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坂高校的屋顶上,此时正弥漫着一股紧绷的气息。
时间大约是午休的尾声,照理说应该是满足口腹之欲的学生谈天说地的愉快时光,现场却笼罩在一点点期待和一点点紧张的气氛之中。
男男女女的视线都集中在其中两人身上,众人彼此对望,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在场学生的注目焦点,正是并肩坐在水塔旁的一对情侣。
两人并非是搞不清楚状况、喜欢在众人面前卿卿我我的无知男女。
或许是交往不久的关系吧,两人的互动显得有些生疏,却不失高中情侣特有的那份纯真,令人发出会心的微笑。
可是女方对男方的用字遣词,可就一点都不纯真了,听起来反而有些刺耳。
「这个很好吃呢。」
泷泽僚津津有味地享用着奶油蟹肉可乐饼,不忘朝着身旁的如月由莉绘露出满足的微笑。
僚的膝盖上放着一只餐盒,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这当然是由莉绘亲手做的便当。
今天早上她替自己做了午餐,也顺便为僚做了一份。由莉绘的厨艺不错,她所做的三明治当然也不是盖的,吃起来跟便利商店的便当就是不一样。
「可乐饼是冷冻食品,我只是用微波炉加热而已!既然要赞美我的厨艺,就请针对我亲手制作的料理好吗?」
由莉绘话中带刺。她并没有生气,这只是她再平常不过的说话语气。
她的膝盖上也放着一只同样的餐盒,只是比僚的餐盒略小一号。只见她以柔若无骨的小手舞动竹筷,神情优雅地从餐盒中夹起一块煎蛋。
「嗯,你做的便当真的很好吃。」
僚的语气十分平静,张开嘴巴吃掉由莉绘夹起的煎蛋。
「真是的,这是最后一块耶!居然把人家的煎蛋吃掉了!」
由莉绘来回挥动手中的竹筷,语气显得十分不满。
「哈哈哈,因为太好吃了嘛。」
「哼,当然好吃啰,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由莉绘下巴一扬,突然别过头去。其中一条辫子往上一弹,拂过僚的肩头。
平滑柔顺的发丝轻轻拂过,若有似无的幽香阵阵传来,令僚不禁内心一荡。
由莉绘脸上的细毛被早秋的艳阳照得闪闪发光。粉色的樱唇、水汪汪的杏眼、修长的眉毛、高挺的鼻梁。
——由莉绘真的好可爱。
平心而论,由莉绘真的颇具姿色。
小巧玲珑的五官具备可爱系的特征,神情之间却弥漫着傲娇系的氛围,这或许是因为深邃的瞳孔中流露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光芒吧。
「真的很好吃,谢谢你的午餐。」
「我也吃饱了。」
「走吧。」
「嗯。」
僚以方巾将便当盒包起。由莉绘也盖上了便当盒,从水塔旁边站了起来。
两人手牵着手朝楼梯方向移动的同时,围观的学生也不禁发出失望及安心的叹息。
——呼,总算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今天的午休,我还以为如月同学今天一定会发飙呢。
——泷泽真是不简单,竟然能驯服如月这匹悍马。像那种穷凶极恶的女人,就算送给我也不要。
——上个星期如月同学还满老实的,想不到现在又恢复了原样。难道是钙质吸收不足的关系吗?她应该多喝点牛奶才对。
两人转过身的同时,围观者的闲言闲语开始像是苏打水的气泡一样逐渐扩散。
僚看了女友一眼。那些闲言闲语应该也传进了由莉绘的耳中,然而她的表情却不见任何变化,仿佛事不关己似的平静。
僚紧紧地握住女友的手,脸上泛起了微笑,示意她不必放在心上。由莉绘也不甘示弱地使劲回握,表示自己才没那么小家子气。
咄咄逼人的强势态度,其实是她自我保护的假面具。
僚早已习惯由莉绘的强势,自然也不会将她带刺的言语放在心上。
恣意任性的女友,温柔体贴的男友。
穷凶极恶的女王,忍辱负重的仆役。
蛮不讲理的少女,治愈系的少年。
这就是一般人对如月由莉绘和泷泽僚的评价。
☆
关上门之后,轻松自在的气氛降临在两人之间。
好不容易才从众人的视线以及冷言冷语中解放出来,两人不禁松了口气。每天的午休时
间,人家无不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期待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前人吵一架。
被其他同甲当成奇珍异兽的感觉,老实说并不好受。
从楼顶延伸而下的阶梯空无一人,远处的暗闹声隐隐约约地传人耳中。
「走路小心。」
僚提醒由莉绘注意脚步。
由莉绘的心脏不好,爬个楼梯就会气喘吁吁,因此医生建议她接受心脏手术。后天就要到
医院进行手术前检查了,现在更是不能出任何并错。
「嗯,我知道。最近我的状况还不错,只要慢慢地走下楼梯,就不会喘不过气。」
「下面好安静。」
「嗯,满安静的。因为一一年级都去参加毕业旅行了嘛。」
「恶魔熊熊呢?」
恶魔熊熊是由莉绘在机缘巧合之下以镜中镜召唤而来的恶魔。
