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ACT4 毫不容情

  雨势丝毫不见止息的迹象,反而愈下愈大。在时过傍晚四点钟的现在,已经陷入不撑伞就无法外出步行的状态。夕阳橘光遭到绵延无尽的阴暗云层所遮蔽,沿着地面弹跳的冰冷雨珠则为路上行人的脚掌带来阵阵寒意。

  然而在这种令人提不起劲的糟糕天候下,苏菲亚仍旧显得十分开心。

  她身上穿着的不再是原本那袭洋装,而是一件镂空牛仔夹克,以及用同款布料剪裁成的及膝裙子。另外,她也换掉那双正经八百的女用洋鞋,改穿一双在滑板商店找到的中古滑板鞋,在路上刻画出轻快的步伐。一名感觉典雅高贵,顶着一头即便身处昏暗天空下,仍然不失光彩的金发少女,如今穿着一袭极不搭调的街头服装在大马路上昂首阔步,想不引人注目也难。

  更夸张的是苏菲亚一手撑着彩色雨伞,另一手则紧紧抱着一只大号企鹅娃娃。只要天气晴朗的话,纵使发生她每走一个区块就被时装杂志摄影师出声搭讪的状况也不足为奇。就算LADY·KEY的容貌是教廷的最高机密,但薰反而很怕她会不小心被卷入其他的犯罪行径当中。

  虽然已经在这一带逛了将近三小时,苏菲亚却未露出任何厌烦的迹象。除了现在所穿的服装之外,她又买了两套不同的服饰。另外,费用明明全数由教廷负担,而且她也格外在意价格,不过却还是买了粉饼、口红及小腰包等物品,再将这些东西连同换掉的旧衣服全部丢到薰手上。如今薰并没佩戴弗拉基米尔出门。蕾妮说「在它们的世界中,那把剑的出名程度跟我不相上下」,实际上不用她说,要是自己敢携带那把武器漫步于因教宗访日而进入戒严状态的东京街头,肯定会引起相当麻烦的事态。

  自从步出饭店之后,薰的脑海中就持续响起电影『罗马假期』的片头主题曲旋律。这虽是以往来到纳菲达希亚教堂参加弥撒聚会的英语圈信徒教的歌曲,但听说罗马假期这个字词其实是指古代罗马帝国让奴隶进入竞技场展开生死对决的残酷游戏,片商为了暗喻新闻记者在罗马这个舞台被公主要得团团转的惨痛经历,而采用这个双关语为电影取名。

  (不管怎么想,她根本只是想逛街购物而已……真亏蕾妮肯答应她的要求呢!)

  薰无法在街道上发现提前离开饭店的蕾妮踪影。他只有一度瞥见展示橱窗玻璃映出她那由红黑两色交缠而成的剪影,但当他回头时,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苏菲亚确实表现出由衷信赖蕾妮的样子,脸上也看不见丝毫不安的神色。

  走在他身旁的苏菲亚突然停下脚步。

  「……哪,跟我一起散步真的这么无聊吗?瞧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露出面有难色的样子……

  薰连忙赶走脑海中的※奥黛丽赫本及葛雷哥莱毕克。(译注:电影罗马假期的男女主角。)

  「没、没这回事,只是那个,天色也差不多快暗了……」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啦,在意时间的男人只会惹人讨厌喔。」

  「那个,真对不……」

  话讲到一半,薰连忙闭嘴。他以为自己又不慎打坏了她难得的好心情。苏菲亚却被薰的表现逗得噗嗤一笑,笑容满面地盯着薰的脸看。

  「你刚刚又打算向我道歉了对不对?」

  「……嗯。」

  「好啊,我原谅你。反正薰本来就是这种人嘛。」苏菲亚再度踩着小碎步往前走,薰随后追上。「姊姊对我说的话,其实还有下文呢。『把道歉当成口头禅挂在嘴边的人,代表他很怕搞坏自己的人际关系。所以,往后记得对那种人温柔一点。』既然姊姊说过这种话,那我也该对薰……」

  「温柔一点吗?」

  「还是算了——我实在很讨厌神盾部门的成员啊!」

  苏菲亚话一说完,随即闪身走进一间位于街道旁边的高级服饰店。

  虽然听起来很像玩笑话,薰却直觉地认为那或许是她的真心话。她应该很清楚自己等人都收到万一遇上紧急状况时,务必亲手杀害她的命令才对。

  苏菲亚抱着一大堆衣服走进更衣室之后,独自被留在商品价格高到令人傻眼的女性服饰专卖店里的薰便显得格格不入。当这股坐立难安的感受逼得他动弹不得地僵在原地之际,年轻女销售员面带笑容说了句「你女朋友真可爱呢」向他打招呼,但双眼却透露出「这里可没有价格低于一万元以下的裙子唷?」这么一道坏心眼的讯息。尽管如此,这间店对待他的方式已经算很不错了。上一间店的店员甚至正经八百地问苏菲亚:「你姊姊不跟着买些衣服吗?」苏菲亚当时立刻捧腹大笑了好一阵子。

  店里的客人突然开始发出有点反常的喧闹声,薰一眼便看出原因所在。一名身穿男性西装、留着一头如同鲜血般红艳长发的女性走进店里。店内男女顾客都因目睹蕾妮的美貌而哑口无言。截然不同于一般人在看见苏菲亚之际,会说出「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并回首观看的反应,蕾妮那无瑕的美貌反而会让见者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请问……您想找什么样的服饰呢?」

