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幸福的游戏 第六章 让我幸福

  世间之事往往都是善后比起头更难。

  接到通报的消防队员马上赶来灭火,医护人员也忙着急救锯者,接着警察也来了,只见现场一片混乱,雨原奉劝十赶快离开这里,但是十还是决定留下来,起初他也想开溜,但是在看到吸入浓烟、痛苦地咬嗽的小学女童之后,实在是不忍心丢下她们不管。

  在那些少女之中,没有人是不带伤的,当暗木逃走以后,扩大的火势袭向房间里的所有人。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遭到烧伤,也有人气管呛伤,必须暂时入院治疗,看着那些因为受到惊吓,而被自己带来的蜡烛烧毁头发的女孩的惨状,十越看心里越难过。

  心灵与身体皆受到重创,少女们深沉哀恸的表情,仿佛像是失去了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事物一般。

  十认为,那表示她们相信暗木所说的话是真的。

  那时她说了什么?

  大家收集来的幸福全部部是她的,没有人可以妨碍她。

  所以那些少女变得像空壳一样失去生气,而暗木则是在那个状况下顺利地逃走了。

  而且是在十和雨、以及雪姬和圆都在的现场成功脱逃。

  十问那些女孩暗木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们老实地回答了十,她们看着十的眼神带有些微感激。因为当值班老师拿备用钥匙打开学生会室的门时,第一个冲进去救人的就是十,这一幕大家都是亲眼所见,为了救人,十也同样被火烧伤的事每个人都知道,他不愿意接受治疗。要求医护人员先给少女们急救的模样,她们也全都看在眼里。

  为何要如此尽力救那些女孩,十自己也不清楚,他连雨的制止也听不进去,甚至连幸福俱乐部是个害人的集团这件事也都抛在脑后,总之就是忘我地行动。

  十应该是在生气吧。对暗木、对这些少女、以及无力的自己。

  若不是雨她们冷静地拿灭火器来压制火势,学生会室的火舌恐怕很快就会蔓延到整栋校,但是自己却一点也没注意到,这让十更加认为自己简直是毫无用处。

  「我们不知道暗木小姐是谁。」

  少女们如此回答道,暗木的真实身分居然没有人回答得出来,也没有人知道,她们说,每次暗木都是披着罩头的斗篷出现,所以没有人看过她的脸。

  这些答案已经够让人吃惊了,不过少女们接下来的话使得十更是无所适从。

  因为那些少女们并不怨恨暗木。

  理由就是,她们认为暗木所说的话是真实的。

  因为幸福俱乐部的成员们真的有得到幸福。

  「暗木小姐曾经赐给我们幸福」

  其中一名女孩对十这么说道,听得出来那是她的肺腑之言,当然,受到背叛的冲击还是可以从她们的脸上看得出来,即使如此,她们仍然对暗木没有任何一句怨言。

  对一个连真面目也没见过的人那么服从,最后甚至差点被她害死也无怨无悔。

  暗木真有那么大的能耐?

  那种莫名其妙的理论真的有那么大的效果吗?

  关于非法侵入校圆的事,十花了好大的功夫向警察解释,后来因为圆插手介入,警方才不予追究,十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门路,只看到她打了一通不晓得给谁的电话,然后事情就解决了。

  圆一脸不悦地把电话挂掉之后,像是转换心情似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向十说

  「那个叫暗木的女生简直是脱离常轨,很久没遇遇像她那么严重的人了。」

  「脱离常轨?」

  「也就是说,她已经脱离了一般人的常识。」

  圆指着自己的头解释道。

  「她极度沉迷,几近疯狂地相信她自己所创造的规则,因此一般常识无法套用在她身上。像是只要破坏别人的幸福就能收为己用的这种逻辑,在她心里是理所当然,无庸置疑的事情,找她那样下去,搞不好哪天她连飞在空中都有可能办到。」

  暗木很不正当的事十也有同感,看到她挨了圆一记重踢,竟然可以毫个在乎地站起来,而且光是踩着窗架就能跳那么高。还能打破玻璃窗从五楼跳下去,从底下有树木和花坛,还有树枝折断的痕迹看来,她八成是跳到一楼之后就马上逃走了,即使称不上异于常人,不过那种体力和精神力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假如刚才不是有雨她们在场,说不定十已经被她杀死了。

  「我想那有点像是打过毒品的亢奋状态。虽然症状轻微,但是身体的安全机制已经失去控制,所以内体上的痛感以及负担她几乎都感觉不到。」

  圆大概也同意了雨的说法,只见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相信她已经吸收了其它成员的幸福值,所以没有人能阻挡她的行动,她也相信她不会输给任何人,没有人能妨碍她的幸福,然后这种意念就投射在肉体上了。」

  十试着想象运动员做模拟训练时的样子。

  相信自己办得到就真的能办到觉得自己做不到就真的做不到。

  而那个叫暗木的少女。就是这样强烈地想象「自己办得到」吗?

  这是多么惊人的信念。

  圆耸耸肩地说:

  「要是不用全力的话,想要阻止她应该很难,所以结果会变成这样并不是谁的错,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些话是她对十的安慰吗?或许她多少也认同为了救出被困住的少女们,脸上和身体都沾满煤屑的十吧。

  十在心里想着。

  要抓住暗木只有今晚这个机会而已,只有今晚才能以现行犯的罪名逮住她,而暗木在今晚迅掉的话,一切就会回复风平浪静,反正没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也没有留下任何与她有关的证据,因此当十他们出现时,她虽然内心惊讶,不过她利用决斗来制造混乱,最后也成功地逃走了。

  如果真要说谁赢谁输,赢的人恐怕是她。

  而十他们则是输得灰头土脸。

  「坦白说,最好是别再和这种事牵扯下去比较好」

  圆最后只说了这句话,至于雪姬,则是兴味索然地打着呵欠。

  雨在一旁默默不语,陷入了沉思。

  暗木会有这种能耐,这是没人预料到的。不过觉得自己输了的人,也许只有十而已。

  望着渐渐变得明亮的天空,十在心里想着:

  暗木深信自己能成功脱逃的意念反映在她的肉体上,而且也真的逃走了。

  那么带着这种异常意念的她,现在人又会在哪里呢?

