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葵一如往常地将早餐送到宅第的主卧房。
海堂穿着宽松上衣,若有所思地眺望窗外。晚夏强烈的阳光从窗外射人,往外头望去是园艺师坪内弥助精心栽种的花朵。只见向日葵虽然过了盛开的季节,仍展现出独特的风情。房间里的音响设备并未传出音乐,或许海堂早就醒了。
「失礼了。」
葵发出声音之后,仿佛陷入沉思的海堂默默转身步向窗边的小茶几。
她也走向那里,把放着早餐的托盘放在茶几上,在一旁静候指示。
海堂开口说:「葵,有事要拜托你。」
葵感到不可思议,因为身为主人的海堂,并不需要低声下气地说出「拜托」这两个字,而且海堂面无表情,语气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我是您的佣人,有任何命令请尽管吩咐。」
葵回答之后,海堂微微点头,随即说出令她万分诧异的话。
「那么——你就去相亲吧。」
葵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大叫。
「那个……您刚刚说……」
「我刚刚说了相亲。你已经十七岁,也差不多该定下来了。」
「根本不必那样!」
葵强烈地抗议。
「身为女仆的我,要想能真正独当一面,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要努力。所以我想在宅第里修行,希望自己哪天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女仆,这样才不会对不起主人您。而且我现在根本没有相亲结婚的念头……」
「我只是开玩笑罢了。」
海堂面无表情地说。
「主人,您这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
葵的心愿便是一辈子待在宅第里侍奉主人,这也是她唯一的心愿。当然,只是以女仆的身分待着而已,并没有其他妄想。或许她有一天会结婚,不过婚后如果不能待在海堂家,她是决计不会结婚的。
但是,海堂仍淡淡说道:「可是,你还是非去相亲不可,注意听了。」
海堂似乎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于是葵整理了纷乱的心情,仔细听着。
「在我的朋友里,有个叫做大道寺忠宏的男人,他是我大学时代社团里的学弟。」
主人大学时代的社团——到底是什么啊?
「是古典音乐相关的社团吗?」
「是漫画研究社。」
海堂脸上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而葵听了差点没摔倒在地。但她仔细思考之后,想起公主纪宫殿下——不,现在改名为黑田清子(黑田清子(1969.4.18~),旧名为纪宫清子(内亲王),原本是日本皇室的公主,乃明仁天皇与皇后美智予的长女。她热爱漫画与动画,在举行婚礼时,她身上所穿的婚纱是《鲁邦三世之卡理奥斯特罗城堡》(ルパン三世——カリォストロの城)中,克拉丽丝公主的礼服。),也参加过漫画研究社,所以这其实也不会特别奇怪。不过光是想像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漫画,就让葵忍不住想笑。
不过,她还是拚命憋住笑,开口向海堂发问:「那个……请问主人都是看哪些漫画?」
「像是『灌篮高手』。」
葵听了真的快倒地不起了,因为主人和「灌篮高手」怎么想也无法兜一起。难道,书房里的藏书全都是漫画?应该不可能才对,但该不会是藏在那些六法全书后面吧?虽然不应该怀疑的,可是……
不,还是言归正传吧!
「您所说那位叫做大道寺的人,是那个家世显赫的大道寺先生吗?」
海堂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已经不采阶级制度了,不过大道寺家族以前足侯爵家族,而忠宏则是现在家族里的长男。他在警察厅里工作,先前还准备要结婚。」
「真的吗?那真是恭喜呢。」
葵心想,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那一点都不值得恭喜。」
海堂眉头微蹙。
「如果是原本的大名家族,未婚妻也必须挑选地位与人品部属上乘的女性,扼要地说,就是传统所谓门当户对的婚姻,至少大道寺家仍留存了这样的家风。而且,大道寺的母亲又是个眼光很高的人。反正,等你相完亲、进了大道寺家之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葵点了点头。
「华族」原指存续至战前为止的贵族阶级,据说圣今还有些家族坚持往昔的门风。
「话说回来,那些被选中的未婚妻先后都死于非命,而且每个人都是家世显赫、年轻貌美的聪明女子。」
「那是主人对她们的评价吗?」
「大道寺都曾经向我介绍过她们,那是我见过她们之后的感觉。」
葵心里忖度,那就绝对没错了,她相信主人的眼光。
「所以,发生了杀人事件吗?」
对于葵的提问,海堂面无表情地回答。
「每个事件警视厅都以意外身故结案,因为不论怎么查,死因都是出自意外。可是,不到一年就有三个未婚妻死于意外事故,未免也太荒唐了。」
葵点了点头,她也觉得整个事件听起来不像意外。
「大道寺很悲伤,如果不弄清真相的话,他或许无法结婚了。不过比起这点,他觉得自己更对不起那些可能含冤而死的女性。可是,如果传出豪门家族发生连续杀人事件的消息,媒体会大肆报导,所以他才私底下来找我商量。」
「那么,主人为什么要我去相亲呢?」
「这样才能以新的未婚妻身分潜入大道寺家,查明犯人的身分以及杀人的动机何在。这样你了解了吗?」
葵点了点头,她可以想像被害者死时的痛苦与怨恨,顿时体内热血沸腾。
「遵命。不能再让无辜的牺牲者出现了,不论犯人杀人的目的是什么,居然一一杀了那些前程似锦的年轻女性,我绝对无法原谅犯人。」
海堂听了葵的话,点了点头。
「我也料想你会这么说。那么,准备出发吧!」
「到哪儿去?」
葵心想,该不会现在马上就要去相亲吧?
「之后会带你去见安排相亲的媒人。因为已经跟对方说你是系出名门的小姐,所以你必须要能通过对方严格的眼光,一切有劳你了。」
当然,葵并没有任何相亲用的服装,因而只能跟在海堂后面走。
然而,起身之后的海堂,眼神虽然一如往昔,不过似乎带着些微的笑意。
(到底为什么呢?)
出了玄关之后,葵见到老管家朝仓已经坐在驾驶座里了。
「葵小姐,这次真是恭喜你了。」朝仓对着走入车里的葵笑道。
「朝仓先生……」
葵不禁微微娇嗔。她从以前开始,就不喜欢那种被别人戏弄的感觉。
「唉呀呀,虽然是工作,不过这次的相亲非得成功不可。话说回来,我朝仓可是撮合过三十对新人,而且婚姻都非常成功呢!我的功力可是很厉害喔。」
老管家朝仓看起来很开心,不过葵却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去日本桥那间不错的和服店。」
一起进入车里的海堂,只说了这句话。
「最近有不少年轻女性是穿着洋装去相亲。」
「对方是大道寺家,洋装对忠宏的母亲来说是不行的。」
「原来如此,大道寺摄子夫人据说是个非常严谨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江户小纹(小纹一定日本布科型染花样中,最为细致的花样。在江户时代,幕府禁止大名穿着华丽服饰,大名的布料与颜色也须由幕府指定。于是出现了乍看犹如素色实则有碎花点的图案,所谓一江户小纹」)风便是由此而来。其最大特仿在于远看像是素色,近看却有着让人惊叹的细致纹样。
格的朴素和服,或许会比较合适。」
朝仓老管家开着车子缓缓前进。
「那个……可是我对于和服的穿法,不是那么清楚……」
虽然在国家女仆证照的必考科目当中,有不少与和式生活习俗有关的科目。不过葵只记得为了考试而准备的书面知识,并没有实际运用的机会,也没穿过和服。
「那个也包在我身上,我会请坪内夫人告诉你该怎么穿。」朝仓老管家自信满满地说。
「您是说樱夫人吗?」
「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她是我的一号弟子。」
正当葵猜测着朝仓话里的意思时,朝仓老管家缓缓地说道:「我以前曾经开过和服教室。在战后物资贫乏的年代,我可为海堂家贡献了不少。」
这个老管家究竟从事过几种工作啊?葵不禁在行驶中的车子里思索着。
在日本桥的和服店购买整套的衣带、背袋、草鞋之后,中午就回到海堂宅第,面带微笑的坪内樱夫人已在玄关入口处等候多时。
「小葵,你也终于到了遭到报应的时候罗。」
「遭到报应……樱夫人,您未免也太……」
对于葵的抗议,樱夫人只是笑个不停。
「好了,先去准备练习吧。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也到了待嫁的年龄罗,即使真的出嫁也很正常。」
「太早了,那像是未婚妈妈奉子成婚的感觉。」
「应该说变成优雅的少妇,怎么说是像是未婚妈妈呢!」
抱着购物袋的朝仓老管家说道。
「我女儿十八岁就结婚了,是前代主人做的媒。很遗憾的是,她现在和我没什么联络,让我觉得好寂寞。葵,你结婚了以后,别让亲人,不,可别让如同你亲人的我们,一直寂寞地想念你
「我才不会那样呢!更重要的是,我根本就不想结婚!」
「即使葵完全没有想要结婚的念头,那些来宅第拜访的客人,或许见到小葵之后会一见钟情「所以说,樱夫人,我只是女仆……」
「如果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一定会让你出来见见那些想挑新娘的客人。」
海堂面无表情地说。
「其实,先前有好几次有些客人对我提出了想要娶你的要求,现在不如就挑一个比较登对的吧!为了这件事,你要好好磨练自己。」
「主人!您怎么、怎么这样!」葵大声抗议。
「开玩笑的。」海堂表情木然地回答。
「真是的,大家怎么都这样啦!」葵渐渐生气起来。
「玩笑别开得那么过分嘛!」
「不,有些话不是开玩笑的。」
樱夫人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那些豪门世家的人,眼光可是非常严苛,从穿着到言行举止都非常讲究。小葵应该不想被对方拒绝吧?所以你心里要有真的去相亲的打算,要有所觉悟才行。」
葵听了樱夫人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如果无法成功潜入对方家中,任务根本无法成功。
「我知道了,那么就拜托您。」
葵说完之后,樱夫人便将她带往宅第里自己居住的屋舍。
「来这边。」
在小小的屋舍里,客厅旁有个没有隔问的房间,地上铺着杨杨米。端坐在杨杨米上看报纸的坪内弥助,带着笑脸迎接葵的到来。
「我听说那件事了,小葵真是辛苦啊。」
葵大吃一惊,她心想,请别再出言戏弄了。其实,若是在LADY'S时代的葵,如果旁人胆敢对她冷嘲热讽,她可是会立刻将对方打得倒地不起。
「现在才开始要辛苦而已。」
樱夫人指着榻榻米。
「蒲团只有我先生在这里睡觉的时候才会用到,你先坐到那边去,挺起身子正坐。」
「正坐啊……」
葵长年以来都是坐在椅子上,上一次正坐已经是小学时代的事了。
「相亲应该会安排在日式料亭里,所以可能需要正坐两个小时,你必须从这个开始练起。」
「正坐两小时那么久啊?」葵不由自主地惊呼。
「或许就是那么久。对方可是会睁大眼睛看的,快练习正坐吧,别再抱怨了。」
葵没有办法,只好按照樱夫人的指示,乖乖跪坐在榻榻米上。
「唉呀呀,不行、那样不行,你臀部的位子没摆好。听好了,两腿要收拢,对、对!腰杆要打直。」
葵听从樱夫人的指示坐好之后,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双腿就开始感到麻痹。
「樱夫人,我不行了。」
葵不禁说出丧气的话,但坪内夫人露出微笑。
「每个人最初都会这样的,双腿麻痹是必经的过程。」
「您怎么不早说嘛!」
真是的……葵不禁叹气,心里嘟哝着,照这样下去,真的能顺利达成任务吗?