  方才那名年轻女销售员出声询问。蕾妮的美貌似乎使她倍感混乱,居然用日文与怎么看都不像日本人的蕾妮交谈。

  「没有,也毋须替我介绍,这里好像没有适合我穿的服装。」

  蕾妮也以日文回应。她大概只是想表达出「这间店里的服装都无法应付打斗场面」的意思吧,但听见她脱口说出那句话的销售员旋即满脸通红地逃离现场。

  「蕾妮!?」

  苏菲亚从更衣室的布帘后面探出头来。

  「差不多该回饭店了,已经快入夜啰。」

  「我知道了。」感觉好像会在街上逛一整晚的苏菲亚坦率地做出回应。「哪,蕾妮,我不晓得该挑这两套衣服中的哪一套,你觉得哪一套比较适合我呢?」

  「你大可两套都买,这两套服装都很适合你。」

  「可是……这间店的服装都很贵耶,一万日元不是大概等于一百美金吗?」

  「用不着想那么多,就算要教廷替你支付这么一小笔费用应该也不为过。」

  蕾妮转身走出服饰店,转眼间便消失于夜幕低垂的街道之中。苏菲亚及薰也离开店家并叫了一辆计程车。

  「好棒喔!这是我第一次自己选,自己买想穿的衣服耶!我绝对要穿遍这几套衣服才甘愿!」

  苏菲亚满心欢喜地拿出今天购买的衣服,摆在膝盖上仔细端详一番。

  「你要穿遍这些衣服吗?」

  如果包含在方才那间高级服饰店购买的服装在内,她今天总共买了五套新衣服。

  「不行吗?我想一件不留地全部穿过一次嘛。真是讨厌,这场雨干嘛一直下个不停啊?」苏菲亚心有不甘地看着窗外景色,从染上漆黑色彩的天际洒落的雨滴,静静敲打着计程车窗。「哪,薰平常都怎么渡过你的假日呢?」

  「我习惯留在教会做些侍奉神的圣工。」

  「天啊~好无趣的假日喔。」

  眼见苏菲亚露出仿佛被迫喝下苦药的神情,薰也忍不住感到有点不悦。

  「……这跟有不有趣毫无关系,因为那是我自己决定要走的路。」

  「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想问的问题是,在这个国家中,年纪跟薰差不多的年轻人都习惯做些什么休闲活动啦。除了像薰这种极端正经八百的人之外。」

  「这个嘛……应该就是大家一起去唱卡拉OK,或是到速食店边吃东西边闲聊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

  「这是什么休闲活动?很有趣吗?」

  薰向看起来颇感兴趣的苏菲亚解释了何谓卡拉OK之后,她再度露出好像被迫喝下苦药的表情。

  「说穿了,就是类似圣诗团的独唱嘛。如果能从为数众多的圣诗团成员当中被选出在大家面前引吭高歌,那也算是十分光荣的一件事,但我真搞不懂所有人轮流上台演唱到底有什么好玩啊?撇开这种事情不谈,没有其他更有趣的活动了吗?」

  「其他……你是指游乐园之类的地方吗?」

  「就是这个!」苏菲亚像是表达出『正确答案』的意思般,猛然竖指指向薰。「我记得这个国家也有迪士尼乐园对吧?明天就到那边玩一玩吧。」

  完蛋了,原来她是为了这个目的才问我那些问题啊……当薰想到这点时为时已晚,她已开始挑选明天要穿去迪士尼乐园的服装。神盾部门的成员们可能做出的各种反应,当下栩栩如生地在薰的眼前浮现。而当脑海里回荡起『罗马假期』的主题曲旋律时,薰也不禁感到有点头晕眼花。

  ◇

  自从二十世纪末,土地价格暴跌至只能一笑置之的程度以来,在地段及交通便利程度都无可挑剔的都会区中心地带,就存在着许多因为无人愿意收购而遭到弃置的土地与建筑物。

  那栋办公大楼也是众多废弃屋中的一份子。建筑物本身并不算太过老旧,但大概是有学生们抱着玩闹心态投掷石头的缘故吧,只见风雨不断透过被打破的窗户吹进室内。在这种下着冰雨的黄昏时刻,并没有什么好事份子会想要进入这栋大楼探险。对这类好事之徒而言,今天没来真的只能说是他们走运。

  废屋里响起『啪哩啪哩』的声音,那是一阵好像使劲压碎某种坚硬物体的声音。接着,又传出阵阵吞咽声,以及啜饮声……

  被迪杰萨德抓进这间废屋的四名男子当中,如今只剩下一个人还活着。其余三人的血肉已全部进了迪杰萨德的胃袋当中,只余下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以及从迪杰萨德嘴里掉落出来的少许肉屑。它花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干干净净地吃光了这三名人类。

