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天空红似鲜血。橘色及黑色混杂交织的厚重云层彷佛威吓大地似地绕着旋涡。
西新宿的高楼大厦间,耸立着谏早魔法建筑公司本部的黄金镜大楼。四十八楼的大厅里,创业者谏早八云的七年忌法事正开始进行。
大厅天花板上吊着水晶玻璃的水晶吊灯,它正绽放着华丽的光芒。铺有红地毯的会场中放置着陈设着白桌巾的桌子,银制餐盘上盛装着豪华的餐点。餐盘后方,一流饭店的厨师们正不断供应料理,身穿合身服装的侍女们手持盛有饮料的银制托盘,穿梭在会场里。
出云一如往昔地穿着和服,东日流则身着合身的西装,迎接访客。生意上有往来的宾客及财政界名人纷到沓来,为谏早魔法建筑宣传代言的女演员及歌手也来锦上添花。
“会长,好久不见。社长,先前承蒙您热情款待,十分感激。”
出云脸上挂着微笑,优雅地穿梭于访客间,细心招呼各位主顾。在他身边担当保镖,身穿套装,如影随行的迦楼罗,也尽到美丽优秀的秘书之责,恭敬地点头致意。
然而,东日流因十分紧张且原本就不擅与人交际,虽跟在兄长身后却也只是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站着而已。
“呼……”东日流感到十分疲累,便站在窗边。他虽想成为出云这样的人物,虽想成为出云的助力,却因个性问题而无法随心所欲。大厅已众集了近千人,人多造成的压迫感使他喘不过气。
令人厌恶的气闷使身体热了起来,东日流感到口渴。
自己还无法代替兄长办事……重新体会到这一点,东日流感到无力又自我厌恶。他原本就不适合人多的地方。
这时,东日流身边站着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女性。剪裁良好的套装胸口装饰着珍珠项链,烫卷的短发及带点颜色的眼镜更添优雅,令人想见她年轻时必定是名美女,但她不光有美貌,还带有凛然的庄严气质。
“你是谏早社长的弟弟吧,你已经成长为如此英挺的青年了呢。”
女性以沉稳的声音对东日流出声说道。东日流认得她,这是几乎每天都会在电视上看到的脸孔……东京都知事,江户川兰子。
“江户川都知事……您好。”
东日流不知如何进行对话,于是简短地打了招呼,低头致意。这时侍女正好经过,江户川都知事从盘中拿了装有矿泉水的杯子,望向西边窗外。鲜红暮霭的彼端,以染上焦黑的富士山之影为背景,并排耸立的新宿副都心高楼大厦中,都厅大楼格外与众不同。主都厅大楼拥有北与南两个嘹望台,据说这是模仿巴黎圣母院大教堂的设计。
“我先前受前社长多方照顾,在我还担任官僚时,常因都内再开发事业来找他商量。前社长对都厅的建设也大有帮助,像是由于建筑物规模过于巨大,无法在所有风水方位上巩固防壁,所以在正面玄关处大致上挑了个没有灵障的方位等等。”
“不好意思……我还不太了解工作上的事……”
东日流吞吞吐吐地说道。他对自己只能这么回答感到十分无力。
“那么,你之后就会明白啰。请好好加油。”
江户川都知事温柔地笑道。她与鬼冢不同,是个循规蹈矩又很有礼貌的人。然而,她的安慰对东日流来说,却只是更让他体会自己力量不足。
(兄长在我这个年纪时,就已经一肩扛下整间公司了……)
东日流感到自我厌恶,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与其它客人谈笑风生的鬼冢看见两人而走了过来。
“都知事,您在这里啊。”
“鬼冢议员,好久不见。”
江户川都知事对鬼冢露出了有些警戒的笑容。看来,她对鬼冢并不抱好感。鬼冢的视线停在江户川都知事与东日流身上转了转,并讪笑道: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两位的对谈。您如此费心掌握未来的票源,这点就是我不管竞选几次都知事都输给您的原因吧。”
鬼冢话中带刺,江户川都知事脸上则露出僵硬的笑容。东日流对他们之间的敌对气氛感到不舒服,便慢慢往后退去,离开现场。
(……兄长就是在这种地方工作的,我还得加把劲才行……不过,就算工作方面还没办法累积心得,我还有密咒。依我的做法,应该也有能帮助兄长之处……)
东日流望向窗外。天空加速度地染上彩霞,成群高楼大厦的夜景如同地上的星晨般开始闪烁。这种毫无生活感,过于美丽的夜景,更加深了东日流的疲惫。自己也跟亚弥相同,是个不适应都会的人类了,东日流深刻地感觉到这点。闪耀的水晶吊灯与热闹的会场为何如此难受,令人无法适应。
同时,小角一行人在王子稻荷与亚弥道别,回到葛饰浅间神社。不同于新宿副都心的无机质夜景,住宅区的黄昏笼罩着温暖家庭窗户流泄出来的灯光,还有香喷喷晚餐的炊烟香味。
然而,在如此和平的向晚景色背后,命运的时刻无情地逼近。
“只剩下整整一天,就是明天的这个时候了……吗。”小角凝视着黄昏的天空,叹气说道。
“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叫善知鸟夺走将门的首级呢……事件越调查,谜团就越多。”走过鸟居底下,登上前往本殿的阶梯,小祝脸色凝重地皱眉说道。石那望向小祝,微微一笑:
“不过小祝能恢复精神,真是太好了呢。”
“对啊,脸色也好很多了。”志摩也跟着附和,小祝猛然惊觉。
或许因为自己整天都跟小角在一起,所以放下心来吧,也或许是因为与使姬之战导致精神紧绷,一留心才察觉自己的烧已经退了,精神也已恢复不少。
“这么一说,我好像痊愈了呢,都是小角的功劳!”
“咦?我做了什么?”小角满脸疑惑。
就像维他命C能治疗感冒一样,对思春期的少年少女而言,只要喜欢的人在身边,就是最有用的特效药。原本在山里奔驰,受到风之姬巫女使命压迫的小祝,无法像一般少女般生活。她并不了解现在自己心中澎湃汹涌,无法言喻的焦躁感与心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角是她的青梅竹马,所以她反而没发觉那份感情不同于友情……也就是恋爱。
小角亦同,他还很孩子气,对恋爱十分迟钝,再加上与小祝认识已久,也没察觉小祝对自己的体贴及恋慕之情是因为恋爱。正因为他对小祝有好感,认为她很重要,所以才一直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虽然彼此怀抱着不同的心情,但小祝还是满怀幸福地登上阶梯,她的脚步如风般轻盈,未料她登上阶梯时,心头一震地停下脚步。
石阶上的鸟居后紧接着手水亭,身穿制服的泷川百合正伫立于其前。她发觉小角等人回来后便望向他,以不透露出感情的声音说道:
“你回来啦,榎同学今天没去学校,所以我就来了……”
见了百合,方才还活力充沛的小祝再度结冻。
“你来了,有什么事吗?”小角不解地问道。
“我希望你现在能跟我去约会。”百合平淡地说道。
“约……约会?而且现在!你、你开玩笑吗?”
