可是,这样一来天平就完全的倾斜了。西奥博尔德做不到这一点。
「……回去吧。艾伦也差不多该起床了。」
说着,艾玛波拉抱起装载着草莓的外套,转身向后离开了。转身前的那个瞬间,西奥博尔德看到她的脸被染得通红,泪水似乎也在眼眶中打转。
她也在努力的克服自己内心的犹豫啊。努力不让西奥博尔德进一步的动摇自己……西奥博尔德不由得这么想。或者她只是单纯的因为害怕、害羞才出现了这样的表现?
艾玛波拉做出甘愿成为活祭的觉悟不仅仅是为了西奥博尔德。她同样是为了艾伦,还有素不相识的洛莎丽。
但是,就算西奥博尔德对于银龙传说真相的假说能够成立,依然无法解决洛莎丽的问题。所以,天平不可以倾斜。不能让天平倾斜。
西奥博尔德回到河岸边,取回木枪和鱼,跟在了艾玛波拉的身后。
艾伦知道天已经亮了。艾玛波拉刚才来叫过自己了。可是艾伦并没有起床,于是艾玛波拉留下让自己做个乖孩子的话之后就出去了。
之后,艾伦就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虽然已经睡不着了,可是还不想起床。因为她做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梦。在这个梦中,艾玛波拉和西奥博尔德成了艾伦的妈妈和爸爸,三个人一起幸福的生活在小山丘之上。从没有见过面,不认识的两位老人成为了自己的爷爷和奶奶。虽然是不认识的人,但是对自己非常温柔。因为是在梦中,所以毫不怀疑,无条件的接受了这一切。
饭菜一直都是热腾腾的。家里养了羊,刚刚出生的软绵绵的白色小羊羔成了自己的新朋友。看守着羊群的牧羊犬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快乐得度过每一天,就是这样幸福的梦境。
从小屋的外面传来了声响。不要来打扰我的美梦,可是一想到有可能是艾玛波拉回来了之后,立刻就擦了擦眼角爬了起来。
因为门框和两扇房门的大小不合,所以在下方有一道缝隙。艾伦通过那道缝隙,向外观察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来源是什么。
成年人的脚出现在了视线当中。那是男人的靴子。可是和西奥博尔德的靴子不同。而且,站在门外的人不止一个。
那双脚径直朝着大门走来。沙沙,踩在尘土上的声音不断变大。艾伦小小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急急忙忙的环顾着小屋内部。一直睡到刚才的床。披上毛毯躲在床上?不行,一下子就会被发现的。
装饰着银质圆盘的祭坛。这也不行。祭坛太小了,就算躲在后面屁股也会露出来的。
然后就是——放置了各种道具的柜子。用坚固的木头制作出来的柜子。
脚步声不断迫近。
艾伦毫不迟疑扑向柜子。
和艾玛波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西奥博尔德沉默地走着。
她同样也一言不发。低着头,仿佛是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沉默地前进。耳边只能听到杂草被踏过发出的声音。
就算头发被树枝拉扯住了也毫不在意。头也不回的强行前进,身后的树梢上,已经挂着好几根金色的发丝。
她不想接受西奥博尔德的帮助。所以西奥博尔德也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既然刚才的那番举动已经伤害到了她,西奥博尔德不想再继续作出会把这个伤口放大的举动来。只好尽可能的,不去接触她——
小屋出现在了前方。就在这个瞬间,西奥博尔德一把扔掉鱼和木枪,从身后抱住艾玛波拉,然后把她压倒在茂密的灌木丛中。
受到惊吓的艾玛波拉长大了嘴。可是,在惨叫从这张嘴里迸发出来之前,西奥博尔德用力的用自己的手堵住了它。结果只有若干痛苦的呻吟声漏了出来。
奋力地挣扎想要逃脱,可是除了嘴巴被捂住之外,身子也被紧紧地固定住了。为了让她平静下来,西奥博尔德在她的耳边低声的说明了状况。
「别动,我什么都不会做。小屋里面有人。」
听到这句话之后,艾玛波拉终于平静了下来。不,是身体凝固了。在短暂的硬直之后,她急忙把视线投向小屋。
一共有五个男人,正在小屋的前面交头接耳的说些什么。小屋的房门似乎也被破坏了,向内侧倒了下去。
艾玛波拉看到这场景之后,变得比刚才更激动了。可是西奥博尔德也不客气。几乎是用整个身体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动弹不得。虽说一丁点儿的声响很容易就能够被瀑布的水声覆盖过去,但是如果叫出声来,还是会被发现的吧。
