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被打扰的长眠
从山中开始,海边、铁桥,随着火车的移动,悠里?佛达姆在脑海中欢快地描绘着歌曲的曲调,但是到了最后一小节的时候,他的脑袋却突然冻结了。
(奇怪?)
从小就耳熟能详的日本童谣此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让悠里很不甘心地皱起眉头。
(是什么来着?)
自己现在还远远没有年长到要忘动忘西的时候吧?或者说是仅仅是记忆力欠缺?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总而言之,他的脑子就好象坏掉的老唱片一样反复重播着同一个地方,可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后面的部分。
仿佛在嘲笑这样的悠里一样,透过奔驰在轨道中的列车的窗口,可以看到好象火球一样的橙色光团疾驰而过。话说回来,他之所以会想起这首童谣,就是因为这个漫长的仿佛无边无尽一样的海底隧道。
(啊啊,不过想不起来也许反而比较好。)
悠里通过反射在窗玻璃上的车内情形,发现了坐在自己对面席位上的朋友,正低垂端正的面孔注视着手上的杂志,于是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微笑。这位法国贵族后裔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做什么,都充满幽雅高贵的感觉。西蒙?德?贝鲁杰从一开始就在热心地阅读着某个报道。
悠里注视着朋友身影,继续思考着没有想起来的歌词。
悠里的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日本人。在小时侯还居住在日本的时候,他在车子行驶在连接东京和京都的高速公路上时学会了这首童谣。单纯的歌词,单纯的旋律,仅仅如此已经很方便让孩子记住。不过悠里之所以在为数众多的日本童谣中对这首歌的印象特别鲜明,还是存在其他原因的。
佛达姆家的姐弟感情非常要好,所以他们在唱这首歌的时候定下了一个规矩。就是说,无关隧道长短,从车子进如隧道入口起就要开始唱这首歌,然后必须在车子穿过这条隧道的出口那个瞬间唱完。可以算是一种游戏吧。
这个原本是姐姐为了和弟弟一起玩而想出来的规则,却使单纯的悠里几乎是立刻热衷于这个游戏之中。在隧道的距离超过预计的时候,就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也会拼命拖长唱歌的时间,甚至曾经因此而缺氧晕倒。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可悲,从那之后,不管是坐电车还是坐火车,只要看到隧道,那些歌词就会情不自禁在脑海中飞舞。这次也是如此,刚一进入连接英法海峡的漫长隧道,悠里已经情不自禁歌唱了起来。
不过老实说,这是足足要花二十分钟才能完全通过的超长隧道。
(不管怎么想,我也撑不了那么久吧?)
如果在这里闹到缺氧的地步的话,可就一点都不好笑了。
就在悠里轻轻苦笑的时候,从他的背后传来了仿佛很意外似的“咦?”的嘀咕声。伴随着这个声音,西蒙也抬起视线,因而透过窗户和悠里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相对与不知道为什么慌张起来的悠里,西蒙清澈的水色眼眸倒是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你从刚才起就看得很入迷啊。隧道有那么稀罕吗?”
扒着窗玻璃向外面看的悠里,嘴角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轻轻地摇摇头,然后把身体转向西蒙身边。
“不是的,我只是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情。先别说那个了,西蒙你倒是真的看得入迷呢。”
“啊啊,你说的对。”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不过西蒙的面孔上确实掠过了阴影。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平时的沉稳,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你来看看这个吧。我们学校上杂志了。”
接过杂志轻轻扫了眼封面,悠里也不禁吃了一惊。那是他们平时不会接触的三流八卦杂志。至少在英国,那个绝对不该是在头等席上幽雅就餐的人所持有的杂志。
在这一类的杂志中,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都对于上流阶级的公子哥们所上的私立贵族学校不抱有什么好感。虽然还不能说是带着露骨的恶意,不过他们一向都抱着虎视耽耽的态度,随时准备找准机会在公开的场合披露绅士淑女们的丑闻。也就是说,只要被刊登在这种杂志上的话,就意味着报道的内容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类型了。
“难道说,新学期刚一开始,格雷就名副其实地灰头土脸了吗?”
“是啊,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
西蒙说到一半的时候,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悠里一面感觉到诧异,一面首先看向了报道。
《人骨发现!声名显赫的传统学校的悲剧!》
在这样的标题后面,报道基本上是下述的内容。
“本月月初,在位于英国西南部的全住宿制私立学校圣?拉斐尔的校园内,从地底发掘出了被认为是人类骸骨的白骨。根据参与建筑物翻建的工程人员的表述,白骨处于扭曲折断的状态。假如这是由于近期内的犯罪所造成的话,那么在私立贵族学校封闭的校墙背后,到底都会发生什么样的问题呢?敬请各位读者期待我们的后续报道。”
悄声念着报道内容的悠里,在读完之后抬起脸喃喃自语:
“人骨?“
他皱着眉头继续说了下去:
“在我们学校里面,能有什么地方会冒出那种东西呢?”
面对悠里,西蒙盘着手臂,陷入了思考。
“从报道的内容来推测的话,多半是那个灵庙所在的地方吧?”
听到西蒙意味深长的回答,悠里的目光轻轻垂了下来。
从今年九月开始,西蒙和悠里就升入了圣?拉斐尔的下级第四学年。圣?拉斐尔是建筑在包括整片湖水在内的广阔土地上的私立贵族学校。和英国众多的传统学校一样,这里采取的是全住宿制度,不容许女子入学。他们的学生都是十三岁入学,也就是说,只招收在从十一岁开始的中等教育中相当于ThirdForm的学生。
虽然从这一点来说,这里仿佛是和时代脱轨一样,但是伴随着EU统合以及网络的普及,为了要对应急速发展的国际化趋势,圣?拉斐尔非常注重对于视野宽广的人才的培养,并且因此招收了众多来自其他国家的留学生。只要那些父母还担心飘洋过海的儿子们,不想让他们过早陷入与异性纠缠之中,那么像其他学校一样颠覆传统就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不过为了让学生们能够频繁返回父母身边,校方也进行了充分的准备,特意调整了平日和周末的课程,让学生们拥有比其他学校更充裕的假期。
西蒙所说的灵庙,位于教学楼和宿舍楼对面的湖岸西侧。除了出来散步的学生以外,那是一栋几乎不会有人光顾的孤零零的建筑物。
它的建筑年代相当久远,外观也极为古老,所以在学生们之间被称为“鬼屋”,流传着各种各样与它有关的怪谈和鬼故事。
在这期间,也不知道是流言造成了事件,还是因为存在事件才会形成流言,总之在暑假前夕,在那座灵庙中终于发生了不幸的事件。因为那个事件造成了一名学生的死亡,所以以此为契机,校方终于决定对建筑物进行改造。到此为止的事情他们都很清楚,不过却没有听说是要在暑假期间进行动工。
凝视着失去血色的悠里,西蒙的内心叹了口气。
在那一连串的事件中,悠里失去了重要的朋友。那时候的冲击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消失的。和死者感情要好的悠里更是如此。似乎每当面对这种事情,他都会伴随着哀伤想起休?阿达姆斯。
(距离那个事件明明才只过了三个月。)
西蒙咬着嘴唇思索。
短短的三个月。在如此短暂的期间中,悠里除此以外,还遭遇了另外两个充满迷团的事件。如果是因为圣?拉斐尔对他来说相当于鬼门关的话,还可以考虑转学这一手段。但是最近一次的事件就发生在西蒙的老家法国。悠里手腕和脚腕上的绷带就是那时留下的伤,而那个也成为了西蒙烦恼的源头。
这应该叫做灵能力吧?西蒙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悠里所拥有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只不过,被这个力量所吸引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接近悠里。而且让他恼火的是,他却偏偏阻止不了这种事情。
这份报道也是如此,就仿佛在等待悠里返回一样的巧妙时机。这让他无法不冒出不祥的念头。
在西蒙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某个人物的面孔。那是一张会更进一步加深西蒙烦恼的面孔。
在单眼皮的细长眼睛后面闪烁着妖异光彩的青灰色瞳孔。厄运超强,聪明到让人不寒而栗,以玩弄他人为乐趣的恶魔之子,仅仅是为了气人就不惜特意跑去法国的奇人。比他高一年级的柯林?阿修莱,多半也知道了这个事件吧?
