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玫欧兴高采烈地挑选着衣服。每隔两分钟就更换上衣或是更换绑头发的彩带,并打开书房房门不停询问意见:「助手先生,你觉得这件怎样?」随便,都可以啦!真是的。

  电线杆和石头男露出苦笑,而第四代坐在桌上摆着一副臭脸。原本充满男子气概的平板帮事务所气氛全都给破坏了(不过,自从玫欧出现后一直都是这样)。

  事件发生后经过了一整晚,现在是星期六的上午。

  由于熬夜和受伤的关系,我昏厥在第四代的车内,听说用快速肘击都无法叫醒,直接被抬到了事务所的床上。所以对事件后续的发展不太清楚。啊啊,惨了。一直没和姊姊报备却住在外头两天,一定会挨骂的。

  「喂,衣服随便就好了,赶快给我滚出去!这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不要赖在这里不走,草壁也在等着你!」

  第四代毫不掩饰他的不耐烦,对着书房的门大声喊叫。

  「好的!老大先生谢谢你!再等我一下吧!」

  回应的是天真无邪的声音。

  「请问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在我认识的医生那里。虽是说内科医生,不过也没其它地方可去,田原帮的手下们都在打探。他只是有些虚弱,没有受多大的伤。」

  话又说回来,第四代当初为什么如此确信草壁昌也的手指安然无恙?不单是手指而已,就连一双耳朵都是完整无缺的。确保他的安全后,发现他虽然极度憔悴但也没受到任何伤害。

  「你也帮帮忙,这种事稍微想一下不就知道了?」

  第四代对我翻出无奈的白眼。

  「田原很想把他塑造成私吞嫌疑犯,不是吗?若想要假装成自杀处理,缺只耳朵或缺只手指,被岸和田会的人看到会作何感想?一看也知道是被软禁并遭受虐待。到那时候就有可能被怀疑为什么逮到人之后不马上将人交出来了。所以他们才必须保持草壁的身体完好无缺。那些耳朵和手指大概是从出槌犯错的小瘪三身上割下来的。」

  难怪说是随便的恐吓。一听说明才了解原来是很简单的道理。尽管这世界通常就是这个样子,感觉却像是凄惨战败后继续迎接另一个早晨。

  「是草壁主动要求想见玫欧的吗?」

  「没错,他也说他会付钱。但却半句道谢也没有。所以我才会讨厌黑道。」第四代似乎不吐不快:「记得跟爱丽丝讲,帐款一定要算清楚。我们可不是做义工的。」

  原来如此,还是要见玫欧啊。

  那么——果然是玫欧获胜了。

  虽说这也不是什么输赢的问题。

  「……你们有间草壁吗?」

  「问什么?」

  「为什么要叫玫欧带着钱逃跑?」

  为什么不选择其它手段呢?即使是为了自保,应该还有其它选项的。何必采取这种让自己和玫欧都无法动弹的方式,根本就没这必要不是吗?

  「这种事有啥好管的,何必要知道?只会让爱丽丝高兴而已。」

  「说得也是没错啦……」

  「还有不要自己知道的事还明知故问,只有这种讨人厌的地方跟你的饲主很像。」

  被单刀直入地批评,我缩起了头来:

  「虽然是知道没错,但很多地方还是无法了解。」

  对爱丽丝而言,这些虽然是真实但却不是事实。

  再加上,爱丽丝针对我的计划中所提出汇款帐户的要求,到了事件结束后她都还是坚持不告诉我任何讯息。

  第四代「啧」了一声,并抓乱头发:

  「你看一下你在监视超市时,草壁他所购买的物品。」

  「……咦?」

  那不就是……

  爱丽丝也在调查的事。难不成第四代已经看出在这里头的含意了?

  「这个嘛……像是菜刀、止汗剂、针和缝线、打火机。」

  「不是也有剪刀还是刀片之类的?」

  你怎么会知道呢?我惊讶地眨着眼睛。

  「一看不就知道了?那些是切下手指的道具。」

  手指?