小角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大吃一惊,不由得怪声叫道。石那等人也目瞪口呆,小祝瞬间失去意识,缓缓昏倒在地。
“小、小祝,振作点!”石那连忙抱起小祝。
“为了融人班上,我想练习一般女生交往的ABC,你能帮我吗?”
百合说道,她一说要帮忙,担心百合孤立的小角便毫无抵抗力。听闻百合此言,抱着小祝的石那尖声叫道:
“交、交往的ABC是怎样?”
“你不知道吗?C有四十八招……还是我从雄蕊跟雌蕊开始说明比较好呢?”
“不用了,不要说最好!”石那双手按住志摩的嘴巴封印她。
小角愕然地看着百合,傍晚的昏暗光线中,她成熟的脸庞看起来十分有女人味。小角困扰地望向神社:
“抱歉,我没办法。而且我也没钱。”
“费用由我来出,因为是我约你的;”百合相当坚持。
“可是……其实,我的式神正面临生死关头,我一定要在剩下的一天里找到善知鸟才行,所以实在没空。”
“善知鸟……是那些黑色的鸟吗?”
百合忽然若无其事地问道。小角则眼睛一亮,旋即问道:
“泷川,你知道善知鸟吗?”
“我刚刚看见它们飞过去。”
“你、你记得是在哪边看到的吗?”
小角逼近百合问道。百合以平静的视线看着小角:
“……如果你跟我约会,我就告诉你。我们的交往已经进行到B,约个会也稀松平常吧?”
石那不知道小角对百合说过,“A是打招呼,B是聊天,C是一起玩耍”,惊慌失措地睁大双眼:
“B……B,难道!小角和百合你们?”
“嗯。”百合理所当然地答道。小角也无法置信地补上一句:
“干嘛那么惊讶,对高中生来讲,这不是一定要的吗。”
“一、一定要的?可是,你们还是学生吧?”
“ABC而已,幼儿园的小朋友也是啊,感情好一点的马上就全垒打了吧?”
“在我不知不觉中,日本的幼儿园小朋友竟然变得这么大胆?”
“不必这么大惊小怪吧,石那你还真是老古板呢。”
“应该说,小角会这么开放才吓死人!”石那大声吼道。
“总之,如果不找到善知鸟,伽罗就会死!我去陪陪泷川就回来。”
说完,小角便走到百合身边。百合仍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样子,嘴唇却微微扬起了微笑的角度,说了“那我们走吧”后,便和小角一同离去。被丢下的石那则冰冻三尺般动弹不得。
小祝喜欢小角这件事,石那也多少感觉得到,如果情敌是小祝,石那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然而,小角被百合盯上这事却在意料之外,见了百合成熟的面容及举止,她却感到万分焦虑。
(不过,小角不是为了让她更早融人班上才那么努力的吗?对转学生温柔,对孤立无助的同学伸出援手都是应该的事,我心里却这么烦闷,难道我其实是个醋坛子?难道我的个性其实很差?)
陷入自我厌恶的石那自我反省似地按着胸口。即便如此,不知所以的不安感与焦躁感却怎么也消除不了。
“……去瀑布底下浇水以求顿悟好了。”
石那半开玩笑地低语。这时,志摩难得愤慨地说道:
“石那,你在说什么啊!现在不是去瀑布的时候啦,就这样让他们两个走掉可以吗?追吧,跟踪他们,在他们还没犯下滔天大错之前阻止他们!”
“志、志摩……不管怎样,你果然还是我的好朋友。”石那胸中热情满溢。
“当然了!能夺走榎同学第一次ABC的一定得是谏早同学才行,我绝对不会让其它人得逞!”
“……那我们的友情算什么?”
石那遥望远方。这时,石那怀中的小祝睁开双眼: <
“啊……小角呢?”
“我们现在要展开跟踪,小祝也一起来,要阻止万一的人数越多越好!”
志摩说完,便拉着还头重脚轻的小祝一同前往。石那连忙追赶在后:
“等、等一下啦,要先把今天的事跟姐姐报告,为了伽罗,要找出‘大树’才行吧?”
“不过是一只式神的死活,比起追求我的美学,根本无足轻重!”
“……真亏你说得出口啊,志摩。”
怀疑自己选错朋友的石那扪心自问,但还是别无他法地追上志摩与小祝。
小角与百合来到葛西车站前,现在正是晚上七点。天空更添上青蓝,最早出现的星星正开始闪烁。小角静不下心地问道:
“那你是在哪里看到善知鸟的?”
“不必这么急吧,不是到明天傍晚吗?”
“是、是没错啦……”
“那就先陪我。”
百合出乎意料地坚持。小角虽十分困惑,但除了顺着她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同学常会一边吃汉堡一边聊天吧。那种店我从来没去过,一次也好,真想进去看看。”
“一次也好……你没吃过快餐吗?”
百合的话让小角吃惊地眨着双眼。
“因为没有人带我去啊,偶尔有人会带我去高级餐馆或日本料理餐厅就是了。”
听闻高级餐馆及日本料理餐厅的瞬间,小角脑中浮现了鬼冢的脸。百合一直没有可以点一个汉堡和一杯饮料就聊一下午的朋友吧,她是不是只跟鬼冢这种有钱的大人去吃过饭呢?难道这真的是援助交际吗……这些问不出口的话,小角终于说了出来:
“泷川,你是不是在援助交际?”
“援助交际?”百合惊讶地圆睁双眼。小角难以启齿似地吞吞吐吐:
“我是指鬼冢议员啦,因为你们不像父女。会援助交际的老头都是表面上和善,私底下却意图不轨的人,一定不会真正关心你,所以,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同年龄层的朋友。”
“……你觉得我跟鬼冢议员在交往吗?怎么可能呢,你搞错了。”
“搞错?”小角怀疑地问道。百合仍以她没有表情的表情清楚明白地点头:
“嗯,我们单纯只是认识的人。”
“是、是吗……”小角松了口气,抚着胸口继续说道。
“抱歉,问你这么奇怪的问题,我误会了。我不是以有色眼光来看待你,而是因为你虽然才高中,看起来却很成熟,所以我担了多余的心。”
“担心?”百合忽然盯着小角看。
“榎同学,你担心我吗?”
