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rteA-00CostofConsultation(初诊的价格)
1如梦似幻的童话
咚咚咚——————咚。
「什么?」
这天早上,樱乃绮罗帆在母亲的叫唤中从被窝里爬㈩来,她把橘色的睡裤褪到一半时,才察觉自己身体出现了异状。
「咚咚咚——————咚」,一股某种深具弹性的东西即将蹦出来般的振动,伴随着皮肤的摩擦感传到了屁股上。
绮罗帆抓住睡裤的手僵住了。
那是怎样?
那是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就像本来就蜷缩在裤子里的弹簧获得解放而弹了出来般——的那种感觉。使得她因为刚睡醒而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
(有某个东西……某个玩意儿黏在屁股上!)
大约位于臀部和腰际之间,那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异物感。而且那股异物感就像是和绮罗帆的身体直接连结在一起。
绮罗帆脱得只剩内裤之后,把手伸向有问题的地方……
毛茸茸的。
先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随即令人发痒的刺激在体内传了开来。
「什、什么?」
那个毛茸茸的异物长得如棒子,粗细则和杆面棍一模一样,不过,摸起来却又软又有韧性,弹力十足。
绮罗帆试着握了一下。
没错,是身体的一部分被握住了的样子。
绮罗帆战战兢兢地,转身往自己的屁股一瞧。
有某个玩意儿从她心爱的小熊内裤里冒了出来。
那玩意儿外头覆盖着一层小麦色的毛皮,细细长长,毛茸茸的……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
尾巴。
不管怎么打量都毫无疑问地就是尾巴。
绮罗帆飞快地把上半身转同前面,用手揉了揉自己又大又黑的眼睛,非常正常的反应。
然后,她又慢慢地回过头。
真的,就长在那里,一条尾巴从屁股上长了出来。
(我这是……在作梦吧?)
绮罗帆用力拉扯了一下尾巴。
结果超痛的,一股像是耳朵被人使劲拉扯的痛楚令绮罗帆眼泪扑蔌蔌地掉了下来。看来这并不是在作梦。
——一早起床后,尾巴就长出来了。
「怎摸有这种鸟事!」
过度的震撼令她不禁变成了关西腔。
是尾巴耶!尾巴是人类好几百万年前就退化了的器官,这种程度的知识就连生物成绩只有「2」的绮罗帆也知道。为什么这东西会长在已经迎接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身上呢!
「怎摸会有这种鸟事~~~~~~~~~~!」
绮罗帆尾音颤抖着,重复了一次。
虽说偶尔会在电视和杂志上看到长着角或尾巴的人出现。但那些人的问题十之八九只是类似骨头或肌肉隆起的现象而已。然而,长在绮罗帆身上的玩意儿,可是毛茸茸又软绵绵,完完全全的尾巴没错。
「为什么?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啊?」
昨晚洗澡的时候身上确实还没有这玩意儿存在,也就是说,仅仅一个晚上上,这玩意儿就冒了出来。那就好比类人猿与人类过渡阶段的化石一个也找不到一样,是种不可思议的失落的环节。只不过就绮罗帆的情况而言,她是长出了尾巴,所以,与其说是进化,以退化来形容可能更为恰当。
是连WHO(世界卫生组织)也尚未掌握的疾病吗?不对,就连是不是一种病都很可疑。
(难难难难难不成!这是外星人搞的鬼?)
绮罗帆的脑海里怱然浮现出一个Catt开头的字眼,就是趁着动物睡着的时候带回太空船上进行的解剖实验。(Catt:指Cattlemutilation,指曾在美洲国家发生的牲畜异常死亡事件。)
绮罗帆突然有所警觉似的,东张西望地环视房间各个角落。
如果是外星人趁晚上移植了尾巴,那他们现在一定正从某个地方对自己进行观察。虽然不清楚这样的行为有何意义,不过既然对方是外星人,那么对他们而言,或许地球人身上正存在着难以估计的秘密也说不定。例如,他们正研究着地球人的行动学那一类莫名其妙的事。
「我我我我我、我该怎么办啊——?」
就在绮罗帆抱头低声呻吟的瞬间——
「绮罗帆,你也差不多该起床啰~」
此时从一楼传来母亲志津保的声音。
这情况简直糟透了。再继续烦恼下去,母亲迟早会到二楼来。志津保胆小如鼠,万一让她看见了尾巴,不是口吐白沫昏倒,甚至还会精神错乱地跳窗也说不定。
「YesSir!我马上下去!」
绮罗帆紧张又满怀诡异回答着。
虽然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生了病还是受到外星人的手术,总之,现在这条尾巴不能让人看见。毕竟这是毫无预兆突然发生的,搞不好也会突然消失吧!?总之先观察一阵子,等真的束手无策之后,再告诉别人也不迟……就先这样吧!
绮罗帆拿下挂在墙上的制服,穿上上火,就在伸手抓起裙子的时候身体僵住了……
啊,这裙子要怎么穿上去呢?就这样直接穿上裙子把尾巴遮起来的话,一定会变得像是有根棍子突兀地撑在那儿。
绮罗帆将意识集中在臀部和腰部附近的肌肉,试图动动尾巴。
会动,这条尾巴在某种程度内能随绮罗帆的意思动作。
让张扬的尾巴垂下之后,直接穿上裙子。接着,只要把上衣的下摆扎进裙子里、再用外套遮起来,从外观看起来几乎不知道里头有尾巴。
拿着黑色书包下楼后,头戴白色三角巾、身穿白色料理服,一身典型主妇打扮的志津保早…就拿着向日葵图案的便当包等候许久。
「你比平时迟了五分钟喔,早餐怎么办?」
「我吃面包和果汁就好。」
绮罗帆收下便当后,立刻跑向厨房,从餐桌上的盘子里抓起半片面包和香肠,然后,灌了口无盐蕃茄汁,将食物送进胃里,接着,跑向洗脸台……
「等一下,绮罗帆,你没事吧?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突然听到背后的母亲这么一说,绮罗帆不禁「咕嘟」一声把漱口水给吞了下去。
她心惊胆跳地伸手往屁股一摸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裙子并没有撑起来,也没有变成很奇怪的模样。
「没有啊,干嘛这么问?我脸色看起来很差吗?」
绮罗帆一面冒冷汗,—面「啊哈哈哈……」地露出奇妙的笑脸回过头来。
志津保边帮绮罗帆整理上衣的衣领,边盯着她的脸瞧。
「嗯——脸色是没有很差啦,不过没来由地就是觉得怪怪的。总觉得今天早上的小绮罗有点不对劲,该怎么说呢,是身为母亲的直觉吧?」
绮罗帆吓了一跳,看母亲平时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没想到有时候还挺敏感的。
「没有啦,我真的没事。我去上学了。」
绮罗帆逃也似的往玄关跑去。
在她穿鞋子的时候,志津保在一旁蹲了下来。
「绮,绮罗帆……我不是因为之前发生过那种事才这么跟你说的喔。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尽管找人商量喔,不管是找我还是爸爸,或是琢己也行。」
绮罗帆的胸口顿时像是被四十四口径的手枪给「轰隆」一声轰出一个大洞般。但是她把这沉重的心情隐藏在笑脸底下,转头看着母亲。
「妈,你怎么啦?今天不太一样耶。我没事,你看我好得很哩。」
绮罗帆煞有其事地举起了手臂用力挤出肌肉秀给母亲看。
志津保望着绮罗帆好一段时间,然后轻轻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也对,或许是妈妈我今天早上不太正常吧,是更年期症候群吗?」
「那我去上学啰。」
(对不起喔,妈妈。)
带着些许自暴自弃的心情和母亲击掌之后,绮罗帆跑出了玄关——
樱乃绮罗帆,十六岁,就读于新宿的私立高中,是个连花儿也会相形失色的女高中生。
短发带着自然的咖啡色泽,长长的眼睫毛框起又黑又大的双眸,圆圆的鼻子则令人感觉可爱无比。
身高体重都在标准之上。身材偏瘦;不过,那一双脚修长笔直,优美得如羚羊一般。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打从国中以来就是田径社的成员。
住家位于东京都中野区住宅街的一间小型独栋屋。有三个家人,分别是担任会计师的父亲、全职主妇的母亲,以及朝气蓬勃的弟弟。
总之,樱乃绮罗帆是一个在各方面部均衡发展的女高中生。
是的,是一直到昨天为止……
「呜呜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被置物柜包围狭长房间的角落,绮罗帆站在—面布满灰尘的大镜子前方,泪水盈眶心有不甘地说道。
这里是「新宿六花学院」女子田径社社办。来到学校的绮罗帆并没有到教室去,而是直接跑到这里来。因为她想起了社办里放有一面确认动作用的大镜子。
今天是礼拜四,田径部没有晨练。所以,她想要在第一节上课前,再一次好好观察长在屁股上的那玩意儿。
绮罗帆从单面镜扯下防尘的塑胶套后,便解开裙子上的钮扣。
咚咚咚咚咚——咚。
拉下拉链的瞬间,卸除了上头的负荷后,尾巴立刻大剌剌地弹跳出来。
脱下裙子,下半身只穿着内裤和长袜后,绮罗帆维持背朝镜子的姿势,转过头来一看——
「唔——————唔~」
不管看了几百次,坦白说,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尾巴长度约五十公分。并非如猿猴那种没有长毛的尾巴,而是比较接近被小麦色的皮毛所包覆的猫尾巴,它大约有两根拇指那么粗。
感觉就像身体的一部分,只要集中意识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动。似乎健康教育课所教过的「随意肌」就遍布在尾巴里。
绮罗帆把意识集中在尾巴上后,笨手笨脚地令尾巴的末端一扭一扭地画了个圆。虽然是自己身体所发出的动作,不过,一扭一扭的感觉可爱到让人差点上瘾。
用尾巴尽兴地绕圈圈之后,绮罗帆紧接着想到尾巴的根部……
根部到底是长什么模样呢?如果真是外星人搞的鬼,应该多少会留下手术的痕迹吧!
她一面微微地拉起上衣的下摆,一面把尾巴的根部贴近镜子。
「呜呜呜呜呜呜呜——嗯嗯~」
绮罗帆又开始发出了呻吟。
尾巴虽然是从耻骨与腰际之间的微妙位置长出,不过如果从腰部的肤色往尾巴长出来的地方循序看去的话,是……肤色肤色肤色……突然一团毛茸茸,如此一般的感觉,并没有所谓的中间地带。
她掀起上衣,拨开皮毛想要看清楚与身体衔接的根部。
虽然她也想过,要是看起来感觉很恶烂的话该怎么办?不过,事实倒也不会,外观极其自然,逐渐从一般肤色转化成有毛孔的粉红色肌肤。完全没有把尾巴缝合在肌肤上的痕迹,仿佛原本就生长在那里一般。
外星人的科技程度虽然无法想像,可是若说这尾巴真是移植而来的话,那可是相当不得了的技术,如今绮罗帆真心希望外星人赶快侵略地球,好让所有人类都长上尾巴。
不,总之,外星人的事情先摆在一边不提了。
「这可能是一种病吗?」
绮罗帆一面用尾巴尝试摆出「?」的形状,一面自言白语地说道。
如果说是渐渐长出来的话还有点道理,问题这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和秀吉的墨俣一夜城一样令人匪夷所思。就算真有这种疾病,会不会和外星人的假设半斤八两,感觉实在太扯了。(编注:秀吉用五百士兵、两千贯资金快速建立的城。由于建立太快,宛若一夜建成而名。)
「呜呜呜呜——嗯嗯~」
绮罗帆把一头短发抓得乱七八糟。
可以的话,她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这玩意儿。反正一般人有肿瘤啊疣啊之类的怪东西在衣服底下长出来时,也都是不跟任何人讲,只是闷不吭声地等它白行痊愈。
话虽如此,但尾巴和肿瘤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首先,光是大小就差太多了,虽然只要一整年都穿着裙子与夹克的话,或许能掩饰过去。可是社团活动时得穿短裤,而且换衣服时其他人也都在场。
就算退出社团,但是从下个月起,游泳课就开始了。而且在参加海边集训与修学旅行时,也有和同学一起洗澡的时候。
换句话说,不管怎么做要完全掩饰是不可能的。
不过,重点是——
这样的尾巴要是让别人看儿,绮罗帆再怎么乐观都有很不妙的预感。
说得更白一点,就是「怕得要死」。
消息一旦公诸于世,而且还上了电视,如果最后只是以一名长了尾巴的女高中生之姿成为一般家庭客厅中的偶像那也就算了;可是,换做是在漫画和电影中,这种时候十之八九就会出现被抓去某处的研究室监禁,然后变成科学家们的实验对象这种桥段。
「我该怎么办啦——」
绮罗帆抱着头烦恼不已。
既没办法隐藏一辈子,又不能暴露在外人面前,怎么做都不对。她有种感觉不把哥白尼或哥伦布找来帮忙,就不可能想得出解决这状况的好点子。
绮罗帆垂下映在镜子里的尾巴,任由时间流逝。
当——当——当——当——
上课前五分钟的预备钟声响起。
「完了!」
总而言之,已经理解突然冒出来的尾巴是超自然现象下所产生的事实,也知道恐伯靠普通的医疗方法也没辄,目前只要理清这两点就够了。
绮罗帆重新穿好裙子后,慌慌张张地从社办飞奔而出。
校舍的走廊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似乎不论哪间教室的任课老师都早已到达了,校舍被一片寂静所笼罩。
「呜哇,死定了!」
手表上的指针已经突破了上课前三分钟的关卡。
绮罗帆以疯狂冲刺的速度在走廊上奔驰。
她可是一百公尺只需十二秒就能跑完的飞毛腿。教室的廉价玻璃劈啪劈啪地震动了起来。
正当她开足马力,以最快的速度接近中央楼梯的转角时——
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学生突然从贴有「请勿奔跑,危险!」标语的楼梯旁冒了出来。
「喂、快闪啦——!」
绮罗帆一边大叫一边紧急煞车。
来不及了。
眼前进出一片火花。
碰——————!一声巨响,绮罗帆狠狠地撞了上去。
撞飞开来之后,绮罗帆双脚岔开成八字形,一屁股跌坐在走廊上。
一阵激痛在身上蔓延开来。绮罗帆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注意到,痛感不是来自屁股,而是因为屁股压在尾巴上。
「对不起~」
她眼眶含泪抬起头来。对方在激烈的冲撞下倒是纹风不动。
看到对方那张脸时,绮罗帆顿时停止了呼吸。
有个出乎意料的美男子近在眼前。
「朝永……」
朝永怜央麻——绮罗帆的同班同学,是「新宿六花学院」一年级当中,不,或许可以说是全校学生中最引人注目的男学生。
首先是他的外貌气质。光泽亮丽的漆黑头发配上陶瓷般的肌肤,极为端正的眉目与优于一般日本人的高挺鼻梁,以及被长长的眼睫毛所框起的深红色瞳孔。
足足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配上修长的身材,给人一种宛如少女漫画的男主角从银幕世界走出来般的强烈印象。
这位名叫朝永的男子,在举止上也很不寻常。他在教室时,总是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把翘起来的脚伸出座位旁,然后看着白己的书。不只下课时如此,上课时也不改作风。
刚开始的时候老师还会予以警告或故意点名提醒他;不过,等期中考一结束后就再也没人跟他啰嗦了。
所有科目满分八百分,他就考了七百九十九分。据说是「新宿六花学院」创校五十年里的最高分。不用说,他当然是全年级第一名。除此之外,运动神经也是一流,体育能力比运动社团的学生还要出色。
总之,大致上就是这种感觉,朝永不仅是一个眉清目秀、成绩优秀、运动顶呱呱,还是个散发出些许野狼气息、个性十分引人注日的家伙。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特质应该会是所有学生崇拜的对象,并成为偶像般的存在才对,可是朝永的评价却差到了极点。
原因就在于他性格上的问题太大了,换句话说,也就是一种王子病。
他完全没有和别人沟通的意愿,沉默寡言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就算找他讲话,基本上也只会被当成空气看待。从一早来学校到放学回家,整天一句话也没讲的情形似乎也是见怪不怪。
相关的负面传言也不少。例如,他国中的时候,和前来找碴的不良少年爆发肢体冲突,落得停学一个礼拜;此外,由于他有严重洁癖的关系,如果有人胆敢弄脏他的衣服,他就会瞪大眼睛暴怒等等……
多亏了这类传闻与反社交的性格,以及虽然美形却感觉十分冷淡的眼神之故,四周的人对朝永总是敬而远之。绮罗帆虽然跟他同班,却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半句话。
——这样的朝永就站在自己眼前。
朝永神经质似的拍了拍制服上的灰尘后,冷淡的双瞳散发出锐利的光芒俯视着绮罗帆。
「那个……这个……」
漠然地持续低头俯视的朝永令绮罗帆一脸狼狈。
她心想朝永到底在看什么东西,便循他的视线一路看去。
她看见在白色的布料上有一大堆小熊脸蛋。
绮罗帆瞬间满脸通红,马上伸手压住裙摆。
「……你看到了对不对!?」
别说有没有看到内裤了,朝永现在根本就是紧盯着绮罗帆的臀部瞧。那是多么直接的态度啊,或者他的表情应该称之为纳闷吧。
绮罗帆这才想到——
既然内裤处于一目了然的状态,那么其他东西就算看得一清二楚也不奇怪啰。
「那玩意儿……」
她战战兢兢地望了两腿之间一眼……
心脏差点跳了出来。
咖啡色、毛茸茸的玩意儿从压住的百褶裙一角露了十多公分出来。
绮罗帆手忙脚乱地把它塞回裙子底下之后,再一次缓缓地抬头看了朝永。
朝永向绮罗帆投射更为尖锐的视线。
「啊哈、啊哈哈哈,你听我说,关于这个嘛……」
绮罗帆把藏起来的尾巴又从裙子底下放出来,然后用手抚摸,说道:
「最近这阵子呢,女孩子们流行把这种小东西装在自己的屁股上喔,大家好像都叫这个为幸福的尾巴吧?听说上学时把这个缠在腰上一整天的话,愿望就会实现喔。」
虽然自己说完也觉得这是扯到极点的谎话,但她还是窥视了一下朝永的表情。
朝永栘开视线,「哼」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背对着绮罗帆从走廊上迈步离开。
绮罗帆爬起身,追着他的背影而去。
(刚才那个「哼」是什么意思啊!)