  「就是犯错时切下手指以示负责。要不要详细说明?虽然很少会有人自己做这种事。电影中常看到将手心朝上那些都是骗人的,其实应该是将手背朝上把手指弯上来,用菜刀之类的固定住再剁下去。」

  啊……原来购买免洗筷和大胶带就是为了这个。我不经意地想到那种笨拙而血腥的画面而感到背后凉凉的——草壁昌也独自一人在阴暗的铁皮屋内,将小指放在有如小学生美劳作业的速成型断手台上。

  「在当时的情况下应该也无法去看医生。手指的截断面因为骨头还卡在里面而无法缝合。所以必须先用剪刀或小刀把它削短,再将周围的肉集中起来缝。清凉喷雾其实就是麻醉用的。整罐喷在手指上,一段时间内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想我听完这些话时,大概已经脸色铁青了吧。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所以他才会躲在岸和田会会长家附近吧。大概是为了当所有安排都成空时,打算切下手指找对方直接谈判吧?」

  「啊……」

  黑道真的都是一群白痴,第四代吐出内心的话。

  「差不多准备要去安排车了。」

  第四代站了起来,正当将要走出事务所时,回过头来说了一句:

  「草壁他大概也希望能保住洗钱的途径。」

  铁门缓慢地关上。我叹了一囗气。由于爱丽丝不愿说明,这次反倒是第四代比较像侦探……正所谓物以类聚吧。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只是我自己太笨了而已。

  只不过,若将现有答案直接写在答案纸上大概会被打叉吧?表达方式太过讽刺了。我一想到草壁昌也为了保护自己家人所下的悲壮决定,就感到不寒而栗。

  一边闪躲追兵一边逗留在城市内,他还到处打了电话。其实那不是为了逃亡国外用的,而是在寻找送钱到国外的媒介。

  他只是想将岸和田会托管却迟迟无法洗净的那笔两亿圆,想办法把它处理完而已。

  我看着脚边。波士顿包感觉就像是某种生物脱皮后留下的外皮。所有答案。

  「决定好了!」

  书房的房门突然开启,玫欧冲了进来。

  充满飘逸感的纯白色皱边洋装,大胆地裸露出肩膀。虽然才四月而已,难道这家伙的脑袋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吗?由于是短袖,所以可以看到绑着绷带的左手肘——也就是在当时想要抓住父亲的手。

  玫欧的手——确实是抓到了。

  「你的手没事吧?」

  「咦?啊,嗯。虽然还有点疼,不过骨头应该没事。玫欧第一次去照X光,好好玩喔。」

  这家伙的人生好像真的满快乐的。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跟你说过几百遍不要独自一人跑出去,但我的追究就好比丧家之犬的咆哮。玫欧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那个……这……对不起。可是……」

  玫欧瞄了一眼站在入口处的电线杆和石头男。

  「我有跟他们说呀?说玫欧也想去。他们就带我去了。」

  我也转头直视两人。电线杆和石头男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来。别这样,好恶心。难道这些人对女人完全没有抵抗力吗?

  「大哥,请你饶了我们吧。这件事昨天已经被壮大哥骂得很惨……」电线杆双手合拜、频频向我低头道歉。

  我摇摇头,其实根本没有想要责怪他们的意思。

  因为获胜的是玫欧。

  「助手先生,你的伤也没事吗?」

  「嗯——?还好,没什么大碍。」

  用手触碰被纱布盖住的脸颊。这种东西根本就不算是受伤。和其它人所付出的代价相比,跟灰尘差不多。

  和草壁昌也与玫欧所背负的东西相比……

  「……玫欧一直都知道吗?」

  「嗯?」

  「爸爸为什么要一直逃亡?为什么叫你把钱藏起来?为什么不去报警的原因?」

  「太难的事情我不懂……」玫欧歪着头。「不过那栋大楼是爸爸和妈妈和玫欧住在一起的地方。如果没有爸爸在,大姊们也会很困扰。所以我才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能够再回到「哈啰皇宫」生活,玫欧直到现在都还相信着。相信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而草壁昌也本人也深信这样一个奇迹的出现。

  在那通电话中最后大喊的一句话——只对着玫欧说的泰文。

  「那句话……我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他说『你有很多母亲』。不知道是不是在说住大楼的大姊们?有很多人所以别担心,是这种意思吗?」

  这句话穿过了玫欧,传到了爱丽丝耳里。

  才这样就能解读意思也不简单。

  他是为了保护那栋大楼。

  为了保护从亚洲各国集结到他身边的——家人。

  他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手边握有来路不明的肮脏资金——也就是说害怕「哈啰皇宫」的洗钱能力已达到极限这件事被岸和田会给知道。一旦岸和田会得知这件事,他们一定会抛下「哈啰皇宫」而不管。若是放弃这项洗钱工具,黑道们为了避免招蜂引蝶,必定会将做为过滤装置的「哈啰皇宫」铲除,而居住在内的人们就无法继续待在日本了。就算是去报警也是一样的结果。