“没、没有,应该说……你忘了吧,别在意。”小角不好差道。
“总之,就是同年龄层的朋友比较重要,我们学校有石那这种像小强一样打不死的大鸡婆,还有秋津这种恶毒的家伙,不过如果话题投机,她也会与你深交。另外春山她们那群人虽然个性不太好,不过外表上跟你还挺符合的,男生也都很注意你,只要你有心,要交几个朋友就有几个。”
在受到葛饰浅间神社收养前,浪迹天涯、无处可去的小角在到达陌生的地方后,如果错过时机,便无法与其中的人交谈并融入其中,只能每天孤单痛苦地过日子。这点,他有过好几次的经验,而且他比任何人都对孤独的难受感到心痛。
(所以我才无法放任泷川不管吧……)
夜晚的镇上,绘有黄色M字的红色招牌明亮地发着光,入口处旁贴着许多汉堡的图片。
“那里刚好有一间麦当劳,走吧。”
小角指着红色招牌说道,百合则点了点头。
两人进入麦当劳后,身穿制服的女店员便笑容满面地问道:
“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些什么呢?”
“嗯……”百合被她的气势压倒而犹豫不决。
“我帮你点吧?”小角对百合说道。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啦,总是有人不擅长在快餐店点东西啦。我在星巴克点咖啡时也一样,店员说咖啡不是分大中小杯。是美制单位什么十二盎司的,我完全听不懂,还蛮紧张的。”
“那,我要最右边的……”百合指着店员身后的广告牌。
“青蔬汉堡套餐对吧,你要喝什么饮料?”
“我不清楚有什么,不会胖的好了……”
“那就可乐啦!套餐是附小杯的,这样可以吗?”
“嗯……”
“也对啦,如果叫大杯可乐,心态上就已经输了。”
小角不经意地说道。这时,百合不禁噗嗤地笑了出来。小角吃了一惊,因而望向百合,她则因这突然发生的插曲而不好意思了起来,连忙岔开视线。
(哦……泷川也会笑啊。)
小角意外地看着百合,但她露出尴尬的表情,如果吐槽可能会造成她的反感,所以他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点餐:
“那我要原味汉堡三个,就这样。”因为是百合请客,所以小角点餐时顾虑许多。
于是店员微笑地向小角问道:
“我们有汉堡超值全餐,要不要来杯饮料呢?”
“不了,我没钱。”
“要不要来份薯条呢?”
“我就说我没钱了。”
“我们有冰淇淋、苹果派、鲜奶布丁、饼干等点心。”
“没钱啦。” ‘
“现在再加三百日圆可以加购大马克。”
“原味汉堡三个才两百多日圆,你叫我加三百日圆?你们到底想让我吃多少汉堡啊,我只要三个原味汉堡就好了!”
小角不耐烦地答道,店员仍笑盈盈地说着:
“您真的不需要加点薯条及饮料吗?”
“你别再说了,快让我吃汉堡……”小角深深叹道。
经过一番苦战,终于拿到汉堡了。小角端着托盘在空位上坐下。百合也跟着入坐,但她犹豫地看着托盘。
“泷川,你怎么了?”
“嗯,榎同学……店员小姐忘了附上刀叉……”
“这又不是超高级汉堡,不用刀叉啦。用手拿起来,张开大嘴,一口啃下去就对了。”
小角已经两口解决没啥料的原味汉堡。
“啃、啃下去?”百合拿着厚实的青蔬汉堡,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她看见小角正吃得津津有味,也将顾忌抛在脑后,试着咬下。
“……好吃。”百合感到意外地说道,她优雅地小口咬着汉堡,小角则两口吃下一个汉堡。
“哦,那个好吃是吗,麦当劳的新产品好像也不错嘛。”
边说话边吃东西,导致含水量少的汉堡噎在小角的喉咙。
“呜。”小角呻吟干呕,他以拳头敲着胸膛,汉堡却不肯在食道中做些微的移动,小角的脸色马上变为黑中带红。百合连忙拿起可乐:
“榎同学,快点喝,”
小角拿掉纸杯上的盖子,一口气喝光可乐。碳酸从肚子里上升,小角不禁遮住嘴巴:
“咳咳咳!”
“你、你还好吗……?”状况更加恶化,百合怯生生地拍着小角背后。过了不久,胃里的翻腾总算平息下来,小角呼地长叹口气,全身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呼……我差点就见到牛头马面了。”
“榎同学,你还好吗?我好像让你更难过,真对不起。”
小角咳嗽的样子看来十分严重,百合非常担心。她没有表情的表情终于消失,满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凝视着小角,眼中甚至充满了泪水。
小角对于百合这个表情感到惊讶,目瞪口呆。他的视线一直盯着百合,因此让她面红耳赤地移开视线。小角也察觉到自己无礼地盯着她看,连忙别过脸去,生硬地说道:
“啊、那个……呃,抱歉,我全喝光了,我再去买一杯。”
小角仓皇地站起身来。百合连忙拉住小角阻止他:
“不用了,没关系,你别介意!”
她紧紧拉住小角的手腕,察觉自己的举动后讶然缩回手:
“啊……对不起。”
“不、那个、没关系……”小角犹豫一会儿后说:
“我、我还是去买好了!”
说完小角便焦虑地跑走,百合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她摸着自己方才抓住小角的那只手,手上传来一阵热感。百合把手放在胸前,像是抱着重要宝物般。
不久,小角回到百合身边,把纸杯交给她:
“我这次买的是雪碧,可以吗?”
“嗯……谢谢你。”
百合开始一点一滴地敞开心房,她那带点羞赧的生涩笑容,使得小角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角少年般开朗的笑容,对百合来说却十分眩目,她压抑胸中澎湃的鼓动,就着吸管喝了口饮料。
“咦……雪碧的味道是这样的吗?”百合讶异地停止啜饮,仔细看着纸杯。小角也疑惑地皱眉说道:
“有怪味吗?那店员该不会因为我都不点套餐,为了报复而下毒吧。”
“不是,我觉得有点淡……”
“淡?”小角若无其事地拿起百合的吸管就喝,百合于是小声地:
“啊!”地叫了一声,惊讶地以双手遮口。
“不淡啊,雪碧就是这种味道。这比我在家弄的雪碧还浓咧。”小角不明就里地说道,百合则吞吞吐吐:
“不,不是这样,榎同学……”
“啊,原来如此。第一次喝杯装雪碧时,有钱人会说‘很淡’,穷人则会说‘很浓’。因为有钱人是按照说明书稀释五倍,穷人只能喝淡的,才会觉得雪碧很浓吧。”
“不是这样的,榎同学……你刚刚嘴巴碰到吸管了吧……?”
百合拐弯抹角地问道,小角才惊觉地看着手中的饮料杯:
“呜哇,抱歉!我特地买给你的,结果一不小心就……我只跟男生来过麦当劳。”
“是吗?不会来这里约会吗?”
“说到约会……我还没跟女生交往过,这还是第一次跟女生来。”
“可是,你不是在跟浅间同学交往吗?”
