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绝妙逻辑(下)石丸小呗之装神弄鬼 第二天(5)颈圈物语

  欺骗天才很容易。

  欺骗白痴很费事。

  欺骗猪是不可能。

  剩余时间不到一小时的时候,我再度返回根尾先生的私人房间。根尾先生正在与小呗小姐在其他房间商讨今后的对策——那恐怕是跟我和玖渚完全武官的今后——目前这个房间里就只有我一人。在各种画作的包围下,我甚至懒得自言自语,只是呆坐在沙发上。

  秒针的声音非常刺耳,早知如此,就该带电子表来才对吗?可是,那只表被玖渚改造得乱七八糟,而且这只指针表是小姬送的礼物,我有佩带的义务,终究是没有选项。

  选项啊只要有一个搞不好也比现在强。

  选择

  选择这种行为。

  我从皮带抽出美幸小姐的手枪,开始仔细端详。外框结构十分粗犷,但操作本身不算困难——只要不像美幸小姐刚才那么紧张,只要稍加练习,即使没受过正式训练,应该也能射出一定水准。

  这个国家还真~~是和平哪

  小呗小姐提出的脱身计非常简单,她先将美幸小姐和志人君拖进室内,用电脑线绑住昏迷不醒的美幸小姐。就算不那样做,我想她半天以内也不可能清醒,不过还是小心为上。我正猜她要如何处置志人君时,她竟将他扔给我(真的是扔给我),要我负责背下楼。

  不的道德观念认为应该由女性拿重物吗?

  我可是赞成女权运动的喔,因为男女理应平等对待。

  那让你背果然是正确的,吾友。小呗小姐嫣然一笑。男女既然是平等的,就决定了你我的主从关系。

  正如她所言。

  小呗小姐当然不是出于对志人君的好感才要我背他,总之他——大垣志人君是钥匙。让网膜检查机器扫描志人君的眼球,卡片就用他身上那一张,至于ID,因为我听过好几次,也记了下来。原本有些犹豫是ikwe9f2ma444还是ikwe9mada423,不过在小呗小姐的声声催促下,我终于想起是哪一个。数字密码也是。虽然不太有自信(这种时候就非常希望玖渚在身旁),不过也猜对了。话说回来,对这套保全系统而言,数字密码和ID也不过是附属品,最重要的是卡片,网膜辨识以及——声音。换言之,就是确认当事人身分的直接证据。而其中的卡片与网膜辨识都顺利通过,惟独声音是个大问题,毕竟不可能逼不省人事的志人君说话——

  大垣志人,ID是ikwe9f2ma444。

  小呗小姐骤然改变声音说道。

  声音,网膜辨识通过。

  合成声音回答,大门开启。

  有什么好惊讶的?声带模拟又不是哀川润的专利!小呗小姐娇叱:这种机械程度的话,我也有办法应付,这些家伙的结构非常简单呀。

  你认识哀川小姐?

  小呗小姐闻言略显不快,听过传闻而已。但旋即恢复正常,说道:你提及承包人时,我就猜到是那个恶名昭彰的哀川润了不过换成她的话,别说是机械,大概连神明都能骗过。喏,动作不快点的话,门要关上喽。啊,志人君放在那里就好,反正手脚都已经绑住,他也变不出什么花样。

  这次轮到志人君和美幸小姐惨遭囚禁。若不这么做,他们会向博士报告小呗小姐的入侵,就算说事情早晚要曝光,还是希望能暂时拖延。最还是博士对两人迟迟不归心生疑虑,被迫展开因应对策,如此一来,原本的期限又能稍微延长。这种想法或许太过乐观,总而言之,我和小呗小姐就这样成功离开第七栋——

  接着是问题。

  不但顺利入侵保全系统如此严密的机构,还假装已经离开,成功滞留内部的石丸小呗。深谋远虑、才高知深、老奸巨滑、足智多谋、身经百战、石丸小呗。这位石丸小呗居然被眼前的MO片(不论那是多么重要的情报——)迷惑,误触警报器这种事可能发生吗?再者,姑且不管持枪的美幸小姐,为何对双手空空(最后确实轻松击败)的志人君也喋喋不休?假设那是为了引诱志人君开口,换言之是为了模仿对方声音的计谋——

  真的很可怕。最可怕的并非行为本身(——换成哀川小姐,大概也能做到这种程度;换成玖渚的话,想必亦能筹措脱身计——),而是她泰然完成这些事的豪情。我并非说客套话或崇拜她,这件事的成功率一点也不高。如果美幸小姐选择溜之大吉,一切就结束了,而已亦无法保证博士只派两人前来。其他尚有诸多忽隐忽现的难处,最致命一点就是我的(本人的!)记忆力是否正确。倘若着是我拟订的计划,肯定是愚蠢至极的决定。这类英雄式的有勇无谋,多半会让人感觉事后回想起来,那是别无他法的明智抉择,惟独这次没办法这么认为。所有人都会同意那就跟我拼命——不,舍命从第六栋跃至第七栋是不分轩轾的最差决定。

  然而,小呗小姐的西画大成功,我入境平安在此。

  成功脱身之后,小呗小姐透过无线电对讲机与根尾先生联络,根尾先生借故送造访第五栋(正确来说是根尾先生主动邀约)的春日井小姐到外面,回程再将我们俩带入室内。

  结果就是小呗小姐有成功的确信,而我没有。在决定是否要冒这种风险之前,我甚至不可能想到如此激烈的手法——这就是成品与精品之间的差异吗

  同时亦是看得见与看不见之间的差异。这次的兔吊木垓辅遇害事件,简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吗?犯人看见我这种凡人所看不见的东西,不论是分尸、毁尸、取走手臂,甚至是墙上的血字,这一切都具有某种意义吗?