  所以才选择逃跑。

  更令人讶异的是,他真的装作是自己私吞现金。由于实在无法再接近住处,所以才会打电话给玫欧叫她把钱给带走。美河和田原帮应该也都感到惊讶吧?因为根本不知道草壁昌也的目的是什么。

  也就是说,为了不被岸和田会察觉到还有「未洗干净的余款」,所以装作「不洗钱而私吞」的样子。有谁会查觉得到这种事呢?不过这就是答案了。他能做的只有争取更多时间。拚命地逃亡、挣扎、祈祷并等待奇迹的发生。真是傻瓜,怎么可能还会恢复原状呢?

  但玫欧却笑笑地摇头:

  「没那回事啦。因为爸爸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没问题。总有一天会恢复的。」

  只要还活着……

  玫欧背对着我蹲下去并拉开波士顿包的拉链。用手摸索里面。所有答案就藏在手提带背面的隐藏内袋里。我沿着缝线寻找并将装在里面的东西给拉出来。

  那是一支我曾经看过,和草壁昌也所使用同款的纯白色手机。将手机打开,出现了以南国某处海滩为背景的男女合照待机画面。照片中间闷不乐的草壁昌也大概是刚过三十的年龄,而陪伴在旁的女生和玫欧长得一模一样。

  答案总是很简单。虽然我不知道爱丽丝是如何发觉到这件事的。

  草壁昌也根本就不需要和玫欧保持联系。因为随时都能得知她的所在位置。

  因为玫欧的身旁——一直都有妈妈陪伴着。

  「助手先生,你怎么了?」

  玫欧试图从背后偷瞄,我赶紧将手机压回了内袋里并拉上了拉链。因为草壁昌也曾说过要等她长大后再拿给她,所以现在姑且就尊重他的意思好了。

  回想起来,其实他也一直和太太在一起。

  每个月特地用这个包包运送洗钱资金,大概不只是为了防止遗失或遭窃而已吧?

  我和玫欧被电线杆和石头男夹在中间走出事务所,并搭乘电梯下到一楼。从鳞片形的云朵中照射出柔和的春光,星期六的中午前一刻。大楼前的斜坡车道上第四代的CIVIC(这个人到底拥有机辆车啊?)开着后门等待我们。

  正当坐上车的瞬间,玫欧回过头说:

  「对了,助手先生。我会照你和我说的话跟我爸爸说。」

  我张着嘴巴,说什么?

  「如果不行,到时就麻烦助手先生了。当玫欧十六岁时,助手先生应该也十八岁了吧?」

  如果不行……这是什么意思?麻烦我又是什么意思?

  「很多事情都谢谢你。超级……谢谢你!」

  看着行驶而去的CIVIC3,电线杆忽然冒出一句话。

  「果然还是得向大姊报告。偷情实在是不应该。」

  石头男回应:

  「不过做大哥的应该就要让人多说些闲话才对。」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

  忽然发觉我的春假已接近尾声,时光飞逝的一星期。

  昨天目送玫欧离开后马上就前往「花丸拉面店」打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好一阵子没在家里睡了,直到艳阳高照从窗帘的隙缝直射到我的双眼才终于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看了时钟,已经十点了。

  「已经没有你的早餐了。」

  迎接换好衣物走下一楼的我却是姊姊如此冷漠的一句话,只好以香蕉和橘子果腹后回到了房间。从今天起已经通过试用期将要开始正式打工了,所以到时候再来吃员工餐就好了。

  对我而言事件早已结束,但还是会不自觉地上网搜寻是否有相关的新闻。

  直到昨天为止,我的危机意识全都麻痹了。现在冷静地回想,我所做过的事几乎都和犯罪擦身而过。踏入哈啰企业时也曾被员工看到我的长相。我还算好的,平板帮那帮人所挑起的暴力行为都已经可以遭到起诉了。

  到目前为止,在银行停车场发生的袭击事件并没有被公开,我的身旁似乎也没有警方介入调查的迹象。但我确实做了一件会被田原帮给盯上的的事(关于这点,第四代对我说别太在意、不会有事的),我真的会没事吗?对于从明天开始是否真的能恢复普通高中生活而感到不安。

  学校钟声大约在十点半响起。

  我不予理会继续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网页,此时听见有脚步声走上楼梯。

  「一个叫什么桑原的轻浮男人在门口,说是来接你的。」姊姊说。我吓了一跳从椅子上弹起来。是宏哥吗?