没过多久,男人们就离开了。虽然从两人的角度看不到具体状况,不过听到了好几匹马的马蹄声。看样子是把马拴在了河的对岸。
人影也已经不见了。可是西奥博尔德依然没有放开艾玛波拉。说不定有人正埋伏在暗处。再等待一会儿看看情况——
就在这个瞬间,从指尖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上的力量,结果艾玛波拉乘机挣脱。西奥博尔德赶忙伸出手去抓,可是只掠到了几根头发。伸出去的手上有着正向外渗出鲜血的红色牙印。
装载着草莓的山羊毛皮外套滑落在地,艾玛波拉毫不在意地一脚踏了过去,西奥博尔德也跟在她的身后。这样下去如果小屋里面有人的话会迎面撞上的。
尽管西奥博尔德拼命的在身后追赶,艾玛波拉还是毫不犹豫的一头冲进了小屋里面。西奥博尔德把手放在剑柄上,跟在她身后进入了小屋——不过,他只看到了瘫软无力的坐在被刚才那群男人破坏而倒在地上的门上的艾玛波拉的身影。
祭坛被破坏了,柜子也被打开,里面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却看不到原本应该睡在这里的少女的身影。
从这些痕迹来看,很明显,那群男人是来这里找人的。
「我……」
艾玛波拉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是我,留下了那孩子一个人……是我,离开了她……」
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几个字之后就再也发不出声音,艾玛波拉用双手遮住脸庞,肩膀开始颤抖。
不对。没有任何的提醒,离开了她们二人独自行动,自己才是犯下了这种愚蠢错误的元凶。感到自责的西奥博尔德紧紧的咬着嘴唇。这几天的生活太过安稳,结果就麻痹大意了。而且,因为大脑中完全被没办法做出的决断所占据,其他的事情全都疏忽了。在内心的某处,期待着,如果隐居在这里的话,或许就能逃避一切。而眼前的状况,就是把视线从现实当中移开的结果。
把手伸向了正颤抖着的艾玛波拉的双肩——很快又缩了回来。自己没有安慰她的资格。
艾玛波拉强忍着,可呜咽声还是在小屋内回响。西奥博尔德不知所措,只能呆呆的站在门口——咔嗒,突然出现了另外的声响。
环顾房间。说到能够让人藏身的地方就只有柜子而已,但是柜子的盖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也被翻的乱七八糟。
会不会是老鼠呢。
不,不是这样。咔哒咔哒的声音,是由柜子旁边水缸盖子的摇晃产生的。
难道是这样?西奥博尔德一个箭步跨到水缸旁,然后,慢慢的揭开了盖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麦穗色的头发。盖子被打开了之后,怯生生的抬了起来。榛色的眼球被泪水打湿,看到西奥博尔德的脸庞之后,少女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哭泣起来。
「西奥……」
「艾伦!」
艾伦从水缸伸出了求救的手,西奥博尔德非常自然的抓住她的小手,把她抱了出来。
水缸的高度大概只比成年人的膝盖稍微高一点。艾伦收起手脚,蜷缩成一团藏身其中。因为在水缸里面还有一点水的缘故,衣服也被沾湿了。
「艾伦……?」
艾玛波拉抬起头,用恍惚的声音问道。
「真的是艾伦吗……?」
于是艾伦朝着她伸出了手。西奥博尔德把艾伦放在自己身旁的地面上。获得解放的艾伦飞奔到艾玛波拉的身边抱住了她。
「啊啊,艾伦……你没事,太好了……一定很害怕吧。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呆着……」
仿佛是在确认眼前的景象不是幻境,艾玛波拉不住的蹭着艾伦的脸,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之后,艾伦似乎是感到了安心,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喉咙也不断发出抽泣的声音,但还是破涕为笑。
「艾伦,乖乖的等着了哦。好好的藏起来了哦。」
「嗯,说得对。真是个好孩子。」
听到艾伦的话之后,艾玛波拉终于笑了出来。
「可是,为什么会躲在水缸里面……」
相比平安无事所感到的喜悦,西奥博尔德更感到惊讶。水缸的口非常狭窄,一般来说小孩子也挤不进去。就算是瘦弱的艾伦,手脚收起来之后才算是将将足够。