  剩下一小时二十五分钟

  倘若模仿死线之蓝的口吻,就剩下一小时二十四分四十六秒七七。可是,两小时半也没想到任何线索,剩下一小时半又有何用处?消极的态度对解决问题毫无助益,我的思绪却一味朝负面前进。

  子荻小妹妹——要是你站在我的立场,面对这种这种最恶劣的状况、最差劲的局势,你有没有把法想出最优异,最卓越的妙计呢?

  唉,你大概有办法。

  我可就没辙了。

  我的脑筋不像军师子荻那般聪颖。

  既然如此,就来瞎想一番吧,就试试是以对抗卿壹郎博士的牵强思考吧。对——假设目前协助我进行思考活动的石丸小呗小姐,她是犯人的可能性究竟有多高呢?

  不能说完全没有。对,因为卿壹郎博士并不知道她的存在,研究所里也只有悖德者根尾先生一人晓得(不过志人君和美幸小姐现在也晓得了),再加上小呗小姐跟其他研究员不同,并非窝在特定的研究栋内;换言之,她的障碍就只有第七栋,比其他的嫌犯少。而从刚才那种机智、那种智慧、那种判断力推测,杀死兔吊木,再伪装成不可能的犯行,说不定只是早餐前的茶点——

  真是低级的戏言。

  我强迫自己终止这种牵强的假说,强词夺理也该有个限度。尽管无意对卿壹郎博士屈服,但比起这种假说,卿壹郎博士的玖渚友犯人说搞不好还较为可信。切!这世上没有比这个更加莫名其妙的屈服了。

  既然根尾先生跟她的条件一样所以最后就剩一个意外的假说啊

  换言之,就是本人才识犯人的可能性。跟玖渚友一起来此的同行友人,其实才识杀死兔吊木的真凶,听起来也是颇有味道的解决篇吧?不过,光有味道也是没用,我晓得自己不是犯人,就算对兔吊木抱有敌意,也还不到想杀死他的地步。

  然而,有没有行为在这种情况并不重要,问题是有没有认知。只要符合有程度的逻辑,那么——

  我还真会胡思乱想。

  我喃喃自语时,猛然瞥见室内的电话。我虽然有手机,不过放在木造公寓忘了带来。除非玖渚那只卫星手机(听说被卿壹郎博士没收了),这种深山里也收不到讯号。可是,电话公司基于法律规定,只要是在日本国内,不论任何地点(沧海孤岛也好,原始荒山也好),一旦有人提出申请,他们就得装设线路。是故,斜道卿壹郎研究所才得以与外界联络,根尾先生的私人房间里也才有电话。

  我忽又想到,这种组织建筑内的电话一般都有总机或内线,没办法直接打到外面,不过这座研究机构是数一数二的少数精锐组织,没有多余成员:换句话水,这只电话或许可以直接与外界联络。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走到话机前面,拿起了话筒。

  首先想到的那个号码,大到一般又反悔,放下话筒。我非常仔细地一想,跟那个人应该不可能透过电话沟通。那个人不想说话时就闷不吭声,想说话时也一语不发。要是愿意聆听别人说话还好,问题是那个人除了主人的命令之外,什么都不听,甚至连主人的命令都没在听的彻底天才。再深入一想,接电话的也未必就是那个人,最惨的情况也有可能是那个电波占卜师。对于我目前的情况,那个千里眼究竟会说些什么?光是想象就教我血液逆流。

  话虽如此,美衣子小姐又不在家她也没有手机。而且美衣子小姐拥有鬼丸国纲(注15)般敏锐的第六感,难保不会察觉铃无小姐和玖渚被关在地牢。照美衣子小姐直接释放情感的性格判断,这绝非本人乐见的发展。我苦思良久,最后决定打小姬的手机。

  喂~~铃声响不到两下,话筒就传来小姬缓慢但略显紧张的声音。哪位?

  企图征服世界的男人。

  啊——师父,安安。小姬松了一口气,声音恢复正常。因为没显示来电号码,我吓了一跳,师父。怎么了?我记得你正在名古屋县旅行吧?

  恩,没错。我一边回答,同时暗想名古屋是县吗?话说回来,我是在名古屋?吗好象不是,又好象听谁说过是名古屋县。我现在,呃是从旅馆打的。

  喔——所以才没显示来电号码呀!啊!对了,刚好刚好,我有件事忘了跟师父说。

  什么事?

  土产,可不可以买五条外郎饼。

  咦?小姬你喜欢吃甜食吗?

  我边说边努力回想外郎饼是不是甜食,啊啊,对了,这里是爱知县,名古屋是其中一个都市,名古屋县是不存在的。

  外郎饼是像羊羹那样软软的甜点吗?小姬喜欢吃那种东西?

  不,是小姬的朋友啦。你不记得吗?我不是介绍过了?就是鹈鹭呀。我跟她说师父在名古屋县旅行,结果她一直嚷着外郎饼、外郎饼,之前忘记说了。小姬我就不用了,可是朋友要五条,最好是不同颜色,色彩缤纷一点喔。师父从小姬身上刮了不少油水,应该不缺钱吧?