  家门前停着那辆蓝色的进口车。

  「你姊姊好漂亮喔,介绍给我好不好?」

  宏哥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这个人真是……

  「请问……有什么事吗?怎么要过来不先打个电话给我呢?」

  「若是打电话给你可能会逃跑。」

  从停在宏哥背后的车中传来少女的声音。我惊讶地伸直了背。后座的车窗开着,看见了小熊布偶和光泽忧丽的的黑发。怎么连爱丽丝也……?

  「反正你先上车再说吧。」

  宏哥开启车门硬把我塞进爱丽丝的身旁后坐上了驾驶座。这天的爱丽丝穿着暖色系带有些许乡村风,多处采用格子条纹和皱边的洋装。这样的装扮看起来很像洋娃娃。

  「原来你的衣服款式还不少。」

  「如果可能,外出时我会尽量穿着丧服。但今天前往的地点没办法这样做。」

  今天前往的地点?

  「你不是中午又要去『花丸拉面店』打工?春假也只到今天为止,只剩下这阵子有空。宏仔,麻烦你出发吧。」

  「请问……是要去哪——」

  宏哥的车子以优异的速度加速行驶,而我被抛向后头就连问题都给吞了进去。

  「小心点!礼物会被你压坏!」

  被爱丽丝这么一说,我立刻发觉到放置在座位旁边的盒子。是个上面印有「花丸」标志的黑色盒子。

  「礼物?」

  「是老板特制的冰淇淋蛋糕。你该不会把它给压坏了吧?」

  盒子稍微有点变形,盖子差点打开。观看盒子里面,有四个以巧克力和装饰用饼干装饰得美轮美奂的蛋型冰淇淋被干冰围绕着。

  「好像没事……好特别的冰淇淋喔。」

  「是复活节蛋。」

  复活节蛋?

  「今天恰好是复活节。你难道也不知道吗?就是为了庆祝耶稣基督被钉上十字架处死、三天后又复活的节日。几乎所有的日本人都会大肆庆祝圣诞节,却鲜少人知道复活节正确的时日。可能也是因为这天不仅是单纯庆祝的日子,由于先有受难,奇迹才会具有价值。即使如此……」

  爱丽丝盖上了盒子。

  「我也是高傲自居、无节操的日本人。只想享受冰淇淋的滋味。不论是受难日或安息日都交由草壁昌也处理就好。我们只须单纯庆祝再度相逢的奇迹。」

  再度相逢的奇迹?

  我们的对话就此打住。

  爱丽丝凝视着驾驶座的椅背。宏哥则默默操控着方向盘。高级进口车感觉就像是被调教得很好的深海鱼般、静静地滑过车道。到底是往哪里开呢?和车站或「花丸拉面店」都不同方向。

  (插图155)

  「……你都不问任何问题吗?」

  爱丽丝轻声地问。

  「如果我问了你就会回答我吗?」

  「不,大概什么都不会回答你。」

  宏哥的肩膀似乎抖动了一下。他是在笑。如同以往,爱丽丝真是个令人憎恨的家伙。我早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也并不会责怪她当时为什么什么事都不和我说。

  「那我可以随便说话了吗?这只是我突如其来的想法,爱丽丝只要听就好。」

  「随便你。」

  面无表情的回应,但隔着小熊布偶,爱丽丝依旧紧握着我衣服的袖口。

  「——我一开始是打算将两亿圆全都汇入草壁昌也的帐户,但爱丽丝不是阻止了我吗?接着又把一部分的钱汇进互助公会的帐户,剩下的就分散汇到各个不知名的帐户里。」

  爱丽丝轻轻地点了头。

  当时我用电话告诉她计划内容时,爱丽丝要求我做的就是这件事。也就是说,我向美河所撒的谎不只是有关岸和田会的捐款部分而已。

  其实草壁昌也的帐户里大概只有一千万左右。即使只有一千万圆的汇款明细,只要将大份量的明细摆在对方眼前,做为诱饵已经是足够了。爱丽丝当时是这么说的,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我想对方根本没有空去一一检查五百人份的汇款明细吧?

  「虽然我没有去调查过,这只是我的猜测,那么多的帐户应该都是岸和田会在各地以各种名义所持有的帐户——没错吧?」

  爱丽丝的侧脸略显僵硬。自此之后是她所要保护的领域。

  「爱丽丝也进行了洗钱的勾当啊。」

  我彷佛叹息般地吐出这句话。

  我想答案只有这个。

  将来路不明的脏钱分割,以不同的名义汇入数百人的帐户中,隐匿汇款来源并还原给岸和田会。这就是洗钱行为。

  但是为什么?