“天大的误会,我跟石那单纯只是借住者跟房东的关系!另外,我也不知道要跟女生聊什么……所以对你也是一样,我什么都搞不清楚,也没办法好好带你去玩,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
小角带有歉意的表情看在百合眼里,她忽然开心地微笑着:
“不会的,我很高兴……可以当榎同学初次约会的对象,我真的很高兴。”语毕,百合继续喝着酸酸甜甜的雪碧。
“喂、喂,泷川!那个我不小心喝过了耶!”
小角慌张了起来,百合则微笑说道:
“嗯,如果是榎同学的口水,是没关系的。”
“就算你说没关系……那是间接……”小角脸红了起来,搔着头继续说道:
“好吧……既然泷川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
小角不好意思地苦笑着,百合也以幸福的笑容回应他。
这时,店里播放了《晚安曲》,两人间的气氛骤然而变,百合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好像要打烊了,那我送你回家?”
小角对百合说道,他虽出口成脏,却十分有绅士风度。百合犹豫地看了他一下,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摆出严肃的表情说道:
“……我还有想跟榎同学去的地方,你能陪我吗?”
“是可以啦,不过学生晚上在外游荡不太好。我们还穿着制服,可能会被抓去辅导哦。”
听见小角体贴的话语,百合露出了有些难过的表情。随即,她用力摇着头,像要把那份心情挥之而去:
“只要一下子就好,拜托你。”小角认为没有朋友的百合好不容易开始敞开心房,自己可不能毁了这个好开头,于是认真地说道:
“好吧,不过你之后一定要跟我说善知鸟的事哦。”
小角好不容易答应,百合这时却好像不希望得到这答案而别过脸去,露出难受悲哀的表情。
两人走出麦当劳,石那等人正在暗处偷看。
“他们出来了!”
把比弥放在头上的志摩小声地低语。石那肩上的因幡也心神不宁地拍着翅膀。
“他们好像不是要去车站,难道接着还要去其它地方吗?”
石那怀疑地皱起眉头。只有尚不明白状况的少女小祝问道:
“其它地方?他们才刚吃过饭,等一下还要去吃别的东西吗?”
“说不定是要去能两人独处的安静场所哦。”志摩的眼镜闪出诡异的光芒,讪笑地说道。
“我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煽动人心了啊?”
石那恨恨地瞪着她。走了不久,小角与百合到达的地方是保龄球馆。见此,石那垂下肩松了口气地叹道:
“啊啊,是保龄球馆,太好了,这真是适合学生的健全约会场所呢。”
“真可惜。如果知道要来保龄球馆,我就带自己的鞋子和保龄球来……”
志摩是真的失望,她叹道。石那惊讶地猛眨眼睛:
“志摩,除了文字烧的专用铲子以外,你还有自己的专用物品啊?难道你这么迷保龄球,迷到会自己准备球和鞋子的地步?”
“我的个性就是不管对什么事都会彻底研究透彻。我还有自用溜冰鞋和自用球棒呢。”
“去棒球打击场还带自用球棒的人是稀有动物吧?还有,你明明是女生,都跟谁去棒球打击场啊?”
“当然是跟职棒同人社团的同好们啊。”
“职棒同人社团是什么?大家一起交换职棒球员卡、一起看比赛的社团吗?”
“是做选手配对的同人志,现在古X高是全盛期呢。”
志摩脸上露出邪恶的微笑。另一名仍不明白状况的少女小祝则不解地问道:
“秋津小姐,您知道好多外来语呢。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是很尊敬您,古X高是哪国语言呢?”
“是酸奶麻雀队的古泽选手和高原选手。具知性的眼镜男子与淘气小子这对绝妙组合带来美味角色的平衡。虽然高原去了美国大联盟,今年不知道会怎样,但大联盟里有许多美形的外国选手,所以目前的方向性是出高原总受……”
“方向性是什么?”石那生硬地低语。小祝敬佩地凝视着志摩:
“我学艺不精。秋津小姐所说的我都不了解,不过您知道许多困难的词汇,真是厉害,我也会好好努力学习的。”
“那个不用学啦!我会被小角骂死的!”
石那连忙阻止小祝。小祝不明白石那为何如此惊慌,只是张大双眼。志摩则“啐”了一声低语道:
“运动系社团比历史系更非主流,我想多增加一点同好啊……”
“可是你们把实际人物拿来任意配对,还随便编故事,难道不会被告损害名誉吗?”
石那担心地问道,志摩则若无其事地答道:
“如果会,最先提告的一定是主流的政治家系,而不会是运动系,主流没动作的话暂时是没问题的。”
“政治家系?连这种东西都有?”
“有最大在野党党主席X总理的本哦。东京都知事如果不是女性,就能做知事本了,可是没办法。”
“……每次看到投票率低你就会对着电视叹气,原来你是因为这方面才对政治那么热衷,但这也令人困扰呀。”
石那深深叹了口气。小祝无法融入两人的对话,她不好意思地犹豫着插嘴:
“嗯、呃……可以让我说句话吗?我们不是要去追小角他们吗?”
“啊!”石那回过神来,小声地叫道。
“话说回来,我们现在是在跟踪耶,都是志摩害我忘光了!”
“从自用球鞋开始扯开话题的是石那吧。”
“因为现在还有人自备球鞋跟球,我实在是吓了一跳嘛!”
“呃,我们要不要先进去?”
担心两人的对话又会滔滔不绝地进行下去,小祝顾虑地插嘴说道。
小角与百合进入了保龄球馆。保龄球馆与小型游乐场及撞球场在同一层楼,这是常有的模式。
小角将钱币投入自动贩卖机,也借了百合要用的球鞋。保龄球馆充满了一群群的朋友、情侣及家庭,击倒球瓶的声音不绝于耳。
石那等人在保龄球馆旁的游乐场里,躲在抓娃娃机后透过玻璃监视着小角与百合的一举一动。
“目前为止都是很健全的交往……”
“嗯,石那小姐,秋津小姐不见了。”小祝踌躇地对石那说道。
“不见了?”石那惊讶地东张西望。
这时,远处传来欢呼声:
“好厉害,那眼镜少女只投币一次就全破了!”
“……看来她还在。”石那无奈地低语。
保龄球馆里,小角与百合换了保龄球鞋,往置球架走去。
“保龄球馆好大哦。”百合新奇地环顾四周。小角拿起十四磅的球检查,并对百合问道:
“泷川,你要用几磅的球?”
“我对这些不是很清楚,跟榎同学用一样的就行了吧……”
百合说完,拿起十四磅的保龄球。她纤细的手腕瞬间承受不住十四磅的重量,几乎拿不住球。
“呀!”
“哎呀!”小角在千钧一发之际接过球,顺势向前倒下。百合吃惊地对小角说道:
“榎、榎同学,你有没有怎样?”
“嗯,没什么大不了……”小角说着,正想站起来时,却露出扭曲的表情:
“痛!”