西蒙沉重地叹息出来。
毫无疑问,他一定会知道,而且一定已经展开了行动。他就是那样的男人。
听到西蒙叹息的悠里,有些惊讶地抬起了低垂的眼睛。
“怎么了?”
面对担心地询问的悠里,西蒙仿佛为了改变心情一样撩起额发。
“Pardon(抱歉),我刚才在考虑新的宿舍生活。”
“你说宿舍?”
悠里吃惊地凝视西蒙。
在本学期,西蒙担任了悠里他们所居住的维多利亚宿舍的宿舍长,但其实他本人并不怎么想担任这个职务。这个事实悠里也知道。虽然在经过曲折迂回的过程后,他最终自动申请了这个职务,但说到底,那也只是若干人的利害关系交织之后所形成的结果。
在悠里眼中就仿佛神明一样万能的西蒙居然也会露出这种忧郁的表情啊?在产生亲近感的同时,悠里也不由得对未来的新生活有些担心起来。这些感觉混杂在一起,让悠里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事实上,将要离开西蒙的身边而展开的新生活,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没事的,西蒙。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哦!如果是杂事的话包在我身上,而且还有帕斯卡、弗拉基米尔和罗伯特他们在啊。”
“哎,你说的对。”
听到悠里不得要领的声援,西蒙微微苦笑出来。
其实所谓的宿舍长,对于西蒙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重担。比起那个来,西蒙更在意的是无论如何都会减少的物理性时间。
在悠里继续扫视着放回桌子的三流杂志的时候,西蒙继续说了下去。
“杂事吗?对我来说,如果悠里能在身边的话确实很有帮助呢。我甚至想要指定你来担任我的使役人呢。”
五个宿舍的宿舍长和被选入管理学生自治会的执行部中的各宿舍代表们,为了让自己的任务可以顺利完成,都会让下级生跟随在身边帮他们处理杂务。这些下级生被称为使役人。基本来说,他们都会指定已经习惯了学校生活的第二学年的学生。因为如果身边跟的是个笨蛋的话,自己也会头疼,所以拥有某种程度的顺从又具备行动力的下级生最容易受到青睐。下级生作为被选择一方,为了能够获得接近自己崇拜的上级生的机会,通常也会尽可能在上级生面前表现自己,以便获得指定。
“这么说起来,你已经决定指定谁来担任使役人了吗?”
“怎么可能。”
西蒙立刻回答。
“我根本不打算指定什么使役人。”
果然如此啊。这次悠里也觉得非常可以理解。
从本质上来说,西蒙就对英国的阶级制度不抱有什么好感。使役人的制度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不错,但实际上却有很多下级生被蛮横的上级生指挥得团团乱转,留下了痛苦回忆,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完全称不上合理的制度。
虽然在悠里看来,如果是西蒙这样的人的话,使役人制度也能发挥相当的作用,可是他也不认为西蒙会接受这个制度。
“可是这样的话,你的负担也会增加啊。“
面对担心的悠里,西蒙笑着轻松回答。
“我又没有说什么都要一个人挑下来。”
“咦?”
“法国人引以为傲的就是自由、平等和博爱的精神,也就是说大家在工作上面都是平等的。当然也没有什么上下级的区分。”
这个豪迈的发言让悠里睁大眼睛。这还真是标准的西蒙风格。因为前不久才目睹过西蒙在众多佣人和比自己还年长的管家面前,以威严感十足的口吻发号施令的样子,所以悠里很简单就能想象得出西蒙在新学期的表现。
弄不好的话,就算是上级生在他身边,他也会毫不客气地向他们交代任务,并且以西蒙特有的威严感让他们不能不服从命令吧?
“喂,西蒙。”
对此感到认同的悠里发出了请求。
“算我拜托你,至少在吩咐格雷去办事之前,请你先想起我的存在。”
“我知道。我会铭记在心的。”
在两人进行着这些交谈的时候,列车已经穿越多佛尔海峡,在不久之后到达了英国首都伦敦。
在从近代式的钢筋建筑沃特尔国际车站前往帕蒂敦车站的中途,因为正好是位于伦敦市内,所以两人决定在饭店享受下午茶后,再顺便去市内进行散步。
他们两人暑假的后半部分都是在西蒙的老家法国度过的,所以现在才会一起返回学校。按照预定,他们今天会转到巴斯,然后在那里住上一晚。
学校和巴斯之间明明就只剩一小时的车程了,为什么要特意在那里住宿呢?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的悠里曾经向西蒙询问答案,结果得到了“最后的挣扎”这个回答。当然了,在进入学校之前,先优雅地享受一次休养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自古以来,巴斯就因为拥有痊愈之泉而名声远扬,所以对于悠里的伤势想必也会发挥一定的作用吧?
“你的腿没事了吗?”
西蒙配合着悠里的步调如此询问。因为必要的东西全部送去了饭店,所以行李很轻。话虽如此,西蒙还是对悠里的腿部的状况相当在意。
“没事的。医生说我下周就可以解下绷带了。而且稍微进行一些复健也许反而对身体比较好,所以我很欢迎散步呀。”
悠里本身确实很喜欢和西蒙在一起,喜欢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的感觉。如果在随便聊天的时候,能够发现什么珍奇或是美味的东西的话也是非常愉快的事情。争先恐后地寻找出某种东西,进行评价欣赏,时不时再沉浸于对于古老传说的讨论之中,时间转眼之间就会流逝。
于是两个人以皮卡迪利广场为起点,穿过并列着以柏帛丽为首的众多老字号店铺的理杰多大道,进入皮卡迪利大道,又前行一阵后,在圣?杰姆斯教会前面停下了脚步。
在以建筑大师克里斯多夫?莱恩的设计为基础的优雅的琉璃瓦教会前面,树木已经微微染上了秋色。在树荫之下是众多贩卖古董装饰和手工艺品的小摊,让散步中的人们的视觉也获得了很大的享受。
两人一面走一面点评着路上的小摊,然后西蒙在一个摆放着玻璃工艺品的摊位前面停下了脚步。就在悠里也跟着他停下来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人从旁边伸过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啊”地大叫出声。
“悠里!”
西蒙一把把吃惊的悠里拉到身边,用锐利的视线瞪向让他吃惊的人物。结果发现那是一个浮现着亲切笑容的胖胖的男人。
淡淡的亚麻色头发。架在鼻梁上的远视用眼镜。用右手调整了一下嘴上叼着的烟管,他一面对比着悠里和西蒙,一面骨碌碌地转动着左手拿着的好象棒子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完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打扰了,你是日本人吧?”