经过了一周的特训,葵已经达到忍耐的极限时,对方终于挑了一个良辰吉日,决定在赤坂料亭的包厢里进行相亲。
其实,近年来的相亲通常不太在乎良辰吉日,而是选择星期五下午在饭店里的咖啡厅举行。
不过这次相亲的日期,则是大道寺家亲自指定的。
当日,西装笔挺的海堂坐在包厢前座,穿着浑身不自在的衣服的葵则是坐在下座。担任相亲介绍人、一身燕尾服的老管家朝仓,则是坐在她旁边。
过了不久,拉门缓缓开启。首先进入包厢的,是仪态从容不迫、身上穿着京友禅花纹和服的老妇人,随后进入包厢的,则是一身华丽和服、年龄约莫三十岁的女子。然后,大道寺忠宏也随之出现,他身上穿着一套灰色三件式的西装。葵心想,虽然对方相貌堂堂,不过还是比不上面貌端正俊美的海堂。
葵端坐在忠宏对角线的位置,正对面则是那名老妇人。老妇人毫无顾忌地打量着葵,令她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
「诸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真是非常威谢。今日还请多多指教,我是海堂俊昭。」
海堂冷静地说道。
「这位是大道寺忠宏先生,那位是忠宏的母亲摄子夫人,那一位则是忠宏的姊姊礼子小姐。
这位是若榇葵,以及介绍人朝仓英德先生。」
「若榇小姐应该与若榇礼次郎有血缘关系吧?」忠宏的母亲摄子夫人以威严的声音问道。
葵暗忖,若槻礼次郎是谁?怎么自己完全不认识呢?
「那是若槻小姐的远亲,她现在正在警察厅担任我的秘书上海堂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
「若槻礼次郎是昭和初期的总理大臣,也是贵族院议员上朝仓在葵的耳边轻声说道。
葵暗自心惊,深怕谎言会被对方揭穿。不过,考量到对方的身分,总不能说自己在当女仆,而且父亲只是普通薪水阶级的小职员而已。于是,葵向对方低头行了一礼。
「我的名字叫做若槻葵,请多多指教。」
「我是大道寺忠宏,也请多多指教上忠宏以爽朗的声音说道。
「朝仓先生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忠宏的姊姊随即插嘴问道,海堂轻轻点了点头。
「真是失礼了,朝仓长年在海堂家担任管家。」
「啊?是管家啊。」
礼子蹙起眉头。
「以管家作为相亲的介绍人,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虽然有点僭越……」
朝仓老管家不疾不徐地说道。
「不肖的在下,于昭和十八年毕业于旧制一高的法文科,虽然不是很出名,不过担任的是拥有葵纹的公爵家族的管家。」
所谓「旧制一高」指的是东京大学。虽然从年龄来看让人有些诧异,不过所谓「拥有葵纹的公爵家族」可是幕府将军的亲感,亦即是地位崇高的的大名家族。大道寺家只是侯爵家族,不过是地方上的大名而已,而就「公、侯、伯、子、男」的等级而言,公爵家的地位高于侯爵家。虽然不知道朝仓说的是不是事实,不过只要能担任公爵家的管家,纵使是大道寺家族也必须敬佩几分。事实上,葵发现摄子与礼子的表情已经有些动摇。
「后来,海堂家的主人希望在下担任管家一职,于是便一直任职至今。在下目前是日本管家协会的专任理事,曾经受封二等宝瑞勋章,忝为华族介绍人一职,不过,如果您觉得在下不适任,那么择日再请他人担任介绍人……」
「不,您非常适合。」
摄子一改先前的表情,堆起了笑容说道。
「真是惭愧,我丈夫很早就过世了,也没留下什么功绩,只受封四等旭日勋章,我很期待忠宏日后有机会能担任警察厅的厅长。」
葵对众人讨论勋章一事感到非常诧异,说到底,华族制度都已经取消六十年了,而大名更是百年以前的事。而且对方还说希望与主人同期的忠宏担任警察厅厅长?海堂主人就在现场,居然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是希望主人失势吗?
「葵小姐。」
忠宏无视于现场的家世之争,笑吟吟地望着葵说话。
「虽然这问题有点老套,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的兴趣。」
「我喜欢古典乐,稍微会吹奏长笛。」葵静静地回答。
她和海堂之间,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兴趣就说是欣赏音乐不行吗?主人给我的曲子,我只要听一遍就记得起来了。』
『那样对方是不会满足的。如果不会弹奏任何乐器,根本就没有资格当贵妇,对方的想法是这样的。』
『可是我只会吹口琴跟直笛而已。』
『在相亲的场合,你就先回答你会吹长笛吧。在大道寺家正式邀约之前,就先练习看看。』
葵当时心想,又要特训真是麻烦!可是虽然很麻烦,但为了成功达成任务也只能忍耐。到最后,葵只学会怎么吹出声音,而现场万一出了状况,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哦?不错的兴趣嘛。」
礼子的语气里依然带着倨傲,总令人感到不快。
「那你喜欢什么曲子?」
「杜普勒的『匈牙利田园幻想曲』等等。」葵如此回答。
匈牙利田园幻想曲绝非简单的曲子,要吹奏好这首曲子,必须拥有音乐大学学生的水准才行。听到这回答,礼子的气焰才梢退了些。
「不过,其实我更喜欢佛瑞的『西西里舞曲』那种带有庶民曲风的曲子。」
「佛瑞也还不错。」
摄子淡淡地说道。葵心里暗忖,其实「西西里舞曲」经常被用在电视的广告里,是一首常人只要听到音乐,就能回想起来的曲子,所以是不太「古典」的古典乐。然而,古典乐一定跟家世显赫有关吗?还是说非得会演奏才行呢?真的喜欢乐曲应该是另一回事吧。
「那也不错啊,曲风平易近人。」
「真是不好意思。」
葵表面上掩口而笑,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在对话的过程中,忠宏的母亲与姊姊提出的问题,比起忠宏自己问的多上许多。海堂见两人没有交谈的机会,只好趁机插嘴说道。
「为了让两人对彼此能有初步了解,不妨之后就让两个年轻人去庭院之类的地方散散步吧。」
「说得也是。」
摄子似乎不想让葵与忠宏太早单独相处,彷佛只想让忠宏待在自己身旁。可是,让男女双方单独相处是相亲的传统做法,所以摄子也不好出言反对。
于是,葵与忠宏两人一齐向众人鞠躬,相偕走向庭院。
离开包厢一段距离之后,两人走在庭院的小径上,忠宏露出笑容问道:「那么,若槻小姐,你真正喜欢的音乐到底是哪种类型呢?」
「我喜欢中森明菜。」
葵也露出笑靥回答。
「我真正的身分,您应该已经从主人那里听说了吧?」
「当然——我喜欢的则是早安少女。」
「哦?」
葵倒是完全没想到,拥有原大名家族少主身分的忠宏,居然会有和常人一样的嗜好。
「那你喜欢哪个成员?」
「已经隐退的矢口真里。」
忠宏腼腆地笑着说。
「当然,我完全没向母亲或姊姊提起过这件事,因此她们不知道,所以——」忠宏从西装口袋里掏出MP3随身听。「我都偷偷用这个听。」
「啊,你和我的MP3随身听是同一种款式呢。」
葵与忠宏开始感到彼此亲近了些。
「刚才我被问到卡辛斯基(卡辛斯基(Jerzy Kosinski·1933·6.18~1991·5.3)为出身波兰,活跃于美国的小说家。以小说《异端鸟》(The Painted Bird)闻名于世。)遗作的时候,突然紧张起来,差一点就答不出来了。我没想到他是东欧的作家,多亏忠宏先生您出言解围。」
「由于你的相亲简介上写着上智大学英文系毕业,所以我有想过,届时或许有助你一臂之力的需要。姊姊的心肠也真坏,即使是英文系的大学生,也未必读过卡辛斯基的作品,她似乎存心要让你出糗。」
「嗯嗯,其实我高中就辍学了。」
葵的相亲简介,也就是相亲专用的履历书上,编造了不少谎言,例如年龄也改为二十二岁,而葵今年才十七岁。
「我对外国的事完全不清楚,甚至连外国名牌也没有。」
「这样啊,那么我送你一个LV的包包好了。」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不喜欢那种款式的包包,我喜欢的品牌是CNIQLO。」
忠宏笑了起来,「你看起来应该能把工作做得很好,尤其是在查案的时候。」