“榎同学,你怎么了?”
百合一看,发觉小角右手腕红肿了起来,看来是跌倒时牛刀得,百合不知所措地道歉:
“对、对不起。”
“这不是泷川的错,我应该为女孩子着想,带你去拿适合女生用的九磅球才对。痛痛痛……”
小角虽想露出平常的表情,却因手腕的疼痛十分严重,忍不住露出痛苦的样子。
“你还好吗?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看到小角的表情如此难受,百合忍不住从裙子口袋取出手帕,包扎小角的右手腕。那是条优雅又符合少女兴趣,边缘绣着蕾丝,布面刺着白色小花刺绣的可爱手帕,包扎时散发出肥皂的香味。小角于是踌躇地说道:
“这条手帕很高级吧,这样好吗?我的手只要放个几天就会好了。”
“不可以,一定要好好固定,这样才能减轻疼痛……”
百合担心地盯着小角的手腕,他见了百合的表情,感到胸中涌上些许热情。
“泷川,谢谢你为我担心,谢谢。”
小角温柔地微笑着。这时,百合总是平淡的面容突然升起血气,就好像结冻的冰雪中开出淡红色的春之花,使得原本就是美人的百合更美上数百倍。
然而,在如此酸甜动人的气氛下,小角手腕的红肿却越来越严重,还变成紫红色。发觉这点的百合对小角说道:
“越来越肿了,我看还是去药局买个贴布比较好。”
“可是,我们都还没打到保龄球啊!”
“现在不是打保龄球的时候,我记得这附近好像有药局。”
百合殷勤地对小角说道。看来百合对小角的手伤抱有责任感,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十分担心小角。他心想不能让百合感到困扰,于是说道:
“球鞋的租金都付了,有点浪费……好吧,走吧。”便站起身来。
小角与百合归还球鞋,出了保龄球馆。见此,小祝不解地歪着头问道:
“石那小姐,为什么他们球都没打就出去了呢?”
“真是超级可疑的,我们继续跟踪吧,志摩?”
石那找寻志摩的踪迹。未料,到处不见她的人影。
“秋津小姐,您在哪儿呢?”
小祝也在游乐场中寻找,但还是找不到志摩。这时,游乐场旁的撞球场传来一阵欢呼声。
“不会吧?”石那走到撞球场一探究竟。志摩正手持撞球杆,在那儿展露高超的技巧。举凡只打一球就使九颗球都入袋的超级名人级特技,以及坐在撞球台上,手伸到背后拿着球杆打球这种重视帅气度但其实没什么用的技巧等,她陆续展现了许多技巧,让群众叹为观止。
小祝十分佩服,不禁深深赞叹:
“好厉害哔……秋津小姐不管哪方面都很擅长呢。”
“其实志摩对所有领域已经超过只是擅长的程度了。”
石那生硬地低语着接近志摩。
“玩什么玩啊,小角他们走了啦,还不快追。”
“石那,再等一下,只要打进这颗球,我就赢了!”志摩手持撞球杆,在球台周围绕行。石那十分担心小角与百合,于是心焦难耐地对志摩说道:
“志摩,再这样下去会跟丢的啦。”
“再一下,只要再等一下就好,我现在正在计算。”
“计算什么鬼啊?”
“要进球时,撞击球台边缘的状况及次数可以用来算分数,决定打到哪个方向反弹,击中哪颗球。我现在正在算这个,请你不要跟我说话。”
志摩严肃地盯着撞球台。石那不耐烦地大声叫道:
“我说我们要赶快去追小角啦!”
“啊!烦死了,你这样我不知道算到哪里了啦!你不要跟我说话啦!”志摩反而生起气来,再度认真地望着球台。
“……不管你了,随你便吧……”石那累得叹气说道。小祝则百年难得一见似地,兴奋地等着志摩出招。
这时,撞球场窗外飞过一只来势汹汹的金黄九尾狐。
“刚刚有东西在飞吗?”石那吓了一跳,随之望去。
狐狸回转回来,飞到撞球场窗边后,化为身穿和服装束的少年。
“亚弥!”石那目瞪口呆。就算这附近的人已对式神司空见惯,但还是可能有人没看过式神。
总是过于在意这点的亚弥现在竟然会以如此惊人的方式登场,石那大吃一惊。
撞球场的群众也因很少见到亚弥这般高神格的式神,纷纷注视着他。亚弥上气不接下气地凝视着石那说道:
“石、石那小姐,我去神社,咲耶小姐说您还没回家,所以我出来找您……”
“找我?怎么了吗?亚弥,你不是回东日流身边了吗?”
“我是回到西新宿了,不过,我发觉使姬小姐口中的‘大树’是指什么,心想一定要通知您们……”
“你解出脑筋急转弯了吗?亚弥真聪明呢!”
石那眼睛一亮,亚弥则不安地环顾四周:
“我没有信心能问到东日流少爷的答案,心想小角先生应该能说明……小角先生不在吗?”
“如果想找他,只要问风就知道了,你可以先告诉我们,‘大树’是指什么吗?”面对小祝的疑问,亚弥答道:
“是指都厅。”
“都厅?东京都厅?”
石那不可置信地问道,亚弥点了点头:
“我回到西新宿时看到都厅,终于发觉这件事。都厅的高度有两百四十三公尺,也就是八十丈。而两个树梢,正是指都厅南北两端的嘹望台。”
“都厅为什么是树呢?看起来不像木造建筑啊……”
“并不是这样,都厅在风水方面的属性是木没错。”
“风水方面的属性……什么意思?”
石那不解地问道,她肩上的因幡也“啾呜”地叫着。小祝确认似地询问亚弥:
“也就是说,从地面直挺挺地向天建造的建筑物,在风水学上跟树木有相同功能……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没错。”亚弥答道。石那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皱眉说道:
“可是,使姬小姐不是说,大树在碧波万顷的水上吗?都厅附近又没有河流,也没有池子啊。”
“是的,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去了都厅一趟……问出西新宿周围曾是淀桥净水场,净水场歇业后,便建了许多高楼大厦,变成现今的新宿副都心。所以,都厅拥有木的属性,由之前曾是净水场的大地吸取水气,归还于天。”亚弥如此说明。
“咦,这些话好像在哪听过。”志摩这么一说,石那也跟着点头:
“倒持的扫帚看来就像树叶掉光的树木,所以才有木的属性,能净化秽气归还于天吧,那你找到将门首级了吗?”
“不,还没有……没有东日流少爷的力量,就……”
亚弥摇头说道,石那则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首级在都厅附近,所以如果没有周围大楼拥有者的允许,就不能进入搜查吧。
“为什么善知鸟要把将门首级带到那附近藏匿呢?”