面对一面用棒子指着自己,一面用只言片语的日语询问的对方,悠里也懒得说明自己的情况,只是用日语消极地回答了一句:“啊,你说得没错。”
“哦哦,Good,很好,啊。”
也不知道是在说哪里很好,男人继续挂着好好先生一样的笑容,用断断续续的日语继续下去。
“你,魔法的手杖,想要吗?”
如果悠里没有听错的话,他应该说的是“魔杖”。因为过于突如其来,悠里下意识地用英语反问了一句“Pardon?”
“魔法手杖,日本人,手杖,来找,很多人。”
中途男人甚至比划起了手势。虽然他的日语从顺序上来说乱七八糟,但好歹还可以让人明白意思。
看起来这个男人好象是以日本观光客为目标的贩卖土产品的小贩。因为诞生于英国,在日本也博得广泛人气的奇幻小说的影响,如今来伦敦观光的日本人,好象都喜欢寻找和魔法有关的东西。通过混杂着日语和英语的对话好不容易弄明白这方面的事情后,悠里向满脸愕然地盯着对方的西蒙说明了情况。
男人好象在诺丁山经营杂货店,他说只要悠里他们去店里的话就可以给他们看各种各样的魔法手杖。因此悠里用漂亮的英语向他解释自己并非是观光客,半信半疑的男人最后好象终于相信了他的说明,在就拍他肩膀的事情进行道歉后离开了他们。
“魔杖听起来就好象骗小孩的东西,你真觉得会有人买那种东西吗?”
目送着那个男人离去的背影,脸上还是挂着怀疑表情的西蒙向悠里提出了这个问题。“谁知道呢?”悠里对此只是进行了摸棱两可的回答,不过他缩了缩脖子,在心里忍不住叹息:“估计会有不少人购买吧?”
那之后,他们在饭店享用了下午茶,然后乘坐晚上的列车前往巴斯。
当悠里和西蒙坐在开往伦敦的列车车厢中时,有两个人影正快步行走于没有什么人烟的圣?拉斐尔广阔的校园中。
被微微染上黄色的落叶树和常绿树的枝叶所覆盖的湖畔小道旁西侧的杂树林里,即使在中午也显得阴暗潮湿。阳光化为白线穿过茂密的枝叶,在阳光的点缀之下,让人产生了身处太古的原始森林的错觉。行走在不知道被什么时候落下落叶所覆盖的道路上,托马斯?切尔西仿佛被周围的气势所压倒,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对飘然行走在前方的男人招呼。
“真是的,你的口味也太特别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声音没有传入对方的耳朵呢,还是即使传入也不被理睬呢,多半是后者吧?总之将长长的青黑色头发束在脑袋后面的人物完全没有回头的迹象。面对一月未见的朋友一如既往的傲慢,切尔西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
从今年九月开始就成为圣?拉斐尔最上级生的托马斯?切尔西,是拥有一位德国母亲的英格兰贵族的后裔。日耳曼风格的五官和蜂蜜色的漂亮头发,让见过他的人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不仅仅是容貌出众,他还成功获取了足以值得骄傲的学生会代表这一位置。因为和他一样来自维多利亚宿舍的埃里克?格雷漂亮地取得了执行部总长的宝座,所以被视为格雷辅佐的切尔西也受到了众人的瞩目。容貌、头脑、家事,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也没有人会忽视他的存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行走于前面的男人是个例外。
在新学期开始之前,对方就把他叫来学校,毫不脸红地向他提出要求。而且不是用进行拜托的谦虚态度,而是用命令式的口吻要求切尔西帮他办事。
这个无礼男子的名字就是,柯林?阿修莱。
和切尔西一样,阿修莱也是从今年九月起进入毕业学年。明明还是一介学生,他已经可以把众多号称“孤本”的珍稀古书送进自己的房间。并且拥有“魔法师”的绰号,让其他学生们都对他畏惧三分。虽然他是个不把学校生活当成学校生活的破天荒式的人物,但不可思议的是,醉心于他的学生却一向层出不穷。
事实上,切尔西也是被阿修莱的毒素所诱惑,对他抱有崇拜心理的学生之一。之所以会回应他的召唤,像这样提早返回空荡荡的宿舍,也是因为他在内心十分高兴于阿修莱会向自己提出要求。
虽然在这里发现人骨的事情,在不久之前还被三流八卦杂志炒得沸沸扬扬,不过放射性同位素的年代测定已经证实人骨并不是最近产生的,而是被埋下后已经过了几千年的东西。因此现在开始进行考古学上的调查,并且因此而组织了集中专业人士的调查团。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获得的情报,阿修莱得知调查的中心是一个名叫“英国古代文明复兴委员会”的非营利团体。而切尔西的父亲对这个团体提供了资金方面的援助,所以他才来找切尔西,让他为自己提供方便。
尽管如此,明明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阿修莱却好象忘记了切尔西的存在一样头也不回地勇往直前。“目的地又不会长腿跑掉。”虽然切尔西很想冷嘲热讽地说上这么一句。可是就算说出来,多半对方也只是冷笑一声或是干脆不予理会,所以切尔西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主意。
阿修莱接下来又默默走了十分钟左右,好不容易在前方看到了亮光。来到空地上后,就能看到在和湖畔有一点距离的地方,有一个正方形的大型洞穴。
瞬间,切尔西“啊”地叫了出来。
阿修莱也轻轻吹了声口哨。
曾经伫立于那里的建筑物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在空荡荡的场所埋头工作的众多人类。曾经被学生们称为“鬼屋”的灵庙,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踪影。虽然事前已经听说,亲眼目睹到之后还是让人觉得感慨万千。
但是位于他身边的呵修莱,却用和感慨相距遥远的无机质声音,对在场人数的众多表示了怨言。
“有没有搞错,他们难道想在这里找出亚瑟王的墓地吗?”
“奇怪了。我听父亲说只是十个人左右的小型调查团……”
而他们眼前的人数,至少也在那个数字的三倍以上。
听到切尔西的嘀咕,阿修莱侧眼扫了一眼他,然后大模大样地走向了在场的团体。这个男人好象真的是和客气之类的字眼完全没有缘分。反而是应该充当沟通桥梁的切尔西慌张起来,大声地呼叫阿修莱的名字。
“等一下!阿修莱!”
“哎呀,这不是托马斯吗?”
切尔西追赶着无视他的呼叫的阿修莱,不过因为从人群对面传来的招呼声而停下了脚步。因为切尔西他们的装束明显和现场格格不入,所以在工作的男人们都对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注意到这一点后,切尔西脸上有点发红,连忙转动脑袋,结果在已经向下挖掘了一米左右的正方形洞穴的斜面上,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人物。
“啊,约翰逊博士!”
切尔西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真是好久不见了。你已经变成好青年了啊。”
“哪里哪里。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擅作主张来麻烦到您。您已经听我父亲说过了吗?”
“当然。我听他说了呀。年轻人能够热心于学习也是好事。那么——”
被称为约翰逊的学者,暂时中断声音,将视线转向了站在切尔西后面的阿修莱身上。
“你说的对发掘现场感兴趣的年轻人,就是他……吗?”
约翰逊会一面询问一面皱起眉头,也算是再正常不过的反映吧?