  十回到家时天已轻几乎亮了,结果他总共只睡了两个钟头左右。

  十不想请假在家休息,所以他冲了个热水澡后就到学校去了。

  可能是半紧绷的心情战胜了睡意,脑袋并不怎么昏沉。

  仔细想想,想睡觉却还能清醒的日子,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将来总有一天,就算不想睡也得一直睡下去,永远无法苏醒。

  幸福

  那些少女们都在追求这个东西。

  结果,十他们所做的事,感觉好像变得不太有意义了。

  昨天得到了相当的成果,应该要为此而满是才对,不过还称不上是达到原先的目的。

  问题在于光的那件事吧,当初还气冲冲地说要抓住犯人,可是看昨天的状况,那些少女们盲从的态度只让人感到可怜,十也不忍心再多加责怪,而且,既然她们已经乖乖地向警方说明了一切,迟早会得到应受的憨罚,这就相当是够了。

  最不能原谅的只有主谋者暗木一个人,应该要抓住她。叫她下跪认错才对。

  假如能这么做的话,就可以一吐怨气了。

  只不过十不知道暗木人在哪里。

  接下来该怎么做?

  看来只好先去找雨商量了

  又得靠别人来解决难题,实在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又非得和这样的自己相处一辈子才行。

  十心情沉重地走在前柱学校的路上时,背后突然传来某人跑向自己的脚步声。很神奇地,十不必回头也能猜到那个人是谁,那是非常轻巧的脚步声,好像感觉不到那个人的体重似地轻巧。

  「十大人,早安。」

  「早啊。」

  雨站到十的身边,低头行了个礼,十也向她打了一声招呼。

  像这样在上学途中相遇是非常少有的事情,或许还正是上天注定十的烦恼终究要有转机,果然,只要有雨介入,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说来奇怪,走在身旁的雨明明和十同样都是睡眠不是,但是她看起来却和平常没两样,脸色不但红润,言行举止也很端庄,没想到她的个子虽小,身子倒是挺硬朗的。

  可能是因为遇到雨之后心情就放松了,十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看见十的模样,雨担心地询问:

  「大人好像很疲倦的样子,您还好吗?」

  「只是有点点睡眠不是而已。」

  「如果大人您不嫌弃,我知道一种简单的速眠法。」

  「速眠法?」

  「是的,有点类似瑜伽中的呼吸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达到充分睡眠的效果。」

  「是喔」

  对雨来说,这已经算是很流行的话题了。听起来很像女性杂志上会写的广告标题,这让十感觉有些意外,堕花雨毕竟也是女孩子,对这些美容健康法还是会付出关心的吧。

  十也产生了一点兴趣。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据说这是从亚特兰提斯时代流传下来的古老方法。」

  收回前言。如果要叫我用那种古怪方法,那我还宁可靠毅力硬撑下去。

  不过,这家伙平常睡觉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越想越好奇,让人开始有点想一探究竟了,就像观察奇珍异兽的生态那样。

  算了,这件事暂且不论,十把昨天的事情提出来问雨:

  「你认为那样真的就结束了吗?」

  「虽然昨天那些女生已经得到了教训,但是再度犯案的可能性却未必等于零,让主犯逃走是我最大的疏忽,还请十大人恕罪。」

  「那不是你的错。圆堂她也说过了,那是无可奈何的事。」

  雨正为了自己的失职而懊悔不已,十为了想让她不再介意。便在她的头上轻拍几下以示慰劳,然而当雨看见那双满是烧伤痕迹的手时,表情反而变得更黯淡了,十只好强打起精神,露出同朗的笑容,再一次拍拍她的头。

  雨她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真正一点用也没有的人是自己才对,在面对暗木时,竟然什么都做不到。

  自认为能帮上忙的念头,从小到大究竟出现过几次呢?

  即使回想,也只是徒增内心的空虚而已。

  两人通过校门,到置鞋柜把室内鞋换上,十和两一起上学的情景让许多路过的学生感到十分惊奇,但是两人完全不当一回事。

  「如果要找那个叫暗木的女生,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我想,首先应该要」

  「早啊,两位,一太早感情就这么好呀。」

  向两人打招呼的是凌濑一子。

  一子嘲弄人的语气让十听了不太高兴,当场就绷起脸来沉默不语。

  看到这个反应,一子冷笑了一声,正准备走过十的身边时,雨忽然站到两人中间。

  就像是要保护十不受饥饿的猛兽攻击一样。

  雨的视线盯着一子不放。

  「十大人,就是她。」

  「她怎么了?」

  「她就是暗木。」

  你在说什么啊,十的脑中充满疑问,此时,雨向一子质问道:

  「绫濑同学。你的左手手指怎么了?」

  「手指?」

  一子看向自己的左手,只见小指弯得歪七扭八,皮肤也肿成紫黑色。

  「啊」

  仿佛到了现在才发觉似地,一子握住歪曲的指头硬生生地将它扭直,她一面扭,一面传出了几声把断掉的骨头又重新折断的声响,然而她的表情却丝毫没有痛苦。

  「十大人,那是我昨天伤到她的部位。」

  靠着雨的说明,十才恍然大悟,昨天晚上,雨曾经击中过暗木,对于实际进行攻击的雨来说,很清楚那会造成多大程度的伤害,而雨发现那个伤就在一子的身上。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刚好在同一个位置受了伤而已。

  但是十的顾虑,马上就在接下来的交谈里消失了。

  「绫濒同学,你就是幸福俱乐部的领袖暗木吧?」

  「对,没有错。」

  一子毫不掩饰,立刻就承认自己是暗木了。

  她不仅没有罪恶感,甚至连一点愧疚都感觉不到。

  几个路过的女学生向一子道了早安。

  一子以笑容回应她们之后,转头对雨说:

  「你的幸福值果然很高,今天我会不小心主动向你问好,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比起柔泽同学,早知道我应该对你集中攻击才对,我真是太大意了,没想到我竟然会看走眼。昨天那位绑白色缎带的女生的幸福值看来也颇高的,看来拥有高度幸福值的人还有很多呢。」

  一子换好鞋子之后直接往教室方向走去了,如同平时的早晨那样。

  「别走!」

  十追上去捉住一子的肩膀,一子一脸疑惑地回过头来。

  「有事吗,柔泽同学?」

  「你竟然做出那种事!」

  「那种事?我知道了。你是指起火装置吗?那个我做得还不错吧,找去专卖店学了不少技术,还做过好几次实验,上次也在你家的信箱试过一次。不过定时式的我还不太会做,所以就改用遥控的了,幸好最后还是有成功。」

  「哪些女生全都被火灼伤了啊!」

  「那又怎么样?」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当然可以?」

  一子用笑容表示肯定。

  「昨天我不就逃走了吗,凭我现在的幸运值,大多数的障碍都可以排除,所以我不会被抓到的。」

  加入俱乐部的女孩没有人看过暗木的脸,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就算调查起火装置,也找不到有关制造者的线索。