  你别说这种难听的话恩,好,如果可以平安回去的话,别说五条,五百条都买回去送你。

  不要啦,又不是太宰的《山药粥》。

  《山药粥》是芥川写的。

  我说了一句颇具师父威严的话。

  是吗?不过师父,那是什么意思?如果可以平安回去的话,听起来就像有可能没办法平安回来似的。

  天晓得,有道是人间处处有青山,反过来说,在哪死掉都不怪。对,一点都不奇怪,尤其是我这种人。唉,要是回不去,我房间里的东西就随你处理了。

  真的吗?小姬欣喜若狂地问道:那件怪里怪气的T恤、怪里怪气的牛仔裤、怪里怪气的夹克、怪里怪气的袜子都可以给我吗?

  请不要用怪里怪气来形容别人的东西而且拿袜子是想干什么?恩,相对之下,公寓的搬迁作业,大型垃圾那些有的没的都是小姬的工作。

  吓~~小姬立刻大表不满,有够现实。话说回来,师父不像在开玩笑耶。情况很不妙吗?既然在大楼里,莫非是有恐怖分子袭击、飞机冲撞、潜水艇撞击?

  不,这次不是这种事可是,唉,有点类似。

  喔——小姬对我的解释似乎不太满意。

  师父脑筋不错,偏偏是个傻瓜。小姬少年老成似的说:小姬我虽然脑筋不好,但不是傻瓜喔,听得出师父现在非常烦恼。

  喔?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你愿意帮我吗?

  不行啦,马上就要上课了。

  无情的托词。

  啊,是吗你在学校吗?我看着她送我的手表说:上学不能带手机,了吗?

  了,我知道啦,师父。小姬的声音和远方钟声交叠传来。哎呀,拜拜,上课钟响了,小姬就此告辞,师父。

  恩,拜拜。

  基于来电者的礼仪,我率先挂上话筒。接着像是放下肩头重担似的双肩一垂,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肺部空气全数吐出般的长气,再走回沙发。

  这样就好了。

  应该可以吧?

  从未真正信赖过自己这个存在的我,换言之彻底缺乏自信。数小时前对小呗小姐说的那席话并非谎言,但我的人生是失败的历史,净是后悔与反省。正因如此。正因如此,当我失败的时候,或者后悔、反省的时候,就不能有未竟之事。

  我想到善后的头绪了。

  接下来只要大干一场。

  或许可以先回牢笼,问问玖渚的意见

  说到远距离操控型,玖渚友是最适合的代言人。窝在自己的高级大楼,甚至没办法独自下楼;话虽如此,世界情势也好,学术上的知识也好,(尽管不如小豹那么厉害)网罗各种情报的玖渚友。只要将这两小时半收集到的情报输入玖渚体内,说不定就能取得某种答案。

  然而,春日井小姐既已返回第四栋,回去的风险也不低。她应该不会走楼梯,我想不至于迎面碰上,不过这毕竟是无可挽回的风险,还是谨慎行事。

  烦恼也没用吗

  反正小姬要上课——我咕哝着旁人听了也不知所云的台词,准备离开房间跟小呗小姐商量。可是,我还没握住门把,门就从外侧打开。咦?这房间是自动门吗?在下不幸未曾亲眼目睹,没想到世上竟有不是朝左右开启的自动门不,但我不记得这扇门有自动功能。这么说,是刚好有人从走廊进来。正如我所料,走廊上的小呗小姐杏眼圆睁地看着杵在门口的我——

  呦,怎么了?吾友,为什么站在这种地方?

  不,我想先回牢笼看看听听玖渚和铃无小姐的意见,可是这种行为说危险也挺危险的,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不,我觉得不错。小呗小姐说:而且正好。

  正好什么?对了,小呗小姐,你跟根尾先生讨论结束了吗?

  该说是结束还是停止呢?小呗小姐的说法摸棱两可。稍微中断一下,因为突然有客人来。神足先生刚才打电话给根尾先生,好象有事要来找他。我也不能让神足先生发现,而且他们要用这个房间,所以才来带你离开。

  喔。

  神足先生吗

  我再度想起刚才由于百思不解(我没有不这更百思不解的经验)而编造出来的神足雏善犯人说。用头发代替绳索的点子被小呗小姐嗤之以鼻,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洗刷嫌疑,神足先生还是有可能以其他方式杀死兔吊木,至少可能性与其他研究员相同。而且他好象跟兔吊木感情不太好话虽如此,好象没有半个人跟兔吊木感情融洽。

  没有半个人为什么呢?我的疑问转向其他方向。他应该跟心视老师很合才对嘛

  也许是兔吊木先生自己主动远离他人。小呗小姐说:这方面我想问玖渚小姐就晓得吧?不过,她好象不太愿意谈他的事。

  没办法,因为那丫头很没用。嘴巴虽然不牢靠,但要不就知无不言,要不就全部不说,只能取其一。无法理解透露到这里就好这种暧昧的基准。

  真是布尔型(注16)的人,不或者该说是单纯型呢?

  当然是两者。

  我走出房间,移动至小呗小姐身处的走廊。就在此时,我想到一个不错的点子。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与神足先生碰面,但反过来说,意思就是不碰面即可。从搜集情报的角度来说,我非常想听听神足先生的发言,假如我没办法听,那么——

  小呗小姐。

  我明白了。

  我什么都还没讲,她就从大衣取出无线电对讲机,外形比手机更小,简直就像一片板子。小呗小姐伸手调整上面四个充当按钮的小凸起。这是刚才用来与根尾先生联络的工具,小呗小姐真不愧是小偷,带了各种秘密道具。

  恩啊——就是这样,根尾先生,就这样拜托了。

  三言两语之后,她便征得根尾先生的同意或许该说是达成协议。

  那我们到屋顶待机吧?其他房间也可以,但万一神足先生心血来潮开门,一切就结束了。

  啊又是屋顶吗?可是,待在屋顶怎么听他们的对话?