葵心想,对了,这才自己真正的目的。
「那三个死去的小姐,也是像这样子相亲吗?」
「对,家里的人不允许我恋爱结婚。」
忠宏的脸上彷佛笼罩着乌云。
「她们三人全都喜欢古典音乐与世界文学,而且兴趣与我们家族的人也十分契合。不过,与我们家族合得来的人,未必就能和我处得好,其中甚至也有不知道早安少女的人。老实说,我觉得和那样的人结婚,只会有遗憾的结局——所以,我也算是有嫌疑的人之一。」
「可是,日后还是有可能相爱啊,不是吗?」
「思,人不一定非得跟兴趣相投的人结婚不可,而且家人也觉得,如果性格积极开朗,即使走入婚姻也没有问题,可是——」
忠宏的脸上露出身为警官的严肃表情。
「母亲、姊姊以及沙织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知道。仆人们也是,家里面所有的人,全都有嫌疑。」
「您提到的沙织小姐是谁呢?」
「那是我的表妹,桩子爵舅父过世以后,母亲将她接过来同住。为了日后让她嫁个好人家,现在正进行新娘修行。虽然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可是个性似乎过于温顺……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
「过世的那三名少女,全都是在大道寺的宅第里死去的吗?」
忠宏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在晒衣场失足,头部撞到庭院里的石头而死,另一人是头部浸在池塘里溺水而死,第三个则是在浴池里以剃刀割伤了手肘上的静脉,失血过多而死,这些都是在深夜里发生的事。」
「听起来都无法断言是意外死亡。」葵随即说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忠宏的眼神变得锐利,葵开始流利地推论。
「第一位即将成为您未婚妻的少女,若不是被您或其他人叫出去的话,应该不会独自一人前往只有佣人会去的晒衣场。而在池塘溺水的那位少女,虽然真有可能是滑倒,不过她应该很习惯在和式庭院里走动,所以一般来说,应该不至于会穿容易滑倒的鞋子到庭院里。至于在浴池死去的少女,或许真有可能在深夜入浴,可是在您家里,应该是所有家人入浴完毕以后佣人就会清扫浴池,然后把浴池里的水放掉才对,那名少女以客人的身分住在您家里,应该不太可能自己深夜放水洗澡吧。」
「你真的就像海堂前辈所说,是个聪明的女孩。」
忠宏感触颇深地说道。
「我就要二十九岁了,虽然想在三十岁之前娶妻成家,可是有三个未婚妻都被杀,让我觉得自己结不了婚,这个家族受到诅咒了……」
就在忠宏低语呢喃的时候,他突然紧握住葵的双手,葵不由得吓一大跳。
「拜托你了,葵小姐!请你查明发生在我们大道寺家的诅咒,母亲和姊姊可能也有嫌疑,真的要辛苦你了。」
「请不必担心。」
葵悄悄放开手,露出微笑。
「我原本就是女仆,根本不在意辛不辛苦,比起这个,忠宏先生——」
葵看着四周。
「请您直接叫我葵就可以了,如果我们两人的默契不够,是无法完成这个任务的。」
「我知道了……葵上忠宏鞠躬说道:「那就拜托你了。」
葵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总觉得对方抬头望着自己的眼神里,流露出热切的情意。
「大道寺家寄来茶会的邀请函了。」
数日之后,海堂在主卧房窗户附近的茶几旁边,告知葵这件事。海堂在家时几乎都待在主卧房里,即便是处理工作也是在卧房进行。
大道寺家所谓的「茶会」,大概又是非常正式的聚会。
「我对于茶会……」
原本接着要说「不太清楚」的葵,突然意识到某事。
「又要特训了吧?」
不知从何时开始,葵光是想到要特训,心里就威到厌恶。即使还不清楚特训的具体内容,不过直觉就认为特训定然是无聊乏味的课程。她总觉得比起那些特训,还是直接揍得恶人们跪地求饶要痛快得多。
「当然罗。」
在一旁待命的朝仓老管家缓缓说道。
「不必担心,我拥有里千家(里千家与「表千家」、「武者小路千家」,通称为「三千家」,裹千家现为日本茶道最大流派,长年致力于推广日本茶道,迄今于世界三十四国设有茶道支部。)茶道讲师的资格。而且比起正坐,茶道要简单得多了。」
「可是,在茶室里应该也要正坐吧?」
「没错。」
葵对又要穿着和服正坐深深叹了口气,而且,她也不愿去想像喝抹茶时的紧文褥节。她心想,在闲暇时悠闲地躺在仆人专用的餐椅上,喝杯红茶或花茶不是很好吗?那种茶会根本就无法以平常心去参加。
「你不必太担心,茶道之心绝对比想像中的单纯许多,简单朴素才是茶道的最高境界。总之,新的宴会和服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去茶室吧。」
「新的宴会和服?」
葵心想,难道宴会和服还有两、三套?
「如果每次都穿同样的衣服,会被对方认为穷酸得没衣服可穿,所以预先准备了多套和服。」
海堂若无其事地说道。
「另外,也准备了两三套你之后到大道寺家居住的衣服,一切都不用担心。」
(我才不会担心衣服的问题呢!)
现在的葵已经忘了对方是自己的主人,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嘀咕起来。这或许是葵在三年前担任LADY's总长,与海堂初次相逢以来,第一次心里真的出现反抗的念头。
「可是,主人,宅第里有茶室吗?」
葵在清扫海堂宅第的时候,从未见过类似茶室的房间。
「现在可是个连百货公司里都设有茶室的时代罗。」
朝仓老管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葵暗忖,在百货公司设置茶室真的能赚钱吗?应该不至于吧?不过她对这种想法已经没有自信了。
「隔壁的新山家就拥有很出色的茶室,我昨天已经去向他们借用场地了,我们这边只要准备好相关用具就可以。」
「用具?」
葵并不知道在茶室喝茶必须用到许多用具。
「扇子、白纸、小绸巾、点心、茶巾,然后还有四角包袱巾,全部——」
「都已经准备好了。」葵不禁嘟囔着接过朝仓老管家说的话。
葵还是第一次接到如此麻烦的任务,还是女仆的工作快乐多了。
「那么准备动身吧,要好好体悟千利休(日本茶圣)的茶道精神啊。」
当朝仓老管家领着葵走出主卧房时,葵转身往后看,发现正目送两人离开的海堂脸上居然露出微笑,直直盯着自己。
她心想,那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表情啊。
距离海堂家约莫步行十分钟的地方有个大门,那里就是新山家。葵在那间茶室里接受朝仓老管家的茶道初步指导,然后才回到海堂宅第接待客人的和室里,努力学习茶道以及相关的礼仪。
当一切告一段落,葵也好不容易熟悉正坐的方式时,大道寺家举办茶会的早晨转眼就到了。
朝仓老管家开车送身穿宴会和服的葵到大道寺家附近。葵在一个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下车之后,再缓缓走向大道寺家的玄关。穿惯胶底鞋的葵,仍然觉得踩着草鞋踏地的感觉不够踏实,不过心情却非常平静。在读过朝仓老管家给的书籍以及接受他的实技指导之后,葵认为自己应该已经有模有样了,而且,由于茶会是由主人——也就是主办者招待客人,所以当客人的只要以正确的茶道礼仪接受对方的招待就可以。当然,忠宏的母亲和姊姊,届时不知会出什么难题……
「不论对手有两个人还是五百人,都绝对不能被击败!」
仿佛回到年轻时代的葵,不由自主地低语着,然后又慌张地看了看四周。
「唉呀,我又不小心变回老样子了。」
葵从巷道转弯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延绵不绝的灌木篱笆,其中矗立了一栋屋檐高耸的庞大宅第。宅第里的庭院之宽敞,光是在里面散步,似乎就能达到减肥的效果。
正门的门扉以桧木制成,上头有着蔓草花纹的青铜按钮。葵按了按钮之后,门扉随即开启,只见一个陌生的女子对她行礼。
然而,对方似乎认识葵的样子,态度沉稳地对她说道:「欢迎莅临今日的茶会,我是茶会的总招待桩沙织,请往这边走。」
这位就是沙织吗?
