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钟 欢迎来到我们的船上! —Welcome aboard!—

  Ⅰ

  宽阔的海洋无边无际。

  有一艘木制的帆船,乘着白色的风帆,在这无尽的大海上疾驰。

  这是一艘三桅帆船,前桅上固定着三根悬挂帆布用的帆桁。

  而就在这时,有一位少女正以娴熟的动作攀登着前桅。

  只见少女轻松地登上了左右固定着桅杆的侧支索,『嘿咻』一声越过了垫脚的桅楼,向着更高处而去。

  终于,当她登上了前桅最上部的帆桁时,少女摆出了一副王者屹立的架势,吸满了整整一口气,使出浑声的力气喊道:

  「船长是个…大笨蛋蛋蛋蛋蛋————!!」

  震耳欲聋的声音,刹那间惊散了所有停在帆桁上的海鸟。

  「笨笨笨笨蛋蛋蛋蛋蛋蛋——————!!」

  又大叫了一声。看来她的怨恨非比寻常呢。

  「笨——蛋,咳,咳,咳………呕。」

  噎住喉咙了。

  「……哈啊,哈啊,哈啊……呼—…」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疲劳地抱紧桅杆。

  高约25米的桅杆的顶端处,海风果然很强劲。

  这位纤细娇小的少女为了避免被海风吹走,脚牢牢的缠住绳梯,独自一人坐在黑乎乎的帆桁上。

  巨大的白帆在脚下扬起,卷起的海风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肌肤。淘气的风似乎要带走她的头巾,少女只得慌忙抓住。

  天空蔚蓝,大海苍蓝。

  眺望着平静的水平线的这位少女,有着如海洋一般苍蓝的眼睛。而这种颜色,是极东地区的人们绝不会有的鲜明色彩。

  亚拉米斯。

  与此相距数千里格的遥远的西方,位于斯雷德拉大陆左侧角落里的一个小岛国,就是少女的祖国。

  全称『亚拉米斯圣女王国』。

  是个国土面积非常小,土地贫瘠、资源匮乏的小国。

  可是一旦到了海上,她们就意味着无与伦比的恐怖。

  这也就是她们被称为世界最强海军的原因。

  几乎支配了斯雷德拉全部领土的『尤格多拉希尔合众帝国』。

  以及西面的新大陆的新兴国家『维吉尼亚殖民共和国』。

  即使受到这两大强国的威胁却依然能保持独立,更可怕的是,隔断两块大陆之间的阿塔兰特海的制海权也一直掌控在亚拉米斯海军手里。她们果然不负最强海军的盛名。

  所以亚拉米斯人喜欢称呼自己『海神的眷恋』。她们的船只活跃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而眼前的这位少女所搭乘的船只——配备了24门攻城用大炮的护卫舰『毕加丝霍斯』,完成了本国赋予的大任:护送派往世界对面的极东大国——『红帝国』的亲善大使。现在正在返航的途中。

  少女就是不爽这一点。

  「那个白痴船长!亏我们不辞千辛万苦航行了15000海里才到了这里,居然连一天的登陆休假都不肯给!」

  少女愤愤地抱怨着。

  战战兢兢飞回来的海鸟们,正歪着头注视着她。

  「一万五千!一万五千海里呀!连续六个月不上岸的航海大工程呀,才刚到3天,连补给都没做好就匆忙出港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行程啊。」

  有这种情绪的可不只少女一个人。几乎船上所有的同僚,甚至连她们的长官——副长也都是如此。

  说白了,这样的决定除了船长以外没人能接受的了。

  可当大家追问船长的时候却只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直觉?」

  就这么两个字,谁听得懂。

  这么回答本身就叫人生气。居然还加个问号,更让人火大。

  一般来说,像这样的长期航海,到达目的地以后一定会给船员们一个上岸休假的机会。这既是亚拉米斯海军的惯例,也是经历了艰苦的长期航海的船员们所应得的权利。

  「可是呀…啊~啊!可是呀!!」

  等待着这位坐在帆桁上的少女及其同僚们的却不是轻松的休假,而是最低限度的水和食物的补给工作,以及在赤道航行中,被酷热的光线所融化剥落的防水材料的补修工作。这全都是一些繁重的体力活。

  在阴险的副长的鞭打与责骂声之下,好不容易将这地狱般痛苦的工作在短时间内完成了,可等待她们的却是起航命令。

  本以为可以痛痛快快玩一次的船员们一个个都傻了眼。可是又不能违抗命令,全都寂寞的望着海岸线离自己远去。

  这些都是五天前发生的事情了。

  自从那天以后,这位少女像不知疲倦似的每天都会爬到这里,像这样大声呼叫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啊————!讨厌————!你这个痴呆————!混蛋船长————!好想观光呀————!想看看当地的特产呀————!想吃些好吃的东西呀————!想玩一玩有趣的东西呀————!好想看大象啊————!哇啊啊啊啊啊————!!」

  少女啪嗒啪嗒的跺着脚,愤恨地眺望着陆地消失的方向。

  就在这时。

  忽的一下,视线里似乎闪出了什么东西。

  「恩?」

  海面上似乎有个会动的物体,而且还离这里很近呢。

  「那是什么?海豚么?」

  仔细瞧瞧似乎长的很白呢,长相也很奇怪。还有点圆圆的,看地越久就越有一种想欺负它的冲动。样子就像港口酒吧里经常出没的,那些中年人妖们常有的面孔。那个是…

  「是儒艮!哇啊~还是第一次看见呢。好恶心好可爱呀~」

  逮住她养在船上吧。没什么好担心的~养烦了的话切碎了做炖肉不就行了嘛——于是心里打着小算盘的少女开始仔细地观察起来,终于,她发现了儒艮背上载着的某样东西。

  那个是…人!

  「这、这可不妙啊!」

  少女嗖的一下站在了帆桁的顶上,迅速的脱掉了上衣,像只小猫似的爬到边缘。

  然后,毫无片刻犹豫地跳进了海里。

  这里距离海面约有25米。跳入海中的她溅起了巨大的浪花。无视受惊而暴躁的儒艮,她双手抱住了正在缓缓下沉的那个人。

  怀抱中这位和少女体形相仿的人,已经昏迷了。

  脸色铁青,不过似乎还有生气。

  「呼哈~!」

  当她浮出海面时,船上引起了一阵大骚乱。

  船员们纷纷将浮桶和绳索仍向少女,而船只也将帆调整为逆风紧急停止了。

  「发现遇难者!快放吊板!」

  借着滑轮船员们把吊板降到了海面附近,少女把遇难者扶了上去,自己则从侧舷的扶梯爬上船。

  当她出现在甲板上的时候,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不,不用这么夸我拉!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哎嘿嘿嘿」

  嘴上虽然说的很谦虚,可脸上却写满了『快点快点,再多称赞我两句』。

  而另一边,遇难者已经从吊板上扶下,现在正躺在甲板上。

  围观的船员们发出了尖叫。这可不是惊吓的叫声,而是一种夹杂了激动与喜悦的声音。

  「?」

  少女『哒哒哒』的跑到自己救上来的人身边,仔细打量着仰面朝上的睡脸——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这这、这家伙…真、真的是人么…?」