虽然只是一天时间,但既然是不惜放弃假日也想要参观调查现场,那么在一般人的想象中,会这么表示的人当然应该是外表看起来就纯朴好学的青年。
但是说到阿修莱今天的打扮呢……深紫色的紧身背心,外面松松披着一件同色系的衬衫,清晰表现出腿部曲线的裤子上印着多到数不胜数的大朵玫瑰。以他的这个样子,不要说什么纯朴青年了,就算是走在伦敦的繁华街上也足以引人注目。而且他又出奇地适合这身打扮,所以格外让人觉得头痛。
也许是因为惊讶吧?这位名叫约翰逊的学者将好奇的视线紧紧地投注在了阿修莱的身上。而阿修莱则露出了似乎觉得这一点很有趣一般的表情。
对话的中断形成了尴尬的空间,所以切尔西慌忙插进了他们中间。
“博士,我来介绍一下。他是我的朋友柯林?阿修莱。别看他这个样子,就算是在整个圣?拉斐尔的历史中,他的头脑出众都是难得一见的。”
因为慌张的关系,切尔西没有注意到自己多说了句话,马上又向阿修莱介绍起了博士。
“阿修莱,这位是考古学家约翰逊博士。他也是王立学术振兴学会的会员,这次的调查团就是由他来领导的。我们之所以可以像这样参观现场,也是因为博士的好意。”
在听到介绍而互相握手的时候,约翰逊博士诧异地嘀咕着阿修莱的名字。
“不好意思,你姓阿修莱?请问你和那个阿修莱商会有什么关系吗?”
“尼桑?阿修莱是我的父亲。”
听到这个回答,约翰逊挑起了一边眉毛。也不知道是因为得知了眼前的人物是英国屈指可数的豪商阿修莱商会的继承人呢,还是因为阿修莱阿修莱在说出自己父亲名字的时候声音过于冰冷。
“原来如此。”
无视这个过于常见的反映,阿修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地改变了话题。
“只是调查一具白骨而已,这里的人是不是太多了呢?”
之所以会采取这种打趣的口吻,是因为他们看到双手空空、一脸为难表情的研究者正在博士身边转来转去。
“啊啊。”
约翰逊苦笑着耸耸肩膀。
“是大英博物馆呀。他们也派出了调查组。”
“原来如此,也就是所谓的争地盘吗?”
如果同时有几个机关参与进来的话,那么为了谁能在现场拥有主导权而发生争执,不管在哪个领域都是常见的事情。
听到阿修莱的讽刺,约翰逊好象很灰心似地摇摇头。
“哪里有那种事情。对方可是世界有名的大英博物馆。我们根本没有胜算。我想他最终会成为‘林德?曼’的邻居吧?”
“哦,这么说的话,那个是凯尔特人了?”
听到业内人为大英博物馆英国古代?中世纪部门所展示的遗骸所起的爱称后,阿修莱迅速作出反应。
“详细的事情要等看到科学调查的结果才能知道。不过考虑到公元一世纪这个时代的话,大致应该就是如此没错了。”
对于约翰逊的断言,第三者的声音表示出了异议。
“现在就这么说还太早了哦,约翰逊博士。”
吃惊的三人回头看去后,就发现那里站着一个鹰钩鼻上架着眼镜的小个子绅士。他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从事学术研究的人士。
但是在看清对方面孔的瞬间,阿修莱就皱起了眉头。凝视着那双在亲切背后隐藏着冷酷光芒的淡绿色眼瞳,阿修莱低声呼叫出对方的名字。
“辛克莱尔。”
与此同时,几周前在法国发生的事情在阿修莱的脑海中复苏。
约翰?辛克莱尔。作为中世纪史的学者,主攻十字军历史的辛克莱尔为了追踪圣杯的轨迹而一直赶去了法国的古城堡。
“嗨,你好,这可是比想象中更早的再会呢。”
因为两人的样子而瞪圆眼睛的约翰逊博士,为了寻求说明,看着站在他身边的切尔西。但是切尔西也不清楚,所以约翰逊只能向当事人们进行询问。
“你们两位认识吗?”
“唉,我们算是共度过生死难关的战友吧。”
对于辛克莱尔意味深长的回答,听到的人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
“哦,难道你们曾经在沙漠和游击队作战吗?”
“我可不想和那种危险的对象打交道。”
在听出辛克莱尔掩藏在半开玩笑的语气中的真心话后,阿修莱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确实,因为现实对你来说太过严酷了吧。那么,喜欢白日做梦的中世纪史学家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呢?”
听到阿修莱比平时更加辛辣的口气后,切尔西下意识地拽了拽他的衣服。而在他身边的约翰逊博士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因为他觉得那个青年的冷嘲热讽正中要害,可是自己又应该保持绅士风度,所以难免有些为难于该怎么保持平衡。作为研究凯尔特文明的专家,约翰逊对于权威机关派来的门外汉辛克莱尔实在也不抱有什么好感。他自己也满心想要询问,“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但是,当事人辛克莱尔却似乎也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愉快地笑了出来。
“哎呀呀,真是头疼。我没想到会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呢。”
“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可以想象啊。如果因为我是门外汉,就要质疑我的存在的理由的话,你不也一样无法说明身在这里的理由吗?难道不是吗?”
阿修莱冷笑了一声。那家伙以为自己是在和谁打交道?居然提出了这种无聊的假设。
“请你不要忘记,我可是这里的学生。”
“哎呀,话虽然这么说,不过除了你以外好象看不到其他的学生呢。这是不是也有些奇怪呢?难道说只有你一个人特别进行参观吗?”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的勤奋好学可是校内首屈一指的。”
就算被人揭穿自己的矛盾,阿修莱也可以若无其事地说出谎言。就算他并不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心,而是包含着种种的打算,他也会装傻充愣到底,坚决不让对方领悟到自己的真意。
“原来如此,你还是老样子啊……”
“先别说这个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是在寻找迷路的十字军士兵吗?”
听到他的话,学者优雅地耸耸肩膀,带着隐藏在眼睛深处的冷酷本性,抬头仰望阿修莱。那是盘算着可以披露什么,可以被露到什么程度的让人丝毫无法大意的算计眼神。不久之后,他用静静的声音表示。
“是耶路撒冷哦。”
阿修莱细长的凤眼一下子眯缝了起来。对于他的反应,辛克莱尔好象感到很满足,所以用微微包含着热度的口吻继续了下去:
“不是十字军,是耶路撒冷。”
“你都和那个学者谈了什么啊?”
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在不同场所指挥作业的辛克莱尔,切尔西向阿修莱发出询问。虽然不见得对方一定会回答自己,但是他没能抵抗自己的好奇心。
“只是无聊的遗失品的事情。”
阿修莱果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过他能回答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遗失品?他丢了什么东西吗?”
“谁知道,你去问他本人好了。”
因为觉得阿修莱好象心情不错,所以切尔西进一步询问。不过这次立刻就遭遇了一刀两断,于是只能乖乖地闭嘴。
发掘作业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为了不伤到骨头,工作人员跳下洞穴,用手进行挖掘。而在他的旁边,有人在使用机械断断续续地进行着测定。
仿佛觉得很无聊似地守望着那些人行动的阿修莱,因为注意到在和现场有点距离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男人,所以将视线转移了过去。
在泥泞的现场,那人身上的好象医生的白袍随风摇摆。在发掘现场的后面,在和背后的丘陵的分界线上生长着一株枝叶茂密的橡树。那个男人就在那里停下脚步,仰望着橡树。
阿修莱这个人从来不会产生踌躇的感情,一旦决定就立刻行动。因为现场似乎还要一直持续单调的发掘作业,所以他干脆地走向了新面孔。
当接近之后,仿佛察觉到他的气息一样,男人转头看向这边。
比想象中要年轻,虽然多半早已经脱离了学生的年纪,不过以他的容貌来说,就算说是研究生或是助教也不奇怪。只不过,长长的脑后梳起的银发和眼镜后面的紫色眼瞳,让人觉得很难估计他的年龄。
面对进行无礼观察的阿修莱,男人用沉稳的声音向他询问道:
“你好象还是学生啊。是和教授一起来的吗?”