  所以一子才确定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些事和她有关。

  「我先声明,就算你们向警察报案,我也会否认到底,我绝对不会承认是我做的,死也不会。」

  当一子说着这些话时。仍然面带笑容。

  手指的伤有太多借口可以推托。

  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切。

  像是要安慰因不甘心而咬着牙的十,一子说道:,

  「不过你们的努力很值得称赞,我非常欣赏,这样吧,就当作是奖励好了,我可以再多陪你们一下子。」

  一子朝手表看了一眼,可能是担心快到上课的时间了。

  「后续等放学后再说吧!我们约在校门口见,好吗?别担心,脸色不必那么难看,我不会逃离学校的,我还想连续两年都拿全勤奖呢。」

  说完,一子便走上楼梯,从十的视线范围中消失了。

  十的心里升上一股想追上去的冲动,可是追上去又能如何?

  雨不发一语站在身旁。

  是对眼前的状况束手无策吗?或者是?

  十闷闷不乐地上完今天的课之后,一到放学时间就冲去雨的教室找她,到了那里,十先寻找凌濑一子的踪影,然后很快就看见她正和其它女同学一边聊天、一边整理书包准备回家的身影。

  当一子发觉十的视综,她向着十微微一笑,那是充满余裕的微笑,代表着她有坚定不移的自信。

  如果现在举发一子的恶行,四周的人也不会相信十,只会招惹更多的反感而已,毕竟一子是学生会的会长兼模范生。

  在雨的陪伴下,十决定先去校门口等候,虽然不知道一子心理有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继续待在这里也一样无计可施。

  在坐立难安的十身旁,雨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镇定。

  「十大人,请您放心,我们还没有完全输掉。」

  「怎么说?」

  「我最担心的是找不到她,也就是找不到暗木的状况,可是我们已经找到她了,既然知道敌人是谁,剩下的便只有打倒对方而已。」

  「要怎么做?」

  别说打倒了,我们连应战的手段都没有吧!十虽然是这么想,然而雨似乎另有盘算。

  看到凌濑一子那股不知从何处涌出的自信,虽然十并不相信什么幸运值之类的鬼话,但是她却深信不疑,实际上,现在的情势的确对她比较有利。

  如果想改堂这种情势、或者是粉碎她的自信的话,应该怎么做才好?

  过了没多久。出现在校门口的一子说要带两人去她家。

  「你们想知道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们。因为你们是见证了俱乐部最后一刻的人,所以具备这个资格。」

  十无言地瞪着一子,但是她却回以微微一笑。

  「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合勉强你。」

  说完之后,一子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走了,意思像是在说:你不来的话,那么事情就到此为止。

  虽然是很危险的邀约,不过这时不接受,一切就结束了。

  事件会在这里无疾而终。

  虽然就算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解决,但是看来现也只能往前进了。

  于是十和雨便追了上去。

  即使知道两人就跟在背后数公尺处,一子还是照常做自己的事。

  这大概就是她乎常的生活作息吧。

  搭上电车,走出车站,到附近的超市购物,买了阽着半价标签的鱼肉切片、以及除臭剂等等的生活用品,然后拎着购物袋,悠哉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途中十看到她站在书店前翻着书的样子,心里不禁产生疑问:

  真的是这个家伙干的吗?

  如果不是她自己承认,恐怕十水远也不会相信吧!

  在她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昨天那种异样的压迫感。

  此时此刻,她就和普通的女中女生没什么两样。

  「你们可不可以别站在那里,靠过来一点好不好?」

  一子苦笑着解释说背后老是有人盯着,感觉很怪,十原先还有点犹豫,但是再继续踌躇下去也没有意义,所以就带着雨走到一子旁边。

  「戒心不必那么重啦,我又没有设陷阱,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了,现在也没有对堕花同学出手的打算,所以今天我们就和平相处吧!」

  十当然不会因为她这么说就真的相信,心中仍然保持着随时都能采取行动的高度警戒。

  被夕陆染红的天空中有无数只为鸦飞过,嘎嘎的凄凉叫声令人珊想到即将来临的黑夜。

  在路灯开始点亮的道路上,无言的三个人向前走着。

  「柔泽同学,你现在幸福吗?」

  在一片沉默之中,一子突然发问。

  「不知道。」

  也许不应该理会她的问题才对,但是下知为何,十还是回答了。

  可能是因为他听到一子的声音里带着非常认真的感情吧。

  「那么,你曾经想要变得幸福吗?」

  「没想过。」

  「原来如此。你的幸福值虽然普通,但是对你而言已经很是够了。这种无欲无求的心态和死气沉沉虽然只有一线之隔,不过也可以说是量力而为,你想保持这样也没关系。反正你现在是独自一人,不过以后呢,等你将来结了婚、生了小孩,到那个时候你还能这样想吗?为了家庭,难道你不会想追求更多的幸福吗?」

  「这种事我哪知道啊。」

  「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去想而已。」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迟早有一天,你也一定会去做的。」

  「做什么?」

  「你会为了得到自己的幸福,去摧毁别人的幸福。」

  「你说我吗?」

  「因为你已经知道方法了,不可能再装作毫不知情。」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套无聊的歪理吗?」

  「无聊?」

  一子对着十白了一眼。

  「为了追求幸福而付出努力,你说那是无聊?」

  「我指的不是那个」

  「的确,我的做法不算特别,也不算创新,堕花同学也认为那很幼稚,其实并没有错,因为大家早就在做了。」

  一子斩钉截铁地说

  「人们在追求自己的轨迹时。必定会破坏别人的幸福,只不过是大家在无意识中做的事,我则是有计划地、并且集合了许多人一起去实践而已。」

  「所以,你想说罪不在你吗?」

  「那就要让神来决定了,既然神没有惩罚我,那就说明我是无罪的。」

  像是在愚弄十似地,一子如此断言。

  跟她讲再多道理,她也不会听进去,绫灌一子果然是脱离常轨的人。

  坚持自己的理念,只相信自己创造出的规则,并且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

  十相信这种人是存在于世上的,因为现在十的身边就有一个。

  「绫濑同学,你错了。」

  雨静静地提出反驳。

  「是吗?哪里错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破坏别人的幸福,因为人类不是只有一种而已。」

  这个常见的说法,可能让人感觉没什么稀奇吧。

  一子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接着反问雨:

  「你说不只一种,指的是好人和坏人吗?」

  「不,是柔泽十大人,以及其它人。」

  一子听了不禁无言。

  她望着雨的脸好一会儿之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

  「了不起,」

  那是打从心底感叹的口吻,莫非她觉得找到同类了吗?