  躺在眼前的,是超越了『人类』这个定义的美丽生物。

  瓷器般光滑的肌肤、乌黑飘逸的秀发。

  柳叶般的弯眉、可爱的鼻子。

  以及包容着这一切的,娇小白嫩的鹅蛋脸。

  身着的衣物泛着炫丽的光辉,就像鲜艳的花朵似的,包裹着这幼嫩的身躯。

  眼前这位极东的美人,正如自己的预想,不、是远远超乎了想象的美丽。

  「这…这这这、这素…这是…!」

  少女显得非常兴奋。

  这简直就是白捡了一个无价之宝。这种感动就像她六岁时,本以为钓的是鲭鱼,结果拉上来一头鲨鱼一样的惊讶,不、比那个更惊喜百倍。

  「这一定是圣祖女王陛下可怜妾身我、而从大海那遥远的彼岸送来的珍贵礼物!肯定是这样!绝对没错!」

  少女立刻跪了下来,用宏亮的声音吟唱着祝词,向着传说中身处于海底深处的圣祖女王的神殿献上最真挚的祝福与感谢。她的气息却很慌乱。

  正当她一个人闹的起劲的时候,别的少女说道。

  「等等呀,法牡,这孩子没呼吸了啊!」

  「嗯?」

  少女看了看她的胸部。

  真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不、不好!快做人工呼吸!」

  少女急忙托起遇难者的下巴,捏住她小巧可爱的鼻子,对着她蔷薇花蕾般的嘴唇,吹入一大口气。

  潮水的味道,在口中逐渐扩散。

  Ⅱ

  黑暗之中,有人正牵着修芬的手。

  「来吧皇子,请您快一点。我们已经没时间了,卫兵们就快醒了。」

  声音的主人是修芬的护卫兼武术老师玛。

  老人单手持剑,另一只则握紧了修芬的小手。

  「要去哪儿?母后呢?母后怎么了?为什么不一起走?」

  「后妃大人已经…」

  「皇子。后妃大人已经蒙主宠召了。」

  说出这句话的,是家庭教师艾善巴鲁斯。

  年势已高的他面色苍白,长长的脸庞就像颗苦瓜。这位外国的学者,就是和玛一起负责教导修芬的老师。

  「后妃大人为了保护皇子您,服毒自尽了。可是,这样依然不能解决问题。只有后妃大人一人的生命还是…」

  「你骗人!为什么母后会——」

  「请您静一静。」

  艾善巴尔斯打断了修芬的话。

  「请您带上这个逃走吧,皇子。」

  家庭教师艾善巴尔斯放在修芬手里的,是一封密封了的信笺。

  「这是?」

  「把这封信交给一个叫马克希姆廉拜特林格的人吧,他是个很可靠的人…一定会帮助你的。去拜托他送你到亚拉米斯吧。」

  「亚拉米斯?你是说那个亚拉米斯?」

  记得那是遥远的西方世界里的一个岛国呀。

  一个自称『海神的眷恋』,称霸七海的海洋国家。

  『前往那个空色之发与苍海之眼的人们所居住的国度吧』——老师这么说道。

  这,也就是说——

  「艾善巴尔斯,你是要本王舍弃自己的国家吗?」

  「是的。」

  老人点了点头。

  「这个国家已经没有您的容生之地了。可世界却是广阔的。远比您想象中的要宽广很多很多。请您乘船渡过大海,去另一个世界吧。去一个刽子手们永远无法涉足的世界。去那个可以让您尽情伸展羽翼的世界吧。」

  「皇子。请跟我来吧。」

  被玛牵住了手,修芬又开始奔跑起来。

  忽然,他觉得这位异国的老人没有跟上来,便转头问道。

  「艾善巴尔斯,你不一起走么?」

  「…我已经被祖国放逐了。而且老态龙钟的我,也经不起海上的风浪了。」

  说着,艾善巴尔斯对着他生涯中最后一位学生,寂寞地微微一笑。

  「请您一定要活下去呀,皇子」

  老人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接着,眼前的视线被光明所包围——

  柔软的感触紧紧地贴上了修芬的嘴唇,胸口里充满了温暖的空气。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湿漉漉的脸庞。似乎会吞噬一切的苍眼出乎意料地近在咫尺,正直盯盯的注视着自己。

  「呜…呜…!」

  修芬惊讶的叫了起来,可惜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声。

  苍眼少女似乎觉察到修芬已醒,移开了自己的嘴唇,并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指。

  「咳咳,咳咳…」

  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吐出肺里少量的海水以后,修芬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啊、她醒了。」

  转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四周塞满了人。

  这人数明显不止二、三十,而是有更多更多的人、将他团团围住——而且中间还夹杂着小猪小狗小动物——在这一大群生物当中,有一个人问道:

  「你,还好吧?」

  虽然这种语言比较陌生,但他也能勉强听懂个大概。

  这是艾善巴尔斯所教过的西洋各国语言中的一种。

  『这种语言是…亚拉米斯语吗?』

  这一次,他仔细地观察了围观的人。

  肤色、发色各不相同,这些有着如宝石般闪耀的双瞳的人们,很明显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居民。

  「吾…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环视周围之后,他用对方的语言这么问道。

  虽然看的出是在船上,可这来龙去脉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记得了吗?」

  独坐在修芬面前的苍眼少女答到。

  「汝呀,漂流在海上啦。而且是靠着趴在儒艮背上这种让人非常羡慕……不可思议的方法呢。所以妾身,哎嘿~,就跳进海里把汝救上来啦!」

  少女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修芬,自豪地说道。她略显尖锐的下巴仍在渗滴着水珠,砸出了甲板上的点点水星。

  看样子是从杀手们的魔爪里逃出来了。

  『而且好象还被亚拉米斯的船救了上来。』

  对于想去亚拉米斯的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

  『不过,要说安全的话还为时过早…』

  对方毕竟是外国人,会怎么处置我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集中精神,努力听取周围人的谈话。

  可惜语速太快了,时不时会夹杂一些难懂的单词,而出现频率最高的几个词分别是『好漂亮』『糟糕了』『好可爱』。特别是『好可爱』,占了压倒性的多数。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呢?——修芬不解地歪着头。

  就在这时。

  「你们这群家伙,聚在一起干什么!」

  人群一边嚷着『糟啦,是副长!』一边像蜘蛛一样四散而去。

  「当班人员回到自己的岗位!不当班的人就地解散!看着碍眼!」

  声音的主人从人墙后面出现,是一位女性。

  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目光锐利的美人。与别人不同、衣装工整的她显得非常稳重。手里还握着一根短鞭。

  被称做『副长』的女性用近乎神经质的眼神俯视着修芬。

  「遇难者,就是你吗?」

  「恩。漂浮在右舷后方的海面上,是妾身跳下去才救起来的。」

  回答的不是修芬,而是独自留在现场的苍眼少女。

  「是你这家伙吗…」

  副长看着少女,『切』的吐了一口气。

  「…好了。船长叫你呢。带着那个小丫头到船长室报道!」

  「遵命。」

  深深的点了点头,少女站起来拉住修芬的手。

  向着船长室走去的两人,身后传来了副长愤怒的声音。

  「真该死,为了区区一个遇难者就要玷污神圣的甲板…清扫班!快把这肮脏的水渍除掉!仍出去的桶和索具也要回收!别磨磨蹭蹭的快动手!」

  被叫声吓坏了的修芬转过身去时,走在前面的少女却说:

  「别在意。对她来说,人命不如甲板的整洁重要。」

  真是不得了的洁癖呀——修芬心想。

  Ⅲ

  被少女牵着手走在过道上,修芬开始仔细地观察船只。

  这艘船比想象中的要小了很多。

  长度仅有三十米左右,宽度的话就更狭窄了。比起逃生时坐的那艘船还要小的多,也许连一半的大小都没有吧。

  相比之下船员却出奇的多,多到走路都会拥挤在一起。

  『这里到底有多少人呀?估计应该超过100了吧…』

  没等修芬开口提问,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刚才提到的船长室。

  「是妾身。进来了哟~」

  少女连门都不敲就闯了进去。

  跟在她身后进门的修芬,看见房间里的人物时,惊呆了。

  是女性。年龄在二十岁上下。身材高挑、体型匀称,眼角细长、双瞳炽蓝。俯视的侧脸显得十分纤细而又美丽绝伦。

  而其中最惹眼的就是垂到腰间的银发。

  这身由月光所编织的长发似乎释放着耀眼的光辉。它的主人宛如披着神光一般。

  仅凭气势,她就能压倒周围的一切。

  看来这位女性就是船长了。

  「恩,来了呀。」

  女船长正俯视着铺在桌面上的海图。只见她收回视线、迈出一步、弯下腰来,脸蛋凑近了修芬。

  究极的美貌与淡淡的体香,激烈地敲击着修芬的心脏。

  「呼~。确实是极东地区的人。是小妾妾拣上来的吗?」

  「恩!」

  少女自豪的挺起胸膛。

  「好厉害呀,这可是救人耶。恩恩,干的不错嘛。自杀救助委员会说不定还会表彰你哦?太好了呢~」

  「啊,恩。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嘿嘿嘿」

  「所以,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小妾妾先回自己的岗位吧?」

  「恩。那就交给你———啊??」

  「我是说,这是工作啦工作。我得询问这个孩子呀,是吧?」

  「凭、凭什么呀!这家伙是妾身我从海里捞上来的啊!?是我拣到的,就是我的东西!就算你想抢也没———」

  「啊,仔细想一想,昨天的日志到现在还没收到耶!」

  「…!」

  「苍蔚修业生,向船长提交当天的航海日志是每日的必修课吧~?其他的人都交过了哦~?」

  「呜……」

  「当然了,我想小妾妾一定也做完了吧?只是忘了交而已、对不?」

  「没,没错!那种东西,我,我早就做完了!现在马上就可以…不,二十…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左右就能拿过来,你在这里等着!」

  「慢走~」

  像子弹一样飞奔出去的少女身后,船长对她招了招手,坏笑着目送她远去。

  于是乎,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这个…』

  越来越呆不住的修芬开始偷偷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该怎么评价呢,或许应该说:真是一间杂乱的房间吧。

  房间本身就比较狭窄,天花板也很低。墙上还挂着长剑和望远镜,而最最抢眼的,却是一副挤开了那些东西,占据了大半块墙壁的油画。

  画像的主题就是眼前的银发船长,在黄昏之下,她身着华丽的礼服、就像女神一样静静地屹立在船尾甲板上微笑,愉快地望着敌舰的甲板被流弹炸成碎片。一副混沌的景象。

  而那个画中的主人翁,现在正微微靠在桌子上、向着屋外喊道:

  「诺可洛丝!」

  「来了来了…真是的,我又不是老太太,不用叫那么大声我听的见…您有什么吩咐吗?我进来了。」

  门没敲过就被推开了,一位满脸雀斑的少女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条围裙,态度却意外地差劲。

  「诺可洛丝。麻烦你和会计说一下,准备好毛巾和一整套替换用的衣物。」

  「知道了知道了。浴巾和全套替换用衣物是吧…真讨厌,我都忙的不可开交了,居然还为这点小屁事叫我过来…」

  少女用着明显不小的声音碎碎念地走出了房间之后,又只剩下两人独处。

  「…刚才的是?」

  「恩?啊啊,是我的勤务员。干活虽然很麻利,个性却让人头痛。」

  银发的船长耸了耸肩膀。

  「手上的行李,可以放在那边的棚子上。」

  「?」

  『我有带着什么东西吗?…啊,是指这个吗?』

  仔细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只被法牡牵过,而另一只则紧紧的抓着『银燐』,看样子一直没松过。

  找回了贵重的宝剑而安心的修芬,却不肯把剑放在棚子上,而是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船长苦笑了一下,不再强求武器的事情。

  「在衣服来之前能和我说说么?啊、你不用担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会保守秘密的。」

  「秘密?」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

  修芬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又急忙闭上了嘴。

  船长又一次苦笑:

  「穿着这样的衣服在海上漂流,又抱着一把这么贵重的宝剑,一目了然了呀。总之,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

  「啊啊,说起来我还没自报姓名呢。真不好意思。」

  故意曲解了修芬沉默的原因之后,船长用梳子整齐了自己散乱的头发,用庄重的语气自我介绍:

  「我是赛内卡拜特林格。是这艘船,也就是亚拉米斯圣女王国海军少女舰队所属第六等级护卫舰『毕加丝霍斯』的舰长。军衔是六等苍佐。请多指教吧?」

  「赛内卡拜特林格?」

  修芬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确切的说,是对拜特林格这个姓有印象。

  「冒昧地问一句……请问你认识一个叫马克希姆廉拜特林格的人吗?」

  「哎?」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使赛内卡大吃一惊。

  「你怎么会知道的?那是家父的名字。你是听谁提起的?」

  「艾善巴尔斯。」

  「难道是——」

  赛内卡显得更惊讶了。

  「艾善巴尔斯博士么?科班布尔克的那一位?」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我这里有一封他写给马克希姆廉拜特林格的亲笔信。」

  修芬扯开自己的衣袖,取出用油纸包裹着的书信。

  「就是这一封。」

  「能让我看看么?」

  「…」

  「怎么了?」

  「…仔细想一想,你也许真的是马克希姆廉拜特林格的女儿,可你并不是他本人呀?」

  看着仍在堤防着自己的修芬,赛内卡又一次苦笑地摇了摇头。

  「不,我想我应该有接受这封信的资格。」

  「为什么?」

  「父亲已经病逝了。就在三年前。」

  「去世了?」

  「恩。」

  赛内卡略显寂寞地点了点头。

  「可是,艾善巴尔斯老师的事情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他是父亲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他教会了年幼的我很多事情。当我们逃往亚拉米斯的时候助我们一臂之力的也是他…嘛,这些事情都和你无关啦。」

  修芬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一些。

  「那个人,也教了吾很多东西。」

  「亚拉米斯语也是他教的?」

  「是的。」

  「原来如此…这种富有时代韵味的语气,确实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赛内卡满脸怀念的说道:

  「老师其实并不是亚拉米斯人,他出生于奥罗法奈商业同盟圈里的一个城市,与我的父亲是同乡。我直到四岁为止都住在那里,可后来商业同盟被尤格多拉希尔合众帝国吞并,我们就在老师的帮助下逃走了。父亲是商业同盟里很有影响力的人物,被抓到的话一定必死无疑的。」

  奥罗法奈商业同盟圈和尤格多拉希尔合众帝国的事情,修芬也从艾善巴尔斯那里听说了。

  虽然艾善巴尔斯并没有提及自己与她们的往事,不过修芬觉得赛内卡说得挺真实的。

  『而且无论如何,不给她看信的话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愿意把信给赛内卡,与其说是警戒,其实只是自己缺乏前进的勇气而已。

