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钟 暗礁的彼方 —Beyond the reef—

  Ⅰ

  「等船体上的绳索加装完毕后,就去准备小艇!再过30分钟潮流就会改变!谁敢磨磨蹭蹭的,我一脚踹进海里!」

  「报告副长!副锚装载完毕!」

  「很好!主计系即刻开始作业!抽得出身的人都去帮忙!快!」

  海滩上,在艾莉尔副长的指挥下,出航准备正以迅猛的速度进行着。

  打那之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天空开始被白色所侵蚀。

  200名少女分秒必争无休无止,为了让『烈马号』浮在海上而持续地工作着。

  另一方面,修芬一行的『突击队』已全员准备就绪,在支着桅杆的短艇前方排好队列。

  「听好了,绝对不许逞强哦。」

  除拉亚外的七班全员,再加上一位由赛内卡推荐的人物,组成了一个五人的小团队。

  送行的,也是赛内卡。

  「我已经重申了很多次,只要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依据实际情况就算逃到岛上也无所谓。总之无论如何,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全。明白么?」

  赛内卡的身边还站着必定要被留下来的拉亚。在她没有表情的面容之中,似乎能感受到一丝寂寞。

  说到顶替她的那位成员———

  「……………为什么我非得来做这种事……」

  摆着一张顶级臭脸列队在修芬旁边嘟嘟囔囔的,是船匠系的夏琪·佳穆茱。

  因赛内卡的强烈推荐而加入的她,的确称得上最合适的人选。

  外表只有十岁的样子,演技也超群。逃跑更是天下第一。

  找遍全世界恐怕也找不出一个比她更合适的了吧。

  『虽然,在团队默契方面是最差的人选……』

  怀抱一缕不安,修芬一行跳上短艇向着岛屿的南面进发。

  「看啊!就是那个!」

  在离开海湾的两个小时后,

  一帆风顺的短艇仿佛滑行似的在海面上疾驰。终于,目标船只进入了视线。

  法牡摆动舵柄将小艇驶入岩石的遮蔽处,谨防敌人发现并仔细地观察对方。

  「罗宾,你怎么看?」

  「是诺尔玛娜……么?」

  将望远镜的前端架在修芬的肩膀上,罗宾透过镜头勘察敌人,

  「不会错的,是诺尔玛娜的护卫舰。那种老掉牙的外倾式船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用确信的语气断言道。

  在修芬的眼里,对方是和『烈马号』几乎完全相同的同型护卫舰,不过罗宾却不以为然的样子。

  她还列举了众多的特征,对『船只是哪国造的,驾船的又是哪国的水手』进行了推测。

  「诺尔玛娜是指……『诺尔玛娜贵族连合』吗?」

  「恩。就是那堆青蛙。」

  「青蛙?」

  「会吃青蛙的哦,那个国家的人。」

  艾莲给出了解释,

  「是与亚拉米斯隔海相望的,斯雷德拉大陆最大的陆军国家……曾经的。六年前被尤格多拉希尔合众帝国轻易地占领了,因此现在成了庞大帝国的一部分。大多数的贵族都在战争中或死或降,只有少数逃了出来,直到现在还有人为了复国而与尤格多拉希尔奋战。比方说退到暗黑大陆的蒙布兰将军等。像他们那样的正经人还好说点……」

  「可如果不是呢?」

  「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海盗喽。无家可归无政体可依附的家伙,轻易便会堕落到万劫不复的深渊。变成不受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只会尽情撒野的最糟最烂的垃圾。」

  艾莲愤愤地吐出话语,

  「那么,法牡?准备怎么做?」

  「正经的就谈判,垃圾的就镇压喽」

  撤退回程、作战中止之类的选项,从一开始就没蹦进过她的大脑。

  「决定了呢。那么,最后再来明确一下各自的分工吧?」

  想和对方接触,装扮成遇难者是必要的手段。

  所扮演的角色也要在事先决定好:

  「罗宾是维吉尼亚水手,我是维吉尼亚的农场主,法牡和夏琪是我的女佣,修则是我买来的极东地区的女奴隶。明白了么?」

  这个设定,是深谙世事擅长交涉的艾莲与赛内卡协商后决定的。

  「维吉尼亚的农场主去东方旅行,在归途中遇上暴风而遇难……就是基本的设定。交涉部分由我负责,大家默不作声就行了。特别是法牡,你的语法很特殊一定要当心哦~不要多话,安安分分地呆着好么?」

  「……知道了啦」

  不以亚拉米斯人的身份、却装扮成维吉尼亚人,是因为以新大陆为领地的维吉尼亚殖民共和国对于任何国家都保持中立。

  另外,维吉尼亚人中有六成都是亚拉米斯系的移民、主语亦为亚拉米斯语,这一点也占了很大的原因。

  说穿了,就是扮起来容易。

  「法牡所用的宫廷式亚拉米斯语,与随便到无可救药的维吉尼亚式亚拉米斯语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换句话说只要一开口,亚拉米斯超上流阶级的身份就会当场暴露。」

  诚如罗宾所言,在某种意义上本次作战最大的不安要素就是法牡了。

  明艳华贵的外表还可以靠着假发和衣装勉强的瞒混过去,可本质却无法改变。更何况她还有着完全不会演戏的性格。

  不过嘛,综合指挥能力和判断力、以及个人战斗能力等等进行考虑的话,将法牡排除在外并不明智……这是赛内卡的观点。

  因此现在,法牡戴上了茶色的假发、穿上了女仆装,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边。还真有点儿在大户人家做工的女仆的样子。

  同时,说到另一层不安要素的夏琪———

  「……真是的,设定什么的麻烦死了哎~」

  正仰坐在船尾座席上吐着毒舌:

  「话说呀,为什么我非得来做这种事不可?这明显就是个非常危险的作战耶?真的很麻烦耶?提案的是谁啊?是坐在那边的人妖吗?那你一个人去不就得了!」

  「………对不起」

  修芬不由地道了歉。

  不过他觉得,夏琪的讨厌并不是真心的。

  就算赛内卡推荐了她,也没有强迫她的意思。换句话说,只要夏琪不愿意随时都可以拒绝。

  可她,却没有这么做。

  『尽管嘴上不饶人,夏琪仍然为了大家而涉足险境。她,绝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把倒在热射病下的自己救起的一定也是夏琪,修芬此刻已深信不疑。

  可惜,别的少女似乎并没有给她多高的评价。

  像艾莲就苦着脸:

  「我说夏琪,麻烦你认真一点好么?这可关系到全船的命运哦?别太自私了。」

  「哎~可是我呀,最关心的就是自己啦。说真的,别人会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啊~」