外表看起来就像只泰迪熊的他总是缠着由莉绘不放,不是哀求由莉绘立起镜中镜,让他得以回归魔界,就是嘴里嚷着时候已到,要求由莉绘履行承诺。
不过,这几天倒是没看到恶魔熊熊的踪影,大概是已经放弃了吧。
「八成是在闹脾气。没关系,魔界的大门明天就要开启了,到时不怕他不现身。」
「你该不会是在担心他吧?」
「你觉得我有担心他的必要吗?我只是有点好奇他跑到哪里而已。再说后天就要到医院检查了,所以……」
由莉绘放开僚的手,往下走了一阶之后,挡在僚的面前。
「嘿嘿嘿,四下无人喔。」
由莉绘一把抱住了僚,前额在胸前来回磨蹭,还不时以似笑非笑的双眸凝视着僚。
僚也伸出双手,环绕在由莉绘孱弱纤细的背心。小女人的撒娇示好,让僚感到心头一热。
由莉绘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女王,更不是什么黑心女,真想让其他人看看她现在的笑容。
真正的由莉绘,其实是个善解人意的可爱天使。
替由莉绘打抱不平的同时,独占这份笑容的优越感也让僚感到十分得意。
「我喜欢你,僚。」
扬起下巴的由莉绘闭上双眼,静待僚的亲吻。两人的身高差不多,立足点却有一个台阶的
落差,僚白然难以亲吻由莉绘。
于是闭上双眼的由莉绘往上走了一阶,结果右脚一个踩空,身体顿时下坠。
「呀!」
「小心!」
僚双臂一紧,试图拉起正往下坠的由莉绘。
然而地心引力却毫不留情地作用在他身上。
两人抱在一起,从楼梯上滚落。
天旋地转之中,楼梯和楼梯之间的平台显得格外遥远。
「由莉绘!由莉绘!」
「僚!呀啊啊!僚——!」
由莉绘紧紧地抱着僚。
千钧一发之际,僚将自己的身体挡在由莉绘的面前。
由莉绘的身体不好,经不起摔,僚的决定是正确的。
「呀啊啊啊!呀——!」
「呜、咕!好、好痛……呜呜!」
身体撞上楼梯的同时,几声闷响也跟着传入耳中。
肩膀好痛,背心好痛,后腰好痛。
他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
「僚,起来!僚!」
熟悉的声音在僚的耳边响起。
勉强睁开双眼,耸立的台阶映入眼帘,看来颇有压迫感。或许是横躺在地上的关系,通往屋顶的铁门显得格外渺小,定睛一瞧,才发现自己从十几阶的高度跌了下来。
自己好像昏迷了一阵子,撞击处没有想像中的疼痛,双手双脚也运动自如。
从楼梯摔下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感觉起来却无比漫长。
「谢、谢天谢地,我还活着……由莉绘,你还好吧?」
——我、我的声音?
又甜又腻的尖锐嗓音从自己的喉头涌出。
惊吓之余,僚立刻坐起了上半身,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穿着水手服,胸前如小丘般隆起,俨然成为了女儿身。
——又、又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在你的保护之下,我当然没事。不过你就惨了,全身上下都是瘀青。」
穿着立领制服的自己靠着墙壁,双手交叉在胸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僚。
长相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以白己的声音跟自己说话,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一个人精神错乱。
「又、又交换过来了吗?」
「好像是。」
「有没有镜子?」
「在书包里面,手边没有。」
僚伸手在白己的胸口和小腹胡乱拍摸。
隐藏在水手服之下的丰腴触感和若有似无的少女体香,让僚感到头晕目眩。
僚进入了由莉绘的身体,僚的身体则是被由莉绘的灵魂所占据。
灵魂交换。
这己经不是第一次了。
距离上次的恢复原状才不过一个星期,如今历史又再度重演。
「怎么会突然这样?这是恶魔熊熊的杰作吗?」
「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他干的好事没错。」
披散的发丝撩拨自己的颈部,让僚感到心烦意乱。
于是他以指尖褪去固定发梢的橡皮筋,任凭离子烫之后的长发自水手服的衣襟滑落。
马尾辫绑起来十分费工,有时还得拆开重绑,这种精巧的工作不是身为男儿身的僚做得来的。既然发辫已经略显凌乱,倒不如直接拆开比皎省事。
「可恶的恶魔熊熊,居然未经我们同意,擅自做出这种决定。等着瞧吧,到时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摆出战斗姿势的自己紧握双拳,愤怒的斗气从他(她)的身体逐渐浮现。
——唔,这下由莉绘真的生气了。恶魔熊熊一定会被她狠狠地修理一顿,真可怜。
在斗气的压迫之下,僚不禁往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