“所以,首级就是从大手町的商业大街移动到新宿副都心的商业大街啰,将门北鼻这么喜欢商业大街吗?”志摩不解,亚弥对她说道:
“虽然不知道敌人有什么目的,但应该与富土山气流变弱有关。东京原本就因富士山吹来的气流而繁荣……以在江户城东方建造将门首冢的方式,让其强大的吸引力将富士山的气流引导过来。使江户城汇集许多气流。”
“那首冢的灵祟,是因为首冢连附近的邪恶气流都强力吸人造成的吗?”石那这么一问,亚弥肯定地点头:
“恐怕是。不过都厅建造完成后,富士山的气流就顺着都厅卷入从大地朝天行进的水之气流里,接连不断地归还于天了。”
“所以。都厅害得流入东京的气流减少啰?那不就跟巫蛊做的一样,变成毁灭东京的咒杀风水了吗?”
“是的,不过都厅位于东京的中心地带,而都厅设计成吸收了富士山的气流而繁荣之后,东京也会跟着繁荣。而且,就算富士山的气流被都厅吸走一些,大部分的气流也会因为首冢的强大吸引力而充满了江户城……也就是现今以皇殿为中心的东京。”
“这么说来,姐姐想治疗伽罗时,富士山的气流不足,是因为王子稻荷的使姬从首冢挖出首级带走的关系啰?”
“我想是的。接着,只要把将门首级置于西新宿,富士山的气流便会百分之百受到都厅阻拦,而全部归还于天。”
“因此,东京的气流就消失了……这跟巫蛊所做的相同,等于完成了咒杀风水。如果是这样,东京又会跟之前一样,气流紊乱,魔物横行了。”小祝紧张地摒息说道。
“所以必需尽早向东日流少爷说明,找到将门首级才行。”亚弥脸色凝重地说道。
“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去找小角。”石那也因事态重大而露出严肃的表情。
“风儿会告诉我们小角的所在地,我去找他。”
小祝从亚弥进入的窗子出去后,以清澈的声音诵出风之咒语:
“诃刹!”之后风包围住她全身,带她飞离。
“请等一下,我也要去!”亚弥再度化为狐狸的样子飞出窗外。
“……我们要怎么办?”被丢下的志摩与石那面面相觎。
“不管怎样,都要一起去找小角吧。”
“可是,我们只能徒步,实在没什么用……”
志摩说到。
“啾呜!”石那肩上的因幡仿佛强调自己的存在般弹跳个不停。石那望向它:
“因幡,你怎么了啊?想上厕所吗?”
“啾呜,啾呜!”因幡否定似地拼命抖动身体,拍动翅膀,在石那肩上跳个不停。志摩将眼镜扶正,凝视着因幡:
“它该不会是在说,它要载我们吧?”
“载我们?这个大小怎么可能啊!”
“如果它变成公鹿模式就行了。”
“可是要怎么做啊?之前只有变成鹿一次,而且我没看到。也不记得,之后我的精神脱离也是一次都没成功过……”
“只要术者的灵力上升,式神也会升级的,你把灵力输送给它看看,就像榎同学对伽罗做的一样。那个咒语叫什么来着……”
“叫什么……提婆达多的吗?”
石那低语的瞬间,肩上的因幡便抖动着身体,白光包围住它全身。
“因、因幡?”
石那大吃一惊,不禁向后退去,因幡便顺势掉落。但在撞上地面前,白光越来越强,强到无法看见它的轮廓。强光爆炸似地剧烈膨胀为直径三公尺,其中出现了一头散发白色光辉的大鹿。应该长角的部分长着一对大翅膀,好比麋鹿的角。
“呦——!”
因幡对久违的进化模式感到十分高兴,抬起前腿鸣叫。外观虽是匹非常俊美的鹿,体型却如马般大。
“好棒哦……这就是公鹿模式的因幡吗?”石那惊愕地抬头看着因幡。
“呦——!”因幡骄傲地发出叫声,将鼻尖伸到石那脚下,轻巧地把她高抛到自己背上。石那紧抓着因幡的脖子,惊魂未定:
“等、等一下,太高了啦!因幡,放我下来!”
“石那,请你想想小学时去牧场远足时的事,骑马时,要用大腿夹住马背才不会掉下来哦。”
志摩一边给石那忠告,一边爬上因幡背上,坐在石那后面。石那则因恐惧而拼命摇头:
“道、道理我都知道,但是这就像是坐在跳箱上一样,要怎么用大腿夹住啦?”
“用精神力和毅力夹住。”
“这算什么建议啊!”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嘛。因幡,飞吧!”
志摩一声令下,因幡便飞出窗外,而这是五楼高的高空。
“呀啊啊!”
石那发出惨叫,紧紧抓住因幡的脖子。因幡拍动翅膀,飞得更高。它全身发光,飞行时拖着一条长长的光之尾,在地面上看来就像流星。
脚下是一片美丽的夜景,石那却吓得快要晕倒。反观背后抱着比弥的志摩却神色自若。石那发抖问道:
“志、志摩,你怎么这么轻松?你都不怕高吗?”
“石那你太爱担心了,从这种高度摔下去不会怎样的啦!”
明明距离地面百来公尺,志摩竟微笑以答。
“是、是吗?那我就稍微放心了,没想到人类这么坚固结:
“不,我并不是说人类结实。我的意思是,就算摔下去,比弥的一网打尽也可以当作降落伞用哦。”
“……这么说来,我并不是不会怎样啰!救命啊,快放我下去!”
石那表情痉挛地发出惨叫。
“石那,你要好好地找榎同学才行啊!”
志摩事不关己,不负责任地对石那说道。
这时,离开保龄球馆的小角及百合在街上走着。此刻已近九点,人潮减少,店家也打烊休息,城镇开始进入安眠。
其中一角,百合带着小角离开大马路,走进大楼林立问的阴暗小路。夜色昏暗,几乎看不见脚下的路,于是小角担心了起来:
“大楼里是很亮,但是光线照不到外面来,这里还蛮暗的咧。”
跟着百合走着走着,已经来到不可能会有店铺的地方,小角不禁开始怀疑,右手腕的红肿也越来越痛,几乎令他无法忍受。
“这种地方会有药局吗,你有没有记错路?”
“我没记错。”百合环顾四周。那里是块小空地,周围受到控管严密的自动化高楼大厦围住。
根据建蔽率,大楼四周若有空着的土地,便会建造出简单的公园,其中种植着树木,置有椅凳,还有小花圃与沙地。公园里只有一盏路灯,因此十分昏暗。
风吹过漆黑的天空,一起风,心里的不安感便随之而生。围绕住公园的四栋高楼大厦宛如拒绝与外界交流般,沉静地耸立着。杳无人迹的公园里,百合缓慢地将视线移向小角:
“榎同学,今天谢谢你陪我。”
“不、不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百合慎重的态度,小角感到不解。百合静静地凝视着小角:
“榎同学真的很温柔呢。我可以再做最后一个要求吗?”