  虽然这是一项抱着必死觉悟所接下的任务,不过,最后存活的这名特勤人员还是忍不住要诅咒,诅咒自己必须葬身在这个名叫迪杰萨德之魔族手中的不幸命运。

  在监视亚尔费姆宅邸时遭到这名男子袭击,并在无法伤及对方分毫的状况下被带到此地。原本以为既用绑架代替杀害的手段对待他们,那就代表它八成打算严刑拷问一番,不料迪杰萨德却连半个问题都没提出,只是一个接一个地吃掉他的同伴。他被迫目睹三名同志活生生地消失于它的胃袋之中,纵使闭上双眼,也还是会清楚地听见声音。听见骨头被咬碎、肌肉遭到咀嚼的声音、从活生生地看着自己身体遭到吞吃的男子们口中所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痛苦惨叫声,以及充满整间房间的血腥气味。他恨透了自己在这种可怕的环境中,还能维持清醒的神智。暴食之罪,脑海中居然还浮现出这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话。

  「好啦……」抵达这间废屋之后,迪杰萨德首度出声说道。它走到被绑在滚落于废屋一角的铁管椅上的特勤人员面前。迪杰萨德那张被鲜血染红的脸展露一副满足的神情。「乖乖地说出你们的目的吧!」

  「……我拒绝,要吃要剐随你高兴!」

  特勤人员勉强挤出这句话。

  「真不愧是LADY·KEY的护卫呢,我已经好久没遇过在这种状况下依旧不肯求饶的人类啰。」

  「你说LADY·EKY!?」

  特勤人员十分惊讶地开口回问。这也难怪,因为他只接到『为了确保教宗陛下的生命安全,你必须前往监视亚尔费姆的一举一动』这个指示而已。

  「如果他是在演戏的话,那就表示他的精神力着实相当强韧呢!」

  在一旁待命的亚尔费姆侍从长·布鲁姆奎斯德如此说道。为了安排这场餐会兼拷问的进行场地而引领迪杰萨德来到这间废屋的人正是它。然而,它之所以不愿在迪杰萨德用餐的过程中提供任何协助,似乎是由于它对自家主人的忠诚促使它坚决与此事划清界线。

  「或许基层特动人员根本不知此事也说不定呢!」

  「那您打算如何处置呢?要顺便吃掉这家伙吗?」

  「不了,我吃饱啰。」迪杰萨德轻抚着鼓胀的肚皮。「你去帮我找个容器过来,我要一个刚好能容纳下一个成年人的玩意儿。」

  「您的食欲可真旺盛呢,真希望吾主也能向您效法啊。吾主的胃口实在是少了一点……」

  「我又不是要把他打包起来带走,生吃才是我最喜欢的享用方式。」迪杰萨德正经八百地做出回应之后,才转头望向特勤人员。「你将在五分钟内说出『求求您让我回答吧』来恳求我,不过为时已晚了。这个后悔的念头将持续数十年之久。」

  迪杰萨德这番话已足够彻底夺走特动人员心中的男子汉气慨。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完全没听说过任何关于LADY·KEY的事啊!」

  「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已经白白错过唯一一次的求饶机会啰。」

  特动人员确信无论自己知道或不知道,这个魔族份子肯定都会对自己做出某种可怕的举动,接着迎面袭来的强烈恐惧感,则逼得他忍不住放声惨叫。

  ◇

  「……知道了,有什么动静的话,记得立刻联络我。」语毕,里拉福特挂断这通电话。「真是够了,那三人究竟跑哪儿去了啊?」

  苏菲亚、薰及蕾妮等三人尚未回到饭店,躺在沙发上的吉耶则颇表赞同似地耸了耸肩。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定睛注视着窗外景色的真澄则是一言不发。

  「那小妮子肯定强迫他关掉手机电源啦。当老大最后一次打电话过去时,连我都听见她发出『你差不多一点好不好!』这么一阵怒吼啦。既然这么担心,当初应该全部跟过去才对嘛。」

  先前虽然每隔十分钟就打电话给薰的手机进行联络,但讲完第三通电话之后,就再也无法拨通,而失联至今已超过三个小时以上。待在房间里的男人们一致认定这是苏菲亚干的好事,并非他们发生了什么意外,而众人的猜测确实精准无误。

  「我们不能那样做。在这种状况下,只能请薰随行打杂。我跟你及真澄在它们之间都算是颇为出名的人物,未被它们得知面貌及身分的只有受到严密保护的LADY·KEY,以及昨天才加入我们部门的薰而已。就算并肩步行于街道上,它们八成也想不到他俩就是LADY·KEY及她的护卫吧!」

  「既然如此,与其窝在这里穷担心,当初你就不该答应他们外出逛街购物!你只是想找些藉口正当化自己的决定而已!」

  真澄面向窗外破口大骂。「老大,麻烦你治治这家伙好不好?」吉耶只张开嘴巴抛出这句话。真澄的焦躁情绪似乎已接近爆发边缘。

  「如果你也是隶属于组织的一份子,就给我乖乖地遵从上头的指示。只不过我不晓得你到底自认是哪个组织的成员就是了……」真澄转眼怒瞪难得说出这段明显带着嘲讽字句的里拉福特。「你总算肯转向我这边了呢,过来吧,有桩坏消息要告诉你。」

  「坏消息?」

  「我方人员目击到迪杰萨德的身影了。」

  「你说什么?在哪儿看见的!」

  真澄猛然起身。某位空姐在机场惨遭啃食杀害案件——迪杰萨德明明在自己抵达机场之前就已出现在那儿,但自己却没察觉到它的踪迹——此事令真澄感到内疚,这也是促使他格外暴躁不安的因素之一。