到底他是接受了绮罗帆的说明呢?还是对太过幼稚笨拙的谎言哑然失笑?抑或是为升到了高一还穿小熊内裤的事情感到好笑呢?总之绮罗帆在意得不得了。
可是,朝永却若无其事,不理会身后的绮罗帆,迳自往教室走去。
(到底是在笑什么啦!)
就在朝永的手放在D班教室的大门时,绮罗帆一面心想搞不好会白曝其短,一面开口唤了他一声:
「抱歉,朝永……?」
第一堂课开始的预告钟声同时响了起来。
就在当当当的钟声中,朝永回过头来,露出了与他过于端正的容貌相反,相当诡异的笑容,接着,他在绮罗帆的耳边窃窃私语后,走进教室里去。
从绮罗帆的下巴到耳朵,就像插进了热水里的温度计,一股火红急速窜升。
朝永只有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熊内裤。」
简洁有力。
紧盯着朝永的后脑勺,绮罗帆随后也走进了教室。
(讨厌的家伙!讨厌的家伙!讨厌的家伙!)
绮罗帆把朝永怜央麻加进了讨人厌家伙名单里的第七名。
2白川医院
「喂,班长。」
第四堂课结束,来到吃便当的午餐时间,绮罗帆向坐在前面位子上的女生开口说道。
「什么事?」
一名很没规炬地将筷子咬在嘴里的眼镜女回过头来。
她是和绮罗帆同班的小智,外号班长,或高额头,本名田中智子。留着用发夹夹住浏海借以强调额头的发型,戴着一副有奶瓶瓶底那么厚的玻璃眼镜,是一个带点御宅族气息的女孩。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很像班长,所以才有了这个外号,事实上,她一次也没有当过班长。
注册商标的玻璃眼镜是班长的一贯坚持,似乎正以「如果摘下眼镜其实是个可爱的少女」为目标迈进中。其实绮罗帆早就知道,她摘下眼镜放下头发的话,便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女。
「班长,你对科学和宇宙之类的事情还挺熟的对不对?」
以女生而言,班长算是相当奇特的,她擅长数学、物理等理科科日。考试的时候数学考了一百分,英文与社会却差点不及格,成绩十分两极。因此,学年排名大约居于前段的中间位置。
从她经常阅读Nature等科学杂志的习惯研判,她应该不是只为了应付考试,而是真的喜欢科学类的知识。
「应该比对阿蒙霍特普四世还有汉摩拉比法典还熟吧!」(编注:阿蒙霍特普四世是古埃及第十八五朝法老。汉摩拉比法典是汉摩拉比国王结合苏美人及亚甲人法典写成的法典。)
这两个名词都是期中考世界史里出过的试题,班长应该连世界史也是勉强考了个差点不及格的分数才对。
「那我问你喔……虽然这问题很突兀啦。班长,你觉得真有外星人存在吗?」
「应该有吧?」
班长毫不犹豫地回答后,把自己的便当盒放在绮罗帆的桌子前面。
「真的吗?」
「银河系里有两千亿颗星星。据说类似银河系的小宇宙则有一千亿个,所以简单计算,星星的数目大约有两千亿乘以一千亿个。虽然地球被称作为奇迹的星球,有史以来引发奇迹的人数之不尽,可是星星的数目毕竟比人类的总和还要多耶。总之,就算我刚刚说的那些只是文字游戏,我也认为在这个辽阔的宇宙里,和地球一样拥有智慧生命体的星球应该不可能只有一个而已。」
「是喔,班长你相信有外星人啊。还真有点意外哩,你看起来就是一副不相信灵异现象的模样嘛。」
「你讲到重点了,说起来,把外星人和灵异现象混为一谈的想法并不是很正确。」
突然班长的口气为之一变,用拳头「咚」一声敲了一下桌子。
「管他尼斯湖水怪、金字塔、魔法、咒术、UFO、还是克苏鲁神话,全部都被视为灵异现象,让外星人爱好者感到极度的困扰。明明外星人就和灵异现象是不一样的。」(译注:以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世界为基础,由众多作者共同创造的虚构神话体系。)
「有什么不一样啊?」
「外星人是一种浪漫。」
虽然绮罗帆觉得会这么想的大概只有班长一人,但还是决定不加以吐槽。
「那班长觉得有动物被外星人绑架到UFO上,然后被解剖的可能吗?就是像那个叫作Catt什么的。」
「你说的是Cattlemutilation吧,那算灵异现象。」
「咦咦——不是浪漫吗?那和外星人、UFO哪里不一样啊?」
「不管是Cattlemutilation,或者Mysterycircle(麦田圈),都是将不可能发生的灵异现象解释成外星人的入侵行为,把向恶魔献活祭的事件冒充为外星人的生物实睑。因此,关于那一类的传闻每一件听起来目的都是在引起人的恐惧感,不是吗?基本上,外星人根本没有宰杀几十头乳牛的理由。」
「可是,搞不好他们真的想进行生物实验也说不定呀?」
「就算外星人想实验好了,拿乳牛来做生物实验能干嘛?而且,需要几十只检体那么多吗?何况,把利用完的检体刻意送回原先的场所道理何在呢?」
「那么以班长的判断,就是或许有外星人存在,可是并没有那个叫作catt什么的外星人解剖实验啰?」
「即使是我也不会全盘否定灵异现象。以现在的科学还无法说明的许多事仍然存在于地球上。对牛顿来说,爱因斯坦算得上超自然吧?我只是对Cattlemutilation没办法接受,说那是咒术或黑魔法的仪式还比较贴近现实。」
「原来如此。」
听班长这么一说,绮罗帆不禁也觉得确实是如此,外星人让自己的屁股长出尾巴的理由果然不存在。
「呜——唔~」
绮罗帆用手拄着下巴低声呻吟。
「怎么啦?难道你被外星人绑架过啊?例如说早上一起床就发现肚子上面出现一道手术疤痕之类的。」
班长一边把明太子煎蛋送进嘴里,一边不可思议似的打趣问道。
(可惜猜错了。肚子上是没有出现伤疤,屁股上倒是冒出了一条尾巴。)
绮罗帆心里如此想道,同时缓缓地摇了摇头。
要是班长看到了这条尾巴,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
可以想像得到她双眼绽放光芒,嘴里嚷着这很有趣的那副兴奋模样。
提到看见了尾巴这件事……
绮罗帆的眼睛往教室后方一瞥。
一如往常,朝永在后头角落的位子上翘起了脚、一手拄在桌上,眼睛看着文库本。如同雪花石膏般白皙清秀的脸庞上带着微微的忧郁,那模样在绮罗帆眼里看来意外地煞是性感。桌子上放着餐巾与黑色的面包和刀子,看来那就是朝永的午餐。
在沸沸扬扬的喧闹声中,只有朝永的座位被异样的氛围笼罩着。他四周的同学不知道是不是早已习惯的关系,就当他并不存在似的自顾自地聊天。
自从早上发生那件事以来,朝永始终没找绮罗帆说话。
(为什么咧……)
绮罗帆认为当时朝永铁定看到了尾巴。一般情况下,不是都会趁休息时间把人叫到校舍后面,然后把事情问个清楚吗?
到底是他相信了绮罗帆那种程度的谎话,还是眼光深受内裤吸引以致于没有注意到呢?那时候他确实一脸茫然的模样。
一想起他在自己耳边说出「小熊内裤」四个字,绮罗帆就不禁脸颊发烫。
竟然在耳边悄声讲那种事,根本就是性骚扰嘛。
令人不爽,又搞性骚扰,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朝着朝永的背后,绮罗帆在内心里作势吐了个舌头。
放学后,一完成值日生的打扫工作,绮罗帆比平时还早踏上归途。
「我回来了——」
她一到家把书包丢在自己的房间后,一身制服也没换下立即打开了正对面的房门。
「绮罗帆,拜托你开门前至少敲个门可不可以啊!」
盯着电脑画面的琢已有些生气地提出抗议。
他比绮罗帆小两岁,外型活脱就是绮罗帆留着运动少年发型的模样。绮罗帆觉得他虽然眼睛太大以致于少了股气势,不过最近体格也开始变得结实,而渐渐有了男子气概。
「不行喔?你在看色情网站吗?」
「才不是咧。」
绮罗帆探头一看电脑画面,发现琢已似乎正在浏览某个新闻网站的报导。
「我问你,你能让我用一下网路吗?」
「好啦……不过还真难得耶,绮罗帆居然会想上网!」
「还好啦,偶尔也会想上上网啊。」
琢已把电脑桌的椅子让给绮罗帆之后,就坐在旁边的床上开始看起了杂志。绮罗帆一坐下,就瞄了琢已一眼说:
「琢已,不好意思……」
「嗯?怎样,我别待在这儿比较好吗?」
「对不起,不太方便。」
绮罗帆在脸的前方摆出双手合十的姿势。琢已貌似不满地噘嘴站起身来。
「啊,等一下。那个从关键字搜寻的网站在哪里?」
琢已闷不吭声地从一大堆书签里头挑出了一个网页点击。
「谢谢你。」
琢已打开房门后回过身来露出讶异的表情问道:
「今天的绮罗帆是不是吃错药了?」
「有、有吗?」
绮罗帆一面挤出暧昧的微笑,一面搔着头。
「我说……你啊~」
琢已话说到一半又吞回肚子里,不过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似的继续说道:
「年纪比较小的我讲这种话或许有些不知好歹;不过,关于那件事,你还是别再放在心上了,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吧!透过学长的关系,办个联谊之类的应该还不成问题。」
绮罗帆胸口里的阴霾霎时蔓延了开来。
她并不是忘得一干二净,那个黑暗部分一直存在着,她只是强迫自己去压抑罢了,现在却突然有被掀开盖子展露出来的感觉。
绮罗帆强忍住差点破口大骂的冲动,毕竟琢已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关心姊姊。
「没有啦,我没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啦!而且,用不着拜托你,我认识的男生朋友可是多得要死咧,不过……我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琢已面露尴尬的笑脸,用手指搔着鼻头。绮罗帆觉得那个动作可爱到不行。
「记得删除浏览纪录喔,不然就算我不想知道,还是可能晓得你看过哪些内容。」
提醒完之后,琢已就关上了房门。
绮罗帆眯起眼睛看了房门一眼,在心底感叹了一声自己的老弟有多么可爱后,接着把视线挪回萤幕上。
由于曾经听琢已说过,所以绮罗帆很清楚网路世界的情报量惊人,只要在网路上搜寻,大致上的情报都找得到。里头也不乏电视与报纸上绝对不会刊载的地下情报,所以,她想或许可以找到和自己一样长出尾巴的人的情报。
搜寻网站只要输入关键字,就能从广大的网路世界里找出包含该关键字的所有网页,是一种相当便利的工具。
绮罗帆先以「长出了尾巴」来进行搜寻。
由于使用的是假名输入法外加单手打字,所以格外缓慢。输入文字后,按下搜寻键。
总共约有七百多个网站符合条件。
一点进去最上头的网站,一个长着尾巴与猫耳的女生屁股朝着画面冒了出来,绮罗帆不禁为之面红耳赤。
看样子是成人游戏。没错的话,应该是有关于长着猫耳、尾巴的兽人那方面的情趣游戏。
(我跟游戏的角色半斤八两吗……)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回到搜寻页面,然后一一浏览其他的网站
不过,老是找不到她想要找的网站,几乎清一色都是和一开始的游戏相似的兽人系奇幻内容。但是,绮罗帆所找寻的,是更为深刻写实的体验纪录。
于是她便在关键字里除了「长出了尾巴」外,试着加上「灵异现象」。
这个时候,显现出来的网站气氛突然诡异了起来。
黑色背景,以金字塔或UFO照片装饰的网站接二连三地出现了。长有尾巴的人的故事随即跑了出来,可是,那些全是过去的例子,而且只是一些以前美国奥勒岗州小镇里曾有这种人存在的故事以及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而已。
虽然多半都是这些内容,绮罗帆仍一面在相关连结中摸索,一面寻找自己所渴求的网站。
就在观看某个灵异现象类的连结网站时,绮罗帆的手停了下来。
上头的名字是「魇法病历AtoZ」,说明介绍则写着「灵异现象系病症的综合情报网」。
「就是这个!」
她兴冲冲地点击了超连结。
『本站因故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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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雪白的页面正中间一排硕大的文字标示着。
「呜呜~」
绮罗帆趴倒在电脑桌上。心想好不容易才发现感觉不错的网站却这么倒楣,一边打算按下「返回」键,这时突然顿住了。
仔细一看网页右边的拉霸,下面似乎还有其他的内容。
绮罗帆按着拉霸往下拖曳。
白色的画面开始持续地卷动。
等到拉霸跑到最底端的时候,发现到页面右下方贴有一个用细小的文字写着「魔法病历BBS」的连结。
这应该就是琢已之前曾提过所谓的隐藏性网页。
绮罗帆心情有点紧张地点进连结。
那是一个留言板。
留言板的功用就和车站放置的黑板一样,是让网路使用者留下讯息的页面。由于任何人都可以自由留言,所以经常可见情报汇集在一起的情况。
看起来好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人留言了,最后的—封留言是去年的十二月十七日,是由『Pugwash@管理员』所写下的:
最近有股不安的气氛,可能是那些家伙正展开行动的关系,因此暂时关闭网站避避风头。留言板我会原封不动放着,请各位自由使用。
「那些家伙?」
绮罗帆一脸困惑。有一种可疑秘密组织的味道。
她向下循序浏览着留言板。
这个留言板是以管理员为主,由经验者来向身体发生异状的人提出建议。
至于问题的内容则五花八门。
例如:最近背后觉得很沉重,不知道是不是被鬼附身了?或是每晚都在固定时间被捆住无法动弹之类,尽是一些充满灵异感觉的事情。
而回答这些问题的文字也极为无厘头。
例如:最初那个被妖怪附身的讨论中,关于是否真的被附身,有人回答说只要改造体重计就能知道。
据说如果在地面上画好魔方阵,然后把体重计放在上头,就能测量到妖怪的重量。如果量出来的体重比放在一般地上量出来的数据还重,就表示有妖怪附身。
为了因应妖怪附身的情况,上头还介绍了除妖的寺庙与神社,回答问题的既有熟悉妖怪系之类事情的人,也有熟悉神明上身等这种现象的人。包含管理员总共约四个人在回答问题。
绮罗帆对这些鬼话连篇的可疑讨论开始感到头晕目眩,差点忍不住关掉视窗。可是,想起自己正处于极为可疑的状态就又继续阅览下去。
就在持续往下看的时候,绮罗帆注意到了可以在留言板进行「搜寻」。
于是她二话不说马上以「尾巴」试着搜寻。
「有了!」
绮罗帆激动地握起拳头。
那是一个叫作「纯名」的人所写的留言:
大家好,我是纯名。是一个居住在东京的♀上班族。
查阅了之前的留言版也找不到我想问的问题,所以便在此发问。
或许说出来各位也无法相信,就连我本人至今依旧抱持难以置信的态度。其实,就在一个礼拜前,我早上一起床,突然发现屁股上面长了一条尾巴。
圆圆的、毛茸茸的。
现在还长在屁股上。
因为对生活没有造成妨碍,所以就暂时放着不管它,可是总不可能藏一辈子啊,现在正为了该怎么办而不知所措。
我预定半年后结婚,直到现在还没跟另一半商量。
请问我这样子是不是应该去医院诊疗比较好呢?