  「……反正别拖大家的后腿。明白么?」

  「嘿哎嘿哎~。知~道了啦~」

  夏琪嘎吱嘎吱地咀着嚼烟,劈开大腿连连吐着「讨厌~」。从她身上看不出半点干劲。

  『……这一定也是演技………是害羞的表现……我想……应该是………』

  总之,少女们正依照各自的设定进行准备,专注于化装和行头的检查。

  相比之下修芬可轻松得多,只要装做听不懂就行了。

  而他的服装,则是那套被法牡所救、初次登上『烈马号』时的从祖国带来的衣服。玲珑的绢服,修长的裙摆。显然,这也是女装。

  『穿惯了亚拉米斯的水兵制服———『水-手-服-』和『迷-你-裙-』后,对这种裙摆长的衣服很不适应……不过能令敌人放松警惕,也适合藏带武器。』

  「而且呀,还非常可爱呢~!」

  「呜哇!?」

  简直像是掰开了头骨窥探到自己的想法似的,罗宾赶在超绝妙的时机赞许着修芬的打扮。

  「啊啊~,你为何如此可爱!看着现在的你,就像看着一樽高贵的宝石啊!……嘛,不过要我说的话,再暴露一点会比较好呢。」

  「不、不说那个了。这对胸部……」

  修芬捂着自己的胸部说道。

  塞了东西的这个部位,大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副样子,动起来很别扭呢……沉甸甸的、胸罩也歪掉了……这会不会太大了呀……?」

  「哎~?就该这样吧?没这么大才奇怪呢~。」

  「等等!罗、罗宾!别故意摸它……呀啊~~!」

  「嘛,手感倒不怎么样。」

  从背后抱住他的罗宾,正『噗嘟、噗嘟、噗嘟』地以生动的动作袭击着修芬的胸部。

  「哼呵呵呵呵。平胸的修自然不用说,巨乳的修也很棒哦~破坏力巨大呢。不过是塞了些东西而已———」

  「就此打住吧。好了,差不多该走啦。」

  要不是艾莲的制止,塞进去的东西一定会被她挤出来的。

  「了~解了~解。那么,出发喽」

  罗宾拉起升帆索张开风帆,将绳索在系绳栓上卷了两道后亲自操起了舵柄。其他的成员一概不得出手。在这艘短艇上会驾船的只有罗宾一个人,起初就是这么安排的。

  短艇得到动力后,绕过岩石向海上驶去。

  对方此刻正抛下船锚停泊在海面上。

  现在是退潮时分,想登陆是不可能的。再过一个小时潮流就会改变,应该是在等待那的时机吧。

  修芬一行从短艇中站起身子,朝着船只全力叫唤:

  「喂—————!那艘船———!喂———————!」

  「在这里啊———————!救命啊———————!」

  大声疾呼,将帆布的布块像旗帜般来回抖动。

  接着,甲板上有了动静。

  察觉到情况的船员纷纷向船侧聚集,指着接近的短艇嚷嚷着些什么。

  乘着海风与水流,短艇迅速地向船只靠近。

  『没问题……吧?』

  呼喊的同时,修芬担心对方会不会起疑心。

  只要他们愿意,像这样的小艇一炮就能轰个粉碎。

  『是遇难者吗?』

  靠到船只的正侧面时,有人用诺尔玛娜问道。

  『没错。是维吉尼亚人。』

  艾莲也用诺尔玛娜语应答,并用高压的态度命令对方放下吊板。她不用谦恭的语气,是为了便于后面的交涉吧。

  顺带一提,诺尔玛娜语是西方世界的共通语言,只要受过一些高等教育的人都会说。在当前的组员中,罗宾和夏琪以外的人都懂。

  吐着完美到令人厌恶的发音,艾莲用诺尔玛娜语催促着对方:

  「快一点啊!连接待淑女的礼仪都不懂吗!?」

  「知、知道啦。喂,快放吊板!」

  对方仓惶地准备好工具。

  罗宾以外的全员都被吊板拉到了船上。最初是艾莲、修芬紧随其后。坐在秋千似的吊板上,被拉向外倾式的船缘内。

  『看上去,像艘普通的商船呢……』

  降到甲板上的修芬低着头迅速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也许是极东人种很罕见的缘故吧。他知道充满了好奇心的眼神正注视着自己。不过,此时此刻还感受不到恶意,看来是不会被袭击了。

  『说是商船的话水手又太多了,而且还有重武装……』

  安置在舷侧的炮台,粗算一下单舷就有十二门之多。看得见的水手约为150名,再把船舱内的算上肯定有这个数的两倍。武装度比『烈马号』还高。

  『那么就是军舰了?又或者———』

  这时,视野的角落里映出了夏琪的身影。

  和修芬一样被吊板载上甲板的她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她遵守了艾莲的嘱咐,老老实实的呆着。

  当她的脚底碰触到甲板的那一瞬间,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怕呀啊啊~~~~~~~~~~~~~!』

  忽然喊出声来一屁股坐到甲板上,把全员的注意力都牢牢栓住。

  『她、她想干什么!?』

  不顾被超出计划的举动吓呆的修芬等人,

  「呜咕!呜呜……!我、我还以为不行了……多亏了大哥哥们……救了我。真、真的……太谢谢了……」

  夏琪大大的眼睛浮现出泪光,用亚拉米斯语表达着感谢之情。

  你这么说他们也听不懂吧……修芬心想。但是,

  『是吓着了吧……已经没关系了哦!』『多么勇敢呀!』『快来人啊!快给这孩子弄点喝的呀!』

  出乎意料的是,周围的诺尔玛娜人纷纷地说着安慰的话,态度也渐渐的温和了。

  「淌眼泪比撒尿还要容易的多!」是她事后说出的名言之一。而这番特殊的才能,正被夏琪毫无保留的施展出来。

  至此,对方一直保持着的或多或少的警戒心终于消失怠尽。现在他们关注的只有一点,就是安慰眼前这位柔弱的少女(幼女?)。强壮的海之男儿们正用尽各种办法让夏琪打起精神。

  即使言语不通,人类也能互相理解。

  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人萌生出这样远大的思想。大半数的男性都被夏琪牢牢控制在手心之中。赛内卡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我和想负责人谈谈。我是伊莉莎白·圣特蕾莉雅,是维吉尼亚的农场主。我要求淑女的待遇。」

  极力保持住毅然的态度,艾莲说道。

  而这句话,却得到了亚拉米斯语的回应:

  「您可以说亚拉米斯语的,尊敬的小姐。」

  人墙散开,一个穿得像孔雀的瘦瘦高高的男人出现了。

  两侧的头发卷成圆柱状,脸上还化了淡妆。下半身是一条紧身裤,腿部还有隆起的托架。

  明显不是普通人的打扮。

  『这………又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呢……』

  第一眼就给人一种『只能在要员和变态中二选一,又很难断定到底是哪一个』的印象。好在周围的人都一同向他弯腰致敬,可见其为前者。

  散发着浓烈到窒息的花草香水的气味,男人很有礼节地来到艾莲面前,将单脚撤向后方,弯下腰部,摆出鸟类威吓对手时的姿势深深地行了一礼。

  保持着这种姿势,眼前的华丽男人说到:

  「午安,小姐们。我是克里斯提·简·尼科拉·亚历山大·德·莫兰,荣耀的诺尔玛娜贵族……也是这艘私掠舰『风仙号』的船长」

  Ⅱ

  『私掠舰』(CORSAIR)是什么?