  『一定要变的坚强…为了生存,为了向那个男人复仇…』

  修芬心意已决,递出了书信。

  「吾相信你。」

  「谢谢啦。」

  接过书信,赛内卡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随着读信的深入,她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到底写了些什么啊?』

  虽然自己很在意,不过她不可能会一边说着『想看么~?』,一边靠过来和自己并着肩一起看呀。所以当她读完之前,只有默默的等待了。

  「恩——…」

  默读完毕的瞬间,赛内卡闭上眼睛,用手指揉了揉眉宇之间。

  「信中提道,你是博士的恩人的孩子,也是红帝国中很有地位的人。信中还说,希望把你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吾,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呆在祖国了。艾善巴尔斯劝吾去拉米亚斯。投靠你的父亲。」

  「那,为什么会遇难呢?」

  「吾从南港乘船出海,可那艘船遭遇了袭击。」

  赛内卡的表情蹦得紧紧的。

  「有追兵吗?」

  「只有吾逃了出来。其他的人…」

  正在这时,刚才的少女抱着一堆东西进来了。

  「会计配发的衣服和干毛巾。拿着。」

  「谢谢你诺可洛丝。把东西交给这孩子吧。」

  「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没了,下去吧。」

  诺可洛丝把衣物塞给修芬,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之后,咚咚地踏着地板走了出去。连句『告辞了』都没有。

  看着房门合上以后,修芬看了看手中的衣服问道:

  「这,是给吾的?」

  「全身湿漉漉的很难受吧?」

  修芬展开了手中的衣服。

  这衣服并不算太糟糕。虽然材料和做工很粗糙,不过实用性和运动性都很不错。平日里受艾善巴尔斯的影响他已经习惯了异国的服装。没错,这件衣服真的不差。

  如果不是女装的话。

  「…非常感谢。请问,我该去哪里换衣服呢?」

  听了这句话,赛内卡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为什么?在这里换不就好了。」

  「哎?啊不…可、可是…」

  「你在犹豫什么呢?同是女性,没什么好顾虑的吧?还是说,在你们的国家里,被同性看到裸体都会不好意思?真麻烦呀~」

  「不,没这回事的…应该没…」

  「那么就在这里换吧。」

  「不,那个,船长,不是这样的…其实吾是,男——」

  「不过说起来!你是女生,还真走运呢!」

  「哎?」

  「因为如果你是男人的话,恐怕现在就该沉到海底了吧!」

  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恩?我没说过吗?在我们亚拉米斯少女舰队里,像我这样的苍官以及准苍官除外,其他所有的人都是19岁以下的少女。所以这里严禁男性,就算看见男人遇难也不允许施救。」

  「严禁男性…」

  回想起来,自从上了这艘船以后见到的全都是女性。

  冷汗都快流成了瀑布似的,修芬颤抖地问道:

  「船,船长…」

  「恩?」

  「这个,打,打个比方的话…如果…男人踏足了这条船上的话…会,会怎么样…呢?」

  「根据少女舰队战时规章里的记载,遇到这种情况除了『死刑』,别无他法。」

  「那个…船长。这个,就是…」

  「怎么了?」

  「不,我是说…」

  「怎么了嘛?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出来呀。」

  「这个…吾,其实…」

  「行了啦,都叫你快说——」

  「吾…………………是男的…的说……」

  赛内卡以一个奇妙的表情石化了。

  Ⅳ

  那是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赛内卡迈出大步冲到修芬眼前,掀开他的衣服露出内裤————唰的一声扒了下来。

  「咦…!」

  修芬惊呆了。

  「放、放放放、放肆!你在干什、什什啥、啥米——!?」

  「哼恩~…」

  把修芬的抗议完全当成了耳旁风,赛内卡跪在地上仔细地观察着那个部位。

  「恩。果然有呢。」

  「废、废话!当然有了…啊恩~!喂喂喂!不要乱摸呀!」

  「啊,抱歉抱歉。因为看上去实在太可爱了,所以…啦~!」

  面带遗憾似的松开了握在手中的宝贝,嘴上念叨着『这下可麻烦了!』,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着急的赛内卡,晃晃悠悠地走到房门边。

  「?」

  想干什么呢?——正当修芬满心疑惑的时候,她突然将门繁琐了。

  「那,那个…船长?请问您为什么要上锁…?」

  「我呀,呆在这艘只有女人的船上,已经整整六个月了呀。」

  背对着修芬,银发的船长这么说道。

  语气听上去非常冷静。

  「这,这可真…辛苦呢…」

  「恩。很辛苦的。从很多意义上来说。」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赛内卡开始脱下自己的衣服。

  本能上觉察到恐惧的修芬,发出『噫——』的惨叫、不住的后退。可惜房间过于狭窄拉不开距离,不一会儿就贴到了墙根上。

  即使如此赛内卡依然一件、两件地脱着自己的衣服——终于、只剩下了内衣。

  「啊……」

  修芬情不自禁地感叹。

  似乎快要溢出来一般丰满圆润的胸部,曲线玲珑的小蛮腰,雪白柔滑的玉腿,纤细娇小的脚踝。眼前这沉鱼落雁般的天香国色深深的钩住了修芬的魂魄,他只能呆呆的望着这位银发船长。

  接着,赛内卡默默地推倒了他。

  连倒下时抓到了她胸部的触感都来不及回味的修芬,对着压倒在自己身上、用炽青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赛内卡,声色颤抖地问道:

  「请,请问…船长…。你…你想做什么…?」

  「用餐。」

  赛内卡殷红的舌头就要碰到修芬的脸的那一刹那。

  『船长!』

  伴随着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少女的叫声闯进了屋内。

  『是妾身!日志已经拿来了!』

  「啧!」

  赛内卡气愤地咋了咋舌,向着门外叫道。

  「再等五分钟!」

  『啥米!?』

  「我现在很忙。」

  『开…开什么玩笑,你这个白痴船长!快开门,听到没有,叫你开门呀!』

  「真是的。太有活力的话也让人头痛呢。」

  塞内卡站起身来耸了耸肩,对仍躺在地板上的修芬说:

  「我说你呀…好啦、已经没事了,你不用那么害怕的,我不会再碰你了,真的真的真的。啊~你那是什么反应呀~。不用害怕的~。不要难过啦~」

  在少年的心里刻下了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的赛内卡,娴熟而迅速的穿起自己的衣服。

  「比起这个来,我想问一问,你擅长演戏么?」

  「演、演戏?」

  总算支起了身体的修芬,被这突然的一问敲歪了头。

  「这个,我从来都没试过所以不好说…」

  「是嘛。那你只好拼上性命去演啦。」

  「演、演什么?」

  「别担心!人呀,只要抱着必死的决心什么事都办得成!而且我也不忍心,把费劲辛苦才救上来的人仍回海里啊。」

  「不好意思,请问你在说什——」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女人了。」

  「…………………哈啊?」

  「名字嘛…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修芬的表情有些犹豫,不过最终却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修芬。」

  「修芬?」

  赛内卡惊讶地复念着这个名字——脸色变得铁青。

  『难道她知道本王的身份了?』

  可是她却只字未提这件事。

  「…我明白了。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修。」

  「休—?」

  「恩,就是修。是红帝国某个富裕商家的大小姐,在前往亚拉米斯留学的途中遇到了海难。」

  「等、等等…你从刚才开始,都在说些什么呀…?」

  「你在乘船的途中遇难了。后来偶然被这艘船所救,打算直到亚拉米斯为止都在这里当水手。亚拉米斯语的话,就说是为了留学而做的必修课吧。恩恩,完美完美。真不愧是我。」

  「哎?哎…哎哎哎哎?」

  「你可要小心点哟?船员们都是好奇心的集合体。我想她们也许会向你刨根问底的……应该说一定会问,所以只能靠你的演技了。男儿身的事情要是暴露的话,怎么说呢,会碰上许多色色的…不,是糟糕的事情。」

  「这一点我刚刚已经领教过了…等等,难道说——?」

  听到这里,修芬终于明白赛内卡话中的含义了。

  也就是说——直到亚拉米斯为止都要男扮女装!