  用这台对讲机。只要设定在收讯专用频道,他们就听不见我们的声音。唔,唯一的风险是,如果有人在某处接受电波,有可能被发现不过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小呗小姐说着开始朝逃生门的方向走。该担心的反而是那两人。

  志人君和美幸小姐吗?我一边随她上楼,一边问道:被你揍得那么惨,一时半刻也醒不来吧?

  哎呀呀,把别人讲成虐待狂,一点都不十全,而且我也没打得多夸张。

  美幸小姐或许是,不过志人君未免下手太重,还专门打内脏器官。打头的话,不是一下就能解决吗?被你打成那样,时候一定很痛。

  爱怎么说随你,反正你马上就会明白我的温柔了。

  小呗小姐突然蹦出这么一句。爬完楼梯,开门来到屋顶之后,小呗小姐一抖大衣,席地而坐,我也跟着并腿坐的对面。小呗小姐开始调整无线电频道。

  话说回来,这里虽然有警报器,却没有监视摄影机哪。我闲来无事开口。这对我和小呗小姐固然方便,可是从保全方面来看,不是一大问题吗?

  从管理面来说,这反而比较十全。小呗小姐盯着对讲机,豁达我的疑问。这间研究所不想留下影象记录的东西吧?刚才的MO片也是,虽然颇有价值,不过并非重要物品,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意思就是所有的记录都在个人头脑里吗

  话虽如此,那般严密的保全系统,大概也绰绰有余了。

  小呗小姐调好频道,将对讲机放在我和她中间的位置。我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根尾先生是将对讲机放在口袋吗?

  恩——收讯不太还。

  就是这呢足先生。

  我不知道。

  不过,今天好象来得比较慢,对准时的神足先生来说还真罕见。

  电梯因为不明原因坏了。

  那是根尾先生和神足先生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边走边聊,大概已经进入那个满是画作的私人房间。

  所以呢?有何贵干?神足先生。

  当然是研究的事。

  两人接着开始展开掺杂大量专门用语(什么圈圈叉叉性能,什么圈圈叉叉电路之类的用语和略语)的对话,我一开始还努力聆听,可是持续听这种完全无法理解的对话果真是世上最无聊之事。这样说或许对根尾先生和神足先生很失礼,但我逐渐对他们的对话失去兴趣。

  我们似乎走冤枉路了。小呗小姐的感想跟我一样,索然无味地低语。不,虽然没有走路。这么无聊的事亏他们可以讲这么久,很有趣吗?

  小呗小姐听得懂一些吧?对我来说,简直就像外语。

  就是因为听得懂一些,所以才无聊。小呗小姐说:听不懂也无聊,听得懂也无聊,真是差劲透了。

  不能否认我们现在是浪费时间根尾先生就不能主动谈一下事件吗?

  现在突然转变话题更不自然。他毕竟也有他的任务,至少现在不能为这种事露出马脚。

  这我也明白那么,小呗小姐,这里可以拜托你吗?我站起来。我先回牢笼一下,看看玖渚她们的情况。

  各司其职吗?把这么无聊的作业推给我一点都不十全,但事到如今也莫可奈何,毕竟时间所剩无几。

  我抬起手表,还剩一小时十五分钟。

  啊不过,假如小呗小姐迎击志人君他们这件事成为烟雾弹让博士他们手忙脚乱的话,时间或许又多了一些。

  也可能出现反效果。小呗小姐一边调整有点歪的帽子,一边注视我。前往第七栋察看情况的两人老半天没回来,实在非常可疑。不过,如果博士信赖他们,也很可能认为不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能应付,大概是因为情况特殊,两人才特地仔细调查整栋建筑。

  信赖吗我想是信用。我这时想起一件事,就是她对付美幸小姐时说的台词。对了,小呗小姐,那句话什么意思?

  那句话是什么?小呗小姐装傻问道:我可不记得跟你亲密到可以用代名词交谈,或者吾友希望有进一步发展?

  请别转移话题嘛,你不是指着志人君对她说了?然后充当博士的人体实验品吗——就像躺在这里的傻小子。

  我模仿小呗小姐的嘲讽口吻,虽然觉得自己的声带模拟相当不错,但她不知为何非常不悦。我假装咳嗽,又继续追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其他特殊意思,那句话本身就十全十美了。小呗小姐似乎颇为光火,粗声粗气地应道:总之大垣志人君跟兔吊木垓辅一样是标本啦!只不过志人君的代替品不难找,一样这种表现或许不太正确,但不可否认他是超凡的人物。

  超凡的人物吗

  或许没错。我迄今尚未见识过志人君聪明的部分,反这只能说是没有机缘,在这间研究所内生活就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然而,倘若小呗小姐所讲的人体实验一如我的想象,那它所代表的意思又有些不同。成为博士的实验材料,成为研究对象,换言之——

  就是天才制造计划——吧?小呗小姐将耳朵贴着对讲机,换上较为诙谐的语气道:这件事可不可以等事情结束再聊?大垣志人为何在这间研究所?担任何种角色?你也不认为这跟玖渚友或兔吊木垓辅有关系吧?

  是吗?不知道。我连这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就在此时。

  神足先生透过对讲机传来的声音,打断我的思路。

  根尾,关于这次事件

  2

  根尾,关于这次事件你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哪,神足先生。就觉得事情非常糟糕,兔吊木先生一死,咱们就束手无策了。不过,博士好象还有其他计划。

  计划啊,那个蓝发少女吗?