葵以不失礼仪的态度,暗中观察沙织的模样。相较于忠宏的母亲与姊姊,沙织不论是身上穿的衣物、脸上的妆,都显得相当朴实,让人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葵心想,沙织在大道寺家应该过得相当辛苦。
沙织将葵带到等待室,所谓的等待室,简单来说就是让茶会宾客聚集等待的场所。这是个约莫六个榻杨米大小、光线明亮而充足的和室,里头挂了水墨画卷轴。朝仓老管家曾告诉葵,那些水墨画挂轴,可说是客人最初见到的茶具。
「是葫芦花呢。」
牵牛花与葫芦花外型十分相似,但牵牛花是属于旋花科的植物,而葫芦花则是属于葫芦科的植物,所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植物,茎叶等构造也完全不同。朝仓老管家曾经数她分辨两种花的方式,因为在举办茶会时,通常会有这样的水墨画作为装饰。
听了葵说的话,沙织微笑说道:「我很喜欢这种花哦,你不觉得很像我吗?非常的不显眼。」
正当葵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沙织站了起来。
「请慢慢欣赏,在这里稍候。」
沙织走了出去。葵则将脚上的草鞋,换成茶会专用的短布袜,并且将带来的其他东西以包袱布装起来,准备好进入茶室之后要用到的茶具。
没过多久,摄子与礼子现身了,两人依旧毫不客气地打量着葵。
「这身柿色和服,看起来倒是跟你满搭的。」
「用白色的衣带搭配这身和服如何?应该不至于太过显眼吧?」
对于两人的态意批评,葵只是露出微笑。
「真是抱歉,看上去像是个妈妈。」
「那么,这身衣服的款式,是您母亲的品味罗?」礼子坏心眼地说道。
葵并未因此失去笑容,她缓缓回答:「批评亡母这种无礼的行为,我是不会原谅的。况且,身为今日茶会总招待的沙织小姐,身上穿的衣服又如何呢?我想,让自己的内心沉静下来,才是所谓的茶道吧?」
葵用手整理了一下衣带,在场的摄子与礼子两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此时的场景,宛如葵从衣带里取出匕首,在敌人的面前挥舞。葵以她自身的力量,让对方感到备受威胁。
在紧绷的气氛之下,茶会主人——也就是茶会的招待沙织,再度现身了。
「请各位往露地(进入茶室的入口,称之为「茶道口」,宾客必须膝行进入高度仅有六十五公分的入口。)前进。」
抵达露地。意味着茶道中的茶庭并非供人玩赏之用,而是修行的道场。
眼神激烈交会的三人,踏上了前往茶室的露地。
从等待室通过露地前往茶室之前,还有数个关键的考验,不过全都没有难倒葵,她神定气闲地抵达茶室。
葵低下头,缓缓地膝行进入茶室。
大约四个杨杨米大小的起居间墙上挂了一幅挂轴,而竹子做的花瓶中则插着一朵快枯萎的白色牵牛花。葵在画前正坐,将扇子放在面前,行了一礼之后,读起难以辨认的墨迹。
「你看得懂吗?」
礼子出声询问之后,葵微笑着回答。
「『放下便是』,那是梦窗国师(禅僧梦窗疏石(1275—1351),他是日本镰仓时代未期至室町时代初期著名的临济宗僧人,号称七朝帝师。)曾经说过的禅偈。」
葵心中暗忖,幸亏朝仓老管家敦过自己这句禅偈。其实自己已经直流冷汗了,好在那些字是预先见过的,否则她也真不知自己看不看得懂。
拜见完插花与茶釜之后的葵,被安排在客座的第二个位子,客座的首位称之为「正客」,必须协助进行许多茶道的仪式,客座的末位称之为「末客」,也有许多事情要做。不知是否认为葵的能力不足,所以首客的位置安排的是摄子,坐在末客位置上的则是礼子。
从茶道口人内的沙织逐一向在场众人行礼之后,端出了和式点心。那是称之为「天之川」、颜色鲜艳的半月型果冻,以透明的玻璃容器盛装。
对客人行了一礼,呈上和式点心之后,沙织用绢巾擦拭所有茶具,并以完美的技巧使用茶杓抹出浓茶。
「谨尊茶道礼法。」
摄子发出了凛然的声音,按照茶道礼仪,啜饮了三口半。然后沙织转身朝向葵,葵也行了一礼,将茶碗栘向右方,避免与她正面相对,随即啜饮了三口半,再以怀纸擦拭嘴边。
各种紧文耨节一一进行,最后终于结束了所有喝茶的仪式。趁他人没注意时,葵轻叹了一口气。
当沙织盖上了茶壶口之后,身为正客的摄子原本应该说「拜见茶会主人的茶具」,然后将主人的茶罐与茶杓拿过来欣赏。朝仓老管家曾经对葵说明过这项仪式好几次,不过她还是不清楚拜见茶具的意义何在,但她心里猜想,或许跟在LADY'S时,成员都希望自己引以为豪的摩托车被人称赞类似吧。
然而,摄子却没有践行茶道礼仪,反而向葵提出问题。
「你认为沙织这个茶会主人当得如何啊?」
「我认为非常优秀上
葵回答完之后,摄子随即高声笑了起来,礼子也掩口窃笑,沙织则是露出了不知原因何在的表情。
「葵小姐,今天在茶室里所进行的茶事,还不够资格称之为『茶会』呢。」摄子趾高气昂地说。
「为什么?」葵装出天真的模样问道。
「自从进入茶室之后,你这个客人就已经失格了上礼子笑着说道。
「听好了,茶室里摆的牵牛花是夏季的花,而且已经快要枯萎了,沙织小姐拿出来的『天之川』也是夏季吃的和式点心。可是啊,现在都已经九月了,应该要准备秋季的花与秋季的和式点心,你这样听懂了吗?」
「在月历上,确实已经进入九月时节了。」
葵静静地回答。
「可是,目前天气依然炎热。摘下了庭院里象征夏季的牵牛花,不也是顺应自然之理吗?在这个时节,花办凋零正好顺乎自然,而且客人见到了凋零的牵牛花,正好勾起怀念夏季的思绪。
重点在于,如果无法体会自然之理,反而有违茶道,不是吗?」
摄子与礼子蹙起了眉头。
「而且在利修七则当中,有一条是『用心对待同席之客』。」
葵继续补充。所谓的利休七则,是集茶道之大成的干利休,所列举的茶道七大原则。
「今日,茶会主人不分亲疏地招待同席的客人。虽然我并非大道寺家的人,茶会主人依然亲切招待。并且,当席间客人评断其他客人的时候,茶会主人明知原因何在,却依然假装不知情,不以言语评断。若是忘却了禅心而召开茶会,那么即使是茶道名家,也无法称之为一流名家上
摄子顿时不知该如何反驳这番话,礼子则是满脸通红,本来打算再说些什么,但此时茶道口正好有人进入。
「葵,你刚刚说的那番话真是有道理。」
西装笔挺的忠宏,露出了微笑的表情。
「刚才那一段茶道的论述,我在外面全都听到了。母亲、姊姊,这个人说得是对的。你们召开茶会,却利用沙织小姐去试探葵的茶道造诣,完全没有用心对待宾客的意思。」
然后,忠宏对着葵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共进午餐呢?不,请在这里待上两三天吧!我很喜欢你。」
「可是,我来之前没有准备……」
「那个交给我家里的人去办就可以了。」
忠宏说话的同时对葵使了眼色,葵看懂了他的暗示。
「那么,请让我借用一下电话,好让人去拿我的生活用品。」
「那么,请往这边走。」
在忠宏的带领之下,葵走出茶道口,前往大道寺的宅第。
葵转身一瞥的时候,发现端坐着的沙织眼神里流露出微笑,似乎在对着她说「谢谢」。
然后,她背后发出不知何物碰到墙壁的声音,大概是心情欠佳的摄子或礼子所造成的。
「请原谅我母亲跟姊姊。」
忠宏走到回廊之后,深深地鞠躬道歉。
「她们的戒心很强,深怕外人利用大道寺家的名号。」
「请您抬起头吧。」
葵微笑地说道。
「如果连那些都无法忍受,那么就受不了任何磨练了。话说回来,您刚说的利用大道寺家的名号,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大概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有人打着大道寺家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啊?」
又是诈欺事件吗?葵心里付度着,看来非得好好调查这件事不可。
「据说那人拿着盖了我家印章的文书给对方看,并以大道寺家的名义申请融资,而犯人现在仍然在逃。由于那印章不是伪造的,所以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不,由于你们家家世显赫,如果大肆调查,会引来外界的闲言闲语吧,那个印章原本放在哪里呢?」
「那个……」
忠宏吞吞吐吐地说道。
「放在母亲卧房枕头旁边的小箱子里,不过没有上锁。」
葵对此感到诧异,忠宏提出了辩解。
一大道寺家四周虽然只有灌木篱笆,不过里头设置了防盗装置,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人从外界侵入,保全公司的能力很值得信赖。」
「那么,也就是说家族里有内贼把印章拿出去罗?案发当时,有几个人待在宅第里呢?」
「母亲、姊姊、沙织,另外,包括管家、厨师、园艺师和长工在内,共有七个仆人。」
「外界的业者会不会进来呢?例如像是园艺业者之类的。」
「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倒是没有外界的业者进入。而且,那些外界的业者应该也不知道我母亲的卧房在哪里,如果有人靠近我母亲的卧房,仆人会发现的。」
葵点了点头。
「或许那个诈欺事件,与这次的事件有关连也说不定。忠宏先生是否曾经对仆人们做过详细的身家调查呢?原本应该是由身为女仆的我进行调查,不过现在我是忠宏先生的客人,如果我主动去跟仆人们说话,或许又会被您的母亲和姊姊说话了。」
「我了解了。」
「我则负责接近摄子夫人、礼子小姐以及沙织小姐。」
「沙织小姐也要吗?」
忠宏大感意外。
「她不像是会做出那种案件的人。」
「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嫌犯,正如忠宏先生之前所说的一样。当然,忠宏先生您也是上葵露出了微笑。 「说得也是。」
忠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葵从他的表情以及方才在茶室里的态度,确信他是无辜的。虽然他的母亲或姊姊另当别论,不过他不像是会犯罪的人。而且如果他是那样的人,主人应该就不会把他当成知己看待。
——葵绝对相信主人看人的眼光。
葵在客厅与忠宏聊天说笑时,一名身穿朴素棉质厨娘服的年轻女仆,前来通知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她看起来似乎比葵还要年轻,从事这分工作想必很辛苦才是,葵打从心里感到同情。
葵心想,如果自己是大道寺家的女仆,不,女佣的话,绝不会让这个家实际的主人摄子或者是礼子肆无忌惮地颐指气使,也会让两人喜欢上自己。这是葵身为国家特种女仆的骄傲。
可是,自己现在的身分是忠宏的未婚妻。
大道寺宅第的餐厅采取西式建筑风格。由于伪装成葵仆人的坪内弥助,已经替葵送来乳白色的连身裙及替换衣物,于是她就换上乳白色连身裙搭配黑色厚丝袜前往餐厅。
忠宏与葵在席上并坐,摄子坐在上座,礼子与沙织两人则坐在忠宏与葵对面。
餐桌上的菜色是法国料理,先是拼盘,然后上了汤,最后出的主菜是麦年比目鱼。葵见到主菜之后微微蹙起眉头,因为比目鱼吃起来相当麻烦,光是挑掉鱼刺就非常费事。只见摄子与礼子彼此交换眼神,大概是心里正暗自窃笑吧?