  「我们与海盗和军舰皆有不同。」

  将修芬一行迎入『风仙号』的克里斯提(中间略)德·莫兰船长,晃着像长矛一样尖挺的鼻子,操着诺尔玛娜口音的亚拉米斯语解释到:

  「所谓的CORSAIR,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私掠舰,是指持有国家颁布的私掠许可证,即获得了捕获·攻击敌对国家舰船的正式许可证书的船只。在这一点上,和军舰非常相似……嘛,您可以理解成赏金猎人之类的。好了各位小姐,不用客气,请进吧。」

  招待五人的地点,是位于船尾的船长室。

  刚踏入屋子的那一瞬间,

  「哎呀—……」

  修芬便不由自主地用母语感叹。

  这个房间,比起船上更应该存在于豪宅之中。它比『烈马号』的船长室宽广数倍,天顶也很高。豪华的家具与美术品紧密地排列在一起,房间内还飘荡着不亚于屋主的浓烈的花草香水味。墙壁上刻画着以神话之类的为主题的神秘壁画,仔细瞧瞧、登场人物居然全都以德·莫兰为原形,还一副自我陶醉的摸样。真是能让人做噩梦的景象。他肯定会和那个爱在房间里挂上自己的肖像画并以此为悦的赛内卡船长合得来吧。另外天花板上还挂着一盏大吊灯。

  当所有人都被这豪华的排场……其实是糟糕的品位惊得哑口无言时,

  「好好好好好……棒棒棒棒棒棒棒棒棒棒—————啊啊啊啊啊!」

  反应最快的却是夏琪。

  「像在城堡中一~样呢!呜哇~好厉害呀~船长船长!人家呀,一直梦想能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呢~~~~~~~!」

  「过奖过奖,区区寒舍不足挂齿。哈—哈—哈—」

  德·莫兰船长的长鼻子骄傲地摇摆。显然,他是在说客套话。

  这种蠢到爆的表演实在让人提不起精神。但当修芬注意到一样摆放在角落的巨大物体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即使表面盖着布,也能够清楚地认出:那,就是船尾迎击炮。

  『……这艘船拥有击沉『烈马号』的火力,这一点绝对不能忘。』

  想着想着,他将松懈的神经和胸罩一起勒紧。

  尽管受到了友好而又文明的接待,在对方的目的没有明朗之前仍不能放松警惕。

  另一方面,受到夏琪的糖衣炮弹攻击而心情喜悦似的船长,微笑地敦促众人来到房间中央的一张长桌边。

  「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就嘱咐厨师长准备了一些小菜。也许会不合你们的胃口,还请多多见谅。」

  摆上餐桌的,也都是些船上不该有的奢侈至极的料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们也入坐吧。」

  遵从艾莲的指示,其他的少女也坐了下来。女佣、奴隶和主人同桌用餐原本是件无法想象的事,不过在遇难的特殊情势下,这点儿异样是可以蒙混过去的。

  「能与女性共进一餐,已经是很多前年的事了。」

  在上座(此处指的是船尾方向,也就是房间内侧的座位)的少女们正对面,德·莫兰也入座了。

  不仅菜色,连侍应的阵容都很豪华。每一位少女都有一名水手作为专属的侍应。德·莫兰本人更是带了三个。

  『好夸张的排场啊……』

  装成饥饿的遇难者一般将饭菜一扫而光后,修芬仔细地观察起德·莫兰。

  穿着虽然奇异,可就目前为止的行为来看,应该是个很明事理的人。

  『表情被化装遮住看不清楚。不过总觉得他不像海盗更像个贵族。特别是那一头梳理得纤细柔顺的头发———』

  修芬不禁称赞起德·莫兰的卷发。

  「呼……话说今天还真热呢。恕我失礼了,各位小姐。」

  德·莫兰说罢,不慌不忙地把手伸向头顶———将头发摘了下来。

  假发!?是假发啊……

  修芬一行说不出话来,只得把视线从德·莫兰露出的头皮上挪开。

  这一次,连夏琪都没本事奉承了。只得勉强挤出笑容,一边「介个介个……」地嘟囔着,一边尴尬地搜寻着台词。

  「那么,尊敬的小姐。」

  用餐告一段落,德·莫兰擦了擦放在桌上的毛巾,向艾莲问到:

  「是时候谈一谈您的事情了吧?请别误会,我没有逼问的意思。倘若您愿意倾吐心声,心许我也能尽上一份绵薄之力呢。」

  「感激之至,先生」

  艾莲优雅地回礼,

  「不过,海上的事情我可不懂,请您直接询问这位船员吧。罗吉娜,和莫兰先生解释一下。」

  「嘿,大小姐。」

  被称为罗吉娜的罗宾,操着一口地道的乡下船员的口音解释:一行人曾搭乘维吉尼亚的商船『多塞特号』,在距此岛约200海里的海域上遭到飓风的袭击,船只于一周前沉没。自己则从同僚那里打听到这座岛,为了筹集水和食物驾小艇至此。

  「因此啦,船长老爷。您愿意救俺们,俺们真的很感谢。话说,如果方便的话,可否把俺们带到附近的港口去撒……」

  「恩」

  德·莫兰的头顶『叮』地闪亮:

  「当然了,我也很想这么做的……不过由于自身的问题,不能随意进港呢。」

  「我不会强求您立刻就去的,先生也有自己的难处吧。不是被卑鄙无耻的海盗,而是被先生您这样的绅士所救,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还想奢求什么的话,天理都会不容的。」

  艾莲平静地点点头,

  「方便的话可以打听一下么?这艘船正向哪里航行呢?」

  若无其事般地打探起情况。

  「要问哪里……也没什么可说的吧。私掠舰的工作,就是毫无目标四处游荡啦。为了寻求猎物。」

  「那,为什么……?」

  对着歪着脑袋的艾莲,德·莫兰用一种像是在说今早的天气一般的轻松口吻表白到:

  「那是因为呀,我们的真身就是卑鄙无耻的海盗哟」

  霎时间,眼前的男人在说什么,少女们完全不能理解。

  而当她们明白其中的含义,急忙想站起身子时,德·莫兰却举起单手制住她们。

  「安静,这位小姐。别的小姐们,也请不要轻举妄动。我,可不想伤到自己的『战利品』呢」

  同时,室内的七名侍应也亮出了藏在衣袖中的手枪。

  行动被封住,艾莲用生硬的语气向他质问:

  「……您在开玩笑么,先生?这样对待我,维吉尼亚政府可不会坐视不理———」

  「到此为止吧,小姐。你们那拙劣的演技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了。」

  「演技?」

  「没错」

  德·莫兰用优雅的动作将毛巾重新戴上,

  「比如说你,圣特蕾莉雅小姐。你自称是维吉尼亚的农场主,那手上的水泡又作何解释?那些像刺青一样的被焦油染成黑色的水泡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磨出来的。除非,是在船上长年累月拉拽绳索的人,啦。」

  「……!」

  艾莲急忙将放在桌上的手缩了回来。可惜这个动作却恰恰证明了:她,根本不是伊莉莎白。

  「还有那位船员。叫罗吉娜,是吧?你的确是个水手,口音也很完美。」

  「嘿,多谢……」

  低下头的罗宾,表情也变得僵硬。

  「可惜你,以水手而言太过完美了。操纵那艘随时可能沉没的小艇的驾船技术,连舰队旗舰的艇长都会佩服不已吧。至于你的漂流记……区区一个维吉尼亚的商船水手,还这么年轻,能驾小艇航行到200海里外的岛上?不可能的。倘若这段谎话里含有真实的成分,你只可能是亚拉米斯人,而且还是很有名气的船员一族,或是军舰的水手吧……而最具决定性的,则是坐在那边的女佣少女。」

  德·莫兰的视线转向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法牡,

  「就连我们诺尔玛娜人都知道,这对苍瞳是亚拉米斯女王的亲族以外绝对不会出现的遗传特征,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无论怎么变装,眼睛的颜色也改变不了的,对吧?殿下」

  「………」

  法牡依然不发一言,只是用海色的眼睛紧紧瞪着德·莫兰。能藏住头发就能瞒天过海,这种天真的想法对于眼前这个狡猾的海盗完全不起作用。

  「我猜多半是,你们潜入船上造成我们混乱,本队再趁乱攻击……这样的战术吧。不过很遗憾小姐们,这都是我们用烂了的策略。谁叫我们是海盗呢。」

  「……什么啊~从一开始就露馅了?真恶心~~~~~干吗不早说啊,你个秃驴!」

  夏琪把先前的态度像没了味儿的嚼烟一样轻轻地吐掉。

  坐在眼前的这个滑稽的男人,明知她们是破坏人员还故意将她们请入船内。少女们本想打探对方的情报,反被对方识破了真身。

  只能说,德·莫兰的狡猾远胜她们一筹。

  可惜,

  「好了,接下来———」

  德·莫兰却算错了一点。

  在少女之中,混入了一位远远超乎他想象的战士。

  「把藏在衣服中的武器交出来吧。连同衣服一起。」

  德·莫兰一脸从容的笑容,站在少女们身后的部下也开始行动起来。就在这时,

  修芬的手中闪出寒光。

  「!?」

  面对眼前的事态,德·莫兰终于动摇了。

  一直乖乖坐着的、无敌巨乳的黑发东方少女如雷光般闪动,五个强壮的海盗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便倒在了地上。

  短短两秒,修芬就让五个敌人丧失了战斗力。

  将悄悄收集到手边的四支刀叉投掷出去、刺瞎了左右后方的敌人的眼睛。保持着坐姿,将右脚直接踢过头顶,把身后敌人的下巴给踢碎了。

  紧接着,蹬起椅子跳到天花板的高度,

  「躲到桌子下面!」

  对少女们做出指示的同时,他拔出了藏在衣服中的小刀将顶部的吊灯砍落。

  奢侈的吊灯爆出奢侈的声音,与桌面激烈的冲突。无数的碎片四处飞散,德·莫兰和他的部下被迫退到了入口附近。

  趁着这个机会,

  「呜嗷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

  躲在桌下的法牡们抬起100+kg的桌子当作盾牌向前冲锋,成功地把德·莫兰等人挤到了屋外。

  而后用桌子堵住门,又搬来许多家具堆积起来、筑成壁垒。

  「这么做也是徒劳的哟,小姐们!」

  被推出房间的船长,却用从容的语气向屋内喊话,

  「在你们缩在屋内的这段时间里,我等会进攻北面的海湾。啊啊,不用说我也猜的到,你们的母舰就停在那里!」

  门外的德·莫兰那张抹了脂粉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那个海湾呀,是个章鱼罐哟」

  用察觉到猎物被陷阱捕获时的猎人的口吻,放出这番话。

  「对于损伤的船只而言,那里可是绝好的修理场所。在周边的海域中,我们还知道好几处这样的岛屿。我们会在岛屿间巡视,把钻进壶罐中的章鱼打捞起来。而你们的母舰嘛,我现在就要去捕捞了………不,似乎没那个必要了。」

  德·莫兰与他的部下嘀咕了几句后,

  「看来,你们的船已经出现了哟。连自己的把戏被看穿了都不知道!好了各位小姐,呆会儿见喽。祝你今日愉快!」

  足音从门前渐渐远去。

  听着远去的足音,修芬一行面面相觑。

  「『烈马号』来了?」

  「也就是说,出击准备完成了?可是……」

  法牡猛地窜了过去,

  默默地操起椅子砸碎了船尾窗,探出身子向北侧眺望。

  远处的『烈马号』蹦进了她的视线———她惊叫起来:

  「怎么可能!?太快啦!」

  从『烈马号』着手出击的准备开始算起,才过了六、七个钟头而已。

  这么点儿时间,即便能让船只航行,也绝对不够装载火炮的。

  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烈马号』上……没有炮?」

  修芬愕然地低语,另外四人也用沉默作为肯定。

  Ⅲ

  「船只确认—!」

  从桅顶上飞下的这声报告,瞬间让全船笼罩在紧张之中。

  「敌舰升帆!炮列对准我们!」

  「船长!」

  从敌人身上收回视线的艾莉尔·哥特,转向了用望远镜观察着敌舰的赛内卡,

  「我们的行动被敌人察觉了!奇袭失败了!」

  说罢,她不禁又想补上一句,

  『如果这也能叫奇袭的话!』

  真是卤莽到极点的行为。

  把事先和修芬们商定好的计划搁在一边、突然冒出一句「不装炮了,直接出港」的赛内卡,过分之处远不止于此。水手人数还被她精减,此刻的『烈马号』上只搭乘了操船所必须的最低人数。

  而赛内卡她,却对这些行为的用意只字未提。

  她,把她认为该做的事情命令别人「做!」,不顾艾莉尔及部下们的反对、强令船只出海。

  结果,落得个被敌人伏击的下场。

  『说奇袭不管用的是你吧?被逼急了吗?可是———』

  忽地……瞥了一下赛内卡的侧脸,

  『没有一丝慌乱……反倒像是……理所当然似的?』

  就在这时,敌舰的侧舷瞬间开满橘红色的火花。半拍之后、炮弹群与轰鸣声一同喷涌而出。

  「敌舰,开炮!」

  桅顶上的瞭望手,忠实地汇报了谁都已经明白的事实。

  各处爆发出悲鸣之声,艾莉尔则冷静的应对:

  「不要慌!是威吓炮击!站好自己的岗位!」

  与敌舰的距离有2Km,仍在有效射程外。

  几乎所有的炮弹都落入了『烈马号』前方的海域中,只有一枚运气不错的炮弹像石块一样打了三次水漂蹦到了露天甲板上。

  是想把这枚炮弹带回老家做纪念吧。数名年少的女生从船首处飞奔过来,像小狗狗嬉戏一般开始争抢起来。

  「一帮蠢货!给我回到岗位上去!」

  艾莉尔一声呵斥,揉成一团的少女们只得放弃炮弹向船首逃去。

  「真是的……!」

  艾莉尔用脚内侧把随着船只的纵摇『咕噜……』『咕噜……』来回滚动的炮弹止住,两手将它搬起丢出船外。放之不管的话,会有撞烂船舷或是砸伤船员脚部的危险。

  不经意间,赛内卡开口了:

  「十二磅炮么?」

  「应该是」

  敌舰的炮数与己方相同,有24门,口径的大小也相同。可以看作同级的船舰。

  『虽然,我们这里一门炮都没有!』

  在身边一同眺望敌舰的赛内卡,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艾莉尔心中的讽刺。

  将展开的望远镜迅速地收叠起来,

  「差不多了呢。拉亚,让一让。」

  「让-」

  至此,一直单独掌控舵轮的拉亚向左侧移动,为赛内卡让出了一个身位。

  『烈马号』的舵轮是鼓轮式的,最多可供四个人同时掌舵。

  「好喽」

  赛内卡忽忽地甩甩膀子、抓住舵轮的把手,

  「准备掉抢!不过别干的太利索了!要装得像个被踢了屁股的老太婆一样慌慌张张的!」

  甲板员们完美地执行了她的命令。

  『烈马号』左摇右晃的,来了一次平时绝对无从想象的拙劣转向。

  会这么做的可不是亚拉米斯军舰。

  而是被忽现的敌人吓破了胆的商船。

  『松弛的索具,脏兮兮的甲板,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是军舰的。完全伪装成了商船……』

  一艘想耍小聪明搞偷袭,失败之后只能仓皇逃跑的无力愚蠢的商船。是好战的水手最蔑视的一类猎物。

  『而最致命的……就是这身衣服!』

  艾莉尔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服装。

  私服。

  甲板上的少女们、包括艾莉尔和赛内卡,没有一个人穿着亚拉米斯的军服。

  全员都身着私服,穿得像商船水手那样不成体统。

  当中最夸张的就属赛内卡了。

  廉价而又有些妖艳的服装就不多说了,本该戴在头上的代表荣誉的船长用饰带居然换成了一对猫耳(虽然修亲戴起来更合适一百万亿倍!)(虽然这东西又像猫耳又像兔耳!)

  『这副打扮究竟有何意义?想装成商船诱骗敌人吗?』

  赛内卡的命令很彻底。

  不准敬礼。不准说「是,长官」「遵命,长官」。不准悬挂长旒旗和军舰旗。尽量使用粗秽的词语。她本人就带头连喷了N句Fuck,还向甲板上吐了口痰。

  这简直就是流氓,根本不是军人。头上还顶着猫耳朵。

  『可是,就算骗到了敌人又能怎么样?没有炮台,也没有人手。更别谈俘获敌舰了。』

  敌人是私掠舰,而且多半是诺尔玛娜贵族连合的船。

  『那个国家有着能塞多少就塞多少人的习惯。依那艘船的等级来看300人肯定不止。纵使奇袭成功,想靠白刃战也是打不赢的……』

  原本由女流之辈组成的亚拉米斯海军在肉搏方面就很不利。只有在精密的准备炮击削减了敌人的数量之后,才能获得胜利的契机。

  可惜此刻,准备炮击已没有指望。

  充足的冲锋队员更无从谈起。

  回过头想想,

  『这仗究竟该怎么打?』

  就在这时,桅顶上又传来了报告:

  「敌舰,转向!扬帆增帆向这里驶来!」

  「上钩了吗!」

  握住舵轮的赛内卡笑了。

  看见她的表情,本能的恐惧令艾莉尔为之一怔。

  明明没有撕碎猎物的獠牙……她的侧脸,却仿佛狼一样。

  「别~开玩笑啦!」

  在开始追击的『风仙号』的船长室里,飘荡着夏琪尖锐的声音。

  「不装炮台,那要怎么打呀!?急急忙忙赶过来就弄出这副样子完全没有意义嘛!她是笨蛋吗,那个船长!?」

  「笨的是你吧!喊那么大声不怕敌人听见啊!」

  「烦死了闭嘴、你个女同!听见就听见了,反正大家都会死!各位敌人~!那艘船上呀~~,没有装~~———呜呜!?」

  「麻烦你安静」

  「呜—!呜呜——!」

  艾莲用力堵住夏琪的嘴,夏琪则啪嗒啪嗒地挣扎。对着闹腾的夏琪,

  「冷静点,夏琪」

  法牡冷静地说道。

  她的后背抵在门前的壁垒上,双手抱臂盘腿而坐,态度也异常沉着。此前一直静如空气般的她,此刻却显露出异常的存在感。

  于是,修芬开口问道:

  「可、可是法牡……夏琪说的没错呀。没有炮台就不能作战。船长为什么会这么做……?」

  「呼哇!那当然是为了让自己逃走了!还把我们当做幌子!啊~~抽到乌龟啦~倒霉死了啦~!我就说让移民的DQN做船长准没好事!」(PS:DQN是网络上的贬义词)

  「谁才是DQN啊!你不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言论自由呀!」

  「……真受不了,这个矮冬瓜老女人……!」

  难得艾莲也会生气。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水火不容呀。

  另一方面,法牡依然沉着如故。

  「没这回事哦,夏琪。真想逃走的话,她就不会满不在乎地出现在这里。」

  「……………这个嘛,说的也没错啦~……」

  「嘛,汝会慌张也不无道理。不装炮台就发动战斗的人,只能叫做轻率到极点的笨蛋。」

  「不过法牡,船长可不是笨蛋哦~」

  罗宾的这句话,法牡点头赞同:

  「没错,那个人可不愚钝,而是个极其狡猾的女人。她绝不会打没有胜算的仗。」

  「哈?胜算?」

  那素啥米?吃的吗?好吃吗?……把似乎还会继续喷话的夏琪完全撇在一边,

  「恩……」

  继续沉思的法牡。

  「没有装炮……是时间不够,来不及装载?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假如是故意不装的呢?」

  「法牡?」

  修芬小声地唤了一声,不过法牡却没听见。

  「故意不装的话会怎么样?改变的是……重量?恩恩,没装火炮自然会变轻。变轻的话———」

  喃喃自语的法牡沉入了思考的海洋之中,

  「对啦!是吃水!」

  「「吃……水?」」

  修芬等人歪着脑袋。

  法牡的苍瞳宛如清澄的夏日之海般闪耀:

  「现在,『烈马号』的吃水深度要比平时浅几英尺……这一次,它会代替火炮成为撕裂敌人的『獠牙』!」

  「是时候,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

  在船尾甲板上,艾莉尔向赛内卡寻问。

  「喵喵喵~?」

  喵~♡

  赛内卡摆出猫眯的姿势佯装不知。

  感到自己额头上的毛细血管都爆裂了,艾莉尔耐住性子再次发问:

  「……您究竟在想什么,才会在这种状态下奔赴战场。」

  此刻,『烈马号』正向下风处航行。

  航线指向己方所在的北侧海湾。

  同时,与敌舰的距离也在逐渐缩短。

  这也是必然的,赛内卡一直用让敌人无从察觉的巧妙手法使风透过船帆,故意降下船的速度。

  这简直就是在自杀。

  「没有大炮,人员也精简到操船的极限。这仗究竟该怎么打?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可是,副长你不是也没反对嘛!」

  「这,这个……」

  艾莉尔「呜咕」一声,语塞了。

  ……因为人家担心修亲嘛。

  ……一分一秒都想早点见到他嘛。

  恋爱中的二十六岁在心中撅起嘴唇。这番话可说不出口,说出来人生就完了。

  「……我只是在服从命令。下官是您的部下,这是应该的。」

  「你还是那么顽固呢~艾莉伦~」

  「艾莉伦……请您不要岔开话题。还有,请别用那种令人生气的语气。实在让人火大。」

  拼命压抑住想把赛内卡头上的猫耳扯掉的愤怒,艾莉尔只能放弃对她的追问、打算自己想出答案。

  这时,

  「提示1:吃水。」

  「哎?」

  突然的一句话,让艾莉尔愣了一下。

  『吃水?的确,『烈马号』现在的吃水比较浅,可那又如何……?』

  像是要让艾莉尔更加混乱似的,赛内卡用下巴指了指前方的『某样东西』。

  「提示2就是———那个」

  「那是……双子岩?」

  航线前方,是她们生活了两周的那处海湾的入口。

  而突起在附近的两块岩石,便是赛内卡所指的另一个提示。

  「吃水深度……双子岩…………难不成!?」

  悟出了赛内卡的计划,艾莉尔愕然地望向自己的上司。

  赛内卡却「喵~♡」地露出满面笑容。

  这份笑容,肯定了艾莉尔的回答。

  『这可能吗!?……不,也许行得通。凭『烈马号』现在的吃水度,再加上……』

  艾莉尔凝视着赛内卡的脸庞。

  「可是,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可能吗!?」

  听了法牡的解释,修芬惊讶地望着其他伙伴的脸。

  「……理论上可以。不过———」

  「太胡来了呢……」

  罗宾和艾莲惊讶过度而表情呆滞。至于夏琪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能保持冷静的只有法牡。

  「有没有可能先撇开不谈,船长她毫无疑问设下了圈套。妾身等人,只需要响应计策杀出去就行了。」

  「杀出去……话虽如此,可那个……」

  修芬的视线转向了入口处的壁垒。

  想把家具筑成的防壁移开就得煞费一番苦心,外面又有敌人在等着自己。就连现在,几个人还在用斧子『咚咚』地叩着大门。

  罗宾看了看摆在室内的船尾炮。

  「要是这东西能用的话,就能连敌人带壁垒一起炸飞了……可惜,没有弹药———」

  「有的」

  「「哎!?」」

  全员再度惊讶地看着她,于是苍眼蓝发的少女又重复了一遍:

  「弹药是有的。炮弹、填料、火药也一应俱全。只要将障碍物移开,想把门外的敌人轰飞轻而易举。」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的船长大人和班长殿下呀,都有胜算呢。」

  罗宾微微一笑,

  「可问题是,敌人他———」

  「会看不透吗?」

  德·莫兰站在船首上不懈地追击着敌舰。抖动着长鼻子的他露出了微笑。

  对手身上有一股气味。在巧妙的掩饰之下,仍能随处感受到的『军舰的气味』。

  比方说船员。

  尽管都穿着随便的衣服,乍一看很像商船的水手,却多次下意识地敬礼。并且是『二指禅』那样特殊的军礼。

  再来说操船。

  表面上看,对方已经慌乱不安、正在全力逃跑,事实上却在故作驽钝。看来左摇右摆重心不稳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吧。

  掩饰得虽然巧妙,对方的身份已经暴露无疑。

  「那是军舰,而且是亚拉米斯的。」

  用望远镜观察着『烈马号』的德·莫兰,综合各项证据得出了这个结论。

  「以为能骗过我的眼睛吗?操船方面不如你们,骗术上我可胜之一筹。这点儿把戏不值一提。」

  那,敌人的目的是?

  就拿躲在船长室里的那群少女来说,明明是军舰还要耍出那种小伎俩,看来其中一定有无法正面应战的理由。

  『估计,是船体破损吧。要不就是减员。暴风雨?还是传染病?总之,想靠正攻以外的方法取胜,这一点是不会错的………恩?那是———』

  这时,他看到航线上的两座岩石,便理解了敌人的意图。

  「原来如此。是那个呀。」

  「那个就是您的目标吗?」

  艾莉尔的双手背在腰后,目视前方,向身边的赛内卡确认。敌舰的船首炮发射出的炮弹,划出悠长的风声从上空呼啸而过。

  「……」

  赛内卡没有回答,只露出淡淡的笑容。

  微笑的同时,手中仍不忘对舵轮的微调。很明显,她正在全神贯注地操控因吃水过浅而摇摆不定的船只。这一定比踩着高跟鞋在冰上走还要煞费神经。

  「回答就不必了。最初就没指望您会回答。」

  艾莉尔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作为副长我想提醒您一下……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想要穿越暗礁的作战?」