  「好吧,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向柔泽同学出手。」

  「很明智的判断。」

  「不过,我一定会找机会毁掉你。」

  「随时候教。」

  雨堂堂地接受了她的挑战。

  十在一瞬间感到一股紧张感,然而一子接下来就闭口不发一语。

  雨造成一子些微的动摇,果然很有一套,但是以现况来看,恐怕这已经是极限了吧?

  从车站走了二十分钟左右,终于抵达一子居住的小区,那里尽是空地,其余就只剩下几处杂木林了,附近甚至连商家或便利商店也没有,看起来十分冷清,小区内部也相当老旧,柏油路面到处龟裂,色泽也是又黑又脏,另外不知道是不是垃圾塌的管理失当,空气中似乎飘着一股恶臭。十心下不禁纳闷,这种环境和一子给人的印象好像不太吻合。

  在通过停车场走向社区入口的途中,十看见墙壁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寻猫启示」四个大字,上面还有母猫和小猫的照片,一看到那些猫的模样,十立刻想到它们就是被塞进信箱的猫。

  「啊啊,那个呀。」

  一子发觉十停下了脚步,便淡淡地说:

  「猫的身体我用在柔泽同学身上了,那几只猫是住在我家楼上的两个念小学的姐妹养的,因为这里的小区禁止养宠物,所以她们只好偷偷养在接面的树林里。前阵子小猫生出来的时候。她们高兴得把小猫抱给附近的邻居看,我看到她们两个那么幸福的样子,所以就毁了那份幸福。」

  也许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一子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后来我把切下来的猫腿放在她们家门口,结果那对姐妹一看到就伤心地哭个不停。她们哭得好大声,真是的,也不怕吵到邻居。」

  这个混帐!

  留下又惊又怒的十,一子一把话说完就径自走上楼梯去了。

  她就是这样夺走别人的幸福,到处散播不幸来过活的吗?

  怒不可遏的十正要冲上楼梯,就在此时,雨抓住他的衣角阻止了他。

  不管十有多么愤怒,也无法传达给一子,她是不会明白的。

  所以要冷静,现在必须先保持冷静。

  十也明白两这个无声的表达,于是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走上楼梯。

  两人寻着一子的踪影走到二楼,在那里找到了一子以及另一张熟悉的脸孔。

  「咦,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是白石香里,她见到十和雨之后吃了一惊。

  十也是同样的讶异。

  「我才想这么说咧。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我是因为绫濑同学说有重要的事想找我谈」

  「没错,是我叫她来的,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话一次说清楚。」

  一子打开门,请十他们进到屋里,门口玄关只摆了一双像是她母亲穿的女用鞋、和几双一子的鞋子而已,屋内的湿气很重,而且大概是因为垃圾场的空气从稍微打开的窗户飘进来的关系,当中还混杂了些许臭味。

  「你们随便坐吧。」

  一手打开电灯,带着购物袋走到厨房,十他们坐到餐桌的椅子上,十和雨并肩而坐,香里则坐在两人的对面,

  一子一面把食材放入冰箱一面说

  「我来泡茶,还是说你们想喝果汁?」

  「不用了」

  「那么我还是泡茶好了,你们先坐着等一会儿。」

  十一边对一子那和招待客人时没什么不同的态度感到困惑,一边如坐针毡地环顾屋内。凌濑家只有用纸门分隔成几间房间,整体空间并不大,家具也很少,或许是荧光灯的光线太暗的关系,每件看起来都像是便宜货,墙壁相当肮脏,不过这应该是建筑物本身就老旧的缘故吧,地板上一尘不染,显然一子平时就很勤于打扫,但是仍有许多苍蝇飞来飞去,恐怕是被屋内的恶臭带进来的。

  一子把抽风机打开,再拿水壶装水去煮,动作看起来相当熟练,这个家给人的感觉和十的家有些相似,同样是没有所谓的家庭和乐,几乎都是一个人过活的地方,从一子购物的样子来看,十猜想她家应该也是单亲家庭吧。

  是寂寞让她步上摧毁幸福这条路的吗?还有另有其它原因?

  虽然不知道她等一下打算说些什么,但是眼前的光景也未免太平凡了。

  一子坚信以破坏别人的幸福来拥有幸福的异常理论,而且也彻底实行了,可是她却过着普通的生活,完全看不出异样。

  雨在十的身旁观察了四周片刻之后,开口说:

  「十大人,请您拿着这个。」

  雨把手帕递了过来。

  「给我这个干嘛?」

  「等一下可能会用得到。」

  虽然不知道理由为何。十还是收下了,毕竟雨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柔泽同学,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不知道事情真相的香里。理所当然地问了这个问厉,

  十心想隐瞒也没有用,所以他省略掉细节,简短地向她说明一连串的恶作剧都是某个集团所为,而指使者就是绫濑一子。

  「这、这是真的吗,」

  「虽然她在组织里自称暗木,不过应该没错,她自己也承认了。」

  「暗木?」

  听到这个名宇,香里突然脸色一变。

  「你怎么了?」

  香里并没有回答,只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视线在屋里不断乱飘,当地看到十背后的某样东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十回头一看。柜子上摆了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家族合照,原来一子的家是四个人组成的小家庭,照片里有她的爸妈、以及像是她哥哥的少年和一子,虽然这张照片的年代有点久远,不过大家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不会不自然,看起来非常幸福。

  很昔通的照片嘛

  往香里的方向看,只见她正用满脸恐惧的表情望着在厨房里忙的一子,虽然她的举动有点奇怪,十只想说这是因为知道了学生会里的人竟然是犯人,她会这么震惊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子准备好三个茶杯,又确认过热水还没煮开才走到餐桌前。

  「那么,该从哪里开始讲才好呢?白石学姐,我想找你商量的事就晚一点再谈吧,请你先等一等。」

  「绫濑同学,那、那个、暗木是」

  「你已经听柔泽同学说了吗?没有错,我在暗地里化名暗木,并且指挥了最近一连串的恶作剧,顺带一提,暗木是我爸爸的姓,因为我父母离婚了,所以我现在是从母姓。」

  「难、难道说」

  「就是那个难道。我哥哥的名字叫暗木一夫。」

  看到香里整个人都呆了的一子微微一笑,转身面向十和雨。

  「我看还是从头开始说起好了。如果有疑问的话请提出来,我会尽量回答的。」

  一子表现出很健谈的态度,开始谈过过去的事。

  「我有一个哥哥,虽然他的个性有点偏激,其实他是个思绪纤细,心地善良的人。有一天,哥哥他自杀了,就在他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拿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这个内容好像在哪里听过。十想起上次香里也说过很相似的话,于是就转头看向她,只见她低着头,像是在压抑感情,紧紧地咬住下唇。

  这是什么反应?