不过,葵以餐刀插入比目鱼鱼背,将所有鱼刺全挑了出来,然后刻意挤出了僵硬的笑脸。
「总觉得好紧张,吞不太下食物。」
坪内夫人曾经对葵说过:「如果出的菜是麦年比目鱼或海鳗的话,要特别小心。」并且教导她进食的方式。
「这里是大道寺家,你不必那么紧张。」
摄子故意以安慰的语气说道。
「不,我们家毕竟只有下级武士的家世背景,而且……」
葵沮丧地低下头。
「你怎么了吗?」
「其实……」
葵仿佛有难言之隐,突然说不出话来。
「我父亲的公司因为遭到恶意诈欺,损失了一大笔巨款。原因在于,对方说是某个大家族要进行融资,所以父亲轻易就信任了对方。虽然我不知道详情,不过父亲说,他是因为见到某个华族在书面上盖了章,所以才会那么大意。」
葵发现摄子、礼子与沙织全都倒抽了一口气。
「对方使用华族的名义来骗取我们家的财产,然后,我、我……」
葵以餐巾捂住了眼角,然后从餐厅飞奔而出。
「葵小姐!」忠宏紧追在她身后。
——但葵冲到摄子等人都看不见她的地方时,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从餐厅冲出去的葵,等着忠宏追上来。由于庭院里容易滑倒,所以葵穿上了预先放在回廊的草鞋,草鞋鞋底垫了鲨鱼皮革,走路时不容易跌倒。
忠宏缓缓走向葵,只见她递给忠宏一个小型耳机,同时也将耳机塞入自己的耳朵。
「葵小姐,这是……」
葵对着忠宏「嘘」了一声,示意要安静。原来,葵在餐厅的一隅装设了窃听器,耳机里正传出摄子等人的声音。
『那丫头,是诈欺事件被害者的女儿……』
摄子说话的声音,无法掩饰她内心的动摇。
『或许她是为了复仇才潜入咱们家的,母亲大人,还是早点把她赶走吧。』
礼子嫌恶地说道。
『况且,那件事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万一把大道寺家也卷入其中,忠宏可能会受到警方的彻底调查。』
『礼子小姐。』
沙织语气谦卑地说道。
『忠宏先生是警察厅厅长的亲信,警方应该不会进行调查的。』
『不能信任条子。』
『总之,先监视那个丫头的动静吧。』摄子说道。
『那还不如把她赶走比较快。』礼子脱口说道。
『不,忠宏已经死了三个未婚妻了。如果那丫头真是诈欺案被害者的家属,也不知道会去对外面的人说什么。所以,还不如让她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好了,这也是为了守护大道寺家族。』摄子笃定地说道。
『可是舅妈,那样葵小姐不就太可怜了吗?』
沙织说完之后,摄子怒声斥喝。
『沙织,难道你同情那个丫头?你现在可是大道寺家的人了,如果对我的做法有意见,那么就请你离开这个家吧!』
『对不起,我失礼了。』
沙织以充满歉意的语气说完之后,耳机里响起了椅子移动的声音。
『啊,已经吃不下饭了。礼子,我们走吧,喝茶去。』三人之间的对话似乎结束了,葵取下耳朵上的耳机。
「我母亲和姐姐居然说出这种话……」
忠宏遗慽地说道。
「这样子我更不能结婚了,而且,沙织小姐真的太可怜了,每天都被我母亲和姐姐呼来唤去,没多余的时间在宴会上露脸,这样根本就找不到结婚对象。」
「对啊……不过倒是弄清了一些事。」
葵若有所思地说。
「摄子夫人与礼子小姐并不是杀害那三名少女的凶手。」
「真的吗?」
忠宏以怀疑的口吻问道。
「虽然说我也不知道她们会做出什么事,不过刚才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我已经不打算当她们是我母亲和姐姐了!」
「不。」
葵摇了摇头。
「她们在认为是自己人的沙织小姐面前,说出了实话。那两位认为我是诈欺事件的关系者,所以怀疑我是否会为了复仇做出什么事。如果那两位是杀人嫌犯,应该会为了封口而考虑直接杀害我。反正,既然已经杀了三个人,即使再杀第四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忠宏先生应该听说过『惯性操作模式』(MOdCSOperandi)吧?」
「是指犯罪手法吗?」忠宏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对,那是在外国侦探小说里经常出现的专有名词,主人也常常提到这个字眼。我记得那是指,曾经得手过一次的犯罪者,通常会以相同的犯罪手法重复作案好几次。所以,警方可以藉此逮捕连续杀人犯。」
「换句话说,如果我母亲和姊姊是犯人,曾经尝过杀人滋味的她们,也会再对葵小姐下手吗?」
「对,可是她们话里却没有要杀人的意思,摄子夫人反而说要我跟忠宏先生您结婚。所以,那两位应该不是杀人犯才对。」
「沙织小姐也不是杀人犯罗?」
葵听了忠宏的话之后,摇了摇头。
「这还不能确定。沙织小姐今年几岁?」
「她二十七岁。」
「她已经快超过适婚年龄了,如果一直不结婚而待在亲感家,也会被认为是个麻烦。而且,目前忠宏先生决定要结婚了,或许她会感受到庞大的压力。我在茶会上暗中观察沙织小姐的模样,发现她在您的母亲与姊姊面前,简直完全抬不起头来。所以,或许她打算在变成两人眼中的累赘之前,先下手为强。」
「沙织小姐不是那种人。」忠宏说道:「她是个喜欢牵牛花的女孩,总静静地为了生存而努力」
「经历了许多事件后,我从中学到的是——人心难测。」葵答道:「而且,在旁边听您母亲与姊姊说话的人,也不只有沙织小姐而已。」
「咦?」
「忠宏先生没有注意到细微的说话声吗?」
葵微笑着说。
「只要餐厅里头一静下来,就能听到厨师与仆人们说话的声音。您母亲与姊姊无视在场众人的存在,直接说出那一番话,这代表着那些话是可以在那些人面前说的,因此,这代表那些受雇于大道寺家的人也有嫌疑,所以我才劳烦您调查所有人的身家背景上「……我似乎太自以为是了……」
忠宏喃喃自语。
「遇见你之后,我深深这么觉得。确实,那些受雇的人也是嫌犯没错。葵小姐,我会保护你的,即使用命去换也要保护你的安全。」
「不,你还是不了解。」
葵笑着回答。
「我既然身为女仆刑事,就会好好保护自己。」
平静地用完晚餐之后,葵去浴池洗澡。这时,她感觉自己又受到对方的轻视。因为最先入浴的是忠宏,然后是摄子,最后才轮到她。虽然这里准备的洗澡水对肌肤很好,可是入浴顺序的安排,却有失待客之道。
葵随时警戒着意外的发生,所以不采取淋浴的方式,而是直接以水瓢盛水洗澡,不过她察觉不到浴场附近有他人的气息存在。
葵心里忖度,在洗澡的状态下,凶嫌真的能以剃刀切断被害人手肘内侧的静脉吗?这个浴池确实不够安全,凶嫌可以藏着剃刀入内。可是,她不能理解凶嫌以剃刀去割被害人手肘内侧的理由,而且,浴池就位于主建筑物长廊的尽头,如果有事发生,只要大声呼救,不至于没人听见。
由此可见,被害人的遇害原因果然不单纯。
葵弄乾头发后定出浴池,看见沙织正在长廊上散步。她见到葵以后,脸上露出了微笑。
「今天早上真是谢谢您了。」
沙织深深对着葵鞠躬。
「我没帮上什么忙啊。」
葵以有点装模作样的语气回答。
「不,老实说,当时我真的松了口气……虽然我之前曾经劝过舅妈,还是无法改变她对家世的坚持,但如果是葵小姐,或许有能力改变这个家的门风。」
「我可没有那么伟大。」
葵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为忠宏先生付出而已。」
然后,沙织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那么,葵小姐,您认为女人的幸福是什么?」
「我认为,是对心爱的人付出所有人生。」
听完葵的话,沙织喃喃自语着。
「所以为了爱人,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罗?」
[还犯不着到牺牲的地步吧?」
葵开朗地笑着,沙织也跟着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葵小姐的人生观。要是我就办不到了……」
「不,人生是透过自己的双手所开拓。死去的父亲曾经对我这么说,我也相信父亲的话。所以,沙织小姐你也一定可以办到的。」
「嗯嗯。」
沙织暧昧地点了点头。
「您已经要休息了吗?」
葵打算将自己当成诱饵。
「恩,因为我有点睡不着,所以打算吃安眠药一觉到天亮,说不定连发生火灾都起不来呢。
不过,如果有事发生的话,还真不知会不会有人来叫我。」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最先来叫你的。」
沙织笑着回答,接着轻轻点头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葵走上二楼,朝着大道寺家安排的客房定去。那是个八张杨杨米大小的西式房间,里头有一张单人用的小型双人床,墙壁一隅也有沙发,似乎是宾客专用的房问。葵在房内换上了睡衣。
枕头边有水瓶,她倒出了一杯的水量到找来的花瓶里,接着将空药包放在水瓶旁边后,再把药倒进嘴里融化,空药包就搁在水瓶旁边。不过葵吞的不是安眠药,而是提神的药。
「今天好累啊,真希望别失眠了。」
葵喃喃自语之后钻进被窝,并关上房里的灯。
深夜一点的时候,客房外仿佛有人走动。
葵假装已经入睡,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门扉的方向。
门扉无声地缓缓开启,只见一道人影定了进来,缓缓地定向床边,确认热水瓶的水减少之后,观察葵躺在床上的模样。
那道人影听到葵睡着时的均匀呼吸,安心似地叹了口气。
床铺旁边有废纸篓,人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然后点亮了火柴。
在那瞬间,葵飞身而起。
「在做什么!」
葵的严声质问让那道人影大吃一惊,立刻把火柴弄熄。葵原本已经把窗帘打开,可是窗帘不知何时被拉上了,整个房间里一片漆黑。
不过葵并末因此而松懈,随即朝着逃窜而出的人影飞踢而去,可是对手的动作迅速,葵的飞踢落了空,人影就那样冲出门外。
葵落地之后伫立,双臂交叉在胸前。方才火柴点起的瞬间,隐约可以看到那道可疑人影的真面目。
「果然是……」葵喃喃自语着。
翌日早晨,由于是星期日的缘故,忠宏也放假休息。早餐是在一个宽广的房间里用餐,菜色是西京烤鲑鱼、蚬贝味噌汤、酱菜及米饭,分量都非常少。
「先祖创立基业时,早餐吃的就这些。」
摄子朗声说道。
「这是武士家的传统呢上葵微笑说道。
只是,那些索然无趣的武士家传统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大道寺家学的也只是形式而已。
葵把早餐全部吃光,她心想,如果只吃这么一点,是没有力气工作的。
不过,这些人倒是都不必做耗费体力的工作。
早上用餐时间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论是摄子、礼子或沙织,甚至所有受雇于大道寺家的人,表情都非常平静,而且摄子她们也不再对葵咄咄逼人。