  「如今已失去它的确切下落,再加上它被目击到的地点更是糟到不行。他好像走进了亚尔费姆的宅邸。虽然一小时之后,它与一名中年男子一同走出宅邸,但这却是总部接到的最后一次联络,原本负责监视的两组人马,也就是四名特动人员则成了失踪人口。」

  「老大,感觉很不妙耶!」

  「教宗陛下的返国时间已经敲定,将于明天中午在机场举办一场盛大的欢送典礼,随后立刻搭机飞离这个国家。当然啦,这不是为了逃跑,而是用来引诱迪杰萨德现身的圈套,但它如果没有采取行动,反而决定留在这个国家的话……」

  「那就代表它已经察觉到LADY·KEY的存在了,对吧?」

  「虽然因为一无所知,因此不动声色的状况,也可列入考虑,但是透过假设来谈论尚未发生的事情根本毫无意义。总之,我方必须尽快完成重新封印门扉的行动不可……只是……」

  里拉福特边看着真澄边结结巴巴地露出难以启齿的神情,他的态度立刻令真澄察觉到高层干部究竟指示了何种行动方针。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高层还放任那个任性的小女孩为所欲为吗!?」

  「包含我在内,所有得知这次任务真相的神盾部门成员,有过半以上都赞成放弃封印,并带LADY·KEY返回梵蒂冈。然而,身为总指挥的长谷川祭司却认同LADY·KEY所提出『需要时间集中精神』的说辞,并强力主张继续执行任务。」

  「没到过现场的人懂些什么啊!」

  「……事实上,是某位曾经比任何人还要勇猛地在前线浴血奋战的人挡住了神盾部门的反对意见啊。听见前任弗拉基米尔剑士说『照那名女子的意思去做吧』,我等也只好点头同意。」

  「电话借我!我直接跟老爹谈谈!」

  「别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举动。深津神父不是那种会因为被别人批评就轻易改变意见的人,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吧?」里拉福特接着又小声补充一句:「……只不过连我都无法理解为何会归纳出那种结论就是了。」

  真澄喊了声「可恶」,并抬脚踢翻旁边的垃圾桶。

  「要继续任务也无妨,不过我们应该立刻用绳子套住那个小妮子的脖子,硬把她拉到门扉所在地才对。你应该也很想这么做吧!?」

  「想是很想啦,不过呢……」

  里拉福特露出一副拿真澄没辙的模样,伸手轻轻抓了抓头发。

  「我说啊,方便打个岔吗?」吉耶从旁插嘴说道,「如果真要我说的话,这次我比较赞成外法师的意见喔。高层干部虽然信以为真,但需要时间集中精神的说法根本只是瞎扯淡。不过,在质疑小妮子的人格之前,应该有另一个更需要我们深入思考的问题吧?你们知道我在讲哪件事情吗?」

  「你是指蕾妮小姐为何默视行程遭到打乱一事吗……」

  「答对了。她明明给人一种绝不会放过妨碍自己行动计划的人的感觉,但却完全不管小妮子将行程搞得乱七八糟的任性举动。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三人面面相觑。

  「……那个女人打算用LADY·KEY之血打开门扉。」

  「应该不太可能。如果她真有杀害LADY·KEY的意思,那么她随时都能找到机会下手。当初她也可以轻易完成以金属锥贯穿你的脑门,然后再顺手杀死我们其他三人的行动。」

  「不然老大觉得该怎么解释比较妥当呢?」

  「这代表纯就理论而言,刚才那个想法遭到否定罢了。不过,对于久未表现得如此精明的庞克老弟讲出这番话,着实令我感到有点难为情就是了。总之,今后必须对她的行动……」

  就在话讲到一半之际,房门突然自行开启,一名红发女子随即现身。

  三人同时噤声不语。蕾妮背后则传来由苏菲亚发出「我回来了——」这么一阵与现场气氛极不搭调的开朗声音。抱着一大堆东西的薰也跟着走进房间。熟知『它们』拥有灵敏听觉的三人虽然顿时变得面无血色,而始终维持着一张扑克脸的蕾妮却迳自从薰手中接过大量购物袋,与苏菲亚一同走向后面的寝室。

  「……你听见了吧?」

  当蕾妮通过眼前之际,真澄趁机开口说道:

  「嗯。」

  「你无话可说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已习惯有人在背地里说我坏话。事后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我再找机会发表吧。」

  苏菲亚脸上的开心表情倏然消失,她似乎已察觉到原先待在房里的三人方才正在讲蕾妮的坏话。里拉福特则有点犹豫不决地开口询问:

  「您方才有听见我们谈论教宗陛下决定回国那段对话吗?」

  「没有,我听见的内容大约是从『用绳子套住那个小妮子的脖子,硬把她拉到门扉所在地才对』开始。」

  「总之,还是让我向您报告,虽然觉得您大概不会有多大兴趣就是了……」

  里拉福特一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苏菲亚随即怒瞪真澄一眼,并牵着蕾妮的手走进寝室。