  这是艾莉尔得出的结论。

  即赛内卡『要让追来的敌人触礁』。

  『双子岩之间有暗礁。赛内卡亲自测量过,已确认其存在。她应该也对暗礁的深度所把握吧。并且此刻,『烈马号』的吃水度要比它更浅……!』

  赛内卡并非慌乱到来不及装炮。

  而是故意不装的。

  为了减轻船身的重量。

  大炮和物资,甚至连水手都精简到极限后,『烈马号』的重量比平时少了近百吨。而减少吃水深度,从理论上让穿越暗礁变的可能。

  反观对手,吃水度和平时的『烈马号』几乎完全相同。冲过去的话必定会触礁。

  赛内卡的计策,就是让忘我地追击着『烈马号』的敌人在暗礁上搁浅。

  『不过……』

  就算轻装到极限、就算在满潮时分,『烈马号』的吃水也只比暗礁的深度少几十英寸而已。

  「勉勉强强呀。」

  勉强到一小波海浪就能拍掉这个数字。勉强到连『危险』这两个字都远不足以形容。

  脑筋正常的船员根本想不到这种战术,就算想到了也绝对不会实施的。

  不过,艾莉尔最担心的却是———

  「敌人没理由不知道暗礁的存在。」

  是这一点。

  想想也对。既然敌人盘踞在这座岛上,既然敌人同为水手,就不可能不对岛屿周边进行测深。

  「如您所愿,敌人正对我们紧追不舍。可这会不会是,他们知道暗礁的存在却想逼着我们触礁呢?又或者看穿了我们的计策,却要将计就计趁火打劫呢?果真如此的话我们———」

  「副长」

  「哈?」

  「来不及喽」

  「……………」

  的确如此。

  『烈马号』已经冲到距双子岩仅有300米的位置,左手边便是生活了两周的那处海湾的入口。

  现在的航速是6节,约合11km/h。不出两分钟就要抵达双子岩了。

  「双子岩,距离200码!」

  悲鸣似的绝叫从桅顶飞下。

  「船长,转向……?」

  转身望向船尾甲板,水手长握住号笛问道。

  连对赛内卡抱有信仰崇拜之心的她都不得不生出疑问,在船员的心中、暗礁就是如此的恐怖。远比那艘逼近的敌舰要恐怖的多。

  然而,赛内卡却一言不发。

  「还有100码!」

  桅顶上飞来的报告,几乎已经声泪交织。

  「还有50码!要,要撞上了!」

  「全员!抓紧了!」

  艾莉尔大叫,同时自己也抓紧了栏杆。

  伫立在船尾甲板上的赛内卡,似乎并不在意眼前的暗礁,而是看着更遥远的前方。暗礁的彼方。

  向着两座仿佛刺穿海面的獠牙似的岩石中间,『烈马号』笔直地前进。

  苍蓝清澄的大海之中,在肉眼可见的浅显之处横生着黑色的岩块,深度约有3米。由于光线的折射,浅得让人觉得唾手可得。

  向着那里,『烈马号』冲了过去。

  「紧急停船!船帆打上逆帆!」

  距离双子岩还有100米的时候,德·莫兰叫道。

  将展开的前桅及主桅的船帆转为逆帆,推进力被迅速地抵消。船首猛地栽进海中,『风仙号』停了下来。

  向前突进的『烈马号』却没有减速,朝着暗礁冲了过去。

  『我赢了!』

  德·莫兰在心中大曰快哉。

  这场赌局他赢定了。敌人想诱使『风仙号』撞上暗礁并趁机在最后关头避开,可惜为了追求成效越过了不能逾越的界限。此时的敌人,停船、转向都来不及了。等待她们的只有冲上暗礁,船底被岩石撞破而沉没,全员落入大海的命运。

  但那一瞬间,德·莫兰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敌船,从暗礁上方穿过去了!

  「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对方是和『风仙号』同级的护卫舰,吃水深度也应该一样。

  「就算现在是满潮,穿越那座暗礁也———!?」

  这时,他从敌舰的背影上察觉到一丝异样。

  『怎么了?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些奇怪———』

  终于,他看出来了。

  是浅到异样的吃水度。

  船尾炮门之中,本该有的东西没了踪影。

  一个结论闪过他的脑海:

  『那帮家伙没装火炮!』

  现在想想,对方的行动里有太多不自然的地方了。

  无论我方怎么接近,船尾炮都没有响过。

  明明可以掉转方向轰击我方的船首,也没有那么做。

  德·莫兰一直以为,那是为了伪装成商船。为了装成商船诱使『风仙号』触礁。

  事实上,只是『没有炮、开不了』罢了。

  「我居然……被母狐们摆了一道!」

  怎么不早点儿察觉呢。提示明明要多少就有多少的。船只摇晃也不是装出来的,是吃水太浅啊。

  「好在,战局仍掌握在我的手中……」

  不光大炮,估计对方连物资和人员都精简到了极限。

  别说开战了,连逃跑都做不到。

  况且连暗礁的计策都以失败告终,敌人已经无计可施了。

  『没什么好慌张的。就算没看穿她的行动,我也没受到任何损伤。只要沉着追击,定能将之捕获』

  德·莫兰对胜利确信无疑,暗子窃笑起来。

  可惜———

  殊不知『风仙号』已经落入了一只龇出獠牙的猛兽口中。

  一只名为赛内卡·拜特林格的巨大猛兽。

  Ⅳ

  「船舰转向,水手长!全速!」

  穿过暗礁后,爆发出超乎常理的欢呼。像是要将之淹没般,赛内卡的命令传遍四下。

  「准备迎风换抢!下风舵!各帆下角及帆脚索,升起!主桅帆,转向!前桅帆,转向!」

  随着水手长的号令响起,『烈马号』一改之前的丑态全速开始掉转。

  船首迎风。

  船速降低。

  抓住这个机会,

  「全力转向,拉亚!」

  「转-向-」

  赛内卡和拉亚一起飞速地转动起舵轮。

  重新受到风力的船帆推动着船舰,『烈马号』向着上风处迅速地驶去。

  『什么!?她究竟想做什么!?』

  艾莉尔完全不能理解这个行为的意图。

  敌人已经识破了我方的计策,在暗礁的正前方停了下来。我们已经没有击破敌人的手段。应该没有了才对呀。

  『难道说作战没有失败?又或者……赛内卡还藏着什么杀手茧?』

  正当她疑惑不解的时候,『烈马号』依然以极限角度逆风航行。

  当行驶到离敌舰1km的地点时,赛内卡再度下达命令:

  「把前桅大帆的下端升起!前桅中帆打上逆帆!船舰停止!桅顶,敌人的动向呢!?」

  「目前没有动静!敌舰让船帆受风……啊!转向了!准备换抢了!」

  「好,离这么远应该没关系了。」

  说着,赛内卡转向在船尾待命的首席苍尉修业生伊希斯·瓦伦丁,将手高高举起:

  「升起军舰旗!」

  「军舰旗,升起!」

  待命的伊希斯·瓦伦丁拉动升旗索,在后桅斜桁顶端挂上了亚拉米斯的军舰旗。

  紧接着———

  「开炮——!」

  赛内卡举起的手,向着敌人挥下。

  『疯了吗!?』

  艾莉尔混乱了。

  开炮?开什么炮?『烈马号』上连一门炮都没有啊。

  可就在这时,远雷般的炮声接连响起,不知从何而来的炮弹将敌舰的前桅上桅柱连同帆桁一起轰进了大海之中。

  这是———

  「岸上来的炮击!?」

  沿着声音寻求源头的艾莉尔,从侧舷探出身子向岛上张望。

  找到了!