绮罗帆咕嘟一声咽下了一口口水。
(果然长尾巴这种现象是存在的。)
早上起床就发现长了尾巴的状况和绮罗帆非常相似。
绮罗帆继续追踪留言的回答。
回答是「Pugwash@管理员」发表的。
请在明天让专门医生帮您看诊。如果放任尾巴不管,会演变成严重的情况,明天请务必去看医生,而且绝对不能去一般医院,必须去灵异专门医疗机构。您住东京的话,那推荐您去新宿的白川医院,医生年纪虽轻,但我保证他的技术一流。
绮罗帆看得目瞪口呆。
(灵异专门医疗机构……白川医院?)
那则留言上并没有对白川医院的住址与联络方式多加笔墨,而纯名小姐的留言也仅只那么一篇。
这回绮罗帆以「白川医院」在留言板上进行搜寻。
有数则留言符合条件。几乎在所有的留言里,「白川」都被介绍为能诊疗灵异病症的医院,不过,关于院所的资料则是空空如也。
回到原先的搜寻网站,即使打上「新宿」「白川医院」也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对了,电话簿!」
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家里应该有新宿区的电话簿才对。绮罗帆快步下去一楼,从楼梯旁的电话台下拿出数本蓝色的电话簿,又回到二楼。
「白川、白川……」
用手指在白字分类上搜索。由于新宿的店家数目众多,电话簿也因此有中野区的数倍厚。翻过几页之后,总算来到白川开头的地方。
「就是这个!」
新宿区有三间白川医院。可是,很肯定地就是这一间没错。
因为这间白川医院上面如此写道:
「白川医院(黑魔法)」
「……居然敢光明正大地刊登这种名字啊?」
绮罗帆一边发出惊讶声,一边把电话号码与住址输入手机。
「新宿三丁目……第三茶谷大厦三楼……」
说到新宿三丁目,印象中就是有知名百货公司的闹区。取这种诡异名字的医院竟然进驻都心的大厦里,令人有种奇妙的感觉。
烦恼了好一阵子之后,绮罗帆以未显示来电的方式拨了刚刚输入的电话号码。
嘟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
嘟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
喀嚓。
绮罗帆心头一惊。
(目前电话无人接听,请于提一不音之后开始留言。哔——)
绮罗帆挂掉手机叹了一口气。
感觉很遗憾,又似乎松了一口气……
是因为今天的看诊时间已经结束的关系吗?现在是一般医院早已关门休息的时间了。
「明天该不该跑一趟呢?」
明天是星期六。虽然只有半天课,可是早就和班长约好了。
下个礼拜六再去?
「不好吧,可是——」
绮罗帆趴倒上半身把脸颊贴在电脑桌上,用手玩弄着浏海喃喃自语。
对于留言上所写:『如果放任尾巴不管,会演变成严重的情况。』微妙地有种耿耿于怀的感觉。
上面所说的是真是假并不清楚,网路世界充斥着各种情报,可是只有部分是真实的。如留言所示,即使新宿区真有白川医院存在,也不见得就是正派的医院,这也有可能是白川医院的工作人员在自导自演。
不过——自己现在是处于死马也想当活马医的状态,即使只是听听熟知灵异系病症的医生怎么说也好,绮罗帆心中如此打算。
绮罗帆于是打电话给班长,拼命道歉后才得以让约会延期。
「呜哇啊!」
抬头看着大厦的绮罗帆不小心叫出声来。与其说是感叹,不如说是吓到,那是出自与期待相违背的惊愕。
隔天放学后,绮罗帆结束了值日生的打扫工作,又向班长双手合十道歉了一次后,便前往「白川医院」。靠着从网路上列印下来的地图一路找来,结果只是位于大马路上众多小巷里其中一角的一栋杂居大厦。
虽然确实是位于新宿三丁目的大厦没错,不过未免和绮罗帆的想像相去甚远。
这里只是一间又脏又小的六楼大厦。建造时可能是白色的水泥墙壁,由于受到酸雨的影响或者其他原因,已经变得乌漆抹黑。
因为绮罗帆一直想像那是一间进驻于气派出租大厦的医院,所以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这样的环境倒是和怪里怪气的医院比较相称就是了。
她一面紧张得心脏怦怦跳,一面打开玄关的玻璃门,走进昏暗的木厅里。
一进大楼,左边就是管理员的警备室,窗户上挂着一层仿佛几百年都没被掀开过的全黑窗帘。
电梯旁边的信箱上,标示了大厦各楼层的租借单位名称,二楼一片空白,三楼到六楼则写着「白川医院」。
「还真有这间医院……」
上面只写着白川应该是为了避免招惹麻烦吧!
绮罗帆愈来愈害怕了。快点掉头离开才是上上之策,她的第六感如此低语着。
即使如此,绮罗帆仍然颤抖着双脚按下了电梯「往上」的按钮。
虽然说受好奇心驱使而想看看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是其中一项原因,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只要到了入口处,或许就能知道看诊时间是什么时候。
电梯的门打了开来。一闪一闪的日光灯明灭不定,酝酿出一股诡异的气氛。电梯一面发出老旧机械特有的巨大运作声一面往上升,没一会儿工夫就在三楼停了下来。
就在绮罗帆心脏跳动与两脚颤抖达到最高点的同时,电梯门打开了。
「咦!」
绮罗帆瞪大了双眼。
眼前出现了另一截然不同的世界,让绮罗帆不禁猜想电梯门是不是变成了和异世界相连的魔法出入口。
如同西洋棋棋盘一般由黑与白双色大理石交错拼贴而成的地板,配上一尘不染的纯白墙壁,天花板上则有吊灯风格的闩光灯明亮地照射着。
感觉就像时髦的沙龙。
电梯大厅和里头以玻璃墙隔了开来,一块写着「白川医院」的银色门牌就镶在玻璃门上。
门里头设有一般医院也会有的挂号窗口。只是,窗口拉上了感觉洁净的蕾丝窗帘,柜台上则放有书写着「有需要的客人请直接前往诊疗室」的牌子,与指着右方的手指图画。
循着手指的方向而去,可以看见纯白的墙壁上有一扇门,门上挂着「诊疗室/手术室」的标示。
从这氛围来判断,「白川医院(黑魔法)」似乎正在营业中。
犹豫到最后,绮罗帆压抑内心的悸动继续往前迈进,她打开玻璃门,往里头踏进一步。
「请问有人在吗?」
虽然原本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叫,最后从嘴里出来的声音却像蚊子叫声一样。
没有回应。
绮罗帆通过窗口旁边,缓缓接近右手边的门。
她在门前站定。
心跳激烈到仿佛心脏就要粉碎了一般。
有一种正在渡过危桥的感觉。一个女孩子独白跑到这种杂居大厦里,而且还是灵异病症专门医院如此怪里怪气的场所,实在非比寻常。
(不过,如果苗头不对的话赶快闪人就行了。)
绮罗帆对逃跑的脚程很有自信。
「嘶——」绮罗帆做了一回深呼吸,然后敲了敲门。
「……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帮我看诊吗?」
「请进。」
随即有一道低沉的男子嗓音回应了绮罗帆硬挤出来的问句,同时也仿佛听到一阵细微的笑声。
绮罗帆把手放在门把上,缓缓地将门拉开。
里头是一间将近二十坪大小的宽敞房间。
天花板和地板都只铺上一层水泥而已,相较于外头的装设是颇煞风景的房间。
房间正中央孤伶伶地摆设着一张医院里都会有的病床。以床为中心,地板上画有不可思议的黑色图纹,也就是俗称的五芒星,而且还是半径五公尺左右的巨大尺寸。
同样的图纹在天花板上也有,病床刚好夹在两个五芒星之间。
病床旁边放置一张桌子与两张圆椅,一名身穿漆黑医师袍的人物就翘着脚坐在桌子上。
「我猜你差不多该找上门来了,你就别再呆站在那里了,快点进来好吗?樱乃绮罗帆。」
耳熟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以红色的瞳孔凝视着呆若木鸡的绮罗帆的人物,正是朝永怜央麻。
3朝永怜央麻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为什么、怎么会、朝永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一定是阴谋。虽然不清楚这是哪门子阴谋,总之,怎么想都只有阴谋的可能性。
绮罗帆浑身发抖地往右一转,打算逃离这里。
「喂,你那条尾巴……要是放着不管它,当心会病入膏盲喔。」
绮罗帆维持着两手一前一后即将拔腿狂奔的姿势僵住了,只有回过上半身向后看。
「……你那时果然看到了?」
「废话,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看你的内裤看傻了眼,完全没有注意到吗?」
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生气,绮罗帆满脸通红。
「你说最好不要放着不管,那又是什么意思啊?」
努力掩饰自己动摇的情绪,绮罗帆毫不客气地开口问道。
「如果那是幽星性兽化症没错的话,迟早有一天你会真的变成动物。」
「你少唬弄我了啦,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绮罗帆没办法把「发生」两字说出口。毕竟,一般情况下,长出尾巴这个现象根本不可能发生。
「看在我们是同班同学的份上,免费帮你看诊一次不成问题。」
朝永浅浅一笑挥手示意,可是,绮罗帆却没办法立刻采取动作。
「就算你说要帮我看诊……」
绮罗帆犹豫不决。朝永和绮罗帆一样都是十六岁,当然不可能持有医师执照,那么应该无法进行看诊之类的医疗行为才对。虽然也不觉得灵异专门医师会有所谓的执照,反正就是感觉非常不安。
只不过,绮罗帆认为白川医院的医生就是朝永的这个事实是可以确定的。这一点和留言板的(医生年纪虽轻……)这句留言一致。即使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可是朝永显然就是那个「年轻但技术一流」的医生没错。
重点在到底能不能信任朝永这件事情上。昨天早上绮罗帆和朝永的交谈还是第一次,当时对他的印象差到极点,而且,一直以来耳闻关于他的八卦也都没啥好事。
不过——
(好吧!)
绮罗帆下定决心一脚踏进诊疗室,并关上了房门。
她心想虽然对方是个有点可怕又惹人厌的家伙,可是他总不会突然扑上来侵犯自己才对。至少听听他的意见也好。
绮罗帆一面环视房间,一面缓缓地往桌子走去。
放置在左右两边墙壁的巨大置物柜上,有厚重的书籍连同浸泡在福马林里的谜样生物、感觉透明的骷髅头、装着有毒颜色液体的药瓶,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明显和一般诊疗室的氛围不一样。
等绮罗帆在桌子旁的圆椅坐下来之后,朝永便从桌子上下来,取出一本放在边柜的档案夹。
他在椅子上坐下后,从医师袍里掏出钢笔,开始流畅地在档案夹上书写着。那恐怕是病历表或者其他资料吧。
「朝永,我问你。」
「什么事?」
朝永抬起头来。
「你是这间医院的医生?」
「是又如何?」
朝永把视线栘回档案夹上,重新书写的动作。
「那为什么医院会叫白川?」
「白川是我老爸的姓氏,朝永则是老妈的旧姓。」
朝永的声音平平淡淡的,绮罗帆也没追问。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朝永放下钢笔,将黑色的浏海向上一拨,嘴角浮现轻松愉快的微笑,他面向绮罗帆说:
「虽然你应该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不过还是先听我把话说完,之后再发问吧?」
绮罗帆点点头。
「在这个世界上有用自然科学无法说明的事情发生,也就是所谓『occult』(灵异)、超自然现象。其中大部分,都是『物理世界』及『其他世界』因某种形式的干扰所引发的。好比说神隐吧,就是因为在某种契机下,穿越了两个不同世界的通道才发生的。」(神隐:意指小孩子或女孩突然失踪的现象,传说是被山神或天狗拐带。)
直到这里内容还是时常耳闻的事情。
「而这个『其他世界』的干扰,并非只针对自然界,也有在人体上发生的案例。譬如,像你一样长出尾巴,或称之为濒死体验的种种现象,这些都可能是靠现代医学与心理学无法解决的病患,而白川医院就是治疗那些病患的医院。不过,我想这些小事在你来到这里之前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朝永窥探了绮罗帆的脸一眼。
「嗯,我是在无意中查到的啦。」
「在灵异医学当中,人的身体是由两个部分组成,也就是肉体与幽星体。肉体就如你所认识的,指的是由六十兆个细胞所构成的物理性躯体。在一般的医学里,人的身体只谈到肉体这里就结束了,可是,灵异医学除了肉体以外,也涉及另一个身体——幽星体。」
「幽星体?嗯~指的是类似精神体的东西?」
「和精神体不同,简单地说就是出现在梦中的自己的身体。它和肉体联系在一起,拥有一样的形貌、同样的思维,不过和肉体是截然不同的个体,就像映照在镜子中的自己。」
「梦里的……自己?」
朝永不理会一脸茫然的绮罗帆,继续解释:
「就像肉体会因病毒与异常细胞、或经年变化染上某种疾病一样,幽星体也会患病。其中,大部分的病症会自然痊愈,或者因为病症没显现在肉体上,以致于患者本人并没有发现。不过,当幽星性疾病太过严重时,将会在肉体上显现,就算在肉体方面做治疗、对于这些疾病也于事无补。必须直接治疗幽星体,而执行这个疗程的就是灵异医疗。灵异医疗起源于高卢的德鲁伊僧侣的治疗术,之后,以德国与东欧为中心,蓬勃发展。在日本,寺庙与神社的消灾祈福仪式会净化肉体以外的躯体,去除肉体的病痛。不过,我的专长是透过黑魔法来进行治疗行为就是了。」
「呃……」
绮罗帆嘴巴张成小小的O型点了点头。由于内容太过跳TONE,导致她陷入就连朝永所言是真是假也难以判断的状态。应该说,是对平时像哑巴一样的朝永变得如此饶舌感到讶异无比。
「我大致上都明白了,那么,朝永你是向爸爸学习灵异医学的技术,然后继承白川医院的啰?」
朝永点点头表示差不多就是那回事。
「你是上网查到这里的吗?」
「嗯,在一个叫作魔法病历的留言板上,有个白称Pugwash的人,推荐了白川医院。」
「原来如此……」
朝永端正的脸庞闪过一抹阴霾,虽然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取而代之,他把刚刚写个不停的档案夹拿了起来,仰起下巴说了一句:「然后呢?」
绮罗帆一脸困惑,突然被他问了一句「然后呢?」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看她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朝永啧了一声。
「我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现在换你说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他想表达的是快点交代发病的经过。如果是一般的医生,会以一句
「请问有哪里不舒服?」做开场白,他则只问了—声「然后呢?」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简单地说呢,就是我早上一起床尾巴就长在那里了啦。」
「什么时候?」
「昨天早上。」
朝永流畅地在资料上书写着。
「之前有什么状况吗?」
「完全没有。直到前一天为止,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
「在长尾巴前的那个晚上,有梦到什么吗?」
「或许有作梦吧,只是我不记得了。」
「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吧。」
朝永把档案夹放在桌上后,便戴上了橡胶手套。
「我来诊察,你脱掉裙子趴在床上躺好吧。」