  ◇

  后面寝室传来苏菲亚所发出的笑声。

  自从薰等三人回到饭店之后,至今已过了将近三十分钟左右。待在客厅的四人彼此交换情报,并针对今后的行动进行讨论,不过却没能归纳出一个像样的答案。

  寝室的房门打开,蕾妮走出房间,嘴巴叼着一根香烟。将企鹅布偶搂在怀中的苏菲亚则紧跟在后。宣称「我想全部穿过一次」的她很快便已换上另一套衣服。

  「各位神盾部门的成员,我想麻烦你们一件事。请你们在明天之前查出那个叫迪士尼乐园的游乐场所在地点给我。」

  薰抬头望天,伸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你说……迪士尼乐园……」真澄则以沙哑的嗓音轻声嘀咕着。

  「蕾妮,你好傻喔。这种事根本不用调查也知道啊,那是个相当出名的地方耶,听说那里也是一个非常有趣好玩的地方呢。」苏菲亚语调兴奋地说道。「蕾妮,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坐旋转木马吗?」

  「就跟你今天上街购物的行程一样,这个要求我办不到。你就叫小子陪你坐吧。」伸手轻轻摸了摸脸上露出少许不满神情的苏菲亚的头发之后,蕾妮迳自掉转脚步走向门口。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我会在太阳东升之际回来,到时候你再跟小子去那个地方,我会暗中保护你的安全,就像今天一样。」

  「给我站住!在这种节骨眼上,你究竟想溜到哪儿去啊!」

  真澄终于爆发了。他快步追上蕾妮,企图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但蕾妮却闪过他的手臂,翩然转身望向真澄。脸上表情依然如同往常一般,不带一丝情感。

  「我不是早就声明过了吗?我无法在入夜时分担任警卫工作,因此才需要你们提供后勤支援。」

  「难道你跟这小妮子完全不理解如今的状况吗!?特洛瓦努的心腹及亚尔费姆同时存在于这个国家境内耶。要是教宗明明已经班师回朝,却仍有一大批神盾部门的成员滞留在日本,那被它们察觉到事实真相根本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可是这个小妮子却是满怀观光客心态,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地说什么『我无法在入夜时分担任警卫工作』。说,你究竟有何企图!」

  「我没有任何企图,我一旦勉强自己留下,就很可能对苏菲亚造成危害,所以我才选择在入夜之后离开苏菲亚身边。事情就这么简单。」

  「你……」真澄怒瞪蕾妮,以连薰都不禁感到毛骨悚然的语调诘问:「打算出去猎食对吧?」

  「错。」

  蕾妮的口气始终不变。

  「我根本不屑相信你们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披着人类外皮的你们说穿了只是一群怪物而已。我会彻底消灭你们,连一只小喽啰都不放过。或许顺序会稍微往后调换也说不定,但我必定会亲手猎杀你这个妖女!」

  「别再说了!」苏菲亚放声大喊。她拔腿冲进客厅,像要保护蕾妮似地挡在她前面。「蕾妮才不会吃人,她一直都忍受着那股冲动的煎熬耶。你到底了解蕾妮什么啊!?你根本不知道蕾妮每天晚上都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杀害并吃掉你父母亲的凶手并不是蕾妮啊.」

  苏菲亚这番话听得薰等人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苏菲亚虽然察觉到自己说得太过火而面露愕然神色,不过真澄瞪视她的眼神早已变得与直盯蕾妮的目光一样冷酷。虽然最糟糕的光景——无论是针对蕾妮也好,或是改对苏菲亚出手也罢,这次金属锥八成不会再中途停止,而是直接取下真澄的性命吧——同时浮现于薰等人的脑海当中,不料蕾妮却反而开口责备苏菲亚。

  「苏菲亚,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不希望他人触及的领域。他有、我也不例外。就算得知这点,也不该以偏概全地认定自己已完全理解那个人的一切。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应该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吧?」

  苏菲亚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她的神情当中丝毫感觉不到因为被强逼着道歉,而心生不满的尖锐态度。蕾妮也向真澄低头致歉:

  「我也为苏菲亚的无礼举止向你道歉,不过我至今从未吃过任何一口人肉。虽然说老实话,吞食人类的诱惑常常逼得我焦躁不安就是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是为了休息才选择在夜晚离开。或许语意不同,但这绝非谎言。当然,就算无法博得你的信任也无妨,反正我本来就没有听你发表意见的打算。」

  蕾妮轻抚泫然欲泪的苏菲亚头发,对她说了声「明天见」之后便转身离开房间。现场再也没人拦阻她。

  「真的很对不起……那个,我刚刚说得太过分了……」

  苏菲亚开口道歉,真澄却未做出回应。他伸手拿起摆在窗边座位上的法杖,迈步笔直走向蕾妮方才闪身离开的那扇门。

  「等一下,真澄,千万不可以冲动!」

  「拜托你别会错意好不好?我不是要去找那个女人干架。明明只把人类当成家畜的魔族居然向人类低头道歉,光是这点就可以让我对那个女人产生敬意。因为不管发生什么状况,我也绝对无法向魔族低头啊!」

  「既然如此,你到底打算到哪里去?难道你想放弃任务吗?」

  「打死我都无法接受上层的作法,其中当然也包括娇宠那个小妮子的态度。我要去见老爹……深津神父,当面向他问个清楚。要是他的理由令人无法认同,那我就退出这项任务。我的目的不是保护这个小妮子,老实说那不过是一份外挂工作罢了。我只想多杀几个魔族份子及它们身边的使徒,多杀几个吞食人类的该死怪物。小妮子,就拜托你明天去游乐园记得玩得开心一点,务必尽可能引诱它们现身喔。」