  在宛如城壁般的海崖之上,

  在滚滚的白烟之中,近20门大炮正以飞快的速度喷吐着铁球弹。

  「命中!命中了!主上桅帆桁,掉到甲板上了!后桅也命中了!似乎能从根部彻底切断!啊,去了!要去了!再来~!来呀!来呀!不要停~!啊~!啊~!恩~!去了!去了~~………啊恩~!射出去了呢~♡

  后桅从根部断裂,被射落到船外!敌舰,无法航行!」

  桅顶的瞭望手异常兴奋。在甲板上收听她的实况报道的少女们也异常兴奋。

  这串炮击的真相,已经没必要考证了。

  毕竟,她们就是本该收纳在『烈马号』炮列甲板上的那群人物。由于船长急切的,事实上早有预谋的命令,不得已而被留在岛上的那群人物。

  没错,赛内卡急急忙忙地出海了。

  把大多数船员及所有的炮台都留在了原地。

  「是托里斯林炮术长!」

  「完·全·正·确,喵~♡」

  那正是遵从了赛内卡的命令,在岸上做好了炮击准备的爱蕾娜·托里斯林炮术长所指挥的精密炮击。

  炮台从极高点,从可以比敌人射得更远的有利位置上,用猛烈的交叉炮火洗礼着敌人毫无防备的露天甲板。

  『这才是赛内卡真正的目的……!挂起军舰旗是开火的信号,而『烈马号』向着双子岩前进也并非为了诱骗敌人触礁,是想把敌人困在炮台的射程内……』

  艾莉尔一直以为触礁才是赛内卡的战术。

  恐怕敌人也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大家都错了。

  这只是赛内卡丢给敌人的『诱饵』罢了。

  『……敌人一直沉浸在『自己正把『烈马号』往暗礁上驱赶,自己才是下套的人』的错觉之中,却没发现赛内卡真正的意图……就像我一样!』

  最终,钻进了赛内卡的圈套、钻进了沿岸炮台的射程之中。

  敌方、己方,今时今日,在场的500多号人———都被一个女人玩弄于了股掌之间。

  『这个女人……』

  赛内卡欣赏着敌舰的末路。呆呆地盯着她的侧脸,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将艾莉尔压垮。

  『不在……一个层次上』

  「NO!」

  私掠舰『风仙号』的船尾甲板上,德·莫兰船长正对事态的发展喷吐着强烈的不满。

  「NO!NO!NO!NO!NO—!」

  倒塌的桅杆,扯断的索具。「左转!」「右转!」这样完全矛盾的命令同时爆出,把整艘船都推进了混乱的深渊。

  从制高点上飞落的杀戮的流星雨贯穿了甲板,『风仙号』发出最后的悲鸣。

  再这样下去的话,不出十分钟船只就会沉没。

  『死也不会承认的!本大爷……居然会被那帮小丫头算计!』

  部下们也铁青着脸,唯唯诺诺地说道:

  「船长……已经不能再打了。投降吧……」

  「NO!」

  德·莫兰一个劲地摇头。

  即使号称贵族私掠舰,他们的本质也是海盗。

  卑鄙肮脏的事情可没少做,翻起旧帐总会有不光彩的地方,被抓去庭审的话必死无疑。投降什么的想都不能想。

  「拿好武器跟我来!到船长室去!我们还有机会!」

  拔出优雅的刺突剑,德·莫兰迅速地向船内跑去。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十个丧失了战意的部下。

  没错,我还有机会。

  就是关在船长室里的那群小丫头。

  『要把她们五个绑为人质!特别是那个蓝眼的,肯定是亚拉米斯皇家的人!只要拿她做交换,我的命至少就能……!』

  然而,当德·莫兰碰触到船长室的门把时———

  「!?」

  激烈的轰鸣声与隔板一起喷了过来,他和他的部下都被飞来的隔板残骸推出了五米远。

  『怎……怎么回事………?』

  摔了个四脚朝天的他,勉强地撑起头部确认状况。

  隔板的碎片散落了一地,部下们都倒在地板上痛苦地呻吟。

  就像遭受了炮击一样。

  『榴、榴弹……爆炸了……?』

  鼻腔深处混杂着火药与血的味道,四肢没了知觉。假发恐怕也被吹跑了吧,头顶上凉飕飕的。

  『是岸上……轰来的榴弹吗……?』

  但是,支起了上半身的德·莫兰看到从硝烟之中走来的『什么』,否定了这个想法。

  走来的,是被困在船长室里的五位少女。

  还轱辘轱辘地推着一门———

  「船………船尾……迎击炮………!」

  的说。

  黄铜制的,优美的小型八磅长炮。

  是放置在船长室内的两门火炮中的一门。

  看样子,少女们是用它对准房门发射的。

  在船内发射大炮本身就很荒唐,可德·莫兰却有一件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这,这不可能……船长室里……根本没有弹药……炮、炮弹和火药都没有……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

  这时,摆着最傲慢的态度矗立在火炮旁的少女叫了起来。

  看来,是对德·莫兰所说的「不可能」三个字非常恼火,赤红的头发宛如烈焰般燃烧。跺着重步,踏碎了散落在地上的木板残骸,向他步步逼近。

  『她们当中有这样的女人吗!?』混乱的德·莫兰,胸口被红发少女一把揪起。接着摆出一张要吃人的脸喋喋不休起来:

  「我亚拉米斯海军没有办不到的事,你们这群诺尔玛娜的蛙人!特别是炮术方面!你敢说没有弹药?哼!睁大你那双比青蛙卵还要垃圾的眼睛好好看着,混蛋海盗!」

  红发少女说罢,又把德·莫兰仍回甲板上。

  摔在地上的德·莫兰,发现了刺扎在部下身上的细碎的白色破片,惊叫起来:

  「这是……陶瓷片!?还有……刀和叉子……!」

  德·莫兰为陈列在眼前的创意的痕迹而瞪大了眼睛。

  少女们,居然把餐具当成了霰弹。

  用桌布把破碎的器皿和刀叉包住、塞进炮膛中,又把用桌布裹住的料理当作填料。

  「看来你想通啦,老秃驴先生。至于火药嘛———就是这个!」

  红发少女将魔爪伸向身边的黑发少女,在衣服中上下其手。无视「呀~~」这样可爱的叫声,从胸部掏出了一个圆圆的物体,

  手榴弹。

  「懂了吗?有了智慧与勇气,世上就没有办不到的事。给我记好了,垃圾的上流贵族混蛋们。你等也给我记住了!」

  最后一句是冲着伙伴们喊的。她,究竟想鬼化到什么程度。

  「嘛,因此,汝等已无胜算。」

  有着空之发与海之瞳的少女,用脚踩住倒在地上的德·莫兰的胸口,把剑锋顶在他的喉咙上。

  「投降吧,先生。妾身对男人很宽大的。」

  傲然挺胸、进行劝降的苍眼蓝发的少女,在德·莫兰船长的眼中光辉绚丽。他微弱地点了点头。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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