葵用完餐之后,从屏风后方的窗户眺望外面的景色,忠宏则微笑看着她。
「好美的庭院啊,忠宏先生不约我去散步吗?」
忠宏随即理解了葵的暗示。
「好啊,我们走吧。」
忠宏牵起葵的手,带她走向庭院。葵隐约感觉得到,摄子等人的视线正紧盯着自己的背影。
她心想,虽然预先装好的窃听器应该能顺利运作,可是窃听器是装在空荡荡的榻榻米房间里,也不知是否会被人发现。
豪华的日本庭园里有个大水池,还有长满了青苔的石桥。葵在石桥的中央停下脚步,俯瞰下方的水池。
「哇,好漂亮的鲤鱼。」
「那是金鱼。」
忠宏笑着说道。
「养在水池里,结果体型就变得那么大了。」
这座石桥距离餐厅和主建筑物很远。只见二楼窗户的窗帘微微飘动,葵并没有察觉。
「您说那是金鱼,该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葵语气爽朗地说完之后,悄悄对着忠宏低语。
「我们两人就开心地聊天吧,继续这些话题,这样才能发挥效果。」
忠宏点了点头,也以愉悦的语气回答。
「鱼啊,在理论上是会一直长大的。尤其是比目鱼类的大鲆鱼,如果生长条件齐备的话,据说在太平洋里可以长得非常大呢。」
「真是难以置信啊。」
葵一边刻意放声大笑,一边从怀里拿出记事簿,让忠宏看上头写的字。由于她以和服的布料盖在那本记事簿上面,所以远处的人不容易看到。
『调查完所有大道寺家佣人的身家背景了吗?』
忠宏过目之后将记事簿接过去,在上面写了答案。
『所有人的身家都调查过了,确定没有任何金钱或仇恨上的牵扯。』
「这是真的喔。」
「忠宏先生就爱开玩笑。」
葵微笑着说完之后,又在记事簿上写了字。
『我相信你。那么犯人大概就是——』
读着记事本上的文字,霎时,忠宏露出了无法置信的表情,身体也变得僵硬。不过,他不愧是见过场面的警官,随即又恢复笑脸。
「我以前曾经读过动物学家写的文章,确实是那么写的。不然,你想为什么鱼养到了一定的程度后,就再也长不大了呢?」
从旁人的观点看来,虽然不知两人是否在甜言蜜语,不过至少看起来相谈甚欢。
『为什么是那个人?』
「恩,为什么啊?」
葵边说边在记事簿上写字。
『昨天有人偷偷潜入我的房间,当时我瞥见了那人的身影。』
「答案是寄生虫。」忠宏说道。
同时他别过脸,不朝建筑物那边,只让葵看到自己疑惑的表情。
「寄生虫?」
葵双层微蹙,继续在记事簿上写字。
『入侵者是留了黑色长发的女子』
在火柴熄灭的瞬间,她看见女子朦胧的面貌。
「由于寄生虫的缘故,鱼的内脏会生病,鱼的寿命因此而减短。」
忠宏也皱起了眉头,不过却不是因为现在嘴巴上谈论的话题。
『大道寺宅第里,有好几个黑色长发的女子。』
「所以是从内部被啃食罗?」
奇妙的是,两人讨论的话题与纸条上的事不谋而合。
『忠宏先生和之前的未婚妻,应该也在这座桥上聊过天吧?』
「没错。」
忠宏点了点头。
『这里是个视野很好的地方。』
葵转身顾盼四周,石桥位于整个庭院的最高处,确实能将庭院看得一清二楚。
换句话说,如果待在这个地方,任谁都能看得见他们,只不过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未必听得见了。
「大道寺家真是好地方啊。」葵脸上露出了作梦般的表情。
接着,虽然有些迟疑,不过她还是依偎到忠宏身上。
忠宏的身体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葵在他耳边低语:「这也是策略之一,忍耐一下,配合我演出吧。」
忠宏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紧紧拥住葵。葵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狂跳,因为她以前从未被男性这样拥抱过。
「忠宏先生,不行啦,在这种地方。」
原本依偎在他身上的的葵如此说道。
「不,没关系的,这里是我家的庭院啊。」
忠宏一边说,一边望向主建筑物的方向。他的眼睛注视着某一点,葵感觉到忠宏手臂抱得更紧了。
「果然有人……」
忠宏用只有葵听得到的音量轻声地说,然后又大声说道:「葵小姐,你是一个很棒的女孩,能不能认真考虑与我交往呢?」
「不必绕着圈子说话呀,为什么不直接说想娶我呢?」
「可是,与我有过婚约的女性,已经有三人……」
「别再说这种事了。」
葵离开了忠宏的怀抱,以手指抵住他的嘴唇。
「和你同处一个屋檐下,虽然只过了一天晚上,但我也已经爱上你了。所以,别再去想那些不祥的事,即使有人阻挠或是要我的命,我还是想一辈子都待在你身旁。」
「葵小姐!」
忠宏仿佛感动工极地紧紧抱住葵,然后在她耳边低语。从主建筑物那边看来,必定会觉得两人正在接吻,当然,葵并没有让忠宏亲吻自己。
「这么仿真的好吗?」
忠宏轻声说道,葵也压低了嗓音回答。
「恩,这样能让对方的杀意更坚决。」
「那么,你还是赶快离开大道寺家吧,如果你真的发生危险,我可没办法对海堂前辈交代。」
「这样啊……可是,为了逮捕犯人,我也有自己的考量。」
葵将她构思的计划告诉忠宏,其内容令忠宏诧异不已。
「那样未免太危险了。」
「不,虽然现在的身分是假的,可是我好歹是个刑事,如果老是担心有危险,就无法达成任务了。」
「我不能让你身陷险境……」
忠宏又如此说道。
葵见状从怀里掏出乎日女仆装上的钮扣,然后将它打开,取出了里面的物体。
「请看这个,这是我警视监的警徽,是主人赐给我的阶级。」
忠宏的内心受到了冲击,不过也没办法,他只是个警视正,葵的阶级则比他高两阶,而且也没有任何警察胆敢违背警视监的命令。
「忠宏先生,我这么说虽然有点僭越,可是请你今后遵从我的指示,可以吗?」
忠宏的表情显得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我身为警察,就不能违背你的命令。不过直到事件结束以前,我还是会尽力保护你的生命安全。」
葵露出微笑说道:「我说过了,不必为我担心。比起这个,忠宏先生,请你说服你的家人——那一位也不例外。」
「一切就交给我吧。」忠宏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主建筑物以后,葵立刻开始准备收拾行李回家。
正好经过的礼子,蹙着眉头开口说道:「唉呀,你已经要回去啦,悠闲地待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家里的人和我联络,父亲因为感冒的关系,健康状况急速恶化,我非得赶回去不可,真是抱歉了。」
接着,葵明确地说:「而且,忠宏先生已经答应要娶我了。」
「你说什么?」礼子大受震撼。
葵心里暗忖,这代表她没听见桥上的对话。
「思,虽然我们只相处了一天,不过有种一见钟情的感觉。昨天晚上,忠宏先生还到我的房间里,然后……」
葵低下头没有说话,但礼子显然有所想像了。
「你这女人真是淫荡!」礼子语带轻蔑地说道。
「母亲!母亲大人?」
然后,她快步走向一楼。
「正如所料。」葵喃喃自语。
为了道别,葵前往摄子的房间。摄子以看见脏东西似的眼神,直瞪着葵。
「我从礼子那里听说了。」
摄子冷冷地说道。
「你这女人到底知不知耻啊?」
摄子似乎完全相信礼子所说的话,葵心里暗付,果然又如自己所料。
「我当然有羞耻心罗。」
葵的脸上绽放出微笑。
「可是,母亲大人……」
「你还没资格叫我母亲!」
放在杨杨米上的烟草盆,因为摄子的敲打而激烈晃动,不过葵完全不为所动,她直视着摄子的双眼。
「对我来说,那是一种代表胜利的热情,而且忠宏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大道寺家的新娘不需要热情。你要了解,让身为一家之主的忠宏娶妻,是为了要守护大道寺家。」
「不管您说了什么,我对忠宏的心意都不会改变,我是这么相信的……那么,祝您顺心。」
葵站起身,摄子那恶狠狠的视线,彷佛快刺穿她的身体。
葵不知忠宏是否已经说服他的母亲,但没过多久,大道寺家就派正式的使者拜访海堂家,告知忠宏打算迎娶葵的意愿。
提亲的事情顺利地结束之后,忠宏与葵利用假日在海堂家见面,讨论演戏用的婚礼如何举行,海堂也加入研拟策略的行列。
「之后,忠宏先生只要让您母亲同意这样举办婚礼就可以了。」
葵说完之后,忠宏挺起了胸膛。
「请交给我吧,我身为一家之主,母亲和姊姊不会违逆我的意思。」
接着,忠宏突然露出担忧的表情。
「葵小姐、海堂前辈,这样真的好吗?万一失败的话,我担心会有损海堂前辈的名声……」
「不用担心我。」
海堂冷静地回答。
「我不会进行公开搜查,而且,关心部下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谢谢您。」
葵与忠宏都鞠了躬。
葵心想,「没错,为了主人,这次的任务非成功不可!」
——这次的婚宴,就是任务了。
葵与忠宏两人,在东京一流饭店的神社里举行了结婚仪式。
忠宏提议婚宴分成两次举行,不过这其实是葵出的主意。
第一次婚宴只邀请忠宏的亲人、同事以及葵的朋友——虽然如此,不过也有两百人参加这次婚宴。由于警察厅的人镇日忙于公务,所以时间订在星期日晚上。至于第二次婚宴则另择良辰吉日,正式邀请大道寺家及葵家族方面的人,举办正式的豪华婚宴。
仪式结束之后,葵在新娘休息室换上了婚纱。
葵以前从未想像过婚礼的情况,不过在饭店的工作人员为她化妆、穿上了纯白的婚纱之后,她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能体会新娘的心情。
这时,新娘休息室里响起了敲门声,身穿黑色礼服的海堂与身穿白色礼服的忠宏走进来。
「当新娘子的心情如何?」
「非常棒。」
葵笑着回答,然后完全不介意在场的工作人员,直接询问海堂。
「主人准备得如何呢?」
「你觉得我会有什么疏失吗?」
「不,完全没有,但机会或许只有一次。」
「这样啊……」忠宏说道:「其实,等葵小姐嫁入大道寺家以后,或许凶手有好几次下手的机会。」
「是没错。」葵笑道:「可是忠宏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可能在今天之内就解决这件事。我是海堂家的女仆,不能老是在府上打扰,而且待太久的话迟早会露出马脚。」
「说得也是。」
忠宏面露反省之情。
「已经承蒙厚意,我还这么天真,请原谅我。」
「那可不是什么厚意。」
海堂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是我应该处理的事,所以才会希望事情早点处理完。到现在已经有三名年轻女性含冤而死了,我身为你的上司,可说是责无旁贷,必须早日斩除祸根才行。所以,一切就拜托了。」
「是。」葵与忠宏深深鞠躬说道。
然后,忠宏此时才突然察觉某事。他凝视着葵穿着婚纱的模样说:「葵小姐真是漂亮。」
「过奖了。」葵不由得害臊了起来。
然后她缓缓抬头,回望着忠宏说道:「今天一整天里,我都是您的新娘。但等事件结束之后,希望您能娶得真正的美娇娘。」
「谢谢。」忠宏衷心说道。
只见忠宏的眼神里充满热情,难道他真心喜欢上葵了吗?