看起来他似乎是高估了阿修莱的年龄。在阿修莱身穿便服时,他的魄力确实很难让人把他当成高中生。
“我是这里的学生哦。”
听到他干脆地说出事实,对方的表情微微震动了一下。
“啊啊,这样。那么我也许应该先打声招呼,请你以后多多关照吧。从这学期起,我将要担任圣?拉斐尔的校医,我的名字是迪安?马克西多。”
面对对方伸出的手,青灰色的眼眸露出了衡量的目光。
“我是上级第四学年的柯林?阿修莱。”
简洁地报上名字后,他单刀直入地提出问题。
“那么,作为校医的你,为什么散步到这种地方来了?”
“嗯,这个嘛,应该说是被风之歌所引导吧?”
马克西多说着抬头扫了一眼天空,但此时他的表情却阴沉了下来。当阿修莱也在他的影响下抬头看去时,他的耳中传来了马克西多的嘀咕声。
“可是啊,看起来不能作为单纯的散步而结束了。”
阿修莱将视线转了回来,马克西多已经带着阴沉的脸色面向发掘现场。
“那是什么意思?”
向对方发出询问后,对方带着困惑的神色摇摇头。
“很难说明。只是这个挖掘触动了土地的记忆。”
马克西多说着向阿修莱看去,压低了声音,抬起一只手。男人青紫色的瞳孔,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你不会明白吧?从长年沉睡中苏醒古来的记忆,现在正处于混乱之中。那是足以扭曲空间的力量。”
阿修莱仿佛觉得很有趣似地盘起手臂。虽然这种言行是崇尚自然爱好的宗教中常见的东西,不过对方身上的某种东西切实地吸引了他。他的脑海中冒出了那个拥有黑绢般头发的下级生的脸孔,仿佛打趣似地回应道。
“真是遗憾,我一点都不明白。不过我知道有个家伙多半会和你产生共鸣。等开学之后我把他介绍给你吧。”
“那我很期待哦。”
无视阿修莱的取笑口吻,马克西多恢复了正常的语气。
“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先帮我介绍一下这里的负责人。”
就在阿修莱因为他的话而转动视线的时候——
“哇啊啊啊!”
某个男人好象遭遇恐慌的悲鸣,穿过空地在周围的森林形成回音。
“救、救命!要沉下去了!”
定睛看去,就发现位于发掘现场正中央,有个正在白骨周围进行发掘的男人,膝盖以下的部分都陷入了泥土之中。
“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
在周围的人慌忙跑过去的期间,遭遇灾难的男人一面摇晃身体,一面用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声音大叫。
“腿!腿!越是活动就越往下落。我无法动弹!”
“是水!”
其他的人叫了出来。
“水渗透了出来,一定是形成了沼泽。”
已经挖掘出了五米左右的四方形的洞穴的现场中,好象捅到马蜂窝一样乱成一团。
“水?”
因为觉得不会出现生命危险,阿修莱在橡树下保持了旁观状态,有些诧异地嘀咕着,向东侧的湖水看去。
灵庙所在的位置,和湖水大概有七八米的距离。而从那里开始,灵庙本身的纵深大概有五米左右。再往前的部分则形成平滑的斜面,构成了一个高度不满十米的圆锥形山丘。
在沿着湖畔展开的土地上,以前好象曾经是背对山丘建立的小型修道院或是城堡,将湖水也包含在内,那里毫无疑问是隐藏于深深的森林深处的孤单要塞。
在脑海中浮现出幻想场景的阿修莱,听到马克西多的发言后转回了视线。
“好象已经迟了。”
带着忧愁的声音,似乎又同时存在着某种云淡风轻的味道,这让阿修莱不禁产生了兴趣。
“什么已经迟了?”
“这个嘛——”
明明一脸深有触感的样子,马克西多的回答却很暧昧。最后他仿佛死心般地轻轻左右摇了摇头。
“大概还是修行不足吧?我也不是很明白。因为我并不是能听到警告的内容,更加谈不上理解其中的意思。只不过,我隐约能通过皮肤感受到,这个触动了什么。”
一面如此说,马克西多一面指着眼前的发掘现场。
“大概还及不上动物预知危险的本能。”
“原来如此。”
阿修莱觉得可以认同。他并不是不明白这种感觉。暂且不管信仰的是什么宗教,这个男人多半是拥有微弱的灵能力吧?获得新的情报后,阿修莱重新打量着对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你说你叫马克西多,你是凯尔特人吗?”
“是的。我的老家在爱尔兰。”
“那么——”
打断他的声音的,是被从发掘现场中救出的男人的叫喊声。
“是有东西作祟!”
也不知道水是从什么地方侵入的,现在现场到处都一片泥泞。混杂在忙着收拾昂贵器材的嘈杂中,这个男人的声音显得格外高亢。
“是那个!是那个骸骨缠住了我的腰部!”
浑身泥浆的男人,半是歇斯底里地如此叫喊。
“是真的!我没有骗人!那家伙试图把我拖进泥沼里面。你们相信我!”
即使受到了同伴们的劝说,他也没有停止叫喊。结果男人最终被带离了发掘现场。
“是真的!那家伙还活着!”
这个让人发毛的声音,让持续发掘工作的研究人员们一阵踌躇。他们好象拿不定主意一样互相交换目光。
而结束这一局面的,正是辛克莱尔气势十足的声音。
“不要把无聊的胡言乱语当真!身为一名学者,你们不觉得丢脸吗?”
在他的催促下,男人慢抬头看了看高悬在空中的灿烂太阳,仿佛因为刚才的犹豫而很不好意思一样地耸了耸肩膀。“说的也是。”“大白天的哪有什么幽灵。”“哎呀,还真是好笑呢。”他们七嘴八舌地重新展开了工作。
发掘沉入沼泽的白骨的工作也重新开始。
在这个已经变得好象无底沼泽一样的泥地中,出现了一排木桩的残骸。因为木桩围成了一个直径在两米到三米之间的圆形,所以可以推测这里有可能是举行祭祀的场所。
“你怎么看?”
在马克西多身边观望着一连串的事情,阿修莱如此询问。
“没什么特别的。因为我自己也很混乱。”
低垂下似乎很沉重的眼帘,马克西多左手扶着粗大的树干,好象陷入了思考一样。
“混乱?也就是说你刚才所说的警告,并不是指那个骸骨男人吗?”
“恐惧并不一定要有固定的形式。先别说这个了,你是叫阿修莱吧?”
自己的名字没有被人听上一遍就记住,对阿修莱而言还是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快的阿修莱也因此错过了对方若无其事地说出的第一句话。
“你能不能不要露出这么恐怖的表情?”
感觉到阿修莱注视的目光后,马克西多仿佛有些发毛般地如此说道。但是因为好象有在意的事情,所以他马上就把视线转想了发掘现场。
“你能看得见那个吗?”
阿修莱带着怫然的表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不紧不慢地左右移动视线。但是,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他只看到了再度展开工作的人们,和一时间无事可干,双手空空地转来转去的人们的身影。
阿修莱有些烦躁地将视线转移到身边的人身上。
“你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是影子哦。多半是摇荡的黑色影子,漂浮在那里。”
那会是什么呢?在如此嘀咕了一句后,对方陷入沉默。
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唰唰摇曳的枝叶射了下来。性急的蜻蜓时上时下地从他们的眼前飞过。
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过了一个小时左右。
阿修莱靠着橡树坐在了地上,而他身边的马克西多依旧用左手扶着树干,维持着沉思状态。
就在阿修莱忍不住打哈欠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有些生气的叫声。
“阿修莱!”