朝永一派轻松地说道。绮罗帆的脸顿时变得火红,她叫道:
「我才不要!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情不可啊!」
「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诊察啊!就算是一般的医院,需要时也会叫患者脱掉裙子吧?」
「你说的或许没错,可是我就是不想脱嘛!」
绮罗帆脸红通通地用力摇头。
「你昨天不是早就被我全部看光了?」
「那是意外啦!还没嫁人的女孩,怎么可能在恋人以外的人面前只穿着一条内裤!」
绮罗帆高举双手大叫。
朝永用手一拨如漆器般的黑发后,叹了一口气。
「尾巴的位置是在内裤的上方吗?」
「……可以算是。」
「那你总可以把尾巴从裙子里伸出来吧?如果连这也办不到,那你干脆马上滚回去。」
如果只是尽量让裙子滑落到快接近屁股的位置的话应该还可以,绮罗帆畏畏缩缩地点头答应了。
「呜呜……我知道了,那么,你能先转头看别的地方吗?」
即使朝永露出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还是乖乖听从绮罗帆的吩咐转头看向后面。
绮罗帆解开了裙钩,然后揪着尾巴拉到手边,再慎重地将裙子往下拉,等裙腰通过了尾巴根部,再把钩子扣上。似乎成功让裙子在距离内裤三公分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小心不让裙子滑落,慢慢往床边走去后,便面朝下方趴好。
「你可以回过头了。」
朝永一脸怅然若失的表情来到了病床边,瞥了一眼说道:
「今天不是穿小熊内裤吗?」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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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帆慌忙把手往后一遮,可是裙子完全遮住了内裤,看来朝永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你性骚扰!」
绮罗帆转过头来向上瞪了一眼,朝永则像是把她当傻子耍一样,哼了一声。
「你挡住我的视线了,还不快把那只手拿开。」
绮罗帆虽然很不爽,还是乖乖地把遮在屁股上的手缩了回去。
橡胶手套的触感碰上了尾巴。
一股羞耻感在体内传了开来。虽说隔着橡胶手套,但被自己以外的人触碰尾巴毕竟遗是第一次,因此她用力地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叫声。
朝永慢条斯理地抓着尾巴,拉扯一番。绮罗帆心想要是他敢露出下流恶烂的表情,就一脚踹爆他的下面,掉头回家,不过,他倒是一脸正经,且似乎拿捏了力道,因此全然不觉得痛。
「这是猫的尾巴吧。」
「很稀奇吗?」
「不会,狗或猫的尾巴是最常见的,毕竟是和人类羁绊最深的动物嘛。」
说完这番话,朝永停下抓着尾巴的动作,往诊疗室内所设置的洗手台走去,然后脱掉了橡胶手套。用洗手香皂细心地搓洗双手之后,又回来坐到椅子上,再次在病历表上纪录。
绮罗帆从病床上凝视着他那副模样。
一旦看着表情正经的朝永,就会再一次注意到他俊美的容貌。不管怎么说,他长的就是一张仿佛从少女漫画里蹦出来的脸,如果个性又好,在学校也和现在一样愿意开口讲话的话,要当上学校的偶像一定不成问题。
正当绮罗帆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愣愣地看着他的时候,朝永的头往这边转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绮罗帆不禁冷汗直流。
「干、干嘛啦!」
「已经够了,你要露出半个屁股躺在那里到什么时候?」
朝永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才没有露出半个屁股啦!」
他果然是个惹人厌的家伙!绮罗帆一发火,就从病床上爬下来,把尾巴塞回裙子里面,坐到了圆椅上。
「然后呢,到底怎样呀?」
「你等一下。」
朝永继续在病历表上写东西,一段时间后,他放下钢笔面朝绮罗帆说:
「如我预料的没错,你患的是幽星性兽化症。」
记得来到这里的时候,朝永就提过这样的病名。
「幽星性兽化症,是一种在幽星体上发生兽化,而于肉体上显现的疾病。」
朝永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厚重犹如百科辞典的书,然后在绮罗帆的面前摊开来指给她看。那一页的内容印着〔Astrallycanthropy〕的标题,页面被小到让人眼睛发痛的英文字及诡异的黑白照片所填满。
一张浑身是毛且长了巨齿的男子特写令绮罗帆皱起了眉头。
「古今中外,有许多野兽的特征出现在人体上的病例。你应该听过狼人与人鱼的传说吧?那些全是Astrallycanthropy,换句话说,原因出在幽星性兽化症上。」
朝永飞快地翻阅书本,指着其中一张照片。
「啊!」
上头印着一个从裤腰上长出一条如猿猴般细长尾巴的男子。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我当不成狼人,结果却变成了猫娘吗?」
这番话无厘头到连自己也觉得可笑无比,可是,盯着绮罗帆看的朝永那张脸是那么地严肃,仿佛就要被他的气魄给吞噬了。
「虽然你现在只长了一条尾巴,没其他异状,但是,迟早有一天,其他的野兽特征会显现出来。如果继续坐视不管的话,就会如我先前所警告的,真的变成一只猫。」
朝永紧盯着绮罗帆,红色的瞳孔发出了光芒。
他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在说谎,绮罗帆伸手抹掉额上冒出的汗水。
「那个……染上幽星性兽化症的原因是什么呢?」
「幽星性兽化症的原因几乎是固定的,就如我先前所说的,樱乃的幽星体就是樱乃在梦境中的模样,它的外形受到樱乃的潜在意识影响。虽说是异常,可也不是它自己任意长出来的。」
「嗯?那意思是?」
朝永慢慢地站起身来后,以强烈的视线盯着绮罗帆。
「换句话说……就是你渴望自己能变成野兽。」
4手术的条件
「你说我想变成猫?」
绮罗帆指着自己的脸。
「那怎么可能?我一点也不希望屁股长尾巴啊!」
「樱乃,你养猫吗?还是以前曾经养过?」
「是有养过啦……」
直到两年前,绮罗帆的家还养了一只白黑色的三毛猫,名字就叫作三毛。是母亲在嫁给父亲以前就饲养的猫,活了二十岁才寿终正寝。
「这有关系吗?」
「大多数罹患幽星性兽化症的患者家里都有养宠物。樱乃,你曾经看着那只猫,心里希望自己也过着那样的生活,对吧?」
「我想应该……有吧。」
好比说每当考试周那个礼拜,曾经有好几次看着在屋顶上滚来滚去的猫而心生羡慕。
「可是,只要是养过宠物的人,都有过这种念头吧?」
「话虽没错,可是有过这种记忆的人在感受强烈压力的时候,有时幽星体会渴望变成野兽以做为逃避现实的手段——樱乃,你最近曾经遭受极度强烈的精神伤害吧?」
绮罗帆顿时哑口无言。
当然有。
忘也忘不了的痛苦回忆,盘踞在内心深处的阴霾……
绮罗帆垂下头来。
「承受极度负荷的幽星体脑部组织会发生异变,长出肿瘤,肿瘤为了减少幽星体的负荷而对肉体产生影响。你之所以会长出尾巴,负荷,亦即精神性伤害是主要原因。」
绮罗帆感到一阵宛如身体被鞭打般的尖锐痛楚。
距离那事件已经两个月,原先以为差不多该是挥别伤痛的时候了,可是,黑暗的乌云始终不肯轻易地放过绮罗帆。
「大致上,兽化会先从尾巴这个野兽的明显特征开始。虽然通常幽星体的变化不会出现在肉体上,但是,如果冲击异常巨大的话,影响就会波及肉体。现在你身上所长出的尾巴就是最好的证明。不久之后,耳朵等其他特征也会逐步出现,最后完全变成一头野兽……」
绮罗帆深吸一口气。
他不是在骗人吧!因为两个月前那事件除了班长和家人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可是却被朝永说中了。
兽化的原因在于那事件的记忆,而且,继续发展下去的话,自己将会变成猫……
绮罗帆缓缓地开口:
「……那么,这个病治得好吗?还是只能束手无策等着自己变成一只猫?」
朝永的视线仍停在绮罗帆身上,摇了摇头。
「只要动手术就能治好,从樱乃的幽星体切除肿瘤的话兽化就会停止。」
「手术?你连这种事也办得到?」
「幽星性兽化症的手术我已经执刀了五次,如果把当助手的次数也算进去的话,已经超过二十次了,我有让手术百分之百成功的自信。」
他犀利地眨了眨眼的红色瞳孔里,散发着强烈的自信。
绮罗帆这才放下心中的巨石,感觉就像心情变得阴沉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光线照射进来。原本一直以为是个惹人厌的家伙,第一次看起来那么可靠。
「那就拜托朝永帮我开刀好了,你愿意为我动手术吗?」
虽然性格差劲,又爱性骚扰,说话时用字遣词也跩到一个不行,可就是觉得朝永会伸出援手。更何况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了。
像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朝永坐在桌子上翘起长脚之后,用手拄着下巴眯起了眼睛。
「要开刀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付得起手术费吧?」
「啥?」
绮罗帆发出像是愣住了的声音。可是,仔细想想,支付医疗报酬也是理所当然的。
「手术费要多少啊?因为不在保险范围内,所以很贵对吧?如果十万日币左右的话我还凑得出来。」
朝永「哼」的一声笑了出来。
「十万?你在说什么蠢话,我是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免费看诊,否则光看诊费就差不多要那个数字了。」
「可以连手术费也优惠一下吗?」
「你想太多了。」
「小气,不然你说手术费要多少?」
如果是十万、二十万的话只要砸下储蓄还有办法支付,但要是超过这个数字,理论上是拿不出来的。
朝永一面低头俯视着绮罗帆一面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万?有点贵耶。」
「……是三百万。」
「啥……三百万?」
绮罗帆惊声大叫,差点从圆椅上摔下来。
「你在开玩笑吧?」
朝永还是一句话也没说,紧盯着绮罗帆看。
「你也拜托一下!三百万这个数字我怎么可能付得出来呀!」
「这是市价。」
「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你就算我三百日币啦!」
「你太天真了。」
「你想模仿怪医黑杰克吗?鬼才要付那么一大笔钱给你这种高中生啦!」
「这是对价原则,容我再三提醒,这是市价。要是你觉得我在骗你,那就去其他地方问问看,应该每个地方的价钱都差不多。」
绮罗帆心想他这番话应该也不是骗人的。灵异专门医院并非一般门诊,客人稀少,还把医院设在新宿的一流地段,虽然只是一栋破烂大厦,想必租金也不便宜。如果不收取高额谢礼的话,根本就不可能维持得住。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跟我要那么多钱呀,我又没有三百万,所以也无可奈何啊。」
绮罗帆发出快哭出来的声音。
这时朝永浅浅地露出一抹恶魔的微笑。
「既然如此,那只好请你用身体付帐了。」
本来还搞不懂是什么意思的绮罗帆会过意来,霎时脸红到快喷出火来。
「你、你这是趁人之危!这样还算是男人吗?你这个死变态!少开玩笑了!」
「那意思就是表示放弃手术啰?你就变成一只猫,尽情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朝永冷冷地说完后,从桌上一跃而下,意兴阑珊地往墙壁的方向走去。
(我会变成猫?)
那可敬谢不敏,因为她还有想以人类身分完成的事情。
可是,即使如此,也不愿意就这样把身体献给朝永,献给这种趁人之危的家伙。
「只要准备好三百万就可以了?好吧,我会想办法筹钱。」
绮罗帆朝着面向置物柜东翻西找的朝永背后大叫。
「要是你想拜托父母出钱的话,我劝你打消念头比较好。如果是精神状态正常的大人,绝对不会支付我如此钜额的款项,还会把你抓到综合医院去。」
「可是,如果一般医院也束手无策的话,就会来拜托你诊治啦。」
「前提足如果你能全身而退呐,魔法病历的留言板上不是写了吗?绝对不要去一般医院。」
「那、那个嘛……」
上面的确有写……
「当以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患者前来看病时,情报会立刻从医院传到厚生劳动省去。那个地方对于灵异类的疾病在社会上曝光这件事异常敏感。你去完医院的隔天,或者当天,就不知会被隔离到哪个地方去,从此人间蒸发。然后,医院会声明从来没看过你这个人,就算你父母跑去报警,或者找人众媒体,也完全不会有人理他们。」
「想太多了,不可能有那么……」
『夸张的事』这四个字被回过头来的朝永脸上那恐怖的表情给制止了。
「——友田惠子,她是专攻灵异的自由新闻工作者,过去曾担任灵异类疾病的网页管理人,使用Pugwash的网路ID。」
Pugwash——就是在魔法病历留言板上,推荐白川医院那个人。
「她本来打算揭露厚生劳动省对灵异类患者做出的问题行为,可是,在今年中月间突然行踪不明。」
绮罗帆回想起留言板上一则奇怪的留言,说什么要暂时避避风头之类的。
「到底相不相信是你的事,不过,劝你还是别跟爸妈商量比较好。与其自投罗网,我看你冲去抢银行设法弄到一笔钱还比较安全。」
朝永回到了桌旁后,用中指与食指夹着名片递给了绮罗帆。
上头写着白川医院的看诊时间与朝永的手机号码。
「闷不吭声的电话留言是你的吧?基本上,白天我都要去上学,看诊时间从礼拜一到礼拜六的放学后及星期日全天。你有意思动手术再打电话给我就行了。如果仔细考虑的话,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你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朝永以冷酷的表情看了绮罗帆一眼。
从白川医院回来当晚,绮罗帆吃完晚餐后,就放弃了在客厅与家人同乐,一个人回到房间里。
她一头扑倒在床上。尾巴由于那个冲击便从睡衣里蹦了出来。
「我该怎么办——」
绮罗帆边让尾巴在空中像节拍器一样晃来晃去,边喃喃自语。明明是为了解除烦恼才去医院的,为什么反而感觉烦恼增加了。
病名和原因都知道了,似乎也有治疗的方法。可是,治疗的代价要嘛支付三百万元,要嘛就是以绮罗帆的身体抵帐。
绮罗帆的脑海里浮现朝永的脸孔。
『你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愈想愈是觉得朝永冷漠地说出的那番话是正确的。
绮罗帆可选择的路大致有三条:
第一条是乖乖地让朝永帮忙开刀。
第二条是寻找朝永以外的灵异医师。
第三条是去一般医院……
最简单快速的方法是第三条路。朝永和留言板上所写的什么灵异疾病都是鬼扯淡,就连这条尾巴搞不好也是单纯的突变也说不定。只要麻醉一下,然后把它切掉,就能恢复健康,虽然多少会留下一点伤痕,也总比一直长在那里好吧。
但是,万一朝永说的话千真万确——
到那个时候事情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厚生省会强行抓走灵异病症的患者。灵异现象似乎和那一类的政府阴谋密不可分。
既然如此,第二条路,寻求其他灵异医师协助是否可行呢?