在婚宴会场的圆桌旁坐着身穿各式礼服的男男女女,其中包括忠宏大学时代的朋友们与警察厅的同僚们,而新娘方面的友人,则几乎都是年轻的女性。
婚宴的场面豪华而盛大。司仪是警察厅里的发言人,电子琴的演奏停止之后,他清了清喉咙,以中气十足的声音对众人宣告。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新郎新娘入场。」
聚光灯照向了会场人口。
勾着手臂的葵与忠宏,缓缓地走了进来。
「请大家鼓掌欢迎。」
在场众人热烈地鼓掌,纷纷向新人说恭喜,甚至有人吹起口哨。
葵在主位上坐定之后,观察着附近的餐桌。在新郎的亲人席上,只见摄子与礼子苦着脸看着葵,沙织则是低下头。
在新娘的亲人席上,新娘的双亲凝视着穿婚纱的葵,葵也以眼神向他们示意。
「大道寺家与若榇家的婚礼,从现在正式开始。我是今日的司仪,敝人名叫井出光雄,在警察厅——也就是新郎的工作场所担任发言人一职,虽然经验尚称不足,但是在各位的协助之下,敝人将竭尽全力,把今日的重要工作做到最好,还请在场各位多多指数。」
现场顿时掌声如雷,也有高喊「说得好啊!井出!」的人。
「接下来,介绍今日的主婚人——堂本博先生与靖子夫人贤伉俪。堂本先生担任国家公安委员长一职,负责监督新郎任职的警察厅。能邀请到身为国务大臣的堂本先生担任主婚人,众人同感荣幸之至。」
只见,摄子端详着这位政治家的模样。
「堂本先生,请上台为我们说几句话。」
司仪说完之后,堂本走到麦克风面前。
「忠宏君、葵小姐,恭喜你们结婚。忠宏君所任职的警察厅,是全国所有警局的上级机关,负责监督与协调的工作,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关。所以为了国家的治安,今后还要请忠宏君继续努力,而这更需要贤内助的悉心扶持,葵小姐今后随时都是忠宏君最重要的支柱……谨以简短贺词,代表本人诚挚的祝福之意。」
堂本对大道寺家的事只字未提,让摄子不禁皱起眉头。
「净说些有的没的,我真希望他干脆就别出席婚礼了。」
摄子以旁人听见也无妨的音量,对坐在旁边的礼子说道。
「虽然被大臣、大臣的叫,毕竟也只是个平民而已,他真是太失礼了。」
「母亲大人,您说得真是对极了。」
礼子啪答啪答地瘘起手上的扇子。
「这里的空气好差,我们不如去外头吧。」
「这样恐怕不妥吧。」
在一旁的沙织说道。
「还请多多忍耐,毕竟这是喜宴啊。」
「这只是一场假婚礼罢了,不,只是派对而已。」
虽然摄子嘴里这么说,却也不打算起身离席,以免有失体面。
「接下来,介绍新郎方面的重要贵宾——海堂俊昭先生。海堂先生出身名门世家,以二十九岁之龄就当上了警察厅厅长,这可是我们警察厅的荣耀。那么,接着就请海堂先生上台致词。」
司仪说完之后,海堂定到麦克风前,以冷静的表情环顾会场。
「我是海堂。」
冰冷的声音响遍会场。
「我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能力不足的关系。」
礼子冷笑了起来。
「那个少爷,到底懂不懂如何用字遣词啊?」
不过,她似乎有很大的误会。海堂这么说是对自己办案的能力感到质疑,但是礼子却以为他是在讲致词的事。
「原因在于,这其实不是场真正的婚宴。」
「说得没错上摄子深表赞同地说道。
「其实,有非常适合出席这场婚宴的人物,那就是忠宏君的未婚妻们。然而那三名少女却惨遭毒手,而且凶手还故布疑阵地将现场伪装成意外死亡的模样,现在还把目标转移到新娘若槻葵身上。」
海堂所说的话,让摄子、礼子、沙织三人同时心头一凛。
「两人方才在亲人面前进行仪式,凶手无法让两人分开,所以刚才没能下手杀成。其实我们已经知道嫌犯是谁了,正是为了要逮捕嫌犯,才会举行婚宴。所以,觉悟吧!」
海堂与在场宾客的目光同时集中在某个点,那就是摄子等人坐着的圆桌。
摄子与礼子见状,诧异地站起身。
「你打算怎样!无礼的家伙!」
摄子尖声嘶吼,海堂的唇形则呈一直线,不发一语。
此时,低头坐着的沙织倏地从座位上跃起。只见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枪,把枪口朝着新人席上的葵。
「我绝对不把忠宏让给你!」
枪声响起的同时,会场突然变得漆黑。
摄子、礼子以及沙织顿时感到困惑,她们睁大眼睛顾盼四周。
不知何时,白色烟雾弥漫在周围,但那并不是乾冰所造成的。
当烟雾散去之时——
众光灯照向新人席上,沙织转身望去,不禁万分诧异。
在葵所在的新人席上,竖立了一根粗大的白桩,上面则写了数个漆黑的文字——黄昏近在咫尺」。「那、那是……」
礼子大受惊吓,口中喃喃自语。
「女仆的黄泉路标!」
「你在说什么傻话!」摄子高声怒骂。
只见身穿一袭新娘婚纱、戴着玳瑁圆框眼镜的葵,昂然伫立于白桩之上,她左手握着除尘拖把。
「沙织小姐。」
葵以温柔的声音呼喊她的名字。
「你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深爱着忠宏先生吧?」
依然紧握手枪的沙织静默不语。
「内心深处温柔——不,怯弱的你,并没有把自己对忠宏的心意告诉他,那也是因为自己身分的关系吧?大道寺家是侯爵,桩家则是子爵。此外,面对不论是亲感方面的势力、身分以及气焰都高于自己的摄子与礼子,你也不认为对她们表明心迹后会迅速得到认同。可是,你却能若无其事地杀了忠宏的三个未婚妻。难道你不了解那三名少女,对忠宏也是抱持着与你同样的心情吗?以无聊的家世或身分为藉口,却犯下杀人罪行,我绝对不能饶恕!」
「你懂什么!」
沙织歇斯底里地大喊,葵露出了微笑。
「确实,我只是一介女仆,也才十七岁,还不懂得什么是男女之爱,可是……」
葵脱去身上的婚纱,摄子等人不禁发出惊呼,只见葵的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女仆装。
葵随即飞身而下,悄然无声地翩然落地。
「最早是谁取名的我并不清楚,不过我被称之为女仆刑事,任务就是让你的罪孽不再加重上」
「女仆刑事?」
沙织蹙起眉头,葵则将衣领的钮扣摘下打开,亮出里头的东西,沙织、摄子、礼子三人见状都睁大了眼睛。
「那是,樱花代纹!」
「是的。」
「你是警察?」
沙织惊声问道,葵摇了摇头。
「这只是在这个场合中才有的身分,不过,这个警徽是我的主人——海堂俊昭赐给我的阶级,也是我受到主人信赖的证明。」
会场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忠宏曾经对我说过,所有佣人都没有嫌疑。」
葵对着沙织说。
「虽然忠宏先生是个优秀的警官,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请海堂家的管家也暗中调查。」
在宾客席上的朝仓老管家站起来,深深地行了一礼。
「在大道寺家所雇用的人里,没有人有金钱上的问题,也没有人对海堂家怀恨在心,而担任女仆的小姐们对忠宏先生也末怀有暧昧的情愫。因此,只剩下摄子夫人、礼子小姐以及沙织小姐三人有嫌疑,但是,摄子夫人与礼子小姐为了以前曾经发生的诈欺案,希望我跟忠宏先生结婚,企图将我永远留在大道寺家好让我封口,这是我私下探查发现的结果。」
葵鞠躬说道。但比起认为对方的言行无礼,摄子与礼子更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如此一来,唯一可能是嫌犯的人就只剩下沙织小姐了。当我与忠宏先生在石桥上刻意做出亲密举动时,我察觉到只有沙织小姐所居住的二楼,可以听得见那座桥上的交谈声。因为一楼有回廊跟纸门相隔,所以听不清楚桥上的交谈声。那三个被害的少女,也曾经在那座桥上与忠宏先生交谈过,因为那里是个视野很好的地方。」
沙织依然沉默不语。
「沙织小姐眼见恋慕的人与别的女人相处甚欢,甚至听到双方亲昵的交谈,心里自然很不甘心。另外,那些少女们在大道寺家能敞开心胸交谈的对象,只有沙织小姐而已。所以仔细想想,能把少女叫到晒衣场,或者约在庭院里压着少女的头让她溺死,或者以衣服被弄脏了为由,建议少女在深夜时分入浴的人,也只有沙织小姐一人而已。」
葵凝视着沙织。
然后,忠宏起身说话了。
「沙织小姐,为什么你不说出来呢?如果你表明心意的话……」
「即使表明心意,那又能怎样?」
沙织的双眸泛出泪光。
「舅妈出身自大道寺家的本家,而我只是分家,她怎么可能允许我和忠宏先生结婚呢?不可能吧?而且,忠宏先生的眼中根本就没有我,我说得没错吧?毕竟,我就像是牵牛花那种不起眼的花,默默地开在庭院一隅。」
「不是那样的。」
忠宏摇了摇头。
「只是因为我们彼此距离太近了,所以我反而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意。其实,在《源氏物语》里,我最喜欢的花就是牵牛花。」
摄子与礼子听到后,都说不出话来。
「一切都太迟了,我已经是杀人魔了。」
沙织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就不能当你的新娘呢?」
沙织突然在会场里奔跑起来。她找了一个在葵的友人席上看来最娇弱的女性,然后用手枪抵住她。
「沙织,你打算干什么?」
忠宏大喊。
「我要到远处去,到一个无人知晓、遥远的乡下海边,怀着对你的思念,然后了结自己的一生。」
「你真是大错特错。」
葵语气平稳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赎罪吗?」
沙织语带不屑地说道。
「把我逼到今日这个地步的,你觉得是谁?不就是大道寺舅妈跟忠宏吗?舅妈一开始就认为她是基于施恩才把我接到大道寺家,把寄人篱下的我丢到二楼。我是大道寺家的:贝吗?根本就不是!舅妈总是把我当成麻烦人物看待,除了在用餐以及茶会时会让我列席之外,根本不带我去参加其他宴会,我总是必须留在大道寺家。你知道我有多辛酸吗?可是忠宏看到这种情况,却什么也没说。忠宏,你也只是把我当成大道寺家的傀儡而已吧?所以我要复仇,我把盖了印章的文书交给诈欺师。可是,大道寺家还是没出事,你们知道我有多怨恨吗?」
摄子等人感到非常诧异,没想到诈欺案件的主谋,居然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自白了。
「我指的并不是这些上葵态度冷静地回答。
沙织蹙起了眉头,葵继续说卜去。