想要找个地方隐藏的话,大多数人都会把柜子作为第一选择吧,所以才会被翻了个底掉。既然在柜子里面都没找到人,别的地方就更不可能躲人了。如果是盗贼的话,应该是会把所有角落都找遍,不过从那群人冲入房间破坏了祭坛却没有拿走银盘这点来看,这种可能性非常低。他们的目的就是来找人的。
毫无疑问,目标是西奥博尔德和艾玛波拉。虽说这两人还算是年轻,但肉体上已经趋于成熟。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也不可能躲到水缸里面去吧,应该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所以才放过了那里。
不过,不管怎么说,艾伦也不像是有如此高的智慧的样子。为什么没有选择柜子,反而是选择了连进不进得去都说不清的水缸呢。
就在这时,依然被艾玛波拉抱在怀中的艾伦,指着柜子说道。
「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躲到那个里面去的。可是,太重了,打不开……」
柜子的盖子是关着的。如果是个大人,自然能够很轻松的就把盖子打开或者是关上,可是对于艾伦的臂力来说,这个盖子太沉重了。而这,就是命运的分水岭。
西奥博尔德捡起躺在地上的银盘。这是象征月亮的祭具。
出生以来头一次,他在内心感谢神明。只要柜子的盖子再轻那么一点点,或者说艾伦的腕力再大那么一点点,这个奇迹就不会发生了。
回头一看,艾玛波拉也正紧握着挂在胸口的小袋子祈祷着。然后,她毅然决然的抬起头,看着西奥博尔德。
「出发吧。已经不能继续停留在这里了。我要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已经知道了袭击那座村庄并使得西奥博尔德受伤的那些人是来自艾赛维纳的骑兵。昨天晚上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她了。告诉了她,自己猜想那是拉德为了把西奥博尔德的死亡伪装成意外的举措。
对于拉德来说西奥博尔德是个非常难处理的阻碍者。平日没有觊觎王座的表现,也不怎么和人亲近,要是和谋臣联手反倒是可以解决他。虽说马上比试的表现非常优异,却又不参加战争,在旁人的眼中看来,他只不过是个浑浑噩噩度日,终日无所事事,也没有长处的王子吧。尽管,他不曾参加战争最根本的理由是洛莎丽恳求国王『不要让西奥哥哥大人参战』。
反过来说,没有可以公开排挤他的理由。
和哥哥相比望尘莫及的弟弟。如果说仅仅是因为看着不顺眼这样的理由就把他杀了,无论是怎样的英雄都会被套上一个弑亲的罪名。连养活一个不成器的弟弟的度量都没有,岂不是沦为他人的笑柄。
为了不出现这种情况,就很有必要让西奥博尔德因为意外而死去。除了拉德还有参与过这件事情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西奥博尔德此行是要去圣峰萨伯利马莱进行召唤银龙的仪式,如果说西奥博尔德在这个时候死掉,就能把他说成是下落不明。如果把王子是和被俘虏的奥库托斯的公主一起逃走的事情放出风去,在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眼中,这就成了愚蠢的王子被公主魅惑然后私奔了的有趣故事。人类最喜欢这种八卦传闻了。就算有怀疑拉德的人出现,也很容易蒙混过去。
所以,艾玛波拉也知道拉德是完全不相信什么银龙传说的。尽管如此,什么都不做,不断地东躲西藏是不可能的。除非是逃出卡罗尔岛,去到大陆,不然总有一天会被杀死或者是死在野外的小路旁。如果没能召唤出银龙,西奥博尔德一个人回到艾赛维纳,结果还是一样。
为了让拉德哑口无言,只有按照他的要求召唤出银龙一途。艾玛波拉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在西奥博尔德的心中,银龙传说的真相已经被颠覆了。
从那首歌和罗兰德王子的话语当中导出的答案。虽然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但如果说自己没有猜错的话——
「就算你不去,我自己一个人也会去。」
艾玛波拉站起身来,牵着艾伦的手离开了小屋。
留在这里的话,还有继续遭受袭击的可能性。的确是如她所言,已经不能再停留在这里了。
——只能前进了吗。
紧咬着嘴唇,西奥博尔德追赶在二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