  对对对,那个那个,就是那个呀。再怎么说,她都是前业集的领导人。就素材而言,比兔吊木先生更棒。而且才二十岁,就这么容易对付这点来看,也比兔吊木先生更高用。

  可是她看起来不太容易对付。

  就她个人而言,或许是这样,但你别忘了还有两个人质可以来控制玖渚大小姐哪,神足先生。

  人质啊,人质吗?

  对!先不管那个黑大姐——反正她似乎跟大小姐没什么渊源——不过另一个青年就是王牌。玖渚机关直系亲属的情人,这可是非常不容易得手的超级王牌。先不关有没有价值,但肯定是稀有物。

  的确,虽然无法理解,但蓝发少女似乎很迷恋那个小鬼。

  恩,博士明明说她是没有感情的少女,可以跟机械直接沟通的天才。唉,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至少我的角度看,倒看不出有那么厉害,外表也不像是聪明人。要说聪明,那个黑大姐感觉上聪明多了。

  以貌取人是智慧衰败的表现别用外表判断他人。

  神足先生所言甚是,我当然也晓得,玖渚大小姐的实力如雷贯耳嘛。博士不惜捏造事实也要将她当成犯人的心情,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未必是捏造的。

  你又要谈这种事了吗?恩,也对,博士讲的那个方法并非百分之百不可能,只是不容易证明。

  没必要证明。

  或许是这样,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地举证,硬推到她身上就好。问题是日后跟玖渚机关的交易,或许该说是讨价还价,哪种大概都没差。一旦得知玖渚机关的成员被当成活标本,他们也不可能闷不吭声。

  直接推说是当事人的意愿就好了。

  就像跟兔吊木先生那样吗?这或许是不错的方法,可是要怎么才让她点头?

  别忘了你刚才说过的话。

  啊啊,人质吗?原来如此,恩~~这方法不错,的确不错。

  因为方法跟那个变态的时候一样,说没创意也很没创意。

  那个变态?啊啊,你是指兔吊木先生?恩,说得也是,但这种事又何必讲创意呢?咱们是学者,又不是卖艺的。不过,这次的情况跟兔吊木先生不同,必须将一个具体的人,换言之将那位青年当成人质。总之拘禁玖渚大小姐的同时,还得拘禁那位青年,没错吧?

  应该是,但亦属不幸之幸。

  呦~~这是某种谜语吗?

  那个蓝发少女缺乏辨识现实的能力,总之待在哪里都一样。换个说法,她既在每个地方,亦不在任何地方。

  想不到神足先生也能说出这么诗情画意的言论,哎呀,抱歉,我打断你了?请继续啊。

  因此对她而言,在家里或是在本所都一样,只要那个小鬼陪在身旁。

  哈哈哈,原来如此,你好所得确实没错。既然如此,第七栋不就变成他们俩的爱巢了?可惜二十四小时受人监视,听起来不太浪漫,不过也挺不错的。

  不过,这只是对蓝发少女而言。

  恩,说得也是,ER计划的中辍青年并非只要玖渚大小姐陪在身边就能满足。恩,那位青年实在教人摸不着头绪,我也不好评论。

  并非摸不着头绪,只不过千头万绪,因此难以捉摸。

  这又让你说中了,确实如此。真不愧是神足雏善,见地敏锐精准!恩~~既然玖渚大小姐迷恋他,问题果然还是在他身上。这方面不知博士有何打算?他是跟玖渚机关毫无瓜葛的个体,一旦失踪,家人和朋友也会惊慌吧?

  他看起来不像是交友广阔的类型。

  这倒也是。表面上是十分饶舌、温和的青年,但或许是害怕与人接触之故——心理学家大概会这么讲,不过他的原因好象更加复杂、无法揣度。就这方面而言,倒是有点类似玖渚大小姐及兔吊木先生。毕竟最可怕的不是什么都做的人,而是不知道会做什么的人,年轻人更是如此。总之,咱们的社会应该没悠哉到连一个人突然失踪都毫无反应。

  是吗?我看未必。

  恩,也许哪。就连玖渚大小姐住的京都那起拦路杀人鬼也还没解决,咱们的社会搞不好就这么悠哉,可是即使这样——

  根尾,我认为问题不是那个小鬼,反而是你说的那位黑大姐。

  咦?她又有什么问题?呃我记得她是铃无小姐嘛,铃无音音小姐。

  对,你猜卿壹郎博士会如何处置她?

  啊——人质一个就够了,话虽如此,为了守密,也不能放她回人间;可是,留在这里的话,又会发生跟那位青年相同的问题,反正就是亲友团的骚动。

  博士没调查过那位大姐吗?应该做过事前调查吧?

  啊!你这么一讲,博士好象有调查过,但是因为时间不够,没能取得详尽资料。就连那位青年是ER计划的留学生这种事也是三好小姐告诉咱们的,毕竟本所没有丛集那种拥有超凡能力的探索者嘛。话说胡来,考虑ER3系统的神秘性,也不可能查得到。呃是什么背景呢?我也记不太清楚——

  我刚才查过了,非常惊人。

  非常惊人?那位青年的经历吗?