  一子看见十把视线投向香里,便有如了解事情经过似地点了点头。

  「柔泽同学,这段故事你也听白石学姐说过吧,她应注还说了『我杀过人』之类的话吧?」

  十只能默认,但是旁边的雨却开口了:

  「是什么样的故事?」

  「堕花同学还不知道吗,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还是白石学姐想自己说呢?」

  看到香里没有回应,一于就开始说那个故事了,内容和十从香里那边听来的一样,而雨

  的脸上虽然带着少许怀疑的表情,不过还是静静地听着。

  当故事全部说完,一子指着香里说:

  「这就是她惯用的手法。她故意把自己的秘密、内心的创伤说出来,藉此来突破对方的心防,这一招真的很有用,只要讲出『我杀过人』这句话,对方通常都会上勾,而且再继续听下去,结论就是白石学姐只是单方面的受害者,最后只要再加上『我的心到现在还在痛』之类的话作结尾,听完这段故事的人,就会马上对她产生类似『白石学姐真是有责任感』之类的感想了。我在刚当上副会长时,也听她讲了这段故事,实在感动到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到目前为止,你眼多少人说过这个故事了呢?学姐?」

  香里默默地低着头,握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这是因为隐藏的事被抖了歘里屈辱而产生的颤抖吗?

  「她对赢得别人的信任很有一套,特别是提高自己的评价这方面更是厉害,好像是接近各种人、可以受到大家的信赖她就会有快感,所以她才会这么熟心,像柔泽同学那次的事也是,我本来以为被当作色狼,再加上对我动粗,这样就能让你退学了才对,没想到却因为白石学姐的介入而被搞砸了,为什么她要包庇你到这种程度呢?后来我想了又想,会不会这是为了想让柔泽同学听『我杀过人』的故事而布的局呢?是不是这样,白石学姐?如果能让柔泽十这个人改过自新,自己的评价就可以更高,你是不是在打这种如意算盘呢?」

  香里仍然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一子的脸。

  「还有一点,你经常叹气也是故意装出来的吧?目的是为了想告诉别人『我很努力唷』。对不对,白石学姐?」

  明知道香里不会回答,一子却还是不断向她提出疑问。

  十双手抱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听到这些话,

  事实的确叫人吃惊,不过一子为什么要在这里讲这些事情?

  十也不明白为何要用近乎恐吓的态度质问香里的理由。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假如一子所说的全属事实,那么香里就是一个心机极重的人。

  十自然不甚欣赏这种人。

  可是,这和一子进行摧毁幸福又有什么关系?十看不出哪里有相关的部分。

  「对不起,我离题太远了,嗯刚才说到我哥自杀那里是吗?总之呢,从这个部分来看,白石学姐和这次的事也脱不了关系。」

  「脱不了关系?」

  看到十还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子,一子露出侮蔑的笑容。

  「唉哟,真是麻烦死了,你真的很笨耶!难道非要我从一讲到十,你才会懂吗?」

  「在白石学姐面前自杀的少年,就是你的哥哥吧,也就是说,白石学姐告诉十大人的那段故事就是指你哥哥的事。」

  雨一插话进来,一子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不悦,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没错,死掉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哥哥,」

  一子斜眼看着始终沉默不语的香里,然接继续说道:

  「国中的时候,我哥哥和白石学姐交往过,听哥哥说,有一次白石学姐被男生欺负的时候,哥哥出手救了她,后来他们就开始交往了,哥哥是很害羞的人,虽然没有当面介绍学姐给我认识,不过我也从照片上看过她的脸。所以对她倒也不陌生。哥哥真的很喜欢白石学姐,那时候他每天都过得好幸福,不过就在某一天,哥哥突然被白石学姐甩了,原因是白石学姐她移情别恋,学姐的新对象是学生会长,成绩优秀。又是大企业的公子哥儿,反观哥哥,他既没有高人一等的才能,成绩也普普通通,而我家又不是有钱人,这样一比当然是输定了嘛。像白石学姐这种冷静计算过利害得失的判断。同样身为女人,我真是佩服份五体投地。」

  像是在褒扬香里似地,一子鼓了几下掌。

  「就这样,哥哥的心受了重伤,不管我怎么安慰他也没用。后来他一时想不开,就在白石学姐和她的新男朋友面前自杀了。」

  少年在香里面前拿刀自杀虽然这是事实,细节却完全不同,香里连一句话也没有反驳,这表示一子所言为真,而告诉十的内容是用大篇谎言编造出的假话吗?从香里连头也不敢抬起来的模样看来,也只能做此联想了。

  十无言以对,除了对香里感到失望之外,也对自己竟然如此简单就相信她的谎言的胡涂感到可耻,十又看了一次柜子上的合照,之前因为听信香里的说辞,所以对一子的哥哥产生很阴沉的印象,但是照片里的他,五宫长得恨像妹妹,看起来是一个非常认真的少年,或许真的有可能会心思纤细到因为被甩而难过到自杀吧。

  你认为呢?十望向旁边,雨却什么也没有表示,看来她是想尽量不打断一子的谈话,一方面也在寻找她的破绽。

  此时开水正好煮沸了,于是一子去厨房关火,提起水壶开始泡茶。

  香里仍然动也不动,只像是在忍耐着屈辱、或是感到羞耻似地低着头。

  「她啊才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对于十的询问,香里轻轻点了点头。

  「你会看不起我吗?」

  「不会。」

  人有时就是如此。为了得到别人的尊敬,就算捏造一些谎言,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谎言不伤害到任何人就没关系,就算对方接近自己是别有用心,那也无所谓,特别是像十这种不会对别人有所期待的人,对于想获得别人的评价的她所做的努力,并不觉得这是应该轻蔑或是嘲笑的,也许是因为十早就放弃了这些努力,所以才会如此认为。

  关于香里把一子的哥哥甩掉这件事,十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在雪姬眼里「只不过如何如何」的那些条件,对香里而言可能就很有魅力了。这只是各人的标准不同,十不认为有什么好责怪的。