“嗯,可以啊。”小角答道,之前既然去了快餐店及保龄球馆,接着应该是去卡拉OK之类的吧……小角随意想着。
这时,风飒然吹来,在小角身边绕圈,令他吓了一跳。乘着暗夜,数万只色泽比幽暗更深沉的黑鸟成群结队地在小角四周飞舞打转。
“糟了,是善知鸟!泷川,快逃!”
小角对百合叫道,但百合身处数万只善知鸟群面前却毫不惊慌,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不需要逃,因为善知鸟是我的式神……”
善知鸟打转而产生的强风吹动了百合的黑色长发。小角呆若木鸡,愕然地问着百合:
“式神?可是你不是还没有式神吗?”
“其实我有。我是为了这次的任务,请鬼冢议员协助我转学的……”
“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的任务是破坏草剃魔法建筑专门学校。不过你们是强敌,我得先各别击败棘手的学生……所以,我才会在刚转进去时就接近你。因为你是去年度的全校模范生,而且之前又曾多次阻挠组织……刚好,那名叫伽罗的式神不在,现在正是绝佳的机会。为了不让伽罗复活,我用计破坏保健室的ASDAS。为了不让你去气象局,我诱骗你到我房间……如果鬼冢没有闯入,那时侯我早就杀了你,真是可惜。”
百合的声音十分平淡,不带一点感情。善知鸟在小角身旁来势汹汹地打转,并发出裂帛般的叫声:
“鸟头——!”
小角还搞不清楚百合话中的意思,他皱眉问道:
“泷川,你说的组织是什么?”
“组织叫做暗剑杀,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
百合低声说道。从百合口中清楚听到这个词汇,小角像是头上挨了—记闷棍:
“……你是成员?”
“没错,我是夜叉……孔雀失败后,组织便派我来对付你们。”
“那鬼冢议员也是暗剑杀的成员?”
“不,我们只是利用他向魔法建设部等机构施加压力,让我能顺利转学。用为了实现他的愿望,我们需要将门首级为借口……但他并不知道我们的真正目的是草剃魔法建专门学校,更不晓得组织的企图。”
“你们组织的企图是什么?是像巫蛊想做的一样,彻底破坏学校,完成咒杀风水阵,毁灭东京吗?”
“不,太白大人的目的更崇高伟大……我们是不可能知道的,那是凡人无法想象,崇高伟大的理想。”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太白那家伙的目的啰。你连那家伙的目的都不知道,就听从命令?”
“不论太白大人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是不想失去这份力量。我为了实现鬼冢愿望而设下的咒杀风水阵即将发动……接着只剩下杀了你。再来则是杀了她……浅间石那。”
“石那?按照顺序来看,不是应该是东日流吗?石那又没多厉害?”
“不,我们不杀东日流,这是太白大人的命令。而浅间石那拥有潜藏的力量……或许她会比你更难对付。”
“比我更难对付……?”
小角皱起眉头。这时,与孔雀之战中出现的“另一个石那”的身影浮现于脑海中,那是远远超越小角与东日流,可说到达神之境界的力量。
“不过,她比你更好解决,她是原石,力量尚未觉醒……而且人又鸡婆、温柔。只要杀了你之后说你失踪,邀她一起去找你,她一定会跟过来的……”
百合瞬时睁开双眼,盯着小角。她美丽的容颜在黑暗中格外白净地浮于其中。昏暗中,她的嘴唇也红得十分醒目,宛如鲜血。
“……接着就杀了她!”
她话一出口,善知鸟便一齐改变方向,发出尖锐的叫声朝小角袭来。
“鸟头——!”善知鸟大开鲜红嘴喙,像是要马上啄光小角身上的肉一样。他的脸因痛苦悔恨而扭曲:
“可恶……怎么会有这种事,混帐王八蛋,”
小角举起右手,将手掌朝向袭来的善知鸟。若是平时,他右手掌中应该会燃起火焰漩涡,袭击敌人。无奈“神火火出……”咒语说到一半,他右手腕感到激烈疼痛,让他不得不皱着脸放下手。小角的右手完全变为红黑色,胀大得像个手套。
“可恶……”剧痛使小角不禁低吟。
要使出法术,除了口头诵出咒语之外,还需要发动法术的物品,就像东日流需要五钴杵,魔法师要发动魔法也需要魔杖或扫帚,而火火出见则需要造出火焰的右手。小角必须先将灵力集中在右手,变换为魔法的形式,再由右手产生火焰。而且,发动法术的右手每次使出火火出见时会受到强大的负荷。
“你没在学校学过,肉体残缺无法支持灵力时,便无法使出法术吗?你在保龄球馆时太不小心了,没有资格当一名术者。”
“……这么说来,那是你的诡计?”
“那是为了让你以为是约会,放松戒心的计谋。榎同学,温柔正代表弱小,而天真总有一天会让你毁了自己。……难得你是名优秀的术者,真是太可惜了。”
百合说出东日流的口头禅,令小角大吃一惊。
“这种话东日流也常说。可是,人生并不只是这样而已,还有比获胜更重要的事,不是吗?”
“是吗?至少对现在的你来说,不赢过我就会被杀。我是夜叉……没有任何同情或怜悯。”
在风中,百合冷淡地丢下这句话。小角按住右手瞪着百合,因痛楚而汗流满面。一旦不能用手,便无法使出火火出见与九字之术,就算想飞上天际逃跑,也无法结起好不容易学会的孔雀明王飞天术手印。
“鸟头——!”成群的善知鸟袭向小角,他马上深吸一口气:
“神志那津!”
他诵出风神咒语。咒语化为含有真空风刀的旋风,包围小角成为防壁,切碎了飞来的善知鸟,黑色羽毛四处飞散。
“唧啊!”善知鸟发出惨叫,暂时离开小角身旁。然而,它们还是在小角周围打转飞着,以便趁隙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防御成功,小角总算能喘口气。百合却冷冷地维持那游刀有余的表情。
“对了,你还能用志那津的法术嘛。不过,风是会流动消逝的……这法术无法维持长时间。在法术减弱的同时,善知鸟就会把你撕裂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反正没有人会来到这大楼间的空地,我就慢慢等吧。 ”
百合凝视着小角说道,她眼里毫无情感,仿佛是机械般,眼中流露出彻底执行命令的专注神情。
“你们打算把将门首级拿来干嘛?鬼冢的愿望是什么?”
经小角这么一问,百合沉静地将视线西移:
“为了颠覆东京都。”
“颠覆?”
“嗯,鬼冢想让东京都变成人间炼狱之后,自己再出面救助,以便当选下任都知事。”
“你说这种事还不是真正的目的?暗剑杀的企图更大?破坏我们学校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不清楚,也不需要明白。太白大人的想法非常深远壮阔,我是无法得知的,我只要有力量就够了。”
百合带着忧虑的神情望向小角,他则严肃地瞪着她。
“既然你能操纵善知鸟,应该也能解善知鸟的毒吧?”