  「不可能的!!」

  「没~关系的啦!」

  赛内卡坚定地断言。她的样子愉快得让人火大。

  「要对自己有信心啦!我不知道你们那里的审美标准如何,不过至少在我们看来,你可是连我都会心生嫉妒的美少女哦。保持沉默多笑一笑的话,一定不会露馅的。只要上厕所和洗澡的时候注意一点的话应该没问题的,我想。」

  「可、可是有个万一的话…?」

  「那时候只能这样了。」

  赛内卡做了一个『绞首』的手势。

  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修芬吓的全身发抖。

  「懂了吗?好了,懂的话就快点换衣服吧,已经没时间了…不,等一下。既然要换的话,比起那件土里土气的还是这件好。」

  赛内卡从修芬的手中夺过会计们配发的衣服,接着打开了角落里的一个橱柜。

  里面塞满了……衣服、衣服、衣服!简直就是衣服的洪水。

  颜色各异、种类繁多。带着褶边和缎带的萝莉装,多的像山一样。

  「这,这都是些什么呀!?」

  「是我的私人收藏啦!好了,点兵点将点到哪件……恩,不错不错!就选这一件了!」

  说着,赛内卡取出了一件非常华丽的服装。

  「应该配上这对中筒袜吧?发卡的话就该选这个吧?再来几件首饰…对了还有,不选一套内裤和胸罩可不行呢~」

  「等一下!这、这这、这种东西怎、怎么可能穿呀!!」

  「哎~?可是呀可是呀,如果不穿的话男儿身的事情就会暴露哦~?」

  「呜…但、但是,就算真的要穿的话,至少也得穿稍微……布料稍微多点的衣服才行吧?这样子下去内裤全都露光了呀——」

  「没关系的。这是安全内裤。」

  「………」

  「或者该叫魅惑内裤?」(PS:谐音)

  即使反驳也绝对无济于事。修芬已经觉悟了似的乖乖地换起衣服。

  赛内卡一边帮忙换着衣服(明明没要求她帮忙的说),一边说道:

  「听着。虽然在这间船长室里我会替你保守秘密,可是别忘了,一旦跨出这里你就会活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哦?毕竟这艘小船上一共住了两百多个人呀。」

  「有两,两百多人?」

  「确切的说,算上修芬的话一共是214人。除此以外,还有作为备品养在船上的一头牛、一只猪、两头山羊和四只鸡。另外船舱里也有一只硕大无比的巨龟。至于船员们带上来的猴子呀猫呀什么的,我就懒的去数了。总之这些都是雌性。在这艘船上,不、应该说,找遍亚拉米斯少女舰队里所有的船只,也只能找到你一个雄性。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完,完全明白。」

  「很好。哎呀哎呀很不错嘛!果然非常合身呀!这样子无论怎么看都是女生嘛!太可爱了!」

  「……」

  修芬默然。他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

  反观赛内卡,正满脸淫笑地抱住修芬的宝剑和刚刚脱下来的衣物,毫无顾虑地品尝着附着在上面的味道。

  「修芬的行李就由我代为保管啦。如果带在身上的话,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吧。好了,你现在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是指…男扮女装这件事。」

  「修芬的运气很好呢。我们现在正处于完成任务后回国的途中。而且这个时期的海风也比较安定,我想应该不会太久吧?」

  「是嘛!也就是说,很快就能下船了?」

  「恩。嘛,顺利的话差不多四个月吧?」

  「四——」

  修芬哑口无言。

  明显是在暗笑的赛内卡把手搭在修芬的肩膀上说道:

  「小修修的不安,我是非~常理解的。可是,为了保护小修修不受追兵的伤害,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呀。」

  当前,亚拉米斯正处于与红帝国缔结友好条约的准备阶段。

  所以赛内卡接到的命令是:除非对方采取了明确的敌对行为以外,尽可能地全力配合。

  也就是说,如果对方的追兵(以友好的态度)要求上船搜索的话,她没有任何权利拒绝。

  「而且我的副长脑筋顽固的像块石头。她在军纪方面非常严明。如果让她知道船上有男人一定会军法从事,毕竟条例上是这么规定的。就算我搬出船长的地位也改变不了条例的。所以小修修,你只好一直扮成女生了。」

  「但,但是——」

  「听我说。」

  赛内卡的语气突然变的很严肃。

  「小修修到底是什么身份,卷入了什么样的纷争,这些我都不会过问。老师已经把你托付给了我。所以,我有着把你安全护送到亚拉米斯的义务。我既然接受了委托,就一定会完成。」

  这番话,让修芬那颗悸动的心冷静了下来。

  为了救自己,从母亲开始,已经有很多人失去了生命。

  不想让她们白白牺牲的话,只有坚强的活下去。

  也只有坚强的活下去,才能为她们报仇。

  『没错,本王不得不活下去。只不过是穿女装而已,又能算得了什么。』

  修芬站正了姿势,深深的鞠了一躬。

  「明白了。感谢您深谋远虑的建议。」

  「很高兴你能理解。」

  赛内卡微微一笑。

  「从现在开始起负责照顾小修修的人,虽然有点怪可本性却不坏。我想她一定会比任何人更亲切地帮助你,一定会比任何人更能理解小修修的境域。」

  不知为何,我似乎知道她指的是谁。

  「是…刚才的那个女生么?眼睛苍蓝的那个。」

  「对。就是救了小修修的那个孩子。……准备好了吗?那我开门了。」

  赛内卡打开了房门——

  「哇啊!」

  少女滚进了房中。

  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桌子边,咚的一声撞到了头、停了下来。

  「呜呜呜…喂!你什么意思呀白痴船长!居然叫妾身在外面等,简直岂有此理!明明开口要日志的是你——」

  「小妾妾呀。」

  「恩?」

  「事出突然,这个孩子从现在起就配属在小妾妾的班上了。她叫修,是红帝国某个商家的大小姐,在去亚拉米斯留学的途中遇难了。根据当事人的意愿,直到亚拉米斯为止都在这里从事军务。既然是小妾妾救了她,也会愿意照顾她吧?」

  「哎?啊…呼哎?」

  「也就是说,我已经托付给小妾妾啦,把这个孩子。」

  「…给妾身?」

  「恩。」

  「把这个人?」

  「恩。」

  「照顾她?」

  「恩。」

  「…」

  少女盯着赛内卡的脸,接着看了看修芬,然后将视线移回赛内卡,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脸,当看到赛内卡会意般的点了点头时,终于