回头一看,是已经完全被他忘在脑后的切尔西站在那里。他正在对比着阿修莱和马克西多。虽然看切尔西的样子很希望阿修莱能做个介绍,但阿修莱只是冷冰冰地问了句:“什么事?”
“那个——”
切尔西踌躇了一阵,然后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开了口。
“我提到你的藏书后,约翰逊博士说无论如何都想和你谈一谈。”
看起来发掘现场的主导权,已经完全落进了辛克莱尔的手里。如果到了实际调查阶段也就罢了,目前约翰逊博士想必已经闲得发慌了吧?不过阿修莱可不打算成为他消磨时间的对象。
“不好意思,你去告诉他我和他研究的方向不一样。我的书柜里没有卡艾萨和塔托斯的书。”
“可是——”
就在切尔西要进一步说些什么的时候,“找到了!”他们后面响起了一个狂喜的声音。
“快拿条绳子来!”
好象是沉入沼泽中的白骨出现了。发掘现场微微恢复了生气,约翰逊博士也出现在那里。
“好了,你过去吧!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把切尔西赶回去后,阿修莱站立起来。他一面掸衣服上的尘土,一面看了看旁边,果然马克西多也推了推眼镜,用格外认真的表情看着那边。不过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用真挚的口吻说了句“朋友是需要好好珍惜的”,结果阿修莱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放心吧。视时间和场合而定,我可以像对待公主一样好好珍惜他的。”
马克西多第一次皱起眉头看着阿修莱。但是他没有说话,而且很快就转回了视线。阿修莱向他提出询问。
“先别说这个了,刚才的黑影怎么样了?”
“还在。”
听到这个冷淡的回答,阿修莱原本以为马克西多是感觉到了不快。不过看了看他后,就发现他似乎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别的什么上面。
发掘现场的打捞似乎已经成功,现在正在进行将泥块中的骸骨和其他遗物分开的工作。在和那些半跪在地上干活的男人们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目前没有工作的人们正在悠闲地窥探着那边的情形。
那边有一个人,从怀中取出了香烟。因为知识分子阶层中很多人都讨厌烟草,所以这个光景比较罕见,不过也算不上是特别不同寻常。他嘴里叼着香烟,摸索着胸口和臀部的口袋,仿佛在找打火机。
就在这个时候,马克西多猛地探出了身体。
“那个是——”
他的视线从空中徐徐地转移到叼着香烟的男人身上。
“不会吧?”
马克西多大叫出声,突然奔跑了出去。阿修莱也反射性地跟在后面。
在他们的下放,男人终于从牛仔裤口袋中找出打火机,他将手伸到嘴边遮挡住风势。
“不行!不能点火!危险!”
马克西多一面沿着坑的外沿跑向那个男人,一面叫喊。他的叫声和男人的手指碰上打火机的点火装置几乎是发生在同一时间。
嘭,伴随着声音,火苗升腾起来。
一个瞬间。
叼着香烟的男人的全身,都被黑色的火焰所包围。
“哇啊啊啊!”
过了一会后,响起了男人的惨叫。
打火机脱手飞了出去,掉落在僵滞了的男人的脚边。
“救、救命!”
在理解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的瞬间,男人似乎就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但是他很快就滚倒在了地上。发掘现场再次被人们的尖叫声所包围。面对比刚才更加危急的事态,众多讲起道理来都是一套套的学者们似乎完全不知所措。
阿修莱敏捷地跳下了一米左右的深坑,脱下身上披着的衬衫跑到变成火球的男人身边。
他用衬衫拍打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布!给我更大的布!”
在他怒吼的同时,一件白衣从天而降。
马克西多将自己的白袍盖到被害人身上,用力按住,通过夺取氧气可以灭火。
“快叫救护车!告诉他们有人重度烧伤!”
马克西多的声音和阿修莱的命令重叠到了一起。
“还有,有没有什么人能弄到冰块?就算是冷却剂也可以。”
阿修莱看到茫然地站立在那里的切尔西后,用下巴对他作出指示。
“宿舍的水房!”
在那之后,过了三十分钟左右。
当男人快要被运来的大量冰块掩埋的时候,远方才终于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
(怎么回事?)
许久没有接触的维多利亚宿舍。因为悠里已经成为干部生,所以拥有了最上层的个人房间。悠里在房间中陷入思考。
晚夏和初秋交会的季节。
秋日的柔和阳光射入了房间。也许是因为行李还没有开封吧,房间感觉格外宽敞。不过,如果直到昨天为止,还位于触手可及的位置的可靠朋友能在这里的话,印象多半还是会大为不同吧?可是从今天开始,西蒙就位于有两个房间之隔的地方了。
在巴斯充分地享受了SPA之后,西蒙和悠里直到第二天午后才踏上返回圣?拉斐尔的路程。在体验了周到的SPA之后,原本应该彻底恢复了精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车子逐渐能看到古拉斯顿贝利山的时候,他突然被无法形容的恶心感所袭击。
学校位于古拉斯顿贝利山向西大约十分钟车程的地方。
因为悠里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眼尖的西蒙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悠里,你怎么了?”
但是,虽然看出了西蒙清澈的水色眼眸中的担心痕迹,可是因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悠里当然无法回答。该不会是因为从今天起就要和西蒙的房间分开,所以感到不安吧?他一面自责,一面努力挤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可是,越是接近学校,从体内涌出的不安就越是强烈。悠里的脸色变得显而易见的难看透顶。面对真心感到担心的西蒙,他只能含糊地表示“也许是有点晕车”。就在这个时候,司机向西蒙报告了校门前的异常。
还没有完全开到校门,他们就已经看到学校的正门前停着几辆警车。
按照西蒙所获得的情报,昨天校园内好象发生了出现伤员的事故。原本西蒙还想多陪陪悠里,可是马上就被执行部叫走,只能带着一脸不甘心的表情离去。
然后,是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房间。
躺在还不熟悉的床上,多少恢复了平静之后,悠里开始思考自己产生不安的原因。
(这种沉重痛苦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这种感觉和佩戴上不合的眼镜时的那种头晕目眩非常相似。也就是说,奇妙的扭曲的印象——
所有的东西看起来似乎都是重影,想要呕吐的感觉断断续续地折磨着悠里。
再次袭来的眩晕感,让悠里只能紧闭眼睛咬牙忍耐。直到用打湿的毛巾盖在额头上后,那种凉丝丝的感觉才让他多少轻松了一些。
在此期间逐渐迷糊起来的悠里,仿佛就那样陷入了梦乡。
他做了梦。
深深的,深深的森林。
枝叶茂盛到让阳光都无法通过的昏暗的原始森林。流淌在树干之间的淡淡雾气,似乎是从附近的湖面上飘过来的。
在头顶吱吱鸣叫的鸟儿。
堆积的落叶。
循环的季节,经过了几千的白昼,几万的夜晚而回归无限的空间。在这个人类的存在仿佛会在一瞬间就消失的森林中,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现的小小白影轻轻地晃动着。看起来仿佛是人类,他身穿白色长袍,手里握着雕刻着什么花纹的木杖。
男人在比他的步幅还要宽得多的大树之间不断移动。他的动作让人觉得颇为缓慢,不过这并不是因为白影的速度太慢,而是因为作为对比的树木过于巨大。
像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
茂密到那种程度的森林,突然就消失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笼罩着雾气的湖水。对着那片湖水,有一座拥有圆锥形屋顶,由粗大的树干搭建而成的神殿。
(这个是什么?)