  「你这家伙!」

  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吉耶还来不及冲到真澄身边,里拉福特已抢先赏了真澄一耳光。

  「……我很同情你的过去,但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人背负着重担。我跟吉耶都一样,绝非因为一时兴起而寄履历表到教廷应征这份工作。然而,最不可原谅的是,你在当事人面前说出保护LADY·KEY的任务根本无关紧要一事。」

  「你……」

  真澄意带嘲讽地扬起半边嘴角。

  「彻底中了那个妖女的毒啰。」

  里拉福特不发一语地伸手探入怀中,薰连忙扑向里拉福特,紧紧扣住他的双臂。两人同时摔倒在地板上的冲击导致手枪离手,一路滚至苏菲亚脚边。苏菲亚仿佛觉得那就是引发争论的元凶一般,脚步踉跄地倒退数步,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

  「真澄哥,你错了!你被憎恨蒙蔽了双眼,变成一个看不见其他事物的瞎子了!」

  「我最不希望听见你对我说出这种话啊……」

  真澄面露愁容地说道,那跟薰宣布愿意接受这项任务之时的表情十分相似。真澄转身背对众人,举步走出房间。

  「薰,可以请你放开我吗?我已冷静下来了。」

  以为真澄即将遭到枪击的薰,就如同警官动手制伏犯人一样,几乎出于下意识地锁住里拉福特的双臂关节,将他整个人压倒在地。这也是深津神父连同剑术一并传授给他的防身武技。薰手忙脚乱地离开他身上,里拉福特旋即起身拍掉衣服上面的灰尘,再弯腰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眼镜。

  「不愧是有办法一剑将那块巨岩劈成两半的高手。看起来明明相当瘦弱,腕力却出奇强大,我根本动弹不得呢!」

  「刚刚真澄哥的行为,真的很不好意思。他居然在苏菲亚小姐面前讲出那种话……」

  「你毋须替他的所做所为道歉。」

  里拉福特捡起滚至苏菲亚脚边的手枪,重新收回上衣的内侧口袋,再伸手扶起跌坐在地上仍无法起身的苏菲亚。

  「LADY·KEY,请您原谅同志的无礼举动。在『钥匙守护者蕾妮』回来之前,我等三人誓必舍命保护您的安全。然而,我等仍旧希望您能尽快完成封印……」

  「不要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调跟我讲话啦!」苏菲亚拨开里拉福特的手,「你明明已经气到不行了,却因为我身为『LADY·KEY』才勉强压抑怒火对不对!?我也很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么讨人厌,可是蕾妮她从未搬出『LADY·KEY』这个代名词叫过我!还有,明天说什么我也要去迪士尼乐园玩!」

  苏菲亚连珠炮似地吼完这串台词之后,迳自转身冲回寝室,现场只留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气氛。从后面房间发出的苏菲亚的哽咽声,伴随着雨声传入耳际。最后,吉耶成了好不容易率先打破沉默的人。

  「说过『请称呼我为LADY·KEY』这句话的人明明是她自己,原来她很讨厌这个称呼啊……算了,虽然她是个任性调皮的公主殿下,但不论年纪大小,女人本来就是一种再任性不过的生物。所以,咱们也只能拚了吧?」

  薰正经八百地注视了吉耶一会儿之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他那种令人无从判断究竟是为了缓和现场气氛才说出这种话,或是真心如此认定的表现,最是让人感到有趣。里拉福特也苦笑着说道:

  「那种台词麻烦等到你不会被威士忌呛到之后再说吧!」

  「少啰嗦啦,大叔,这种台词只有还没生小孩之前的年轻人才有权利讲啦。你说对不对啊,薰?」

  看见两人脸上都重拾笑容,薰总算松了口气。看样子这两人在怒火攻心之时,好像习惯透过看似拌嘴的举动来让彼此冷静下来。

  「算了,这个庞克小子说的没错,我们就尽力而为吧。到明天天亮之前,我们就以一小时轮班制来担任戒备工作。」

  「请问,那真澄哥他……?」

  当薰提出这个名字的瞬间,里拉福特的神情立刻变得极端严肃。

  「很遗憾的,我必须请真澄退出这项任务。他实在太缺乏所谓的专业意识。正如你所说的,憎恨已经掌控了他的心。」

  里拉福特撂下这句话,随即转身走进苏菲亚的寝室。虽然接着听见「滚出去啦」这么一阵怒骂及摔东西的声音传入耳中,但很快就只剩下持续洒落的下雨声回荡于耳畔。

  「下一班换我上,你就先睡个小觉吧。」

  「啊……嗯,谢谢。」

  薰依言躺在沙发椅上休息,吉耶则顺手关掉电灯。身体明明疲惫不堪,睡意却迟迟不肯到访。

  「你很在意你老哥的事吗?」

  「嗯……」

  「这也没辙啊,里拉福特老大的作法并没有错。」

  「可是……我也很能体会真澄哥的感受。就如真澄哥曾经说过的话一样,我完全无法体会他对双亲在眼前被吃掉一事所怀抱的憎恨……但真澄哥总是露出相当开朗的笑容对待我,他从未展现自己所背负的痛苦过去,一直扮演着轻浮的角色。这让我不禁了解真澄哥在过去与现在之间的态度落差,那代表真澄哥内心的苦恼究竟有多深。我总觉得自己做出了对不起真澄哥的事情……」