  只不过身为妹妹的一子应该又是另一种心情了但是十的这个想法,却遭到当事人的否认。

  一子一边把茶杯分别放在三人的面前,一边说着:

  「我并不恨白石学姐,今天也不是为了谴责才讲学姐来的,虽然当时的确很震惊,不过因为嫉妒而发狂,最后选择了死路,那是哥哥自己太脆弱的关系,输了也怪不得别人。总结来说,我反而要感谢白石学姐才对。」

  「感谢?」

  「在这之前,我先说故事的后续吧。」

  一子依然站着。只用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然后淡淡地开始叙述。

  在一子的哥哥自杀后不久,父母双方的祖父母便相继病逝。而且在葬礼结束后数日,父亲又遇上一起交通意外,受到重伤变成残疾,因此遭到公司开除;而母亲则因为长子自杀而变得精神衰弱,最接终于因精神耗弱而病倒,接着又雪上加霜,一子家里遭人纵火,房子被烧得一乾二净,虽然人好不容易勉强活了下来,可是在善后处理紧迫而来的期间,夫妻开始冷战,最后离了婚,后来父亲丢下生病的妻子,从此音讯全无,母亲的身体也变得更差,甚至连起床都没有办法。

  有如戏剧般的一连串不幸,哥哥的死就像是一个开头,让后来的不幸蜂拥而至。

  「总之就是惨到了极点,我很清楚,这不是倒霉或是运气太差的缘故,而是幸福离我们越来越远而已」

  在这种状况下一子仍然不气馁,考上了高中继续升学。就在这时。她遇见了白石香里,对方不知道一于是谁,但是一子曾在照片上看过她,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抛弃哥哥的女人,那就是伤了哥哥的心、害死哥哥的女人,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一子决定对她进行观察。

  白石香里,是自从入学以来便一直保持全学年第一名的秀才。

  二年级时就拥有被选为学生会长的声望,是个深受大家信赖的少女。

  一子不由得愕然不已。

  香里的人生竟然过得如此灿烂。

  明明哥哥遭受到「死」这种最不幸的事,但是香里居然这么幸福。

  为什么?

  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简直就像是香里把哥哥的幸福吸走了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我终于发觉了这个世界的机关。」

  没错,一定是香里把哥哥的幸福吸走了,所以她才会比别人幸福。

  幸福的总量是固定的。

  当有人幸福之时,就会有人跟着不幸。

  当有人在品尝幸福的滋味时,就会有人尝到不幸。

  那么,想要让自己幸福的话,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很简单,只要把别人的幸福毁掉,让对方变成不幸就行了。这么一来,就能制造出幸福的余额,如果没有这些幸福余额,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幸福会在人与人之间转移,而人的幸福是可以抢夺的。

  一子发觉了这个真理。

  于是幸福俱乐部就此诞生。为了能制造出大量的幸福余额,一子组织了集团,每个成员都渴求幸福,每个人都想变得幸福,如果有方法能得到幸福,当然会想知进该怎么做,因此一子把方法教给她们,让她们去实行。

  来吧!大家一起来累积幸福吧!

  「当然,光是制造出余额是不够的。幸福这种东西,只有强烈想得到它的人才能拥有。」

  在一子的指挥下,幸福俱乐部的成员累积了大量的幸福值,而一子的目的就是把它全部抢过来,十他们意外闯入的那晚,正是她预定进行计划的日子,所以她利用和十决斗的机会退出房间,把成员关在里面。然后达到了她的目的。

  她非常确信那是她拥有的幸福值所引导出来的结果。

  「我的话说完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对于这些荒诞的内容,一时之间十只能哑口无言。

  简单来说,所有的人都是被绫濑一子的妄想连累了吗?

  她做那些事情并非出自恶意,只是单纯想让自己幸福而已吗?

  虽然不是不同情她,只不过十仍然觉得不可原谅。

  不只是因为光哭了,昨天那些少女们也被火灼伤了,其它还有许许多多因此而受害的无辜牺牲者。

  先不管幸福值这种说法有多荒谬,有人因此而变成不幸却是千真万确的。

  不能放着这家伙不管。

  可是,该怎么做才好?如何才能打垮这个女的?

  想不出对策的十正想转头看身旁的雨时,香里却率先开口了:

  「去自首吧。」

  香里站起身。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很诚恳地对一子说:

  「凌濑同学,去自首好吗?这样太奇怪了,你所做的事情是犯罪啊!那只会伤害大家而已,所以还是去自首吧?我也会陪你一起去的,好不好?」

  「自首」

  一子不屑地微微一笑。

  「白石学姐,对于我所做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当然是犯罪,虽然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体会」

  「可以酌量减刑吗?」

  「我想应该可以。」

  「学姐骑脚踏车出了意外是因为我弄坏了煞车,这样也可以吗?」

  香里的表情一瞬间显得有点狼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应该还是可以。」

  「是吗?」

  一子打开旁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

  然后扔到桌上。

  「就算这样也是吗?」

  香里拿起散落在桌上的照片一看,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拿着照片的手不住颤抖。

  十也拿起其中一张来瞧。照片里拍的是两个裸体抱在一起的男女,从背景来看,地点是在宾馆,而且是办完事后拍的,女的是一子,男的他不认识,照片中的一子笑容可掏,而男的则是一脸害羞的模样。

  「这算是反搭讪成功的纪念照吧?」

  一子笑着说:

  「白石学姐,听说你很少跟他上床是吗,你的男朋友很饥渴喔,我轻轻松松就钓上他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你」

  「你的男朋友好像很中意我的样子,而我也充分地满足他了。」

  「你」

  「请放心,我们只做过那一次而已,像那种男人,跟他做一次我都赚多。」

  「你竟然!」

  香里街上去要揪住一子,十见状立刻想上前阻止,雨却早他一步先动手了,她用双手拿起桌上的两个茶杯。分别朝一子和香里扔了过去,只见一子灵巧地闪开,香里则是不偏不倚地被命中脸部,茶杯掉在地上摔成碎片,破碎声以及疼痛感藤香里恢复了一点理智。

  一子向雨道谢:

  「谢谢你,堕花同学。」

  「可以进入正题了吗?」

  「正题?」

  「你叫白石学姐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做这些事情才对。」

  「那你说说看是为了什么?」

  一子的语气充满挠衅,但是雨却冷静地回答道:

  「因为还不够,对不对?」

  「」

  一子眯起了眼观察雨。

  「你果然很厉害,和我好像很合得来。」

  「那是你的错觉。」

  「像你这种人怎么会和那个笨男人来往呢?算了,那个不重要,那么我们就来进入正题吧。」

  一子吁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接对香里说:

  「今天我之所以请白石学姐过来,是要请学姐还给我。」

  「还给你?」

  仍在恍惚之中的香里,不明究理地眨着眼睛。

  一子离开餐桌,站在通往房间的纸门前面。

  「妈,我要进去了喔!」

  一子把手伸到纸斗上向旁拉开。

  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十只觉得房间里好像有某种东西漏了出来,背脊不禁升起一股恶寒。

  这是什么玩意儿?