  不,铃无音音。

  喔!是什么经历?好象挺有趣的。

  我到你这里,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详情事后再说,总之继续监禁那个女人非常糟糕。

  你的意思是比监禁玖渚大小姐和那位青年更加糟糕吗?要是这样,真的很不妙。

  我正犹豫该不该劝阻博士。那位堕落三昧殿下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扣留蓝发少女,一个不慎,很可能受到牵连。

  牵连啊,对了,神足先生,既然如此,我有一个妙计。这样你觉得如何?总之呢,咱们俩来揪出杀死兔吊木先生的真凶,就如少年漫画那样伸指大喊犯人就是你!神足先生加上本人,是相当有看头的拍档喔。

  不可能。

  是吗?真可惜哪,可是就现实面来看,神足先生觉得如何?你认为玖渚大小姐是犯人吗?

  谁知道?就目前情况而言,犯人是谁都没差。

  是吗——或许是这样,或许都没差。可是,杀人是很严重的事,本所里竟有那么残酷的人类,我的妈呀,真教人毛骨悚然。

  杀一个人,你杀人者;杀数百万人,你是征服者;歼灭众生,你就是神——法国生物学家尚罗斯坦(JeanRostand)说的。

  呦?被你先说走了,恩,或许正是如此。因为诛杀一个兔吊木先生,想想就等于杀死数百万人,就等于杀死原本要步上他后尘的大量人类。另外还有句谚语是一个人之死是悲剧,一百万人之死是统计。

  这是事实。

  没错。

  不过我还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

  喔?另一件事是什么?别吊我胃口,快讲嘛,神足先生。咱们俩都这么熟了,别老这样让我着急,这样下去我肯定会消瘦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兔吊木垓辅的这起事件是自杀。

  3

  兔吊木垓辅的这起事件是自杀,这不是比喻

  听见对讲机传来的那句话,我全身猝然僵硬,忍不住凑近对讲机,结果额头撞上小呗小姐的鼻尖。唉哟!小呗小姐惨叫不迭,向后退开。不必靠那么近也能听见吧?吾友,我有一点疼痛。

  对不起

  我随口道歉,稍微挪开身体。话虽如此,我也晓得自己相当(无意识地)靠近对讲机:虽然晓得,可是,实在不想离开。

  ......

  自杀?自杀是什么意思?神足先生。根尾先生那个招牌的夸张声音响起。那怎么看都是他杀吧?虽然说,密室杀人事件的前提正是自杀,不过这起事件不能等同视之,因为密室是玄关保全系统造成的结果。

  我说的自杀并不是这个意思。神足先生低沉、呢喃似的道:根尾,我们认识的兔吊木垓辅基本上就不是那种默默任人宰杀的角色吧?

  啊这呃我没有直接见过当事人,没办法妄下断语。不过根据电话间的交谈、阅读他的信件,以及聆听他过去的传闻,或许没错,的确不是那种乖乖牌。

  正如两人所言,我和兔吊木交谈的时间连一小时都不到,但也知道那家伙相当自我中心套句玖渚的话,绝对不会改变自我意志总之就是彻底轻视他人的天才型,外加学者风格、孤高自许的独善派。这样的兔吊木会任凭他人宰杀吗?当然不可能,除非对方是死线之蓝,否则绝不可能。

  可是,事实上不就闷声不响地被宰了?根尾先生反驳。而且被蹂躪得无以复加,该怎么说呢?就像光被杀还不过癮的感觉。换句话说,正因为那种性格,正因为不是默默任人宰杀的性格,才会遇上那种事吧?从咱们研究者的观点来看。

  这便是你我意见的分歧,现在不妨返回原点吧?神足先生轻描淡写地说:话说回来,兔吊木垓辅为何被囚禁于此?

  被囚禁的理由吗?表面上是担任本所的研究员,背地里是担任博士的智囊团.而最深处则是担任博士的研究对象,没错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兔吊木垓辅他答应的理由。

  啊啊原来如此。

  根尾先生好像点了点头,我也点了点头。

  对了.就是这个兔吊木待在研究所的理由,这也是我在意的问题。昨天会谈时,我与玖渚都被兔吊木巧妙地岔开话题,总之对方握有他的某种弱点(话虽如此,免吊木昨天对此嗤之以鼻),因此只好待在这里。

  呃是什么呢?因为博士没讲,我也不晓得正不正确,好像是关于以前的犯行博士恐吓他要将丛集时代的恶行昭告天下之类的?

  不对,这才是所谓的表面上。

  啊一原来如此,为了掩饰真相,故意放出这种假消息吗?想不到博士的手段还是这么卑劣,行事果然非常谨慎啊。所以呢?神足先生知道理由吗?

  我以前听当事人说过。神足先生出乎意料地说道:那家伙大概是一时说溜嘴他表示是关于玖渚友的出生。

  根尾先生闻言,顿时缄默不语,我也陷入沉默,只能沉默。玖渚的出生什么?刚才神足先生是这么说的吗?

  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吗?铁定是谎言,不可能这样。假设,就假设真是如此,兔吊木也没有理由告诉神足先生。那个傲然不羁的男人,不可能因为一时嘴快,就向他人透露这种事。

  这种事。

  这是什么意思咧?根尾先生勉强换上戏谑的口吻问: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也不懂。神足先生回答。反正博士握住兔吊木垓辅的这项弱点。对兔吊木垓辅而言,蓝发少女仍占有相当重要的分量,毕竟她是丛集时代的领袖。

  要是拒绝博士的要求,甚至私自潜逃的话,这个秘密有可能被对方公诸于世。即使是堕落三昧也未必敢做这种与玖渚机关对立、毫无利益之事,然而

  然而,这种恐吓手段。

  这种恐吓手段正因不会执行,才具有效力。因为无法消除万一这种恐惧,所以兔吊木垓辅待在这里就是这样。

  啊啊,原来如此可是这又怎么了?神足先生。不论兔吊木先生是基于什么理由待在这里,不论博士是利用什么理由囚禁他,结果不是一样吗?总之,兔吊木先生必须待在这里,管它什么表面背面的。

  可是,那个玖渚友居然出现了。神足先生道:这时就出现一个矛盾,自己是为了蓝发少女待在这里,可是这件事却无法帮助她的矛盾。

  所以他才自杀吗?