「在日本,不会有无人知晓的乡下海边,日本有一个叫做海上保安厅的组织,而且各地还有警察局。」
沙织不禁感到愕然,不过随即又回过神,打算把手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但是,此时有人抓住她的手——是那名原本坐在新娘友人席,后来被沙织以手枪挟持的女子。女子以俐落的身手夺走手枪,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沙织制服在地。
「你、你……」沙织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杉野巡查部长。」那女性微笑说道。
葵接着说道:「心灵脆弱的你,或许挑选挟持对象的时候,也会挑看上去最娇弱的人。可是,杉野巡察部长可是警视厅合气道部里最强的高手,还曾经得过全国冠军。」
沙织甩开杉野的手站起来。
「难道你的朋友全都是警察吗?」
听了沙织说的话之后,葵摇了摇头。
「我可以称做朋友的人,在这世上只有一人而已,不过她今天没来。所有在这里的人……」
葵环顾四周之后,会场中两百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全部都是前来支援的警视厅警察。扮演国家公安委员长的人是厅内的资深事务宫,扮演我友人的全都是女警,至于会场的工作人员,也跟酒店方面打过招呼了,全都由警察代替。」
在会场角落的工作人员也都直盯着沙织。葵、忠宏与海堂在新娘休息室对话时,之所以不介意身旁的工作人员,也是因为所有人都是了解实情的警察。
「现场所有人都没有带枪。虽然你不能说足华族的一分子,但至少也是子爵的千金,伏法之前请洁身自爱。」
葵对她行了一礼。
沙织无力地双脚跪地,两名女警立即分别拉着她的双臂,将她扶起来并带往场外。
在新人席上的忠宏见状,对着被架往会场外的沙织大喊:「沙织小姐!」
沙织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充满空虚。
忠宏对着她微笑说道:「我会等你回来的。既然我明白了你的心意,你也是因为对我的心意而犯罪,那么,你的罪也就是我的罪。我一定要跟你一同赎罪,不论是对那三名少女,或者是对你都是……不论要多少年,我都会等你的,这就是我对你的赎罪。」
听到忠宏这么说,沙织不禁流下眼泪。
不过,沙织依然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地走出去。葵随即奔至沙织身旁,递给她一个以蕾丝手帕裹住的小包裹。
「这是?」
「这是女仆的礼物。」
沙织回以微笑,对着葵轻声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和忠宏很匹配。」
然后,沙织就这样被带去会场之外。
「那个女人,居然背叛大道寺家……」
摄子怒气冲冲地说道。
「她甚至还协助诈骗集团,真是个贱女人,简直不可原谅。」
礼子点了点头。
葵见状,朝着那两人走去,嘴角微微扬起。
「你还打算要让忠宏娶你啊?你这个女仆。」
摄子以看见脏东西的眼神盯着葵。
「不,我只是藉由婚礼的名义来执行任务,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忠宏先生结婚,而且——」
葵突然中断话语,并将眼镜扔到地上,放下了盘起来的长发。
她抬起头之后,飘逸的乌黑长发流泻而下。葵瞪着摄子与礼子的眼神,几乎快进出火光。虽然这两人并没有犯罪,但葵对她们的怒火却丝毫未减。
葵从丹田发出了最深沉的怒吼:「什么侯爵大人啊?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玩意儿了!而且什么大名的,也只会出现在历史敦科书里,如果在乎成年代出现的话,那不就成了亡灵?清醒一点吧!就是因为你们那么在意这种无聊的事,才会死了好几个人!很遗憾的,现在的日本还没有任何法律可以制裁你们,但你们却是真正的罪人!就因为无聊的自尊,践踏了他人的尊严与灵魂,你们非赎罪不可!对于依然执迷不悟的的家伙,我是绝对不会饶恕的!」
葵紧握着除尘拖把握柄的正中央,在空中回转了一圈。
摄子与礼子看得目瞪口呆、心惊胆跳。接着只见两人的发髻被拖把打飞,原本盘起的头发披散开来,成了长发凌乱的丑陋模样。
「你、你打算对我们怎样?」
「难道,有八卦周刊的记者……」
正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同时,葵别过了头。
「密告是要不得的行为,我可不会堕落到你们这种地步。不过,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们就畏畏缩缩地度过余生吧!」
最后,葵向伫立在旁的忠宏行礼之后,昂然步出会场。
葵的内心十分空虚。事情确实是解决了,可是,自己拯救了谁吗?她认为沙织要能出狱并非易事,也不认为忠宏的母亲和姊姊受到教训之后就会改过。
如果要说拯救了谁的话,那便是忠宏了。
葵想起他对沙织说过的那些话。
「忠宏先生,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沙织小姐的。」葵喃喃自语。
朝仓老管家的车停在饭店前面,假扮葵双亲的坪内夫妇坐在里头,海堂也是。
葵默默地进入车厢。过了一会,海堂开口说道:「葵。」
「……是。」
「我以前曾经看过一出电视连续剧上「主人您看连续剧?」葵不由得吓了一跳。
在海堂家,除了佣人的房间以外,没听说其他地方有电视,海堂甚至不看电视新闻。
「我看电视很奇怪吗?」
「不、不会。」
葵暧昧地摇了摇头,海堂平静地继续说。
「在那出连续剧里,侦探曾经这么说过:『我憎恨软弱。』而从孩提时代起,我就一直把那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憎恨软弱……」
葵低声嘟囔。
「并不是只有坏人会犯罪,好人与坏人该如何区分,即使是哲学家也答不出来。只是,内心软弱的人很容易走入歧途。你也曾经走错路,加入过LADY'S。所以,因为软弱所犯下的错误绝对不能原谅,我是这么解释那句话的。」
「是……」
「那个女人是个温柔的女人,可是内心却很软弱,所以才会一直犯罪。因而,不要去恨人,而是要憎恨人性的软弱。如果你把这句话铭记在心,那么你所执行的任务,就绝对不是白费功夫,不是吗?」
葵试着思索了一下,发现事实正如主人所说,对于人性的软弱,葵非得昂然面对不可。葵也不是不相信自己,她深深了解,自己的幸福非得靠自己牢牢捉住不可。
「您说得对上葵行了一礼。
「桩沙织没有任何财产。」
海堂说道。
「原本继承的微薄遗产,也被那对母女夺走了。」
葵满腔的怒火再度燃烧起来。
「那么,辩护工作该怎么办?」
「国家会为她聘请公设辩护人。我已经透过关系,希望由一个辩护技巧高明的人来担任她的律师。那家伙有个奇特的外号,叫做『最后的辩护人』。虽然他有很多怪癖,不过他是个具有坚强意志力、追求绝对真实的男人。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应该能让大道寺家的阴暗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葵听了海堂所说的话,觉得宽心一些了。看来,摄子与礼子是不可能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
「主人,我相信您。」
葵再次行礼。
一行人返回宅第后,葵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拿出MP3随身听,将耳机塞到耳朵,现在播放的曲子是中森明菜的“黄昏”」,旋律十分悲伤。
「沙织小姐,你就像在黄昏绽放的牵牛花。」
葵喃喃低语之后,便沉沉睡去。
数日之后的上午,葵被叫到主卧房。
葵已经从事件中走了出来,她竭尽心力地去做家事,像是清扫房屋、磨亮餐具与门把、洗涤衣物等等。她专心于家事之中,像是自己也能扫除大道寺家的罪孽一般。但就在葵工作得正兴起时,海堂突然要她过去,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上午是女仆最忙碌的时候。葵心想,主人在这种时候找自己,应该是有什么要事吧?
海堂一如往常地从床上挺起了上半身,但不知是否是自己多虑,葵总觉得主人今天看起来有些浮躁。
「主人,您叫我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葵问完之后,海堂却以不同于往常的声音,困扰似地说:「大道寺家那边写信来了,是摄子夫人写的信上「恩」是什么事呢?」
「那个……」
海堂似乎难以启齿。
「信上写着希望正式迎娶你过门。」
葵不由得大感诧异,明明先前她才狠狠训斥了对方一顿而已啊。
「信上写着,你当时的举动让她清醒了。你显现出来的强悍胜过无谓的贵族身分,还有热爱正义的心也是今后大道寺家所需要的。因此,她愿意低声下气地求你,并把大道寺家的一切都交给你。」
「那忠宏先生呢?」
「当然,他还在等沙织。虽然他曾经喜欢上你,但是他说托你的福,自己已经彻底清醒了,那是他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而且他也向我报告,说自己经常去看守所探望沙织。」
「这样的话,主人不就很困扰了吗?」
葵笑着说道。
「我认为,男女之间的事,本人的意思最重要,而且……」葵以凛然的表情说道:「我是海堂家的女仆啊。」
「那么,我就写信回绝了。」
葵对海堂的话感到惊讶,然后才想到,因为当初是主人接受对方相亲的要求,所以也必须由主人回信。
「那个……主人还是请朝仓管家写比较好,他应该很习惯处理这种事了。」
葵说完之后,海堂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对,那就叫朝仓过来吧。」
「是。」
葵走出主卧房,前往朝仓的房间时,不禁偷偷笑了起来。总是一脸冰冷神情的主人,居然也会为难到那种程度,让她感到心情愉悦。
而且,还是为了葵的缘故——她这样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