从白川医院回到家以后,绮罗帆再次尝试浏览那个留言板和其他网站。可是,在东京都区找不到白川医院以外的任何灵疗医院。虽然长野和奈良有进行灵疗的寺庙,可是总不能跷课跑去,而且正如朝永所言,也无法保证谢礼的金额会更便宜。
那么只好让朝永动手术了?可是,为了请他开刀就必须…………
绮罗帆的思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这个永远不可能脱离的回圈里绕着。
「唉——」
她一面叹气一面把浅褐色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话说回来,我的身体竟然可以代替三百万,在他眼里看来还挺有身价的嘛……那小子会不会是迷上我了啊?」
绮罗帆拼命回想朝永有没有在看诊时表现出那种意思。可是,在脑海里浮现的,只是一张端正到让人不觉得是属于这个世界,却又感觉惹人嫌而且坏心眼的脸蛋而已。
「应该是没有吧……」
他大概是看绮罗帆愁眉苫脸的样子而暗爽在心。
「这家伙怎么这么讨人厌啊!」
说什么也无法把身体交给那种家伙玩弄。但是,三百万这笔金额就算绮罗帆使出浑身解数也筹不出来。
「嗯——」
脑袋快冒烟了。
绮罗帆把手伸向桌上的手机,打电话给信得过的朋友。
『是我。』
班长——田中智子以万年不变的口吻接起电话。
「哎,我有个很奇怪的问题,有没有可以轻松赚到三百万日币的方法啊?」
绮罗帆打开天窗说亮话,班长也在电话彼端陷入了沉默。
『………就算违法也不在乎吗?』
「违法虽然不好,不过都到这关头了,稍微违法也可以啦。」
『既然如此就去搞援交……』
「噗——干那种事就失去意义了。」
『可是,肉体是不用储蓄、不需投资与技术的人类唯一的资产了。』
「你说的或许没错啦,可是不行就是不行!」
『你这么坚持的话,那剩下来的路只有违法了,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一听到违法,绮罗帆的身子就变得行些僵硬了。
「……先让我听听你的意见好了。」
『首先,最为安全的是哔——————这个方法。一次的实际获得虽然不算多,但比较安全。第二个推荐的是噗——————这招,这招和第一招的哔——————相比,虽然风险高,可是若考虑实际获利的甜头,在期盼值上可说不分轩轾,或者这招还占了点上风。只不过遭到检举时的刑罚,噗———————这边高出了一大截,所以必须多加注意。但是,从实际检举率的资料来推断,不论是哔——————还是噗———————被抓到的机率都极低,所以不管哪一招都值得推荐。』
绮罗帆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如果真要我推荐的话,呸——我个人比较建议啦……』
班长的犯罪讲习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虽然内容是以数据资料为基础令人极有兴趣知道的东西,但是等她说完时,绮罗帆的耐性早已被连根拔起了。
『总之,感觉差不多就是这样子,应该够你参考了吧?』
「……嗯,至少我知道我做不来就是了。」
绮罗帆再一次被提醒要赚三百万并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毕竟这是笔大人工作一整年才赚得来的金额,当然不容易。
『………治疗费要花上三百万吗?』
「就是说啊……你怎么知道!」
绮罗帆讶异地眨了眨眼。
「你是怎么知道治疗费这件事的!」
『简单的推理。有什么东西是用三百万买得到的?车子?宝石?还是高级家具或系统橱柜?不然是搭乘豪华客轮环游世界一周的旅行吗?不管是其中哪一项,都不是和父母一起住的绮罗帆所想要的东西吧!』
「你说的没错……」
『既然不是物质上的东西的话,还有什么呢?爱情吗?比如说你现在要送东西给男人之类的,这是个不太可能的假设。如果还有其他的可能,那就是你的身体,比如说可能是想要整形。不过,如果花三百万在整形上,那外表肯定会有相当大的改变,不但要做到不让父母与亲友知道几乎不可能,而且就我个人的眼光,也不觉得绮罗帆有整形的必要。』
「是、是这样吗?」
『虽然不是大正妹,但也有可爱的地方。』
「……是喔。」
绮罗帆大失所望地垂下了头。
『从以上的推测来看,绮罗帆要用到三百万的地方,是自己的身体,这也是为什么我猜测你健康上出了问题的理由,何况你昨天还问了我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便猜想绮罗帆的身体发生了没办法跟家人与亲友开口的严重问题。然后,今天放学后取消和我的约定跑去看诊,结果被医生开口要求的治疗费就是三百万对吧?』
「嗯——精采的推理。」
即使名侦探也自叹不如。
『……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
一瞬间,绮罗帆心想干脆把事情讲出来算了。反正班长一定肯助一臂之力,也会给予适当的建议。
可是……
「对不起,这是不太方便说的秘密。」
等到回过神来,绮罗帆已经如此回答了。绮罗帆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理由,只是觉得无论如何一定得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搞不好,发病的原因就在于那件事也说不定。
『是吗……那我就不多问了。如果哪天你有想讲出来的意思,再告诉我吧!』
「嗯,对不起喔……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对不起,一直问个不停。」
『没关系。』
「班长你国中的时候……和朝永读同一间学校对不对?」
『——对啊。』
对方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和朝永怜央麻在国中一年级和三年级都同班。』
「能麻烦你告诉我有关于他的事吗?」
『要知道哪方面的事?』
「什么内容都无所谓,只要是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我。他在国中的时候,是个怎样的人?」
『和现在没啥差别。长相和运动神经都无可挑剔,成绩总是每学年的榜首。只是,由于他那无药可救的反社交性格,他在学校里没有半个朋友。在学校时都是一个人,放学后马上离开学校这一点也和现在一模一样。』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放学后就回到白川医院执业了。
『另外,朝永应该没有任何亲人了。在升上国中三年级与三年级的暑假前,学校曾经邀请学生的监护人,举行三方面谈。一般情况,就算双亲刚好都没空,也会由祖父母或谁代表参加,可是我听说朝永两次面谈都没有任何人出席。而且,一直有八卦传闻他自己一个人住在新宿的家。』
会是住在白川医院那间大厦里吗?
『还有,负面的八卦也很多。我想绮罗帆也听过吧,就是暴力事件。』
「嗯,就是把前来找碴的其他高中不良学生揍得半死,最后停学了一个礼拜,对吧?」
『没错……打架现场简直是一片血海。但是,出乎意料地,听说朝永没受任何外伤,因此也传出他是干架高手、或者搞不好会使用魔法之类的奇怪八卦。』
说不定人家真的会使用魔法哩——绮罗帆心想。好歹他敢把白川医院(黑魔法)刊登在电话簿上,会一、两招自保的魔法也没啥奇怪。
——停了一会儿,班长紧接着说:
『其实……那个八卦并不正确,当初被不良少年缠上的并非朝永本人,而是同年级的女学生,朝永只是出手救她而已。由于对方不只一个人,而且有引发暴力事件的不良纪录,因此朝永并没受到太大的责罚。他之所以一个礼拜没来学校,也不是因为停学处分的关系,只是单纯的跷课。』
「咦?是这样子吗?」
同是暴力事件,把来找碴的人揍倒在地,和为了救女生而动手,两者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朝永他怎么了?』
班长反问。
「没有啦,只是有点在意……」
『一直以来,一次也没听你谈起过朝永,会突然谈起他的事情,真让人觉得很可疑。』
「不是啦,只是在学校一直看着他便对他那副美貌有些意乱情迷了,哈哈哈。」
『——绮罗帆,我是不太想说啦,我明白你发生过那种事,难免会变得自暴自弃;但是,只有朝永那个男人最好不要碰,百害而无一利呀!』
班长以沉重的声音说道。
「奇怪,好难得班长会把人说得那么难听耶。」
绮罗帆感觉得出来班长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难、难不成说班长对朝永他……?」
『才、才不是那样咧。只是,我从国中就在注意他了,很清楚那个男人非常危险。』
「真的是这样吗?」
『是真的。』
产生动摇的班长声音很有趣,让绮罗帆忍不住想再逗弄一下,不过,如果继续说下去,对方可能真的会生气,因此只好作罢了。
『还有——』
愣了好一阵子,班长才语带彷徨,像是难以启齿似的加以说明:
『……我这么一爆料可能会引起误会,所以本来不太想说的,先前我所说的那个被不良少年缠上的朝永同班女生……其实就是我。』
哔——
挂掉手机的绮罗帆「呼——」一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再一次仰躺在床上,像是在遮挡灯光似的以手背遮住了眼睛。
「怎么办……」
喃喃吐出一句话。
就算和唯一可以信赖的班长商量,依然想不出能打破这僵局的点子。唯一弄清楚的事情,只有要凑齐手术费是不可能的现况,以及关于朝永过去的一点事实。
事到如今,绮罗帆才懊悔早知如此,当班长问到生病的事时,如果把长尾巴的事说出来就好了。不过,这会儿也提不起劲再打电话给她了。
一放松,那个圈圈又在脑海里盘旋,明明就算绕再多次,也绝对找不出解决的对策来。
「好,不再胡思乱想了!」
绮罗帆大叫一声后,便一骨禄地爬起身来。
以目前的条件大概是找不出答案的。如果以昨天课堂上才刚学到的数学知识来比喻的话,现在的状况就是「未知数比可列出的方程式还要多」吧,所以,现在需要更多的新条件』
「明天再去一次朝永的医院!」
绮罗帆站起身高举拳头。
首先得严厉拒绝用身体付费,这是绝对条件。
即使朝永出人意料地是个好人,也不会因为绮罗帆低声下气的拜托就答应降低手术费吧。不过,只要彼此好好沟通,或许可以找出其他的解决方法。
绮罗帆从口袋里掏出朝永的名片。
星期日的看诊从早上八点开始,只要搭乘上学时的同一班电车去时间刚刚好。
这时间在一般星期日是绮罗帆还在呼呼大睡的时间,搞不好,就连樱乃家的其他人也都还没起床也说不定。
绮罗帆难得地设定好了闹钟,然后洗完澡,便早早钻进被窝里了。
5手术
绮罗帆在光线昏暗的楼梯间爬着——
那是邻近老旧公寓的楼梯,是绮罗帆年纪尚小的时候,常常和朋友一起嬉戏的场所。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自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又准备到哪里去?绮罗帆搞不清楚。—回过神人就站在这里,不停往上爬着楼梯。
——绕了约莫十个转角后,绮罗帆总算注意到了。
这是梦。
已经作过了无数次的梦。
既然是梦境的话,想必位于这楼梯尽头的是……
绮罗帆警觉地倒抽了一口气。
(不可以继续往上爬!)
她在脑海中呐喊。
现在马上右转折回去。
即使打定主意,身体却违背绮罗帆的意思继续往上爬。
(不可以、不可以去啊……)
无论多么强烈地希望,绮罗帆的脚就像一旦发动就再也停不下来的如自动机械般,往前迈进。
不一会儿,她来到了楼梯的尽头。
眼前是一扇通往屋顶的门,双层玻璃窗染上一片黄昏的色彩。
大门一边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一边打了开来。
——有个男孩子站在那儿。
他身穿解开了上头两颗钮扣的白色上衣与绿色格纹裤子。背向着没入西边天际的夕阳,坐在防止坠楼的护栏上,像是早就知道绮罗帆会出现一般凝视着她。
「福井……」
绮罗帆不禁脱口叫了一声。
虽然明知这只是一场梦,绮罗帆仍因为欣喜与落寞的冲击,内心澎湃不已。
「不可以啦,你坐在那种地方很危险耶。」
绮罗帆早已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说出这句台词,同时也知道说出来是一件很没意义的事情。
绮罗帆往护栏的方向靠近,就像有所警戒一样,缓缓地,一步接着一步,往护栏走近。
怱然,他在护栏上站起了身子。
福井把两手张开到肩膀一样的高度,然后朝绮罗帆露出了一个笑容。那是个如同孩子般纯洁无垢的微笑——
「不行!」
绮罗帆向着护栏狂奔而去,伸长手臂宛如要一把抓住天空一样。
在只差数步距离,手就要触碰到男孩的脚那一刹那——
「啊!」
几乎在绮罗帆发出微弱叫声的同一时间……
男孩已纵身跳向护栏之外。
眼前的画面如同影片的慢动作般一格一格地播放,男孩维持张开双手、脸上绽放笑容的模样,身体朝着下方渐渐坠落。
就在绮罗帆抓住护栏的瞬间,画面从慢动作切换成标准播放速度。
瞬间传来一阵像是什么东西摔烂了的声响。
在柏油路面上,如同红色污渍般的液体从呈大字状的男孩四肢蔓延开来。
渐渐聚集而来的骚动。
救护车的警报声响与红色闪光灯。
以及——
「不——!」
绮罗帆掀开棉被,坐起了上半身。
呼、呼、呼、呼……
呼吸急促就像刚认真跑完一百公尺测速时一样。
绮罗帆一面深呼吸一面把手放在胸膛上,在被浑身汗水濡湿的睡衣下方,心脏清晰地鼓动了三十二下。
又一次作了那个梦。自从两个月前那事件以来,那片阴霾就根植在绮罗帆内心深处。根据朝永的说词,这也就是长出尾巴的原因。
仿佛全身受到有毒空气侵害一般,感觉恶心难受,甚至想呕吐。
如果往后将不断重复这种痛苦的感受,那确实会有一股干脆变猫变狗,以求忘掉这一切的冲动。
等到呼吸恢复乎稳之后,绮罗帆往书桌的方向望了一眼。
再过五分钟左右就早上七点了。
绮罗帆爬出被窝,站了起来。
从窗帘的缝隙可以窥见晴朗到感觉有些讽刺的天色,与心情陷入低气压的自己之间的差距,令她痛苦得无言以对。
为了转换心情,绮罗帆从书包拿出随身听。
就在那个时候——
不可思议的生物映现在桌上的镜子里。
「啥?」
正当绮罗帆将手伸到脸上想要揉眼睛时,随即维持着那个姿势僵住不动。
甚至连手也出现不可思议的形状。
颤抖着身体的同时,绮罗帆的眼睛渐渐睁大。
不一会儿工夫,当眼睛蹬大到无法更大的瞬间——
一道女性的尖叫响彻了清晨的住宅街。
*
星期日早上八点,开始看诊的时间……
朝永怜央麻的工作从在诊疗室泡一杯咖啡开始。
他有极重度的咖啡瘾,一天可以照三餐似的喝上十杯、二十杯咖啡…一般人要是摄取这么多咖啡因晚上铁定睡不着觉,可是朝永恰恰相反。如果他没喝够咖啡情绪会变得不稳,晚上就会失眠。
既然中毒症状如此之深,对咖啡的讲究自然也会变强。
他每个月都从附近的咖啡豆专门店购买生豆子,并用自家的烘焙器烘焙,然后在喝咖啡之前才将豆子磨碎煮来喝。
对于喝咖啡的方法也有他自个儿的讲究。首先把装满咖啡的杯子拿到鼻子下面,接着绕个圈,等到鼻腔被蒸气的湿度与上等的咖啡香充斥了之后,再将杯子送往嘴边,含着一口咖啡,然后「唔」一声貌似满足地点点头,再一边读着看到一半的书籍,一边喝着咖啡。
就当他坐在诊疗室的折叠椅上享受完第一杯咖啡,感觉还不过瘾而想续杯的时候,诊疗室的大门被粗暴地打了开来。
朝永皱起了长眉。一个可疑到令他忍不住把手伸向抽屉里拿出那个东西、仿佛漫画里才有的可疑人物就站在门外。
对方将黑帽子压得低低的,并且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除此之外还戴着面罩,手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身上披着一件防风运动外套,并穿着牛仔裤,可能是因为急着赶路的缘故,正喘得肩膀一上一下地起伏着。
朝永冷笑一声,把抽屉推了回去。
「请问您是哪位啊?」
「……」
可疑人物小声地不知说了什么。
「啥?」
这回不是他故意要坏心眼,而是真的听不见。
「我说,你快把我治好……喵!」
可疑人物一面发出如同动物般的叫声,一面拿下帽子。
宛如焦褐色薄饼的三角形物体从里头弹跳出来。
一拿下面罩,便露出了刺刺的胡须,左右各三根。
再把两手的绷带解开之后,出现的是长有肉球的毛茸茸双手。
最后拿下巨大的墨镜后,眼睛泛着泪水的樱乃绮罗帆的脸便出现了。
朝永把咖啡杯放在流理台,从靠墙的柜子里拿出档案夹。
「你一个晚上的兽化程度就如此迅速呐……别呆站在那里不动了,快过来。」
绮罗帆静悄悄地定进房间里,坐上了之前看诊时的同一张圆椅子。
朝永回到位子十之后,用半是傻住的表情望着绮罗帆的脸。
「很丢脸耶……不要一直盯着人家看……喵。」
绮罗帆用肉球遮着脸垂着头。
「樱乃……」
「喵?」
「你长猫耳的状况我能理解……那跟尾巴—样是野兽的特征,而胡子和肉球我也可以认定是兽化的症状之一。可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猫语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哪知道啊……喵!那是它自己从嘴巴里冒出来的……喵!」
「基本文法乱七八糟,正确的猫语文法,刚刚应该要说『我哪知道喵!』『它自己从嘴巴里叫出来的喵!』才对吧!」
「鬼才知道什么猫语文法!……喵。」
「……是:鬼才知道什么猫语文法喵才对。话说回来,发病不过三天时间就恶化到这种地步,就连我也预料不到,你是今天早上起床就变成这副德性了吗?」
「……」
绮罗帆默默地点了点头,想起今早的事便叹了口气。
后来,因为绮罗帆的惨叫声而吓醒的父母与弟弟赶到了她的房门口。绮罗帆瞎编了个借口蒙混过去之后,便从窗户逃离,来到了新宿。
「你作梦了对吧?如果不是带有极大心灵创伤的梦,不会才一个晚上就搞成这模样。」
朝永锐利的视线盯着绮罗帆。虽然看起来像是在催促她快点说出心灵创伤的内容,但绮罗帆却是顽固地闭口不语。
「算了,总而言之,继续这样下去,没多久你就会变成野兽。虽然现在大脑还以人类的机能在运作,可是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如果身心都变成了猫,到时我也救不了你了。」
「所以,我从刚刚就一直叫你要快把我治好喵!」
「刚刚那句的猫语文法正确无误了呢。要我治好你没问题啊,钱你凑到了吗?还是说,你已经做好用身体付费的觉悟了?」
绮罗帆面红耳赤,垂下头来扭动着身体。
「……那个,就是……喵。」
「嗯?」
「也就是……那个,要做几次才够?」
「做几次什么?」
「我是在问你,做一次就可以了是不是喵!」
绮罗帆抬起头来。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康的事,要抵三百万日币耶!难不成樱乃以为自己一次就能有抵过三百万的表现吗?」
朝永平淡地说道。
绮罗帆有种身陷绝境的感觉,可是,已经没有烦恼下去的余地了。
「……我知道了喵……只不过若是发生了万一……你愿意负起责任喵?」
「那当然了,我会和你订定明确的契约书。」
绮罗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点点头。
「那么……」
朝永掀动黑色的医师袍,起身强而有力地作出了宣示:
「开始手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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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开始手术之前,需要先在这儿按下血指印。」
朝永把一张羊皮纸交给了绮罗帆。
「这是手术同意书。不敢用血的话,红色印泥也可以。」
绮罗帆把肉球沾上朝永交递的红色印泥,然后在羊皮纸上按压了猫的掌纹。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
看着收下了羊皮纸的朝永的打扮,绮罗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那身打扮是怎样……喵?」
除了黑色的医师袍以外,还披了一件披风。另外,还戴上一顶有巨大帽缘的尖顶帽。
「这是魔法医师的正式服装,因为手术就是魔术的仪式啊。少说废话,你快到病床上仰卧躺好。」
「我不用换衣服吗,喵?」
「我对连裙子也不敢脱的家伙才不抱那种期待。」
等绮罗帆在床上躺好之后,朝永拿来五根细长的蜡烛,依序放在地板上五芒星魔法阵的各个角上。然后他拿着像是结婚典礼时点亮烛灯仪式中所使用的前端燃着火苗的棒子,一一点燃蜡烛。
接着,拉上窗帘关掉电灯后,房间里立刻被一片淡淡的黑暗所笼罩了,天花板的魔法阵也因为烛光摇曳的缘故,左右不停地晃动。
看样子真的是黑魔法的仪式。绮罗帆悸动不已,开始冒出冷汗。
过了一会儿,如同线香一般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由于闻起来非常地香,也稍微舒缓了绮罗帆的紧张感。朝永把不锈钢的手推车推到病床旁,手推车上整齐地陈列了银制的手术刀、夹子与钳子等工具。
朝永把先前绮罗帆按压了血指印的手术同意书拿在左手上之后,用右手指着天花板。
吾请愿之,将汝的仁慈赐予此糊涂的入信者。
朝永默念了一句如同咒语般的句子后,羊皮纸「噗……」一声被火焰包覆,瞬间化为灰烬掉落地面。
「从现在起,开始进行绮罗帆·樱乃的手术。」
宣示结束后,朝永把脸贴近绮罗帆。
(等、等一下,你想干什么……喵!)