  嗅觉突然变得不灵,呼吸也变得困难。

  房里虽然没有开电灯,遁是看得出是间两坪大的和室。

  和室里辅着棉被,似乎有人躺在里面。

  「妈。」

  一子喊了一声,接着把灯打开。

  当十看到灯光下的东西的瞬间,视觉和嗅觉同时受到了刺激。

  躺在棉被里的怎么看都是一具死尸,而且已经腐烂到无法分辨是男是女,眼眶只剩下两个窟窿。还有无敷只肥蛆在那里爬来爬去,张开的嘴也不断有苍蝇飞进飞出,并且在狭窄的房间里蛮横地四处飞舞。其中一只撞到十的脸颊,还撞上他的身体好几次,像是在告诉十这是现实。

  被强烈的臭气熏到麻痹的鼻子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十马上又被呛到,棉被周围虽然摆了大量的芳香剂,却仍然无法掩盖腐败的臭味。每呼吸一次,这股恶臭就侵入肺部一次,让人感觉自己好像也要从体内开始腐烂一样,十赶紧用手捂住口鼻。随即发现手中正握着雨的手帕,这才知道原来她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形了,转头看向雨,她似乎并不受飞舞的苍蝇与恶臭影响,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死尸,

  「呕!」

  香里忍受不了眼前的尸体和腐臭,两手撑在地板上开始呕吐起来,吐了一边又一边。最后她痛苦地扭曲着身体,连胃液也呕了出来,

  「白石学姐!你怎么吐在别人家的地板上啊,太过分了!」

  对着不停呕吐的香里,一子以强硬的态度表达不满。

  「真是的,一点礼貌也没有,家教真差」

  十勉强忍住阵阵涌上的恶心感,然后说:

  「凌濑这」

  「是我妈妈。」

  蛆爬到手上、碰触到腐肉也毫不介意的一子,从棉被里抱起母亲的尸体,停在尸体和棉被上的苍蝇一齐飞到空中,就像一道黑色龙卷风似地盘旋而上。

  一子露出少许困扰的表情,接着说道:

  「你们也看到了,我妈妈的身体很不好。看来是我的计算有误,幸福值还不够。」

  大概是事先就准备好的。一子拿起放在枕头边的菜刀朝香里走去,早就吓得腿软站不起来的香里,身上沾满了自己吐出来的垢物。拼命地向后退。

  「救,救命啊!不要杀我!」

  「你在说什么呀,我不会杀你的。」

  一子微微一笑,把菜刀放在香里的脚边。

  「我又不是杀人魔,怎么会杀你呢?」

  「那、那」

  「刚才我不是说过幸福值还不够吗?所以我要请白石学姐把从哥哥那里夺走的幸福值还给我们。」

  「咦?」

  「你应该没有怨言吧?」

  「可,可是,要怎么还?」

  「很简单,只要把学姐的幸福毁掉就行了,譬如说,学姐长得这么漂亮。那就割掉耳朵或鼻子,你觉得这样如何?」

  「耳、耳朵?鼻子?」

  「眼睛也叮以喔,啊,乳房好像也不错,不过那样可能会出人命,所以还是请你选一个比较不会流血的部位吧。」

  「我、我」

  「来,请你自己动手。」

  香里的眼睛虽然盯着菜刀,却没有伸手去拿,这是当然的。

  「怎么了,白石学姐?」

  「对、对不起!」

  香里吓得向一子磕头求饶,

  「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不用道歉了,快点把幸福值还给我们就好。」

  「饶了我、请你饶了我吧,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快点还给我们啦!」

  「拜托、拜托你原谅我,求求你」

  「好啦,快一点。」

  「请原谅我,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我叫你快点动手没听见吗!」

  一子捉住香里的头发,硬把她的脸往上拉。

  「白石学姐,没想到你做事这么不干脆。」

  一子笑咪咪地盯着香里哭丧的脸,然后说:

  「等你把幸福值还给我以后,妈蚂的病就能洽好,也会变得健健康康的了,如果再累积更多的幸福值,爸爸也会回来,说不定连哥哥都能死而复生,所以你就快点动手吧。」

  一子拿起香里的手,把菜刀塞在她手中。

  「你要选哪里,眼睛?耳朵,还是鼻子?还是你要切脸上的肉,指头也可以,但是请你一定要小心喔,万一死了的话,处理尸体很麻烦的,这点请你千万要注意。」

  看着香里因惊恐而牙齿猛打颤、害怕到全身打哆嗦的摸样,一子彷佛乐在其中。

  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学姐了,而是一头猎物。

  她不经意地朝十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的眼神里完全见不到黑暗面,这让十感到莫名地恐惧。

  「柔泽同学你们可以回去了,因为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一子一边抓着香里的头发,一边用开朗的语飘说着。

  她可以随意来往于正常与不正常的世界。

  「明天学校见啰!」

  拜拜,一子挥了挥手。

  十就连动也不能动。太恶心了这是十心理唯一的感想。眼前的光景,根本就是恶心极点,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立刻从这里跑回家。把自己裹在棉被里,闭上眼、堵住耳朵、忘掉一切,然后睡到明天早上,

  都是自己太得意忘形的关系,暑假前的事件和后来的挖眼魔事件,虽然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可是至少还能接受那些事实,所以在心里的某处,就以为自己是个有胆量去面对这些事的人,也相信自己具备了这种资质。

  把犯人抓到光的面前,叫他跪下认错。

  不可能,绫濑一子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感情,无论和她讲多少道理,她也无法明白,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罪恶感。她丝毫不认为她所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所以她绝对不会对被害者道歉,因为她坚决地相信。她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只是「为了幸福所付出的努力」,别人没有资格指责她。

  此时此刻自己和雨都是局外人,在这个舞台上没有自己能扮演的角色,继续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根本无法介入,因为不管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一子说可以回去了,那就快走吧,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赶快从这里逃走吧!