  「噢噢!」

  地大叫了起来。

  「这一小段时间内,为了测试她的能力,就让她试着做做各种工作吧。副长那里就由我来说,你不用去报告了。啊啊还有,这孩子的国民文化和我们有很大的差异,希望在这方面能多~顾及她一点。」

  「没问题!一切包在妾身的身上!」

  拍了拍自己薄薄的胸脯,少女看着修芬,自信的笑了。

  Ⅴ

  刚走出船长室,少女就搭起话茬来。

  「吓了一跳吧?」

  「哎?」

  「是指船长啦。不过你可别误会哦?那个人在亚拉米斯之中也属于另类中的另类。即使像妾身这样富有常识的人看来,她的很多行为都让人忍无可忍。但是航海的技术却是登峰造极的,就算找遍全亚拉米斯也几乎无能人出其左右。明明就该去一艘大船服役的说。」

  「哈,哈哈…」

  虽然很在意这个『哗』地一下凑过来的少女所说的话,不过比起内容更让人在意的是她的语气。虽然自己的语气也很够戗,不过她的却更古板。不,与其说是古板,不如说是傲慢。

  就像女王或是公主一样的口吻。

  「话说回来,汝果然是帝国的人啊。」

  「哎?啊啊。是的。恩。」

  「敬语。」

  「哈?」

  「这个放肆的家伙!妾身是汝的上司!和上司说话时要用敬语!」

  「啊,遵,遵命!真的非常抱歉!」

  修芬急忙赔罪。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训斥、憋了一肚子气的他,为了活下去也只能忍了。

  而且眼前的这位少女,似乎有着即使是身为皇子的修芬都会为之屈服的『某种东西』。难道是因为她的语气?

  「哼。先做好受苦的心理准备吧!」

  喘着粗气断言着,少女把脸凑了过来。

  「好了。先把话说清楚,把汝从海里救上来的就是妾身我。也就是说,汝是妾身拣到的失物。不管别人怎么说,汝的主人就是妾身我。这一点绝对不许忘了。」

  「哈,哈啊…」

  「真的听懂了?汝是妾身的私有财产,是宠物、是奴隶。凡是妾身所说的一切,都要无条件服从哦?」

  「这个…我,我知道了。」

  「很好很好。呼,真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迈开了步子向前走去。修芬见状急忙问到:

  「请,请问。」

  「什么?」

  「请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恩!」

  少女猛然地转身,傲然挺胸地自报起姓名:

  「法牡卡斯特莉是也!」

  面对她王者般的态度,修芬不由自主地被震慑住了。

  也就在这时,修芬第一次看清了眼前的少女——法牡的样子。

  是一位娇小而又美丽的少女。瞳孔的颜色如海一般苍蓝,面容如少年一般凛然。头上还裹着一块头巾包住了所有的头发,这种打扮越看越像男孩子。头巾中若隐若现的发丝如天空般蔚蓝,这副样貌简直和传说中的亚拉米斯人一模一样。

  「军阶是苍尉修业生。这艘船上拥有这种军阶的算上妾身一共只有五人。是除了船长和副长以外最伟大的人哦!好好地尊敬妾身吧!还有,因为时间紧迫,后面的事情就边走边说了!」

  法牡抓起修芬的手,迅速地向船内侧走去。看样子她连『稳重』这两个字都忘在了母亲的肚子里了吧。

  狭窄的船舱里挤满了人。途中擦肩而过的少女们,都以一种奇妙的眼光看着她们。

  修芬的心里忐忑不安的,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身上的衣服。

  似乎要找个依靠似的,修芬开口说道:

  「请问,法牡…大人。」

  「『大人』这两个字就不用了。叫法牡就行。」

  「那…法牡。」

  「什么事?」

  「为什么这里的船员全都是些少女呢?」

  「这艘船下属于少女舰队,当然只有少女了。」

  「扫—驴—建—对?」

  「没听过么?」

  「刚刚从船长那里听说了一点点…」

  「哼~。那就解释一下吧。话说在亚拉米斯的法规里,女性在十三岁至十九岁之间都有服兵役的义务——」

  「兵役?要让女性上战场吗?」

  「当然了。要是让男人上战场的话,死掉了多浪费啊。」

  「浪费?」

  「…汝,该不会连本国的特殊国情都不知道吗?」

  是指什么呢?——正当他努力思考的时候,艾善巴尔斯的话在脑海中闪过。

  「啊,说起来,好象是亚拉米斯的女性数量——」

  「对。亚拉米斯的女性比率压倒性的多。大概1比10…不,是1比20吧。」

  「那么多…?」

  「虽然没统计过具体的数据,嘛,应该差不了多少。」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妾身怎么会知道。而且听说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种样子了。亚拉米斯水质恶化说、被圣祖女王陛下杀死的人作祟说等等,各种说法漫天飞,可谁也不知道真相。」

  似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法牡耸了耸肩膀。

  「嘛,因此,亚拉米斯的男性非常珍贵,所以女性登上军舰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而这其中,只有十九岁以下的女生们所构成的舰队就是——」

  「少女舰队?」

  「恩。」

  她点了点头,紧接着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修芬。

  「说起来,汝多大了?该不会低于十三岁吧?」

  「十四岁。」

  「哼~,还真巧呢,妾身也是十四岁。另外、一会要介绍给你的七班的成员里,也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剩下的两个都是十七的。」

  「请问这个『七班』是什么意思呢?」

  「在亚拉米斯的军舰上,是以就餐时的人员配置分组的。这里一共有42个班,妾身就任班长的那一组就是第七班。嘛,你理解成一个计量单位就行了。而这里,就是我们所居住的下层甲板了。」

  不经意之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船舱深处里的一个昏暗的场所。

  天花板上悬吊着许多板子,看样子至少有20块吧?不仅数量众多,间距也非常小。

  「这里是刚才的炮列甲板的正下层。吃饭睡觉都得在这里了。而那个——」

  法牡指了指那些板子。

  「这个叫水兵餐桌。平时都是收起来的,只有吃饭的时候才放下来。」

  「收起来?」

  「都用绳子吊在了天花板上对吧?不用的时候,只要拉那根绳子就可以升上去。船内的空间非常有限,必须有效的利用。好了,快坐下来。妾身现在就去把晚饭拿过来。」

  「啊…」

  修芬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法牡就钻进了人群之中。

  被留下的修芬偶然地望向了前方。不知从何时起,眼前居然坐着一位少女。

  「哇!」

  修芬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已经很令人惊讶了,可更让人吃惊的是她的样貌。

  超凡脱俗的美少女。

  瞳孔的颜色如森林般浓绿,头发是银灰色的。

  这位美得超越了人类定义的少女,一直沉默着,用她那对镶嵌着翡翠般的眼睛直直地盯住自己…仔细地瞧瞧,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真,真的是人类么?』

  坐在这里的话,按理说应该也是七班的人吧…很想和她打个招呼,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