绮罗帆以为会被亲吻而反射性地想要紧紧闭上眼睛,朝永的脸却擦过了她的侧脸贴近了耳边。
吾请愿之,经由汝之气息,此人之二体将进入梦境。
在耳边喃喃念完咒语后,朝永的嘴唇触碰到绮罗帆的耳垂。
就在这一瞬间,绮罗帆有种某个东西忽然从身体里头松脱了的感觉。
「你、你干了什么好事喵?」
绮罗帆以红通通的脸询问道。
「NARUKE……也就是作用于幽星体的麻醉,这么一来幽星活体投影就能轻松进行。」
「幽星活体投影……喵?」
「将肉体与幽星体分离的意思,你马上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朝永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一本书,那是一本黑色封底的老旧厚重书本。
「樱乃,从现在起我要进行幽星投影的仪式。我在念咒语的期间你可别动喔!如果乱动导致投影得不清不楚,可是会落得永远无法融合的下场,知道吗?」
「等一下喵!」
绮罗帆慌慌张张挪动身子朝侧边躺卧,变成了缩成一团的模样。
「喵。」
朝永点点头,打开书本开始唱诵咒语。
吾请愿之。汝之爪将斩断此人合同躯体之接合处。吾请愿之。
一道淡绿色的光芒从描绘在病床四周地板上的魔法阵浮现而出。虽然从绮罗帆的角度看不见,或许天花板的魔法阵也一样正在发光也说不定。
(好厉害,真的是魔法……喵。)
吾请愿之。汝之贵手将迎取此人一体之胳臂。吾请愿之。
淡淡的光芒开始在魔法阵上方旋转起来。
她看着看着脑袋渐渐变得一片空白,感觉好像不是光芒在转,而是绮罗帆所躺卧的病床正在旋转。
吾请愿之、吾请愿之、吾请愿之、吾请愿之……
朝永的声音逐渐远离。魔法阵的光芒往高处窜升,和从天花板垂照下来的光芒在绮罗帆的眼前交会。
——刹那间——
犹如关掉了电视电源的声音响起,绮罗帆的意识被切断了。
随后立即恢复意识。失去意识的时间真的只有那一瞬间。
魔法阵的光芒消失,蜡烛的光芒再度变成室内唯一的光源。
「幽星活体投影成功了。」
病床旁边响起朝永的声音。
「喵?已经结束了吗……喵?」
「你试着走下病床看看。」
绮罗帆如朝永所言,一头雾水地从病床爬下来。
「喵?」
奇妙的异样感令她同身一望。
————————————!
绮罗帆就在眼前……不对,是和绮罗帆长得一模一样的物体躺在床上。
「喵……喵喵喵喵,这是什么喵呜——————————————!」
由于过度激动,意义不明的声音不断从嘴里冒了出来。
「这是樱乃的幽星体。换句话说,就是你作梦时的身体。虽然看起来和肉体完全一样,这边的身体因为反映了你的愿望,所以多少有点不同。」
听他这么一说,果然威觉胸部比实际的更有份量,圆圆的鼻子好像也变得高挺些。
「这就是我的幽星体……」
绮罗帆伸手想去触摸躺在床上的那个分身。
结果却摸不到。明明极具现实感的躯体就躺在那里,可是一触碰她的手,却又像立体影像投射图一样(Hologram,即全息图),穿透了过去。
「摸不到的。只是看起来很像在那里而已,幽星体存在于幽灵世界,需要相关的道具才摸得到。」
握紧张开、握紧张开……朝永让戴着银色手套的手反覆动作了两三次,然后用手指弹了弹幽星体的绮罗帆的尾巴一下。尾巴晃啊晃的动了起来。
「那么你的意思是,只要把这边的尾巴给切掉,肉体那边的尾巴也会跟着消失喵?」
「……樱乃,你小学的家庭联络簿里是不是常常被写上『从不把人家的话听进耳里,让人觉得很头痛』的评语?」
因为完全被说中了,所以绮罗帆生气地鼓起了腮帮子。
「就算切掉了幽星体的尾巴,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至于理由,我昨天已经跟你说过了,因为幽星体的异变是你自已期待发生的。」
朝永从手推车上拿起手术刀后,立刻顶在尾巴上。
「喂、等一下、先别动刀喵!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喵。」
「放心吧,不会觉得痛的。」
话才一说出口,就迅速地下刀了。
就和切萝卜没两样,尾巴轻轻松松地就被切断了。被切下的尾巴就像电玩游戏里被主角打倒的敌人似的,分解成细微的粒子消失了。
「啊!……喵。」
绮罗帆把手往屁股一摸,肉体那边的尾巴也被切断了。
「太好了……喵。」
就在绮罗帆喃喃自语的瞬间。
应当被切掉的尾巴又从幽星体尾巴被切断的地方再生了,而这现象也立刻反映到绮罗帆实际的躯体上,尾巴又恢复了原状。
「这下你明白了吧!不管切除幽星体的异变部分多少次,如果不根除病源异变就不会停止。」
「不然要怎么办喵?」
「只能以外科手术把幽星体内的问题切除啰。」
朝永用食指按住躺在病床上的绮罗帆的额头。
「你之所以渴望兽化,就是因为幽星体的头部长了肿瘤的缘故。肿瘤是幽星体为了防止过于强烈的精神伤害,创造出来的防卫机能。只要对肿瘤进行外科处理,幽早体的异变就会结束。」
「所以要剖开头部了喵?会不会留下伤口……」
「那倒不用担心。除非异变特别巨大,否则是不会反映在肉体上的。如果会有变化的话,那樱乃实际的胸部应该会变得更有份量才对。」
朝永毫不客气地注视着绮罗帆的胸部。
「我胸部小是惹到你了喔喵!」
朝永没理会绮罗帆的抱怨,从手推车下面拿出一件像是盖被一样的东西,披盖在病床上的绮罗帆身上。直到盖住脸部后,再用发箍固定浏海,让额头露出来。
然后用一枝像是黑色麦可笔在绮罗帆的额头上画下了『コ』字形状的记号。
绮罗帆察觉就是要在那里下刀,不禁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要在脑袋瓜上动刀子,在一般医院来说算是脑外科手术了,是一种和心脏手术并列最高难度的手术。
「等一下,朝永……喵?」
绮罗帆眼睛向上看,开门跟检查手推车上手术器材的朝永说道。
「昨天,你跟我说过之前动过五次兽化症的手术喵,手术全都成功了喵?」
朝永恶狠狠地以仿佛会发出爆裂声般的气势向绮罗帆投以不满的视线。
「怎样,你不相信我的技术是吧?」
「不是啦……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喵。」
绮罗帆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不管你信不信都会成功。强烈精神性伤害形成的肿瘤是长在幽星体较表层的地方,所以在外科手术中算是比较简单的了。」
朝永态度冷淡地答道,但是,看起来还算是想让绮罗帆感到安心的模样。
「……留言板的那个纯名小姐,后来怎么了喵?」
「纯名?她啊,后来寄了张明信片说手术很成功,也结婚生下小孩了。还提到等小孩长大独立后,她还想要回到职场工作。」
绮罗帆松了一口气。多亏了那件留言,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人长了尾巴,也因此鼓起了勇气,听朝永这么一说,绮罗帆的紧张感稍微获得纡解。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开始进行幽星体的开脑手术。」
绕到病床的前头之后,朝永把手术刀顶在画有『コ』字记号的前额上。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和自己很相像,却又不等同于自己的身体。即使心里这么想,还是无法那么轻易就划清界线。
朝永的手术刀切入麦克笔画下的记号。
(呜!)
虽然差点忍不住转开视线,绮罗帆还是压抑住惊恐继续往下看。
手术刀毫无窒碍地切开了肌肤。
绮罗帆心想:真不傀是巧手。
手部的动作干净俐落。如果换作自己的话,绝对没办法切得那么笔直,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用美工刀笔直切开过画纸的经验。
额头上被割开一道完全没有超出标示的『コ』字形切口。然后用钳子夹起头皮的边缘。
由于有一种之后可能会很思心的预感,绮罗帆便用双手遮住了眼睛。但还是心痒痒的,所以忍不住透过指间的缝隙偷看。
啪喀一声。感觉就像电影的人形机器人头部打了开来从中跑出小型外星人一样,绮罗帆的前额被打开了。
露出来的并非头盖骨、脑浆、鲜血这一类的东西,里面被墨色的黑暗所笼罩。
朝永利用器械固定住摊开来的头皮。他点亮装设在帽缘的小头灯,照射黑暗部分。
在那一片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蛛网似的细线结满四周。
朝永挥挥手一不意绮罗帆过来,于是绮罗帆走到他的身旁。
「这些传输脉络就是你幽星体的中枢,收藏了过去的记忆与意识。」
贴近一看,可以看见偶尔有光粒子以非常快的速度通过传输脉络。
「看得见光粒子耶,还在动吗?」
「如你所见啊。虽然上了麻醉,可是并没有停止运作——产生问题的肿瘤就在这里面。」
说完之后,朝永把手指伸进了脑袋里面。
以男生而言十分纤细的手像是要拨开满布的蜘蛛网似的,不停地往里头探索。
绮罗帆看得出来他的动作很熟练,自称手术经验丰富应该真的没错。
突然,朝永的手停止了动作。
他用钳子夹住其中一条传输脉络。
绮罗帆探头望了朝永的手上一眼。
网络线上隆起一个形状奇妙的东西。
要说是肿瘤又感觉太过细长,如小黄瓜等瓜类的外形,粗细则有其他网线的三到五倍。相对周围其他的白色网络,唯有那瓜形的部分是红色的。
朝永把钳子移到肿起部位的根部。
「这就是害你长出尾巴的肿瘤。」
和周围的网络明显不同,就连绮罗帆也能一眼看出异常。
「那,意思也就是说只要把这东西切除,兽化就会停止喵?」
「是啊,是这样没错……」
朝永把手从幽星体里抽出来,再度面向绮罗帆。
「之前我认为你可能比较希望看过实际状况后再讨论,所以我并没有提起。其实,你必须先选择肿瘤的切除方法。」
「喵?」
「其中一个方法,是将肿瘤附近的中枢组织全部切除,就手术而言,这是最为安全,而且复发性最低的一般方法。可是,肿瘤附近的组织收藏了构成你对心灵创伤的意识与记忆,将那些地方一并切除,会有许多和那个心灵创伤相关的记忆从你脑海中消失。」
绮罗帆倒油了一口气。
「换句话说……我会忘记一切喵?」
朝永表情沉重地点点头。
「另外一个方法是什么喵?」
「只切除肿瘤。」
「……不过,有缺点喵?」
「啊啊,我得再三强调,肿瘤是为了减少心灵创伤对幽星体的伤害而制造出来的,就像是为了避免压力的安全气囊。丧失了它,心灵创伤十之八九会蔓延到全身吧。要是能成功克服心灵创伤的话也就罢了,如果办不到,幽星体就会停止活动。」
「停止活动会变成怎样,喵?」
「万一变成那样……肉体也将停止活动,过着沉睡不醒的生活。」
换个字眼来说,等于与死亡无异——
「……朝永的建议是全体切除喵?」
「没错。心灵创伤是不想去记住的回忆,既然如此,干脆切除掉比较好。毕竟,不知哪一天可能会因为它的缘故而发生意外,是跟定时炸弹没两样的东西啊!」
炸弹……
绮罗帆咬住了嘴唇。
那确实是不堪回首的记忆,每当在梦里出现时,不加有多少次渴望能就此忘记。
可是,就这样忘了它也没关系吗?
那一天,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忘记这些真的好吗?