  逃走?

  我要逃走吗?

  为何要逃?逃避这种行为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因为不想失去什么才对,像我这种没用的家伙,到底还有什么是不想失去的?

  是自尊。

  自己并不是什么都做不到,而是因为不在场,因为自己在中途就饱掉了,如果能待到最后一刻的话。说不定情况就会不同,就因为没有待到最后一刻,才会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现在逃走,这种无聊的借口可能就会成真了。

  简直无聊透顶!混帐东西!去死吧!这个无能的垃圾!

  无力感和眼前的异常景象混在一起,整个脑袋几乎就快被黑暗占据了,苍蝇撞到脸上,翅膀拍打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叫,荧光灯不断闪烁,它的下方有一具尸体,而一子在一旁笑着逼近香里,香里则是哭着求饶,菜刀在两人之间一来一往,十的视线也开始扭曲。

  不行不行不行,我果然还是什么都

  「没事的。」

  十的手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

  仿佛是要让他忘记周围飘散的腐臭味,雨用温柔且坚毅的口吻说:

  「正常与不正常本来就连系在一起,它们是一体的两面,差别只在于主观的看法而已,所以请十大人放心,您是不会输给它的。」

  十相信的不是雨话中的含意,而是她的声音,仅仅听到她的声音而已,十就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说不定真的没问题。

  十闭上眼,深滦吸气再重重吐气,接着从头再来一次,让肺里充满了腐臭味,然后再从肺里排出去,如此重复了数次之后,很快就习惯了这个环境。

  睁开眼睛,眼前有一具尸体,这是常有的事,很快地就看惯了

  一子和香里还在继续方才的拉扯。

  一子还在强迫,而香里还在哭,菜刀在两人之间来来去去。

  这又怎么样?哪里恐怖了,哪里异常了?

  不就是两个女生在争吵而已吗?

  这时候有一只苍蝇在十的眼前飞舞,十一拳把它打落,真是碍眼。

  「十大人,属下有个请求。」

  雨在十的面前单膝跪下,低头请示。

  这是臣子之礼。

  「请十大人对我下令,只要是十大人的命令,屑下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于是十便开口说:

  「让这件事结束。」

  这是十打从心底说出的话。

  雨深深地低头行礼。

  「遵命。」

  说完,雨站起身来平静地向十宣告:

  「属下即刻前去收拾那个丑陋的争执。」

  雨踩着凛然的步伐,走向仍在推拉中的两人。

  然后执行主上的命令。

  「绫濑同学,我有话要说。」

  「以后再说好吗?我现在没空。」

  雨并不理会一子,继续说了下去:

  「你至今所做的行为,想法虽然幼稚,不过你实践的做法也颇令人佩服,凡人恐怕是办不到的。」

  「然后呢?」

  「有件事我感到很介意。」

  雨竖起右手食指提出了问题,但是这次换成面向香里。

  「白石学姐。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满脸泪水的香里,抬头望着雨。

  「凌濑同学的哥哥是在你的面前自杀的吧?」

  「是、是的」

  「他说他愿意为你而死,然后就真的死了,是这样吗?」

  「是的。」

  「那个时候的他是什么表情?」

  为什么要问这种事?香里的脸满是疑惑,于是雨又问了一次:

  「他是带着什么表情死的?」

  像是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般,香里闭上了眼睛。

  「他在笑。」

  「是开心地笑着吗?」

  「嗯,他很开心地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笑了」

  「果然如此。」

  雨大大地点头,一子却不悦地说:

  「堕花同学,你问这个想做什么?」

  「我想要导正错误。」

  「错误?」

  「是的,绫濑一子同学,你弄错了。」

  「是吗,你说我错在哪里?」

  「你刚才说,死就代表着输。的确,一般来说是应该是如此,不过对你哥哥来说却是不正确的,因为他用自己的生命向喜欢的人证明他的心意,而这份纯真又深刻的心意也确实得到了证明。在某种意义上,这代表了胜利,证据就是你的哥哥是含笑而死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真正应该责怪的对象,是夺走你们家的幸福值的人,不是吗?」

  「我当然晓得,可是,我又不知道是谁」

  「我知道。」

  「咦?」

  「你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吗?」

  在雨的眼光注视之下,一子首次出现了动摇的神色。她捂着脸退了数步。并且像是要逃避雨的视线似地不停摇头,这表示她不想再听下去了吗?

  然而雨并没有放过她。

  「刚才你自己说过,只有强烈想得到幸福的人才能得到它,这就是指你的哥哥,把你家的幸福值夺走的人,就是你哥哥本人,他用自己的死来摧毁全家的幸福,同时也把那些幸福夺走,然后在人生最大的幸福中死去,死是永远的。也就是说。他可以永远享受幸福,他宁可摧毁全家人的幸福也要这么做,而且他也成功了。」

  相对于雨的坚定口吻,一子的声音变得急促慌乱。

  「你,你是说哥哥早就知道真理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子激动地摇头,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雨大叫:

  「不准你胡说八道!」

  雨不畏惧于这声怒吼,保持着冷静的语调继续说:

  「人在追求幸福的过程中,必定会破坏其它人的幸福,每个人都会在无意义中做这样的事。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吧,凌濑同学?」

  十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结或了冰。

  一子不再反驳。或许在她的心里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吧,那个思想偏激的哥哥,的确可能做得出来,即使牺牲家人也要贯彻自己的心意,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像是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似地,一子当场瘫坐在地上,她垂着头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整个人变小了一号,脸上也毫无生气,还从微微张开的嘴中淌出一小条唾液,而她的眼神早已失去原有的光采。

  这就叫以毒攻毒。既然世俗的道理对一子没用,那么雨就反过来利用歪理把她击垮。

  一子的自信以及一子的信念,竟然是被歪理击倒的。

  一子的主张还有雨的主张,两者都不是十能理解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双方都很荒谬吧?

  这是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因为本来就没有这种东西,至少这里没有。

  这里有的只是暧昧不明、和空虚混沌而已。

  十走到窗户前。用力把玻璃窗打开。

  太阳已经下山,眼前一片黑暗,不过凉爽的新鲜空气遣是迎面扑来。

  恍惚地望着空中的一子,以及伏在地板上哭泣的香里。

  而雨只是静静地陪在十的身边。

  冷风吹进屋内,把原本囤积的郁闷空气运到屋外。

  在这当中,十似乎看见了人的思念,

  那是一子无法实现的愿望、还有一子的期盼,

  它们究竟会消失到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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