  「……只要从事这份工作,多多少少都会经历那种令人作呕的场面啦。里拉福特老大在跟我组成搭挡之前的合作对象因为它们的报复行动而惨遭杀害,连同他的家族也不放过。而且,听说它们还特地拍下凌迟他们的过程,再将录影带寄到教廷示威。你应该不会想问他们究竟如何遭到杀害的对吧?在那之后,里拉福特老大便将他的家人藏了起来,而且他明明是个居家型的好好老爹,但自从迎接现任LADY·KEY进入梵蒂冈之后,就未曾回去与家人见过面。说到他每天打电话确认家人平安无事的表情,那真是有够不堪入目呢。真是够了,我真想教他快点退休回家乖乖当个中年老爹就好啦!」

  「那吉耶……你为何放弃高中学业,投身成为教廷的特勤人员呢?」

  「拜托,别逼我讲出那么无趣的答案好不好?想也知道是因为我讨厌念书嘛。」

  「你骗人,当你述说里拉福特先生的往事时,感觉就好像是在说你自己的故事啊。」

  隔了一会儿之后,吉耶才笑着回答:

  「歹势啦,薰,庞克族是个不会回首过往的族群啊!」

  薰回了句「你一点都不像庞克族啊。」吉耶接着撂下一声「少啰嗦!」并在黑暗中竖起中指,结束掉这段对话。薰深深喜欢上这个面恶心善的庞克族。他觉得拜吉耶所赐,自己应该可以有始有终地完成这项任务才对。

  (不过……今晚我大概没有机会进入梦乡了吧……)

  雨势逐渐增大至根本无法外出步行的程度。

  ◇

  被雨淋湿的深津神父,回到了纳菲达希亚教堂的自用寝室。

  他手中握着一把从地下武器库取出的锋利长剑,名唤艾斯达特。虽然威力远远比不上弗拉基米尔,却也是由教廷装备部门精心锻造的一把名剑,剑身涂有一层具备砍杀魔族能力的克魔镀膜。年轻时代的神父,有时也会同时带着弗拉基米尔与这把剑施展二刀流与敌人交锋。

  神父试着举起艾斯达特,然而再熟悉不过的这把剑并未令他回想起过往的精湛剑技,反而使他深刻体认到自己年事已高的不争事实。光是为了让一把剑保持水平状态,就已经为全身肌肉带来了相当大的负担。

  实际上,神父也很清楚自己早已无力再踏上战场。只不过为了鼓舞那群隶属于神盾部门,却被暗中肆虐的迪杰萨德及逐渐脱序的行程搞得有点不知所措的年轻特勤人员,像自己这种已无法参与实战的老骨头威名多少能发挥一点效用才对。为此他才提出陪同教宗一起回梵蒂冈的要求。

  神父挪动年老力衰的肉体躺卧在床上,全身关节立刻伴随着以橡木制成的床板发出轧吱声响。大概是因为陪同教宗到处参访,或者由于跟反对这项任务继续执行下去的年轻特勤人员展开言词争辩的缘故吧,身体早已感到疲惫不堪。

  (真是够了,教宗陛下的身体果然十分硬朗。能够统治教廷表里两面长达四十年之久,显见他绝非只是虚有其表……希望今晚至少可以让我好好一觉休息到天亮啊……)

  眼皮自然而然地变重。

  他很想诅咒所谓的老化现象。与手持弗拉基米尔的他并肩作战的那名女性,还是跟当时一样没有任何改变,既美丽、又强悍、且冷淡。在史翁吉安蒂圣堂擦身而过之际,她连看也懒得看自己一眼。她是在这世上存活了漫长光阴的女性。与自己共渡的数十年时光,对她而言大概就跟抽光一整根香烟一样,只是眨眼即逝的刹那而已吧。或许她早已彻底忘记了自己的一切,说不定是因为自己变得太过苍老,导致她完全认不出来。甚至她很有可能打一开始就压根儿对自己毫无兴趣。

  看见她对如同自己亲生儿子的青年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神父心中萌生轻微的妒念。年过五十的老朽身体还会受到这种情绪余火煽动一事,令他感到有点难为情。但那绝非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感情,因为反刍年轻回忆是老年人才能拥有的特权。

  神父在年纪跟现在的薰差不多大时遇见了她,同时深受吸引。没错,那是他的初恋。明明身为魔族却坚持保护LADY·KEY,宛如钢铁般的女性。不肯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也不肯让任何人有机会亲近,仿佛冰雪般的女性。当她以缺乏感情的语调开口讲话之际,隐约可以透过嘴角瞥见的那双白皙獠牙显得格外艳丽迷人。虽然无法在忏悔室告解,不过神父甚至曾经产生过『好想被那对尖牙贯穿自己的颈项』这么一个过于违反伦理道德的妄想。

  希望她能对自己产生兴趣的神父专心锻炼实力。他变得相当强悍,屠杀了诸多敌人。虽然后来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名收到夸大风评及诸多赞美的名人,但那些东西对自己而言或许无关紧要也说不定。他只是由衷希望她能对自己展露笑容,即便只有一次也无所谓。