「……不可以喵。」
绮罗帆维持垂着头的模样喃喃说着。
「朝永,我……选择第二个方法,请你开刀喵。」
「为什么?」
「虽然那是非常痛苦的记忆,可是我想,那附近应该也有快乐的回忆才对,所以我不想消除它喵。况且,我有一种感觉,这是非得靠自己的力量度过下可的难关……喵。」
绮罗帆抬起了头,以充满意志的双眼回望朝永。
默默无言地注视着绮罗帆一阵子之后,朝永微微地叹了口气。
「或许我不该多嘴跟你提这些,一开始直接动手术就好了,是吧?」
「可是,搞不好我可以克服心灵创伤喵?」
「为了逃避精神上的重大压力而渴望变成猫的家伙,能不能克服心灵创伤,是个令人极为好奇的疑问。」
「……」
「不过……」
朝永别过头去。
「如果你想保留那份记忆的话,那我就顺从你的愿望。」
「……谢谢你喵。」
绮罗帆微倾着头露出微笑。
「你别误会了。因为我从患者身上收取对等的代价来动手术,所以会尽可能以患者的意思为优先,如此而已。」
朝永悻悻然地搔了搔鼻尖。
虽然只有一瞬间而已,可是朝永看起来就好像不好意思一样。绮罗帆心里又露出了微笑。
6绮罗帆的心灵创伤
「从现在起即将进行幽星体中枢部的肿瘤摘除。」
摆出一脸紧张的表情,朝永拿起注满了银色液体的金属针筒。
「在幽星体中枢部的手术当中最难掌握的,就是切断传输脉络时意识的流失量。失败的案例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意识流失过多。」
据说针筒中的溶剂就是要固定住意识的东西。
像是要把肿瘤夹在中间一样,朝永用夹子夹住长有肿瘤的传输线两端,然后打针。
「这么做的效果如何喵?」
「你的心灵创伤附近的意识因为凝固剂的作用而凝结了起来。借由这样的效果,能将意识的流失控制在最低限度内。」
朝永拿镊子夹住肿瘤部分的前端,扯了开来。接着,用尺寸最小的手术刀顶住隆起的根部上。
转眼间,手术刀一划,红色的肿瘤便干净俐落地和传输脉络分家了。
朝永把肿瘤放在手推车上的盘子里。
「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如朝永所言,过了一下子肿瘤就像冰淇淋溶化了一样,在盘子上溶解成软泥状,最后冒出一股热气消失了。
绮罗帆心想手术应该结束了的时候,朝永一边看着脉络横切而一边咋了咋舌。
「怎么了喵?」
「肿瘤已扩散到传输脉络上了。」
仔细看朝永指示的地方,确实,原先肿瘤根部附近的传输脉络也稍稍变成了桃红色。
「既然已经扩散了,就不得不切除—部分的传输脉络了。」
「会很难吗喵?」
「切除不难,但是要将切断的传输脉络接合起来难度很高。不过,对我而言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面若无其事地自卖自夸,朝永一而从手推车上拿起线圈。
用镊子夹起线的前端之后,便在先前长有肿瘤的部分前后,系上周围的传输脉络和有问题的传输脉络。
亏他还能那么迅速地使用镊子打结,绮罗帆对朝永心生佩服。
「朝永,你好像对缝纫很有一手喵。」
朝永没有同应,而是用镊子夹住传输脉络,把邻近正常部分而已经变红的网络切断。
绮罗帆明白刚才之所以先用线将传输脉络绑起来,是为了切断时不让它垂落下来。同样地,朝永也用镊子将左右两侧传输脉络的前端夹住,然后切断。
已经变成红色的传输脉络和肿瘤一样被放进了托盘。
被切断的传输脉络有两条,它们被绑在其他的传输脉络上而在空中摆荡。
「为了让你增长见闻,我就好心教教你。」
朝永用镊子夹着传输脉络的前端,让绮罗帆瞧瞧横切面。
绮罗帆探头一看,如同浆糊般黏稠状的液体正从横切面流了出来。
「那是刚才注射进去的凝固剂。在手术中防止意识流失的同时,还能阻止心灵创伤蔓延到幽星体全身。」
绮罗帆以紧张的表情点了点头。
朝永拿镊子夹起被切断的传输脉络的一边后,解开了系线。接着用左手拿着镊子,把传输脉络引向另一边的切口,右手抓着持针器。持针器的前端装设了事先穿上线的针头,现在就要利用这个器材进行缝合。
缝合开始了。
(好厉害……喵。)
朝永一针接着一针将直径只有五公厘左右的两条传输脉络工整地缝合。一面在两条传输脉络之间来回穿梭,一面以极其细微的间隔动作着。
宛如缝纫机一般,针头的往复没有一丝颤抖。
快速、细心,而且精密。
缝了一圈之后,这回换成锯齿形缝合。他改用了另一种缝合法,速度依旧飞快。就像刺绣一样,不断制造出漂亮的缝合痕迹。
在追随朝永手部动作的同时,绮罗帆对异常冷静的自己感到讶异。眼前正在进行的,不是别人,正是绮罗帆自己的手术,万一朝永一个失误,或许事情就会陷入无法挽回的状况。可是,即使攸关自己的生死,绮罗帆却像是陌生人在动手术一样冷静地观察着。恐怕这是因为她对躺在病床上的幽星体就是自己的认识还不够深,以及朝永灵巧的技术让她放心到没有去思考这么多的关系吧。
朝永用锯齿形缝合缝上一圈之后,从持针器的针头拔掉了线,用镊子打了—个结,最后,解开系住传输脉络的固定线,就联系成一条传输脉络了。
朝永并未就此歇手,他的手从幽星体抽出,卸下固定器,把额头的肌肤缝了回去。
缝合头皮时,是以手指持针,像缝纫一样,一针一针缝合。
动作还是很快。由于绮罗帆自己和母亲志津保的缝纫技术部很糟,所以根本没得比,然而他的技术看起来就和过去曾看过的以手工缝制土耳其毛毯的人一样,堪称神技。
除此之外,肉眼还看不见缝线与缝合痕迹。虽然幽星体的伤痕不会反映在实际的肉体上,但这一方面的处置或许是基于对绮罗帆外表的关心也说不定。
缝合结束,仅在角落处可以微微地看见缝线的打结处。
「缝合完成。」
朝永抬起了拿着剪刀与针的手。
「完美无缺……喵……」
等回过神来,绮罗帆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在用肉球为朝永拍手了。
任谁一看也知道,那是一场出神入化的手术,但是,他却连一滴汗也没流。明明先前是那么忙碌地动作着却一派轻松自若的样子。难怪他在手术时会展露出自信满满的态度。
「我有疑问喵,拆线该怎么办喵?」
「没有拆线的必要。只要给它时间,自然会和幽星体同化。」
绮罗帆一面心想原来如此,一面试着摸了摸尾巴与猫耳。两个特征和肉球一样依然存在。绮罗帆用眼神试探朝永何时才会恢复。
「只要意识流通到切除了肿瘤的传输脉络,兽化的特征就会消失才对。」
「那么,之后会变成怎样呢喵?」
「我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轮到你表现。凝固剂一溶化,心灵创伤就会袭击你的幽星体,手术成功与否,关键就在樱乃能不能跨越那道难关。」
「那要多久的时间?」
「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吧。」
绮罗帆在手术台上的自己的旁边坐下之后,便凝视着那个映照着烛光,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身体头部。
那里头有炸弹,有十五分钟过后肯定会爆炸的炸弹。
做了一回深呼吸之后,绮罗帆重新面向把手术道具与手套放回了手推车,然后坐上了桌子的朝永。
「不过,朝永真的挺有两把刷子的喵。你是跟谁学来那种技术的?是爸爸吗喵?」
「不是我爸,教我魔法医技术的是师父。」
「师父?就是老师啰?……喵?」
「虽然他擅长的是法力,不过对西洋魔法医学也略通一二,现在正在大陆旅行中。过去,他曾代替我爸爸经营白川医院,似乎从一开始就打算等到我能独当一面了,就要把医院交给我。突然丢下一封信就离开了,说什么『我辈之术,汝已尽得之。』那个混帐秃驴!」
「那么,你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了吗?……喵?」
「还好啦。是有另外一间老家,但是我很少回去。」
他端正的脸庞上闪过一道阴影。看来这是一件谈不得的事情。
绮罗帆想起班长曾提起过的往事。举行三方面谈的时候,朝永家一个人也没来。虽说是灵异医学,才这么年轻就继承了医院,可以肯定另有复杂的隐情。
「现在换我问你问题了……你的心灵创伤是什么?」
朝永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唐突地发问。绮罗帆的身体感到一阵紧张。
她早猜到一定会被问起这件事,应该说直到刚刚为止都没被明确问到这问题,反而令她感觉奇怪。
「……你是基于医师的立场问这问题的吗喵?」
「不,好奇而已。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介意。」
如此说完后,朝永拾起头露出一个平稳的表情,注视着绮罗帆。
绮罗帆的心灵创伤——
从昨天出现的梦境,绮罗帆得知心灵创伤果然便是自己猜想到的那件往事。
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父母、琢己,还有班长而已。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会毫不考虑地就拒绝回答吧。就算是医乍,眼前这个人仍是几天前才第一次有过交谈的人,而且,还是个既装模作样又爱性骚扰,要求拿下出手术费的话就要以身体抵帐,身为男人再差劲不过的家伙。
但是……
不知何故,绮罗帆想要对他一吐为快。
并不很清楚理由是什么。搞不好,是希望在被心灵创伤侵袭之前,先在自己的内心里将心情整理好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等到自己回过神来,绮罗帆已经开始侃侃而谈了。
谈起两个月前的那一天,在那个场所,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名字叫福井宪次。
是大绮罗帆三岁的青梅竹马,和她就读同一间幼稚园、小学、国中。
一头乱翘的头发配上细长的眼睛,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微笑,是一个散发不可思议感觉的男生。
彼此家住得很近也是原因之一,童年的时候,绮罗帆和福井常常玩在一起。话虽如此,两人也只是住得很近而已,从来没有一起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福井和一般的男生们不同,他不太喜欢体能活动。就算离开家里来到外头,也都是跑到公园或公寓楼顶,愣愣地眺望着天空而已。
另一方面,因为绮罗帆比起和女生交游,还比较喜欢和男生混在一起趴趴走,所以她选择待在躺在地上的福井身边,自己一个人玩跳绳或者跳高来杀时间。
一旦他眼睛往天空看去,便会一动也不动,就这样—句话也不说,连续好几个小时盯着天空看。只是,如果绮罗帆一跟他说话,就会像解除了魔咒一样转动脖子,笑咪咪地回话,然后再次转头看向天空。
福井宪次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子。
绮罗帆再度意识到有一阵子关系变得疏远的福井,是在她国中二年级夏天的事情。当她结束社团活动回家时,在公园里和他不期而遇了。
当时一身当地高中制服的福井正躺在草地上眺望着天空。
「阿宪……?」
绮罗帆用和小时候同样的称呼唤了一声后,他回过头来了。
然后对绮罗帆露出了个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纯洁无垢的笑容——
自从那次不期而遇之后,绮罗帆就决定接近福井。
放学时她必定会绕去公园,如果他在的话,就在他身旁坐下谈天。
和小时候相比,他变得健谈了一些。只要绮罗帆不找他说话,他就不太常主动开口,这一点还是没变。但是,跟他在一起就是感觉很快乐。
就这样聊着聊着,关系逐渐进展到会两个人一起出门晃晃了。
虽然说全是绮罗帆主动邀约,不过只要没有其他特别要紧的事,福井就会答应。
期考结束的隔月,每个周末两人都会去看电影和逛游乐园,或者上街血拼。
不管两人上哪儿去,福井都会对绮罗帆露出愉快的笑容。只要和这样的福井在一起,绮罗帆就感到幸福无比。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两年的岁月转眼间飞逝了。
绮罗帆升上了高中。
之所以会选定新宿的高中作为升学处完全是为了福井。在绮罗帆当上高中生的同时,福井也考进了东京的大学。既然如此,绮罗帆心想比起就读当地的高中,新宿的学校还比较容易见面。
绮罗帆怀抱着一丝希望。
想让自己和福井的关系有所进展。
虽然这两年间约会一次又一次,可是两人却没牵过手,当然更不可能有往上一层的关系。国中的时候即使没什么进展也不觉得焦急,但这时的绮罗帆认为是时候了,彼此的关系差不多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
首先,第一要务就是确认他的心意。即使相信就像自己重视福井一样,福井一定也很重视自己,可是唯有那个仪式是绮罗帆无论如何都想做的。
事情就发生得那么突然。
四月的某一个礼拜六的下午,绮罗帆被福井约了出去。地点是绮罗帆家附近的公寓楼顶,也就是小时候和福井一起嬉戏的那个场所。
从学校回到家里后,满心雀跃的绮罗帆前往了约定的地点。
就连平时也不怎么花时间注意的化妆也特别下了一番工夫,甚至穿上了平时并不穿的内衣裤。
毕竟这是第一次被福井找出来,而且还是那个别具意义的地点。
绮罗帆相信绝对会有好事发生,一路哼着歌曲爬上了公寓的楼梯。
然后——
福井在绮罗帆的眼前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福井在家里的房间留有一封给家人的遗书,不过上头没写任何自杀的理由。他不但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大学,还完成入学手续,也出席上课了,完全找不出他寻死的理由。
事件之后,被警察和福井的家人追问,对于他为何会自杀的原因茫然不知这件事,令绮罗帆相当痛苦。
毕竟就连绮罗帆也是一头雾水,一点头绪都没有。
然后,绮罗帆这才发现……
原来自己对福井的事一无所知。
明明这两年之间,两人见了那么多次面,共度了那些时光,可是福井在想些什么、在那总是眺望个不停的天空里看些什么,自己却从来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唯有一件事。
那就是,福井对绮罗帆不抱任何特别的意思。
如果福井有把她放在心上的话,就不会做出那种事。
绝对不会……
在叙述这件往事时明明能忍住泪水,可是话一说完的瞬间,就像洪水溃堤般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绮罗帆的双眼滚滚落下。
原本以为,泪水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干涸了。
在昏暗的诊疗室中,唯有绮罗帆的呜咽声静静地回响。
过了一会儿,朝永在桌上一面交替翘起的长脚,一面低声嘟嚷着:
「……不就是随处可见的故事嘛,过程和角色都很老套。」
绮罗帆一股怒意窜上心头。
「你什么意思啊!」
绮罗帆从诊疗台上跳下来,颤抖着胡须三步并作两步往朝永走去,抬起手来。
抬起的那只手被一把抓住。
朝永以冷箭般的视线贯穿了绮罗帆,补充说道: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故事,失去了重要的人那份悲痛是一样巨大的。」
在那锐利的红色瞳孔里,绮罗帆仿佛看到了某种东西。既非愤怒也非悲伤,而是悠悠的感情波动。
朝永放开手后,从长袍的口袋掏出手帕递给了失去气势的绮罗帆。
「拿去用吧,本来没什么事的脸,现在变成惨兮兮的。」
绮罗帆用肉球灵巧地抓着手帕擦拭了眼睛四周。熨烫过且绣有黑色图案的手帕不一会儿工夫就变得湿淋淋的。
「凝固剂差不多快失去效用了。我看你还是回到床上躺着,尽可能选择能放轻松的姿势。」
感觉很奇妙,绮罗帆躺成了和病床上的幽星体叠合在一起的模样。
一想到那个待会儿即将爆发,存在白己内心里的炸弹,身体便开始发出颤抖。
「朝永……心灵创伤侵袭幽早体是什么样的感觉喵?」
「可以确定会失去意识吧,之后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非得度过比平时所梦见的梦还要严苛的考验才行。」
比那个梦还要痛苦的体验,绮罗帆无法想像那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就如朝永先前所说,她对究竟自己是否能成功克服感到不安。
「……你一定要回来。」
朝永站在诊疗台旁边,双手交抱,以细线般眯起的眼睛看着绮罗帆。
「奇怪?你这是对我表示担心吗喵?」
朝永闷哼了一声。
「废话,要是你不回来了,谁来付我三百万日圆啊?」
「就算幽星体停止运作,肉体还是会留在世上不是吗?既然如此,还是可以做那个……喵?」
绮罗帆才说到—半突然惊觉自己话中的意思,接着她满脸通红,将视线从朝永身上移开。
朝永倾着脖子,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樱乃,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就在朝永开口说话的瞬间——
绮罗帆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强烈的白光。
「啊!」
随着一声微弱的悲鸣,绮罗帆的意识渐渐远离。
在一片白茫茫的视野之中,自始至终都看得见那对红色的瞳孔。
等到回过神来——
绮罗帆已经在光线昏暗的楼梯间爬动着。
这里是附近老旧公寓的楼梯,是绮罗帆小时候经常和朋友嬉戏的场所。
——绕了三回转角,绮罗帆注意到和那个梦是相同的。
那个做过无数次的梦,和那个时候梦境的开头是一模一样的。
可是,她并没有跟梦里的自己一样有转身离开的打算。无论前面有再怎么艰困的考验在等候着,她内心里早就下定了克服困难的决心,而且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婉拒朝永的劝阻,选择了只切除肿瘤的决定。
绮罗帆迈开步伐向前奔去。一次跨过两阶楼梯,强而有力地不断往上爬去。
没多久,来到了楼梯的尽头。
眼前是通往公寓屋顶的大门,双层玻璃的窗户染成了一片水色。
碰一声,她使劲地推开了大门。
——男孩就在那儿。
解开了上面两颗扣子的白色衬衫与绿色的格纹裤……
到此为止都和过去的梦境没有两样。
可是,福井宪次并没有坐在护栏上,而是席地坐在水泥地上,抬头仰望着天空。
和梦境不同——
(为什么会这样?)
福井缓缓地转头望向被意外的发展搞得一脸茫然而呆立不动的绮罗帆。
「嗨,绮罗帆。」
他露出了微笑。
那是绮罗帆过去最喜欢的,纯洁无垢的微笑,她的警戒心一口气卸下了。
绮罗帆宛如被磁铁吸引了一样向福井走去,面对而地坐了下来。
卷曲的褐色发丝与细长的眼睛,还有小时候常常害他被误认为女生的清秀轮廓。
自然而然地泪水溢出了眼眶。
已经好久没这样仔细端详福井的脸了,因为在梦里头,他总是一出现就马上从绮罗帆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为什么……)
绮罗帆又一次如此心想。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梦境呢?绮罗帆现在应该是处于被心灵创伤侵袭的状态才对,根据朝永的说法,明明要遭遇上比那个记忆更令人痛苦的考验。
既然如此,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舒服愉快呢?
「怎么啦,绮罗帆?发生了什么事吗?」
福井愣愣地询问道,就连这样的小动作,绮罗帆也觉得可爱无比。
「我跟你说喔,福井……」
绮罗帆开始向福井打开话匣子。
现在是什么状况?又会作何发展?—点都不清楚。可是,总而言之,现在就是想和福井说说话。
即使那只是区区的幻影也无所谓,总之就是想和幅井在一起。因为这是自从那件事情以来,绮罗帆一直渴望的事情。
「我作了一个梦啦。是一个霹雳无敌超级长的梦,根本就是个大长篇。在梦里头,阿宪死翘翘了,然后我也长了尾巴……」
绮罗帆滔滔不绝地诉说着。
把福井死了之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葬礼的经过、无心读书结果考得凄惨无比的期中考、以及朝永的事情……不管是有关的事情也好、无关的细节也罢,绮罗帆停不下嘴巴自顾自地说着。
话一说完,绮罗帆便注视着福井的脸。
她不知道福井会有什么反应,因为,她有种感觉,这一切都会在瞬间毁灭。
福井从感到有些惊讶恢复到平静的表情之后,把手伸向绮罗帆的脸。一碰触到脸颊,就用拇指依循眼睛下方的泪痕滑动。
「我不会死的,因为我需要绮罗帆陪伴在我身边呀。」
又是一个微笑。
「阿……宪。」
力量从身体流逝。不知何故,脑袋变得一片空白,感觉十分轻松舒服。
绮罗帆像是要甩开他的手似的别开头后,火烫着脸看着下方。
(对梦里的对象小鹿乱撞个屁呀!)