在悠里因为眼前展开的景象而茫然失措的时候,刚才的白影快步进入了神殿内部。当悠里追着那个人影进入神殿后,面对的是一片空荡荡的空间。如果说到里面的东西的话,就只有并列在中央的几根支柱。还有就是在和入口相反的一面,有一个被用白布盖住的四方形场所。
因为白布时不时会被风掀起,所以能够看到树干排列形成的直线道路。
白色服装的男子,跪在中央的支柱之间,开始不断咏唱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跪着的男人抬起脑袋,戴在头上的帽子滑落,男人的脸呈现了出来。
“——!“
被自己的声音吓着而睁开眼睛的悠里,因为身边有一张同样惊讶的面孔,所以更进一步大吃一惊。
“你没事吧?”
如此担心询问的,是一个有一头毛茸茸的栗色卷法,榛子色的眼睛闪闪发亮,看起来极为活泼的少年。
“罗宾!”
悠里定过神来后开心地露出笑容。
“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而已。别说那些了,你还好吧?”
面对支撑起上半身询问的悠里,罗宾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然后盘腿坐在空中,带着坏坏的笑容精神十足地回答。
“当然。我精神的很。你以为我是谁啊?”
“那个恶作剧妖精罗宾?古多费罗是妖精王的第一侍从,对吧?”
“啊,还好啦。”
仿佛很满足于悠里的说明,罗宾高傲地盘起手臂。
只要看到这个非现实的场景就可以一目了然,他并不是人类。如同悠里所说的那样,他是英国自古以来就存在的恶作剧妖精。自从悠里偶然通过妖精之器给过他食物后,他就单方面把友情之印塞给悠里,做了悠里的朋友。话虽如此,因为悠里也很喜欢这个虽然吵闹,但是很好心的贪吃妖精,所以两人的友情完全成立。
“那么,你怎么样?”
听到罗宾的询问,悠里稍微踌躇了一下。
“难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他的再次发问,悠里觉得自己好象不能不回答了。而且原本悠里就觉得,在面对这个另一世界的生命的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没有关系。也许是因为他觉得主动积极地向罗宾挑明的话,反而可以让问题简单化吧?
“学校的空气很沉重。”
“沉重?”
罗宾伸出手仿佛要测量重量一样,然后表现出迷惑。
“没错。该怎么说呢,好象重心奇怪地倾斜了。总之就是扭曲的感觉。”
“扭曲,啊。”
将伸出的手移动到悠里的黑发上,罗宾嘀咕了一句。
“也许确实有什么吧?不过我可不清楚。能够明白这些的,就只有世界诞生时就存在的四元精灵和我们的陛下吧?陛下虽然很会使唤妖精,不过在知识方面确实非常丰富。还有,如过是好象‘湖中贵妇人’那样和古老种族有关的上级妖精的话,也许会知道什么方法。”
“湖中贵妇人……?”
悠里咀嚼着这个好久都没有听过的名字。莫露卡娜和罗宾都是妖精一族,所以就算互相认识也并不奇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们相识后,悠里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没有注意到悠里的迷惑,罗宾好象享受一样,用手指唰唰地梳理着悠里漆黑光滑的头发,继续说了下去。
“你问问平时老被你呼来喝去的四元精灵不就好了吗?”
“咦?”
原本思想已经转到别处的悠里,因为对方轻松说出的话语而被拉回现实。他甩了甩被罗宾弄乱的头发,有些意外地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
“四大元素的精灵。……毕竟上次你召唤的时候,它们不都老老实实地守护着四边吗?”
“我不知道那种事情啊。你到底在说什么时候的——”
悠里说到一半闭上了嘴巴。在思考了一会儿后,他突然理解了罗宾是在说什么。
“你说的,难道是?”
“搞什么啊!你原本都不知道吗?”
察觉到悠里的惊讶,罗宾笑着说了句。
“那些家伙也真可怜呢。”
悠里所使用的魔法。
第一次知道那个,是在阿修莱的房间举行召唤魔法的时候。那是悠里从描绘在地板上的魔法阵中,无意识地摄取到的东西。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仿佛理所当然一样地在使用那个。
所以,在听到罗宾的话之前,他甚至没有去考虑过那其中的意思。
因为在施用魔法的时候,总是拼命地关注着结果,所以完全没有余暇去注意周围。难道说自己真地呼叫出了自然界的四大元素精灵吗?他实在觉得有些无法置信。
罗宾原本带着坏坏的笑容看着悠里烦恼的样子,不过突然仿佛被雷击中一样挺直了脊背。
他尖尖的耳朵啪地竖了起来。
“哇,糟糕!”
过了一阵,罗宾带着非常动摇的表情如此叫出来的时候,悠里终于发现了朋友的变化。
“怎么了?罗宾。你没事吧?”
面对担心地询问的悠里,罗宾栗色的眼眸闪动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表示“我没事”。
下一个瞬间。
罗宾一脚踹开桌子漂浮到空中,然后化为朦胧的影子融入了周围的黑暗中。
不知不觉中,窗外的太阳已经西下,房间中染上了淡淡的昏暗色彩。
(他是怎么了呢?)
就在悠里呆呆地站在那里茫然思考的时候,远方响起了通知晚餐时间的钟声。与此同时,他的房门被敲响,西蒙优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也许是为了收拾行李吧,西蒙只在T恤外面披了件衬衫,感觉上非常休闲。可即使如此,他看起来还是充满了高雅的味道。这是为什么呢?
“悠里,到晚饭时间了。你在这么昏暗的地方干什么呢?”
看到悠里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靠近房门的地方,西蒙有些惊讶地询问。
“啊,没什么。没事。”
虽然悠里摆着手进行了否定,可是西蒙清澈的水色眼眸,可以看穿任何细微的谎言。他诧异地环视了一圈房间,推开房门,在打开电灯后迈步进入了房间。
“感觉怎么样?”
他边走边询问,可是悠里还是回应道:“我已经没事了。”虽然他对此点点头,可还是一直走到悠里的身边,凝视着悠里的面孔再次进行追究。
“然后呢?”
如果是平时的话,西蒙也不会这么穷追不放,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做有些过度小心,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总比等看到悠里受伤后再后悔要好。
“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再次询问,不出所料,悠里漆黑的眼眸恍惚了起来。他仿佛催促般地呼叫悠里的名字后,悠里好象死心似的叹了口气。
“我做了梦。”
“梦?什么样的?”
“我在森林中行走。很大的森林哦。郁郁葱葱的树木,太阳光都无法射入,是非常昏暗潮湿的森林。”
“森林啊。”西蒙咀嚼着这个情报,催促他继续说下去。悠里静静地摇了摇头。
“只是这样。虽然我也觉得好象有什么人在,可是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如果罗宾没有来的话,他也许还能记得更清楚一些。可是现在的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
“你觉得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听到悠里的询问,西蒙盘起手臂陷入思考。
“这个嘛。从心理学上来说,所谓的树木是人类的象征。因为一旦开学就要面对众多的同学,所以由此而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和畏惧。被这种感觉所吞没的心理,以在原始森林中彷徨的梦境的形式出现,也可以这么解释哦。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
俯视着悠里的西蒙,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露出了苦笑。
梦境的解释之类的东西,在随时都会产生改变的现实中究竟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西蒙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哭笑不得。就算预言者可以看穿国王潜在意识中的不安,那么雅各的梦境又该怎么解释呢?