  理由其实根本不须多说。爱丽丝只是代替冒着自身安全受到威胁还执意留在城市中草壁昌也,执行他所留下的任务。为了处理未洗干净的资金。为了不便岸和田会抛弃「哈啰皇宫」。为了保护——草壁昌也、玫欧以及依林姊他们的家园。

  这已经不是侦探的工作了。就如同爱丽丝自己所言。况且——

  「洗钱应该算是犯罪行为吧?若知道对方的帐户,只要被揭露指使人汇款就会被逮捕。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我想采取这种方式并不是个好方法,可能被揭穿的机会也满高的。所以……」

  我紧盯着爱丽丝有如洋娃娃般的侧脸:

  「所以你才不告诉我任何事情,对吧?」

  汇款帐户是爱一丽丝的指示,我只是听从她的命令罢了。如此一来,我就不算犯罪了。是否真能如此称心如意我倒是不知道,但这就是爱丽丝为了保护我而选择的方法。

  我紧闭住双唇。其实我很想对她这样说……你说没办法拯救或保护任何人,那都是骗人的。但我却无法以言语表达。

  理由是什么?我不知道。

  历经很长的一段沉默。轿车避开了塞车车阵,经过三座红绿灯开上了宽敞的国道。

  「——你现在能够体会将死去的言语挖掘出来的空虚了吗?」

  爱丽丝以沙哑的声音说。

  我点了点头。这种事对谁而言都不具有意义,然而却又无法不以言语来表达它。爱丽丝不断地重复这种事,并一次又一次地割伤自己的心灵。

  「所以不管怎样都无所谓了吧?玫欧和草壁昌也、我和你都还活着,也必须继续活下去。岸和田会现在大概也已经知道私吞的真相了。即使如此,草壁昌也所背负的东西并不会消失;美河所闯下的大祸也必须由他和公司去善后。这就是黑道社会的规矩。再者,洗钱能力已达极限的事实也无法改变,只是稍微延缓了崩毁的时间罢了。不管侦探如何玩弄小技巧、争取些许的时间,破坏过的东西是再也无法恢复的。虽然如此——」

  爱丽丝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轿车开上缓缓的斜坡,四周的景象感觉似曾相识。

  「即使是如此,我们还是得活下去。将剩下的碎片东拼西凑以弥补裂缝,用断掉的桨拨动水面。只要还活着就必须活下去——这是神在所有生命体上写下的命令,即使是尼特族也不例外。所以现在就让我们只想着还活着的人吧?你看,已经到了。」

  还活着的人——

  咦?到了?

  轿车安静地停下,看来是某处的停车场。沿着柏油路面无限延伸的白色分隔线、寥寥可数的汽车车影。我将头靠近车窗观望外面,可以看到左手边分为好几栋的大型建筑物。

  我知道这栋建筑物。挂在宽大的正门玄关处的医院名称,我对它记忆犹新。

  「赶快下车吧,不要忘了拿探望病人的礼物。」

  爱丽丝一直用小熊布偶的头推我的头,我一边像个傻瓜一样呆呆地,一边摇摇晃晃地打开车门下车。

  「听说彩夏昨天恢复意识了。」

  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听懂宏哥所说的话。

  彩夏她……恢复意识了?

  「你站在那边发什么呆?」

  紧接着下车的爱丽丝用布偶顶住我的腰,并一边拉着我衬衫的袖子一边说:

  「你该不会都到了这种时候还说不想去探望之类的话吧?」

  「咦?啊,没有……」

  想着还活着的人。

  玫欧曾说过,只要还活着,一定会恢复原状的。为了能相信如此天真无邪的话语,我已经遭受过太多毫无意义的对待了。但还是……还是……

  即使不相信,奇迹它总是一点也不慈悲地、毫不关心地、没有感动地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就算没有人发现,就算没有人感谢。

  「所以才会有四颗复活节蛋。你听好,如果彩夏还不能吃冰淇淋,我就要吃两个。听到了没有,鸣海?」

  「嗯,我在听。」

  我微弱地点头回应。

  宏哥笑笑地看着我俩,接着朝医院玄关走去。爱丽丝推着我的背。用她那不可靠的手、不可靠的力量。

  那么就——

  只要想着还活着的人就好了。

  我再度确认手上冰淇淋盒的重量,追随着宏哥的背影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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