虽然绮罗帆想好好教训自己一番,无奈就是无法阻止渐渐染上一片春色的脑袋,胡思乱想。
感觉就是舒服又愉快,如果是这样的心灵创伤,那是再欢迎不过了。
——干脆就这样趁势告白好了。
两个月以前,绮罗帆一直在寻找告白的时机。最后,不但发生了那种事情导致无法告白,心里也觉得即使告白了,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如果是眼前的他,一定会对绮罗帆的心情有所回应。
就算是自我满足也无所谓,想要让心情变得更好。毕竟之前一直处在不幸的深渊,只有这个瞬间幸福一下,也不会遭到报应吧?
绮罗帆拾起了头,紧盯着他微笑的脸不放。
「那、那个……那个喔……」
用字遣词突然变得幼稚,一股热气直冲脑门,音调转不回来了。
「我跟你说喔,阿宪……」
绮罗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
「我……」
这个时候,福井温柔地以食指按住了开口欲言的绮罗帆的唇。
「绮罗帆,由我来说吧。」
花瓣般的唇微微地动了一下。
「我喜欢你,绮罗帆。」
毫不拖泥带水。
就好像只是在闲聊一样,福井说出了自己期待听见的回应。
绮罗帆感到一股电流在体内流窜。
「我也很喜欢阿宪。一直以来就是喜欢你,一直、一直、————————一直都是。」
很顺口地说出来了。多亏充满了整个脑袋的麻药作用,一点也不觉得害羞,不好意思。
他再一次地露出灿烂的笑容。
绮罗帆全身的力气瞬间丧失,福井温柔地抱住浑身虚脱摇摇欲坠的她。
「……我喜欢你。」
福井探出了身子,把脸贴近绮罗帆。
「等、等一下,阿宪。你打算做什么?」
这种事情不用问也知道。
直到以前为止,绮罗帆曾经在梦里头做过无数次。
——接吻。
才刚刚被告白马上就要进展到接吻。不愧是妄想,进度真快!
不过,愈快愈好。反正这里是梦中的世界,就尽情地发展吧!
福井的嘴唇渐渐逼近。
他的嘴张开了。
「我喜欢你……绮罗帆。」
都已经兵临城下了还要再说一次吗?
绮罗帆心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干脆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
在阖上的视野当中——绮罗帆感觉到在眼皮的内侧有某种东西。
某个红色的东西——没错,她看见了在黑暗中闪烁的暗红色瞳孔。
——她惊醒了过来。
受到强烈恐惧的驱使,脑袋中的春色瞬间烟消云散。
一睁开眼睛,福井的嘴唇已迫在眼前。
(不行!)
绮罗帆反射性地将福井一把推开,站起身来。
「怎么了?」
他脸上仍旧保持着微笑,拾起了脸,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绮罗帆感觉一阵酥软。但是,绮罗帆摇了摇头将企图再次在脑海里扩散开来的春色烟雾给驱散。
「你不是我喜欢的阿宪。」
「才没那种事呢,我就是福井宪次,我们小时候不是都在这里玩吗?」
「不,不是这样的,因为阿宪他……」
「因为阿宪才不像你,他从来不会看着我的……」
是的。
不论何时,他总是看着天空。就算脸朝着绮罗帆的时候,也是露出一副不是凝视着她,而是望着眼前某样事物的眼神。结果,一直到了最后还是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而且,阿宪不是会主动跟我讲话、还有告白的那种人……」
绮罗帆咬住了嘴唇。
愈是将心中的念头化为言语说出口,愈是觉得眼前的福井宪次宛如另一个人。即使表面上没有两样,最喜欢的那个笑容也如出一辙。
眼前的人眯起了眼睛,嘴上浮现一股淡淡的笑意。
「……不然我是谁呢?」
「你是……」
甚至作梦都会梦见的温柔的阿宪,一个总是注视着绮罗帆的男孩。
「你是我所渴求的阿宪……」
——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了。绮罗帆自知福井宪次已经死去,身在这里的人不过是妄想中的产物罢了。
所以才会觉得那么舒服愉快。因为如自己所愿,创造了—个他,让他说出会让自己获得满足的话、摆出会让自己获得满足的表情、采取会让自己感到愉快的动作。
这里是被心灵创伤侵袭的幽星体所捏造的记忆幻影——
「是幻影又有什么关系呢?」
福井像是看穿了绮罗帆的想法如此说道后,便站了起来。
一声金属碰撞声响起,绮罗帆被压在身后的护栏上。
他一只手架在铁网上,用另一只手托起了绮罗帆的下巴。
「就算是幻影,就算是绮罗帆你所创造出来的世界又有何妨呢?这里多美好啊。只要肉体一天不毁坏,你就能永远待在自己所期望的世界里。完全没有任何讨厌的事情,也没有无聊乏味的学校生活,更没有讨人厌的田径社前辈,晚饭也不会有青椒夹肉卷这种东西出现。而且,更重要的是,绝对不会发生喜欢的人死掉的事。」
「……可是,这些都只是幻觉而已,不是吗?」
「幻觉又有什么关系呢?幻觉也好现实也罢,在意识上根本大同小异。绮罗帆你能确信那边的世界真的是现实吗?更何况,你到刚刚为止感觉部很舒服,我说得没错吧!?」
那倒是没错。绮罗帆早就知道这是幻想,可是却因为感觉太过美好的缘故而沉溺于快乐之中。
就算待在这边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好?
在福井死了的时候,绮罗帆有过好几百次跟着寻死的念头。心想缺少了他的世界,甚至连活下去的价值也没有。
可是,在这个世界就有福并存在。
存在着愿意盯着绮罗帆看,愿意开口讲话,愿意表示好感的福井。
(啊!)
绮罗帆总算察觉到了。察觉到自己现在所被赋予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考验。
一闭上嘴巴不吭声,福井又再度把脸贴了过来。
不知道为啥,这个世界的福井似乎有动不动就想接吻的癖好。
(难道我最近就那么欲求不满吗?)
绮罗帆感觉到如果让这嘴唇贴上来的话,就再也无法从这世界离开。
福井的脸已经、已经、就快到眼睛与鼻子的前方——
就在这时——
绮罗帆的右脚朝着他两腿之间使劲往上一踹。
福井铁青着脸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往后退了开来。
「……我对什么事情都如自己所愿的世界没有兴趣。因为我喜欢的阿宪,和我理想中的阿宪是不一样的嘛!」
绮罗帆往前踏出了一步。
「如你所说,我所盼望的世界确实充满了魅力,可是我不想在那种世界生活下去。毕竟,正因为会发生自己无法想像的事,活着才有乐趣。到头来,我想像中的世界一点都不好玩,虽然世上有着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也有着残酷到我没办法承受的事情,即使包含这些不好的事也无所谓。」
绮罗帆泪水盈盈,往前踏出了一步。福井则瞪着绮罗帆往后退。
「过去我没办法接受阿宪死去的事实,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所以,现在的你才会像这样出现在我眼前。我竟不惜让白己的盼望扭曲现实,让阿宪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样的世界是扭曲的啊!」
绮罗帆把手放在胸口上。
「可是,我决定接受。那一天的黄昏,你在这栋大楼的前面死了,我已经再也看不到那个微笑了……很遗憾,我从你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魅力,你并不是我所喜欢的那个阿宪!」
一面让眼泪流过泛红的脸颊,绮罗帆一面坦白自己的心情。按压住的胸口深处发出一阵阵刺痛。
随后,福井按着脖子开始痛苦了起来。
「绮罗帆……你真的不介意我又消失不见吗?」
福井翻起眼珠瞪着绮罗帆,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
「不对!像你这样的阿宪打一开始就不曾佯在,而且,我喜欢的阿宪早在那个时候就死了。」
绮罗帆一边哭泣,一边大叫。
一股宛如刀割般的强烈痛楚在绮罗帆的肢体里流窜。由于刺激太过强烈,意识差一点就被带走。
(这是我被赋予的考验,不撑过这个痛苦不行!)
她咬紧了牙根保持清楚的意识。
福井维持着按压脖子的姿势仰天呐喊。
那是如同野兽的咆啸般,令世界也为之惊恐的声音。
绮罗帆捣住了耳朵,可是眼睛仍扎扎实实地看着福井。
福井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等到仿佛蒙太奇照片一样变成切片之后,身体的轮廓也犹如热腾腾的蒸气般摇摇晃晃地摆动不停,看起来就像逐渐在空间中溶解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
福井面露微笑。
「这样就对了,绮罗帆。」
「阿宪!」
向着消失到一半的福井,绮罗帆伸出了手。不过,就在那一瞬间,福井的身体突然完全消失在春天的阳光之下。
「……再见了,阿宪。」
绮罗帆仰天将那句话说了出口。
那句事隔两个月之久的离别之辞——
绮罗帆苏醒了。
她撑起上半身,环视四周。这是间宽大无比的房间,强烈的西晒从窗口射入。
绮罗帆就睡在病床上。
「你终于醒了?」
坐在椅子上翘着脚的朝永把脸从文库本上抬起。
他脱下了尖顶帽和黑色斗篷,只穿着医师袍。安置在手术床四周的烛台已经不见,陈放着手术道具的手推车也收回去了。
绮罗帆东张四望地在床上找来找去。
「奇怪?原先躺在这里的另一个身体呢?」
「手术结束了,我趁着你睡着的时候让幽星体和你的肉体融合了。」
手术结束了?这意思也就是说?
绮罗帆看看自己的手。
那个像是开玩笑般长着肉球的手已经不见了。
而且头上那对毛茸茸的耳朵,还有从嘴巴与鼻子之间往两侧伸出的胡子也都消失了。
最后,绮罗帆把手伸向屁股,从夹克的下方触摸屁股与腰部之间。
没有。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把手伸进裤子里头,摸摸根部附近。
触摸之处尽是光滑柔嫩的肌肤,似乎连疤痕也没有留下。一整组的猫娘cosplay套件全部消失不见了。
「朝永,不见了……都不见了耶!」
绮罗帆发出感动的声音之后,朝永脸上明显写着「那当然」三个字并哼了一声,然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反正,暂且是这样没错吧。不过,只要出现过一次就可能会成为惯性。以后当你感到兴奋、或心情松懈时,可能会发生瞬间又长出来的情况,所以多注意一点。」
朝永往流理台走去,端来装有冰咖啡的杯子,递给了绮罗帆。
「如果没加砂糖和奶精我就喝不下去耶!」
「你就当作是在吃药,快给我喝了。」
虽然对他那翻脸如翻书的命令语调有些火大,但绮罗帆还是乖乖听话将咖啡含进了嘴里。
强烈的香气伴随着浓烈的苦味从嘴巴扩散到了鼻子。总之,苦归苦,喝下一口之后,便回味无穷地忍不住想再喝一口。
喝着喝着,原本高涨的情绪也随之平稳了下来。
「这是魔法的药?」
「是冰滴咖啡。」
朝永指着的那面墙上,摆设了一个犹如理化实验里的玻璃管加倍放大后的装置。
「看来你成功克服了心灵创伤呢。」
不知何故,朝永露出微愠的表情,边由上往下睨视着绮罗帆边说道。
「……托你的福,勉强成功了。」
「少装客套了,说啥托了我的福?明明你被别人表白,还差一点接吻,险些就留在那儿回不来了,还敢讲。」
「为、为什么你知道啊!难不成……你都看到了?」
绮罗帆涨红了脸,抬头看着朝永。
「我只是猜测过程大概就是那样。从你失去意识之后,身体就一直摇个不停,幽星体为了减轻心灵创伤所造成的伤害,产生幻想诱惑了你,对吧?看你这么嫩,不会只是被人索吻就紧张得小鹿乱撞吧?」
事情被说中到令人光火的程度,绮罗帆一时无法反击。
「如果我没传送念力过去的话,恐怕你早就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拉拢到那边去了。」
「念力?」
听他这么一说,确实,那个时候,在即将被福井亲吻之前,在闭上眼睛后的视野一角,看见了红色的瞳孔。多亏了这个缘故,才惊醒过来。
「那个果然是朝永?之前人家还感觉那么快活哩,快乐的心情全毁在那一瞬间啦。」
绮罗帆状似不满地嘟起嘴,然后微微地垂下了头。
「不过……谢谢你。」
如果那个时候没能看见朝永的眼睛,绮罗帆必定接受了福井的索吻。万一真的变成那种情况,大概也没办法回到现实的世界了。
即使那心情只是幻象,但感觉真的很好,好到会想就那样沉溺在幸福的世界也不错。
但是,绮罗帆终究选择了回到现实的世界。她接受了福井的死亡,选择了他并不存在的世界。就算感觉再怎么快活,那都不是真正的福井,只是自己的意识所捏造出来的幻影。
绮罗帆下定了决心。过去的她只是拼命想忘记福井的事,可是,从现在开始必须要勇敢面对,绝对要查出福井的死因,以及他在那片天空里看着什么东西——
当绮罗帆心情沉淀下来之后,朝永向着位于墙边的狭长置物柜走去。他打开柜子一边在里头东翻西找,一边说道:
「用不着道谢……之前也说过了,我要你用身体支付三百万日圆的代价。」
一把火从绮罗帆的脸上喷出。
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委托手术的时候,又是长耳朵又是肉球又是猫语的,绮罗帆当时已经豁出去了。可是,仔细一想,白己竟然仅凭一股冲动就决定了关系人生的大事。
对绮罗帆而言这可是初体验。现在居然要和心里并不喜欢,甚至是令人火大,况且还是同班同学的男人做。
绮罗帆偷瞄了出口的大门一眼。她对自己的脚力深具信心,感觉如果现在借机脚底抹油,马不停蹄地拼命逃走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全身而退。
不,那可不行。
不论他是再怎么爱性骚扰、惹人厌又个性阴沉的家伙,多亏他的帮忙才治好了怪病是不争的事实,不对他付出谢礼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要是反悔的话那就形同小偷了。毕竟,绮罗帆在手术之前已明白向朝永表示白己要用身体支付谢礼了。
绮罗帆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接着,双手交抱,一回身滚上了病床,闭起眼睛。
「武士向来不说二话,要杀要奸随便你!」
绮罗帆模仿时代剧人声斥喝之后,以一张火烫到令人怀疑是否拿着纸靠近就会起火燃烧的脸,小声地补充道:
「……可是尽可能温柔点喔。」
过了一会儿,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响起,朝永往病床走来了。
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
从来没想过第一次会是在这种又硬又冷的病床上。就算不奢求宾馆的大床,至少在更松软一点的床上不是更好吗?这张床真的硬到跟平安时代的枕头没啥两样。
绮罗帆心想早知如此,当初就把家里最高档的决战内衣裤穿来就好了。因为今早一场大混乱,所以现在根本不记得自己穿了什么过来。说不定又是小熊图案的内裤,毕竟小熊图案的内裤数目最多,穿到的机率极高。
看到了小熊那家伙又会像上次一样耻笑吗?死也不想再被取笑了。那是天大的屈辱呀!
当绮罗帆的妄想不断扩大时,突然听见了朝永在病床一旁站定的声响。
「你在搞什么鬼啊?」
在听到一顿既像无奈又像是生气,感觉两边的心情不相上下的怒斥后,绮罗帆被某种沉重的布料「啪」一声盖住了头。
绮罗帆睁开眼睛坐起上半身,确认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一件素色的连身洋装。黑色的聚酯材质,搭配白色的圆领。钮扣采横排式,洋装左右共有两个机能性十足的大口袋。
也就是俗称的护士服。
「这是干嘛用的?难道朝永不让女生穿这种衣服……那个,就会站不起来吗?就因为你是医生?」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啊?那是这里的制服。」
「啥?」
朝永面无表情地把聘用契约书连同资料夹一起丢到搞不清楚状况的绮罗帆脚边。
「上班日为每个礼拜六的下午与礼拜日。工作时间合计一周十五小时。加班费一个月最多付到十个小时。工作内容为医疗辅助、看护辅助、所有行政事务、扫除、以及其他。时薪一千五百日圆。视工作表现每年八月与十二月颁发奖金。制服由医院提供,请务必自行清洗。你有什么问题吗?」
「抱歉,你这意思是说……?」
「欢迎来到白川医院工作。在你赚到三百万日圆为止,得请你做牛做马地努力工作了,樱乃绮罗帆。」
朝永的嘴角扬起,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
咚咚咚————————咚。
从一脸呆愣的绮罗帆夹克后面,一个充满弹性的东西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