  逻辑上而言。他一旦死亡,博士也无技可施,恐吓死人毫无意义。

  神足先生的这个意见假说,颇具说服力。至少就感情面而言,我可以同意。兔吊木斩钉截铁地宣示玖渚是他的支配者,倘若恐吓内容真的跟玖渚有关他选择死亡或许也不足为奇。既然如此,昨天的会谈是某种遗言吗?对昔日领袖的遗言,对今后负责继续守护那位领袖的我的遗言。要是这样,他对玖渚说的那句挽回汙名也不是无法理解。

  既非挽回名誉。亦非奉还汙名。

  挽回汙名。

  奉还名誉。

  可是,倘若容我插嘴,其中有一个矛盾。

  可是,神足先生连根尾先生也察觉到那个矛盾,说道:很怪喔,情况变得很怪耶。兔吊木被杀嗯,自杀也无所谓,可是玖渚大小姐反而因此身陷

  危机。现在不但被关进地牢,今后也将半永久地被囚禁在本所。

  你说得没错。神足先生似乎早已发现那个矛盾,爽快认同他的观点。总之

  神足先生正要解释时,对讲机出现杂音,非常刺耳的声音。我忍不住转动小凸起调整音量,结果就连两人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坏了吗?

  不是,大概是有人在打电话。小呗小姐冷静说道:那个房间里有电话吧?我想是有人打进来。虽然是有线电话,也不是完全没有电波,就像手机在电脑旁边很容易收讯不良。电波相撞之后,势力较弱的我们败阵下来的感觉。

  感觉吗?还真是敏感的构造。我失望地离开对讲机,在屋顶地板一屁股坐下。难得根尾先生那么努力向神足先生探听消息不过也没什么进展。

  是吗?听起来挺重要的。

  唉.重要是重要。我点头表示同意。兔吊木的死就概念而言是自杀,这种意见我也赞成;虽然赞成,但现在不是研究概念论的时候。时间充裕的话,聊聊这种话题也无妨但兔吊木实际上是被人杀死的,这点绝对没错,那个样于不可能是自杀。默默任人宰杀也好,拼命抵抗下被杀也好,总之是他杀。

  嗯或许是这样。小呗小姐双手抱胸。对了,玖渚的出生是什么意嗯?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

  我立刻回道。只不过再怎么说都答得太快了,小呗小姐以极度怀疑的眼神盯着我。无所谓,听起来再怎么像谎言,一旦出口,就要贯彻到底,只能如此。

  嗯,也罢。探听玖渚小姐的隐私。对我也毫无益处互瞪数秒后.小呗小姐主动退让。不过这通电话还真长,也该结束了,难不成真的坏了吗?

  小呗小姐开始调整对讲机,我斜眼偷觑她,又叹了一口气。到了这间研究所以来,即使扣掉睡着的时候,我好像每小时都要叹一口气。我既不喜欢、亦不擅长心情混乱,但最近情绪波动非常剧烈。倘若继续在此待上三天,恐怕会罹患精神疾病。话说回来,说不定早就疯了,我一边回想自己先前的行动,一边暗忖。

  我朝手表一看,刚好剩下一小时。

  啊!连上了。

  小呗小姐说完,把对讲机放回地板。我将倒向后方的重心移回前方.脸孔再度凑近对讲机。

  什么?

  不,这个呀根尾先生不知为何语气格外爽朗地说:你听我说嘛,神足先生,事情大大不妙哕。

  咦?怎么了?

  刚才是博士打的,好像发生了大事故。而且还不是普通大事故.是终极大事故,足以匹敌一百件大事故的大事故。

  根尾先生那副陈腔滥调的口吻,不知为何听来格外清晰。对丫.简直就

  像简直就像是要传达给在屋顶聆听对讲机的我和小呗小姐,简直就像非得通知我和小呗小姐不可。

  我不由吞咽口水。

  小呗小姐伸长玉颈倾听。

  跟玖渚大小姐一起来的那位青年好像不见了。

  我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接着下一瞬间。

  我翻身弹起,窜出。想都没想就跃过第五栋和第四栋之间的两公尺.在第四栋屋顶着地,接着继续奔向铁门。背后传来声音,是小呗小姐的声音。她在说话。但我听不见,也没空去听。我拉住门把想开门,可是门上了锁,无法拉开。谁管得了这些!我用尽全力朝门把附近一踹。就算门本身很坚固,只要持续撞击力量集中的支点与力点,破坏这类门锁易如反掌这句话是谁说的?我不记得,好像在休士顿听谁说过。留下证据固然麻烦,但反正现在既已事迹败露,证据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

  原本一小时的缓冲时间,亦如纸屑灰飞烟灭。为什么对方会发现我不在?为什么呢?是春日井小姐心血来潮到地下室巡视?还是志人君或美幸小姐醒得比预估时间早?不,这么说来,美幸小姐之前射了一枪,莫非是有人听见那声枪响难不成是心视老师向博士告密?抑或是我刚才打电话给小姬时留下纪录,有人察觉事有蹊跷吗?总觉得每个都有可能,每个又都是不自然的假说;然而,这世上原本就没有自然的现实,事实就是如此。畜生!语言、逻辑到底有何屁用?这些东西不过是幻想与误会的累积罢了。

  反正已经事迹败露,搭电梯也无所谓了,可是屋顶没有电梯,我只好走楼梯。先到四楼,再搭电梯吧。我决定好路线,正准备朝楼梯踏出。

  就在此时,有人从后方揪住我的肩膀。

  那是小呗小姐。

  你要去哪里?