“雅各的梯子。”
“咦?”
“《创世纪》中不是有这种记载吗?在沙漠旅行的雅各所见到的神之家。因为梦到天使在那里放下梯子,所以雅各明白了那里就是神之家。那个好象就无法归结到雅各的深层心理上面。”
西蒙敲了敲那个一头黑发的脑袋。
“我只是觉得解梦这种东西缺乏实用性。别说那个了,要不要去吃饭?吃完饭后我帮你收拾。”
“啊,嗯。谢谢。”
即使在房间昏暗的电灯下,朋友的头发仿佛也在栩栩生辉。望着好象觉得有些耀眼的朋友,悠里老实地点点头。即使如此,在跟随着悠然迈步的西蒙离开房间的瞬间,他还是带着恋恋不舍的感觉将视线转回了房间中。
与此同时,耳朵传来了啪嗒一声。电灯被关上了。
当来到走廊上后,西蒙向悠里讲述了明天之后的打算。这时候悠里才想起来明天是新生进入宿舍的日子。
在走廊上,他们碰到了好久不见的帕斯卡和弗拉基米尔。再加上从自己房间中走出来的罗伯特,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豪华的监督生团体,让碰到的下级生都不由自主会让开道路。大家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暑假期间发生的事情,当吃完晚饭的时候,悠里已经彻底找回了日常的宿舍生活的感觉。
※※※※※※※※※※
这个时候,离开了悠里房间的罗宾,飞过在黄昏时刻已经化为了一重重的影子的树丛,以及荡漾出水纹的湖面,用肉眼都无法捕捉到的速度来到了校园西侧古老橡树那边。他站在高大的橡树枝头,东张西望地大量周围。
清冷的夜风吹尽了覆盖住整个大地的夜幕上的灰尘,星星的光芒清晰地投射到了地面上。
罗宾接下来无言地仰望着天空,不久之后,他将视线落下,唰地飞到了湖面上。他仿佛无头苍蝇一样地飞了一阵后,在某个地方停下来,轻轻站到了湖面上,却没有激起任何的波纹。
“在塔拉尼斯的雷声落下之前,吾已经能环绕地球飞翔一周。只要是吾之主人,妖精王的命令,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吾都会毫不踌躇地立刻赶到。恶作剧妖精帕克,即罗宾?古多费罗,前来参拜吾王陛下。”
噼里啪啦地说着长长的台词,罗宾用夸张的动作做出了行礼的姿势。因为他眼前只有映射出月色的湖面,所以如果旁边有人的话,一定会觉得他就像是小丑一样。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水面仿佛震动般地摇荡了起来。然后,从道映在湖面上的月亮中,浮现出一个男子的脸孔。
逐渐清晰起来的充满异国情调的艳丽面孔,睁开原本紧闭的眼睛,瞪着罗宾发出了声音。
“你跑到哪里去偷懒了?愚蠢的小丑啊!你知道我呼叫了你多少次吗?”
“咦?怎么会这样?您不是才刚刚呼叫我吗?”
面对不知所措地慌张回应的罗宾,对方好象为了呵斥一样提高了声音。
“愚蠢的东西!我叫了你可不止十遍二十遍!如果不是湖中的那位通知我的话,我还会好象傻瓜一样继续召唤下去呢。”
罗宾因为怒吼而缩了缩脖子,然后仿佛为了讨好对方一样把脸孔凑近了对方的脸孔。于是乎,对方也好象看准了时机一样压低声音。
“听说你好象是去了相当远的地方啊,对不对?”
“没,没有那种事情!”
罗宾跳起来进行否定,一面在周围仿佛无头苍蝇一样地飞来飞去,一面拼命寻找借口。
“对陛下衷心无二的罗宾?古多费罗,不管何时何地,不管在做什么,都从来不忘竖起耳朵倾听陛下的声音。即使是向东十万里,向西十万里,只要吾一息尚存,都绝对不会错过陛下的声音。”
罗宾拼命解释的声音,被对方哭笑不得的声音所打断。
“够了。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就是一张嘴巴特别厉害。算了,反正既然你没有听见,那么再抱怨下去也没有意义。先不要说那些,听好了。我现在想要借助你的力量。”
听到这个后,罗宾仿佛很高兴似地拍了下手。
“真的吗?陛下。请您尽管吩咐。”
“虽然切实存在着一些不安,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面对鼓足干劲的罗宾,被称为陛下的对象用怀疑的声音说了下去。
“萨温的时刻迟早有一天会来临。这一点你也知道吧?”
“那当然,陛下。在太阳和月亮起起落落的岁月中,我们是多么地翘首以待陛下和女王陛下的。”
“少说废话,你闭嘴听我说。”
阻止了对方的油嘴滑舌,妖精界之王用充满威严的声音继续了下去。
“听好了,好象土地的记忆触动了古老的誓约。与此相伴,长期以来被封闭的大门也试图打开。但是,糟糕的是,虽然好不容易大门即将打开,但是通道中央却存在着碍事的东西,阻挡了去路。如果就那样下去的话,即使是我也无法通过。所以——”
妖精王在这里暂时中断了语言。在带着神秘表情认真倾听的罗宾面前,水面摇曳了一下。
“我要你烧掉那个障碍物,打通道路。”
“哦,这个容易,陛下。吾罗宾?古多费罗会在猫头鹰眨一眨眼睛的工夫内,就立刻飞去着手工作。”
罗宾咕噜一个转身,试图就这么立刻飞走。但是妖精王用尖锐的声音叫住了他。
“等一下!你这个毛躁的家伙!听我把话说到最后!”
罗宾缩了缩脑袋,慌忙又转了过来。他将脸伸到了水面上,鼻子激起了一点小小的水花。
“你要小心!因为那里是被誓约所束缚的!”
“誓约?”
“没错,正因为是相当强大的誓约,所以无法使用火种。我想你应该知道吧,如果是弱小的妖精的话,很有可能在碰触到那种古代魔法的瞬间就被消灭。”
听到消灭这个词,罗宾的身体从脚尖到头发都颤抖了一下。因为这个词意味的就是,将妖精的存在彻底剥夺的黑暗的死亡深渊。
“可,可是,陛下。不使用火种的话,要怎样才能进行燃烧呢?”
摩挲着冒鸡皮疙瘩的手臂,罗宾提出了单纯的疑问。水中的妖精王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火并不一定要由手来点燃,只要使用没有没有被誓约束缚的东西就好。”
“没有被誓约束缚的东西?”
“没错,很简单的事情。”
听到妖精王坚定的口气,罗宾歪了歪脑袋。
“那么,拜托了,我的忠实的侍从罗宾哦。”
说完了想说的事情,妖精王的身影从倒映在水上的月亮中消失了。
“啊,等一下!”只有罗宾的叫声回荡在空气中。
“真是的,简直是强人所难嘛!”罗宾嘟嘟嚷嚷地嘀咕着,马上又换上认真的表情陷入思考。
“没有被誓约所束缚的东西吗?”
他的思考继续了多久的时间了呢?
月亮已经移动到了中空。落在大地上的影子也增加了浓度,时间已经是半夜之后。
“还是去找那家伙商量一下吧?”
在一阵喃喃自语后,罗宾大大伸了个懒腰,飞上了月亮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