“当然了,不过,并没有解毒的必要。而且……”
百合倏地望向小角。包围住他的风之防壁正徐徐减弱。
“看来,分离的时刻就要来临。再见了……”
小角露出愕然的表情,围住他的风逐渐衰竭,气若游丝地消失。
“鸟头——!”
张开鲜红嘴喙,善知鸟的叫声划破黑暗。小角觉悟似地紧咬下唇。
说时迟那时快。
“风如拔山怒,岚除天地妖!”
随着澄澈的声音,清净之风吹来,吹散了袭向小角的善知鸟。总是没有表情的百合初次露出狰狞的表情回过头去。
手持桑弓的小祝受风包围,正由空中缓缓地降落。她身后跟着闪耀着金黄光芒的九尾狐,及骑着散发白光俊挺大鹿的石那与志摩。
“不敢相信,百合竟然是暗剑杀的一员……”
石那惊讶万分。百合却对石那的表情毫无反应,宛如能剧面具般毫无表情地对石那说道:
“我原本打算之后再杀你,现在倒是替我省下了麻烦。”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石那因气愤与悲伤而全身发抖地对百合问道。她却维持一贯的平淡表情回答:
“因为你们不过是虫子,而我有能力杀死你们。”
百合高举起手,善知鸟以此为信号,一齐袭向石那。金黄色的狐狸变回人形亚弥,朝善知鸟放出红色的鬼火:
“狐狗狸狗!”
狐火追着善知鸟群,由外围开始燃烧起来。它们成为火球落下,在到达地面之前便燃烧殆尽。
志摩对石那说道:
“石那,现在又是赚取经验值的好时机啰,快点念大法事的咒语!”
“好、我知道了。恳请气吹户之神,吹下净气除秽气!”
石那诵出咒语。未料,任何风吹草动也没有,此外,竟还发生这样的事。
“啾呜!”因幡忽然痛苦地叫着,接着迅速缩小。
“呀!”
石那与志摩被摔到地面,屁股重重跌到地上的石那皱着脸呻吟:
“到、到底怎么了?”
“看来因为灵力不足,导致因幡的灵力也用完了。石那,你的基础灵力要再增加一点才有用啦!”
“你以为我有办法啊……”
志摩不考虑石那的状况就说了这么一大堆,令石那不满地鼓起双颊。因幡则因好不容易化为鹿,却又变回原本的样子而感到失望透顶。
善知鸟瞄准了失去战力的石那袭去,志摩迅速站到石那面前掩护她,把比弥夹在腋下喊道:
“双网打尽,发射!”比弥口中吐出渔网般的白丝,缠绕住善知鸟。
“得、得救了……”
石那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道。小角则疑惑地皱起眉头对志摩问道:
“招式的名字是不是换了?”
“这是一网打尽的强化技,吐出的丝线量还有黏稠度是之前的两倍哦。”
“这种增量大放送还真令人厌恶……”小角生硬地低语。为数众多的善知鸟受到丝网缠住摔落地面,虽奋力挣扎,却更无法重获自由。
空中飞翔的善知鸟数目锐减,百合以沉静的眼神抬头仰望。小角对她说道:
“看来情势逆转了,别再打了。暗剑杀不是什么正派组织,成员都被利用了,一旦苗头不对马上就会被牺牲,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这样。”
“没、没错!暗剑杀的式神与术者,绝不像我们草剃魔法建筑专门学校的式神与学生一样,是以爱情及信赖关系结合在一起的!”
亚弥紧握拳头,努力诉说。志摩的眼镜反光一闪,对亚弥问道:
“亚弥,你和谏早同学之间是以什么样的爱情关系结合在一起的,可不可以详细说给我听呢?以ABC来说,目前到哪个阶段……”
“现在不是问这种事的时候吧,你给我搞清楚状况!”
小角指责志摩。
石那凝视着百合,担心地对她说道:
“就像小角他们说的一样。暗剑杀里的太白什么的,只要一见情况不对。就会轻易杀害又抛弃式神……在那种人手下工作,只会被利用、被舍弃而已。真正会关心你的,只有家人和朋友,对不对?”
然而,石那关心百合的心情却无法传递给她。
“无所谓,我是夜叉,我也是因为想要力量而利用了暗剑杀。而且,家人和朋友这种东西,我根本就不相信。我是自己舍弃这些东西的,所以我总是一个人……之后也一直是一个人,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百合说完便靠拢双手,慢慢合起手掌。
她双手掌上浮起鸟骨头形状的红痕。
等她合掌后,双手的痕迹合二为一,成为善知鸟雏鸟的骨骼。
“鸟头——!”
善知鸟见了骨头十分亢奋。
发出裂帛般的叫声骚动了起来。受到叫声引导,另外一群善知鸟又从空间的裂缝中接二连三地飞出。
百合抬头望着善知鸟,以美妙的声音响应似地咏。昌:
“安方!”
听见这叫声,善知鸟忽然骚动不安,静不下来地大肆嘈杂:
“鸟头——!鸟头——!鸟头——!”
这是遭到撕裂般的悲惨叫声。善知鸟眼中流出血般鲜红的泪水,如雨般降在小角等人身上。
泪雨一碰到肌肤,便瞬间产生水肿似地红肿溃烂,引起激烈疼痛。
“呀啊啊!”石那等人发出惨叫,激烈疼痛使她们站都站不住。就连小祝及亚弥也无计可施,只能承受这份痛苦。百合以冷淡的眼神盯着痛苦的他们:
“善知鸟一看到雏鸟被杀害,就会哀伤地降下血雨。我由暗剑杀所得到的,是暗剑杀绑走并杀害的雏鸟遗骨及雏鸟的叫声……要操纵下等的秽物当作式神,只要这样便绰绰有余。”
“式神与术者的关系并不是这样的吧。竟然利用它们的亲子之情,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小角想起伽罗而说道。百合却以嘲讽的目光望向他:
“你真是太天真了。不过,我的心是夜叉……不可能有亲子之情,爱根本就是无聊的东西,就像你的命运一样,只有灭亡一途。”
善知鸟狂乱地飞旋打转,就像在找寻雏鸟的踪迹。
它们的叫声无比悲恸,血泪也十分灼热。沾满全身的血,宛如盐酸般冒出丝丝白烟,腐蚀了肌肤。
“……怎么会这样……”
小角痛苦地呻吟,蹲跪在地。
他受打在身上的血雨侵蚀,遭到严重的创伤,而灵力低弱的石那与志摩已失去意识,连小祝与亚弥也几乎动弹不得。
然而,百合凝视着他们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怜悯。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伫立着,看着他们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