  小呗小姐的声音有一点紊乱。追着先起步的我跑了这么长的距离,即使是对小呗小姐。似乎也颇为不易。啊啊,原来如此,破坏铁门浪费不少时间吗?混帐,现在可没时间应付你。

  你现在返回牢笼也没用。

  没用?是吗?或许吧。没错,小呗小姐所言甚是。我回去大概也没用,肯定是这样。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回去。我用力甩开她的手,然而,无法挣脱紧紧嵌住我的那只手。

  我很感谢你,石丸小呗小姐。我歌唱般地说道:这是真的。正因有你,我这几个小时才没有失去希望、才能够幻想自己依然有路可走,所以我很感谢你。

  为什么说这种好像大限将至的话?小呗小姐用力将我转向她。现在也尚未失去希望。不,行踪曝光的现在,你才是唯一的希望,不是吗?对玖渚小姐而言、对铃无小姐而言.以及对你自己而言都是如此,你反而要自行舍弃吗?

  不是舍弃,是回去。我反射性地应道: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就此告

  清脆的声音响起。约莫三秒钟之后,我才醒悟自己被她甩了一个巴掌。完全不痛,由于太过激动,我的感觉神经早就麻痹,只有一股温热感。

  无关?一起并肩作战数小时,你还敢说与我无关?你小呗小姐略显激动,但仍竭力压抑感情似的低声道:你太脱离常轨了。

  经常有人这样说。我唯唯诺诺地点头。真的经常有人这样说。

  你记得吗?我在第七栋屋顶对你说的那番话下次再这样独断专行,我就要解除与你的同盟关系。

  就算这样也无所谓,我向她鞠躬,这一路多谢

  我没能说完那句话,因为小呗小姐一脚将我踹飞。我仰面跌落楼梯,也没办法采取防护措施,一连跌落十三阶。撞上墙壁停止时,我低声哼道:痛死了。但其实一点都不痛,反而非常畅快。抵达这间研究所迄今,第一次感到如此畅快。

  就在此时,某种东西自楼顶落下,滚至我的脚畔。那是小呗小姐的锥状小刀开锁专用道具。我看着那把刀,接着抬想头,只见她保持掷刀的姿势俏立。

  我送你的饯别礼,吾友。小呗小姐轻描淡写地、非常轻描淡写地道别。踹门这种行为这种行为还是戒掉比较好,身体会痛。另外那把刀也可以充当武器,光靠右胸那把刀也难以心安吧?我劝你别用手枪,虽然这些都是多管闲事、惹人生厌的好意。

  我张开嘴巴,但又不知该对转身潇洒离去的小呗小姐说什么。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之后,我拾起小刀,站起来。身子既没有骨折,亦没有挫伤,还真是手法高妙的踹法啊,石丸小呗小姐我盯着小刀寻思。一边想着直到最后都叫我朋友的她,一边寻思到头来,都是我单方面地压榨她,没有任何回馈,真是一桩憾事。话虽如此,这或许并非针对她。互相帮助乃是人际关系的常理.但我老是依赖对方,麻烦他人。回顾来时人生,若不欠任何人情,我恐怕连存活都有问题。

  正因如此。

  戏言也差不多该做个了断

  对,回去吧,然后返回吧。

  一点,全部,一半。

  返回初次遇见那个蓝色少年的时候。

  返回相遇以前。

  当时的我讨厌抉择,讨厌选择这种事。对他人没有兴趣,对自己没有兴趣。不喜欢与人竞争,不喜欢与人争吵。讨厌遭人取笑,也无法欢笑,甚至无法哭泣。既不懂得享受,亦不懂得生气。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无法感受,什么都得不到。因为得不到,所以破坏。尽管想得到,还是破坏。因为渴望,所以舍弃。想要相信,所以悖德。因为喜欢,所以否定。想要保护,所以伤害。因为舒畅,所以逃亡。因为和睦,所以孤独。因为羡慕,所以摧毁。将必要的东西变成不必要为止,将喜欢的东西变成不喜欢为止。佯装冷酷,佯装达观,佯装悟道,佯装聪明,佯装有趣,佯装人类。模仿自己以外的某人,无法模仿自己以外的某人,憧憬自己以外的某人。厌恶自己,努力喜欢自己,努力喜欢自己以外的某人。努力钟爱自己以外的某人,无法钟爱自己以外的某人,无法钟爱自己。同等地不懂得爱与被爱,所以我选择逃亡。但终究无法逃脱,我无法逃至任何地方,无法逃离任何人。

  当时的我活得很痛苦。

  既然如此,就来一场杰作吧?

  宰杀、肢解、排列、对齐示众。

  现在的我内心极度平静。

  我确认藏在上衣内的小刀,接着将小呗小姐送的小刀握在左手,开始下楼。

  开始沿着楼梯往下堕落。

  注15:简称鬼丸,日本皇室珍藏的日本刀,天下五剑之一。

  注16:Boolcol,只有两种值的型态,分别为Ture或Fal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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