  「………」

  「………」

  「………」

  尴尬地沉默。

  终于,眼前的少女从桌下取出了某种奇怪的器具,拉出长长的管子放入口中,开始吸食喷出的烟雾。

  是水烟。

  玻璃器皿中的液体噗嘟噗嘟地冒着气泡,生出的气体会透过长管吸入嘴里,再从鼻孔呼出。

  而眼前的少女即使吸食着水烟,视线也不肯离开修芬。吞云吐雾、笼罩在清烟下的美少女,有一种异样的压迫感。

  就在这时。

  「这可不行哦,拉亚。吃饭前吸那种东西。」

  新来的人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少女。

  和其他人比起来足足高出了一个头。四肢修长身材俊美,富有节律的言行勘称优雅。估计年龄也较大吧。

  这名大型猫科食肉动物般的少女走到沉默少女的身边弯下腰,满脸陶醉似的用细长的手指抚摸着少女的头发,用一种诲谕般的口吻说:

  「我说,拉亚。年轻的女孩子不可以碰这种没品位的东西啦。吸烟是健康和美容的大敌,连为我而留的吻也会因此变味,是恶魔般的习惯哦~还会白白浪费掉你的可爱。而且啦,在这里吸烟的话会给别班的人添麻烦的。」

  叫做拉亚的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吐出了口中的长管——接着,又缓缓地咬进了嘴里。

  「……嘛,算了。任性也是你身上数百种耀眼的魅力之一嘛。一手烟二手烟都让我来帮你吸干吧~…喔呀,你是?」

  金发少女的目光停留在修芬身上。

  刹那间,一双碧眼像是发现猎物的鲨鱼似的放着异样的光芒。

  「这个…法牡她,要我坐在这里…」

  「啊,原来如此。你就是法牡从海里捞上来的孩子吧?我是罗宾阿克提卡。希望你能叫我罗宾。」

  她开朗地笑着,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虽然她的脸靠得太近让人有点为难,不过似乎人畜无害。

  「我,我叫修。这个,请您多多指教…」

  「和我们说话就不用加敬语啦。七班的大家都很欢迎你的。你只要把同席的人们都当成自己的姐妹就行了。对吧,拉亚?」

  拉亚用鼻子吐出了一团烟雾。

  「看吧?拉亚也是这个意思。」

  「……真的吗?」

  「嘛~确实,这个孩子是有点冷漠啦。」

  罗宾乖乖地承认了。

  「不过她没有恶意的,只是还不太习惯说话而已。毕竟她是特姆尼族嘛。」

  「特姆尼族?」

  是少数民族还是什么呢?正当他思考着的时候。

  「喔呀?」

  温柔的声音。

  转头看去,又有一位少女站在那里。

  这位发色淡红的少女透露着优雅的气息。身高与罗宾相仿,稳重的举止之中渗透着母性。

  「来了呀,莲。工作已经做完了?」

  「恩。必要的物资已经融通完毕,剩下的交给莎蒂亚她们应该没什么问题……比起这个、罗宾,这个孩子就是传言中的新人吗?讨厌啦~比听说的还要可爱百倍嘛!我说你呀——」

  少女的眼睛闪闪发光,双手紧紧的握住了修芬的小手。

  「好可怜呀,你遇难了是吧?会说亚拉米斯语么?身体还好吧?会不会痛?哎?手很疼?啊、我想起来了!有跌打损伤的特效药的,一会儿就去拿给你!你…喂、罗宾,这个孩子的名字是?修?嘛~多么好听的名字呀!我可以叫你修修吗?可以的吧?我说修修,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呢?我,可是会计哦?所以大多数的东西都可以帮你弄到手啦。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哎呀讨厌、我真是的,连自我介绍都没做呢!原谅我好吗?」

  实在听不出是在哪儿换的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放着机关枪的少女,说到这里暂时停了下来,嫣然的微微一笑说道:

  「艾莲圣特尔。就叫我艾莲吧?」

  「好、好的,请多多指教…」

  「那么修修,让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

  「全员都到齐了嘛!很好很好!」

  插队进来的,是抱着两个桶的法牡。

  只见她『咚』地一声将抱住的桶卸到水兵餐桌上。而桶里分别装着食物和餐具。

  「现在开始分配晚餐。分发的任务就交给艾莲了,没问题吧?听妾身的指示行动。」

  法牡说着,原地向后转了半圈背对着餐桌。

  『她想做什么?』

  修芬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们——每当艾莲将桶里的饭菜盛到盘中的时候,法牡都会叫出一个人的名字。

  「拉亚,罗宾,艾莲,修。最后,是妾身我。」

  照着点名的顺序分发完毕的同时,法牡将身体转了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

  「恩?为了避免小动作,分餐的时候会背过身去随机点名。怎么样,很公平吧?」

  于是,晚饭的准备结束了。这里得到了短暂的宁静。

  Ⅵ

  名副其实的粗茶淡饭。

  灰黑的腌肉配上坚硬的面包。难得的一小口汤汁味道也很糟糕。要不是在逃亡的过程中吃惯了粗粮的话,这些东西修芬根本咽不下去。

  再加上他的肚子也饿得要命,没一会儿工夫就把眼前的东西一扫而光。

  虽然饭后还有一杯很淡的啤酒,他却一滴都没沾(结果被法牡吞掉了)。

  就这样,晚餐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我说修呀。能说说你的事情吗?」

  罗宾这么问了一句。一旁的艾莲立即赞同道:

  「是呀!我也很想更多、更多地了解修修呢。可以的话也和我说一说吧?」

  「啊,恩。」

  修芬小声的咳嗽了一声,下意识地坐正了姿势。

  「这个,本…不,我的名字是修。是红帝国里一位商人的女,女女女儿…一直都很向往亚拉米斯。我不太懂船上的事情,也许会给你们添许多麻烦。还请多多包涵。」

  「彼此彼此!」

  罗宾和艾莲兴奋地应和道。

  「说起来呀。」

  跳出来嚷出这句话的人是法牡,一对大大的苍瞳闪烁着好奇的光辉。完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修。汝是因为什么原因才遇难的?暴风雨吗?还是海贼吗?」

  「这个,那个…」

  「不要逼她啦,法牡。逼她想起那些事的话不是很可怜吗?」

  「不要紧,我没事的。谢谢你呀,罗宾。」

  修芬仔细地整理了自己的语言,接着说明:

  「其实,遇难时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不仅如此,最近的记忆都像被挖空了似的…只记得,自己是商人的女儿、为了去亚拉米斯留学而乘船这一件事而已。」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失力』嘛!」

  法牡的语调中透着满满的自信。罗宾却像是看到了某种可悲的生物一样,无奈地吐槽:

  「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失忆』吧?她又不是厌倦了人生的中年蜀黍,没了气力的话那还得了?」

  「只、只是稍微说错了一点点而已啦!不要动不动就拆台呀!…喂,修。汝是不是那个…那个『失~忆~』的症状?」

  「也许是吧。」

  「哼恩~」

  法牡双手抱臂努力地沉思。看样子似乎有听没懂。

  就在这时,一位非常性感的少女走了过来。

  「法牡」

  「哦,是丝塔洛贝莉呀!准备的如何了?」

  「已经准备就绪。大家都在上面等着呢。」

  「辛苦了!在座的各位,走喽!」

  在场的全员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有修芬例外。

  「请问要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快点过来!」

  法牡说着,拉起修芬的手就向舱口走去。

  登上甲板的时候,明月已经高高地挂上了夜空。

  修芬他们全部聚集在了船首楼甲板上——位于船体前端的一片比较宽阔的区域。站在某个形状很像圆桌,被叫做绞盘的仪器旁边。

  而四周,已经被别班的少女们全数占据了。

  在这比肩继踵的人海之中,仍有少女插着腰站在高处的帆桁之上。

  「这,这是要做什么?」

  「欢迎会。」

  「欢迎会?谁的?」

  「当然是汝的。好了,坐在这里,拿着这个。」

  法牡把修芬按在了绞盘上,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装着酒一样液体的杯子。

  「让一让,让一让!蛋糕来了哟!快让一让!」

  敲开人墙而出现的,是两位抱着巨大金属盆的少女的身影。其中一个,就是刚才来叫法牡的丝塔洛贝莉。

  「这是炊事班专门为新人烹制的。很厉害吧?举五人之力的倾力之作哟」

  用大盆来盛的蛋糕确实可以称为力作了,不过听到这句的艾莲却插话道:

  「哎呀,你们想独占功劳吗?蛋糕的材料可是我们会计负责的哦?」

  「要说的话,聚会的场所可是我们甲板要员提供的哦?」

  「焰火可是我们炮术班提供的哟?」

  「我们船匠也——」

  「啊啊啊,吵死了!安静!安静!!」

  法牡跳上绞盘大声的喊到:

  「诸位!今天为了妾身的私有物品而聚集在这里,辛苦你们啦!」

  这种不可一世的狂言,立刻引发了周围的少女们的爆发。

  「吵死了,闭嘴!」

  「区区一个小矮子口气居然这么狂妄!」

  「说到底,那个孩子根本不属于你!!」

  酒杯与骂声齐飞,食物共污垢一色。

  「干、干什么!可恶!居然敢用东西丢妾身…啊,痛!住、住手呀下人们!脚!不要拉妾身的脚啊!要,要掉下…呀——————」

  「好了好了。大家宠爱法牡是一件好事啦,可是千万别弄伤她哟?毕竟她也算是我们的上司嘛。」

  顶替了被拉下台去的法牡,罗宾上前发了话。

  「酒足饭饱,气氛也很不错了,差不多该开始了吧?现在,欢迎我们的新伙伴修——『Welcomeaboard』!」

  「Welcomeaboard!」

  在场的所有人一齐向着独坐在绞盘上的修,合唱起一首简短的歌谣。

  欢迎来到我们的船上!(Welcomeaboard!)

  欢迎你,亲爱的修!(WelcomeDearShu)

  我们是同船共乐的伙伴(Weareahappyship)

  我们是亲密无间的姐妹(Wearebandofsisters)

  欢迎你,来到我们的船上!(Welcomeaboard!)

  这是一首欢迎的歌曲。

  每一个人都在坦率地欢笑、歌唱。

  温暖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修芬的心。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感动而又兴奋的修芬呆住了。倒在甲板上的法牡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他身边,咬着他的耳朵说到:

  「喂喂喂。别发呆了,快点干杯庆祝啦。」

  「该,该怎么做呀?」

  「像这样把杯子举起来,对着大家说一声『cheers』就行了。很简单吧?」

  修芬环视四周——每个人都在微笑地看着自己,都在等待自己的那句话。

  「那么……我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希望大家多多指教。Cheers!」

  「Cheers!」

  一瞬间,杯与杯碰撞的声音响彻了四周。

  乐器的音色、歌声、焰火的声音、舞台上的脚步声、拍手的声音、波浪的声音、海风的声音、船体吱吱摇曳的声音,还有许多许多……各种各样的声音都交织在了一起。

  修芬的新生活,从此拉开了序幕。

  Ⅷ

  「居然说,找不到?」

  红帝国海军提督沃恩达茨感觉到了事态的紧急。

  站在他面前的副官因为紧张,表情略显僵硬地报告着事件的经过:

  「是的。已经搜遍了附近所有的海面,完全找不到任何属于修芬皇子的东西。」

  「不光是尸体,连衣服鞋子什么的都找不到,是吗?」

  「是的。什么都没有。」

  「连剑也?」

  「真的非常抱歉。」

  「哼…」

  在旗舰上的提督办公室里,沃恩面对着自己的部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修芬皇子受到了我们的突袭而掉进海里,尸体现在已经沉到大海的深处了……就算真的这么汇报,皇后她也不会相信的。』

  他的后台——先帝的正宫虽然是一位有着卓越的智慧及政治能力的女中豪杰,可一旦涉及到修芬的事情,就会有极度神经质的倾向。

  『不过嘛,自己的男人不仅和一个平民出生的女人发生了关系,还留下了要把她的孩子立为皇位继承人的遗言,换谁都会发疯的吧…』

  如果找不到尸体交差的话,皇后的疯一定会撒在自己的头上。

  『而且如果连皇位继承人的证明『银燐』都带不回去的话,我一定会被打上废物的烙印,枭首于城门之上吧。』

  受皇后的命令,为了搜寻修芬而出动的军舰已经接近了总数的一半。军队在领海内四处戒严、拉网布控,而指挥权则全部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望向窗外。

  摆在眼前的是一支结束了海上搜索的任务,正做着出航准备的舰队。

  这支含旗舰一共有七艘西洋帆船的直属舰队,是全帝国里唯一能够理解西洋帆船优异性能的人——沃恩,用自己的私有财产所打造的军队。

  从亚拉米斯的商人那里买来商船进行改装,从帝国南部俘虏了大量的海贼做水手,还给了宫廷里的高官们巨额的贿赂。

  想在注重规范与传统的帝国里引进先进技术的话,不仅资源上,连政治上都需要不小的投资。为此,他几乎散尽了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所有遗产。

  『但是,只要能抓住这次机会逮捕或者杀掉修芬皇子的话,皇后一定会注意到我的重要性。注意到我,和我的舰队的力量!』

  沃恩想到这里做出了决定:比所有的人更早动身,追杀从王宫逃出的修芬和玛。

  『流着一半西洋人血液的我…被人叫做肮脏的杂种而饱受蔑视的我,想在宫廷里往上爬的话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仅要显示自己的实力,更要展示西洋技术的威力。只有这样,才能给那些看不起自己身体中的西洋血统的人们一个下马威……』

  将这份阴郁的情感埋藏在了心底,沃恩转向部下问道:

  「话说,关于皇子他们乘船的目的——」

  「抓到的船长已经招供了。据说那一行人是想去亚拉米斯——」

  「嚯~,亚拉米斯是吗?」

  沃恩的母亲也是亚拉米斯人。

  虽说只是巧合而已,却不得不让人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

  『提到巧合,还有一件事挺让人在意的。』

  「我们出港的时候,是不是有一艘船与我们擦身而过驶入了南港?」

  「那是亚拉米斯的军舰。听说是为了护送亲善大使而来的…请问有什么问题么?」

  比起整支舰队集体行动,当然是单独航行的船要快的多。

  『如果说那艘船完成任务以后立刻出港的话…超越我们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是一艘外籍船只,不可能随意地登船搜查,而且那艘船上的人应该没有接到修芬的通缉令。

  如果,皇子向这艘船求救的话……逃出天罗地网的可能性非常高。

  「决定了。」

  下定了结论,沃恩站直了身子。

  「去追那艘船。传我的命令,向西前进。」

  「遵命。……请问,阁下。」

  「什么事?」

  「您是不是认为,修芬皇子躲在那艘亚拉米斯的军舰上?」

  「嘛,是这个意思。」

  「可是阁下,您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想知道么?」

  「请您赐教。」

  蓝色的眼眸之中闪动着淘气的眼神,沃恩说道:

  「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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