  但是正如她的名字所示,她就像下着雨的天气一样,始终不肯让人瞥见隐藏于冰冷面纱下的真实面貌。明明一起行动了数十年光阴,神父依旧对她一无所知,连她在夜晚时分究竟消失于何处也不得而知。不仅如此,他甚至从未见她脸上浮现过微笑。她早已在某个地方割舍掉名为感情的这项思绪。

  (不对,她只展现过一次宛如烈火焚天般的愤怒神情……)

  神父伸指轻抚额上的伤疤。

  十几年前,前任LADY·KEY还活在这世上的时候,教廷做出了请LADY·KEY重新替位于雪梨那扇间隔上次封印已过四百年时光的门扉施加封印的决定。不过,蕾妮却撂下一句「还没有重新封印的必要」,极其冷淡地否决了这项决定。

  就像位于这个国家的门扉封印足以维持千年光阴一般,她大概很清楚那扇门扉少说还能撑上数百年时光吧。不过,神父却由于无法认同而强烈质疑她,最后甚至情绪失控地拔出弗拉基米尔对准她,而且竭尽所能地撂下大量咒骂言词抨击这名深深吸引了自己的女性。

  但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结果只落得在额头上被划了一道伤痕,且遭到同情的可悲下场。

  你想与我前往同一个世界吗?

  当时她所说的那句话,至今仍回荡于自己的耳朵深处。神父以额头伤疤为代价,得知她究竟生存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当中。

  (没错……当时我的心拒绝踏入她所属的那个领域。无论嘴巴讲得多么好听,我的心灵早已弃械投降了。或许早在那时,弗拉基米尔就已经放弃我这个主人了吧。而在发现薰这个拥有耀眼天份的人材时,弗拉基米尔随即抛下我,主动转移至新主人的手中。只是那孩子承受得了吗?那孩子也会像我一样,听见她脱口说出同一句话吗?)

  他突然回过神来,听见玄关那边传来一阵敲门声。从二楼窗户往外窥视,发现虽然因为夜色与雨势致使他看不清楚,不过确实有人伫立在大门前方。

  (怪了……迎接之人应该会等到明天才来,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神父手握长剑步下楼梯,打开玄关大门。

  但伫立在门扉前方的男子身影却使神父顿时哑口无言。尽管男子从滂沱大雨中漫步而来,却完全没被雨水淋湿。颤抖的手臂使得剑身及剑鞘不断摩擦碰撞,发出咪喳咪喳声响。

  「唷,好久不见啰。」

  留着一头银发的男子仿佛与怀念的故友久别重逢似地,张开双臂、面露和蔼的笑容说道。

  「亚尔……费姆!」

  被遗留在人类世界的魔族三大盟主之一,掌管潜伏于日本及周边国家的魔族份子——银发魔王。

  神父快速做出反应,他将剑置于腰际摆出居合斩的姿势,猛然抽剑劈向亚尔费姆。

  但在剑身不知是否已经出鞘之际,只闻现场响起『叮』一声,接着一阵沉重的触感沿着手臂直窜而上。

  「这……」

  剑身轻易遭到震碎,碎片如同雨水般洒落。亚尔费姆披在身上那件看似斗篷的外套轻轻晃动了一下。神父根本没能看清楚亚尔费姆方才究竟采取了什么样的行动。

  「真是太遗憾了,你已经变得十分苍老了呢。看来我似乎忘记你们总是会在转眼之间变成年老力衰的模样。以前你挥动长剑的优美身影,明明曾那么令我感到怦然心动耶。」

  没有其他武器可用了吗?祭坛上的烛台映入神父视野之中。但神父却连一步都踏不出去,就在他施力准备飞冲而出的瞬间,双脚膝盖以上的部位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鲜血狂喷而出,瞬间为法衣染上一层暗红色彩。原来亚尔费姆动手震碎长剑的同时,也早已在神父脚上留下两道深邃的伤口。神父顿时倒卧在亚尔费姆脚边,极其痛苦地挣扎个不停。

  「LADY·KEY来到这个国家了对吧?你愿意透露她的藏身之处给我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

  「你绝不可能置身事外,拜托别浪费我的时间好不好?我并不喜欢玩弄不够俊美的男人,就算听见哭泣求饶声也兴奋不起来啊!」

  「那能否由我代劳呢?」

  背后传来这么一阵声音,亚尔费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逝无踪。

  「迪杰萨德……为何你会出现在这儿?」

  「我想应该与您来此的目的一样,碰巧看见眼熟的人与教宗一同行动的场面,因此……原以为您对此事似乎不太感兴趣,但果然不愧为三大盟主之一,行动效率着实迅速无比,连在下也没料到居然会被您抢得先机呢。」

  迪杰萨德这番夹带讽刺意味的语调,促使亚尔费姆的双眼深处浮现一抹不稳的神色。迪杰萨德随即脸色苍白地转移话题。

  「呃,那个,关于您的侍从长·布鲁姆奎斯德,由于它的任务已了,因此在下便请它先行回宅邸。不愧是亚尔费姆大人的侍从长,着实是一名能干的男子,就连此处也是在下请布鲁姆奎斯德代为调查……」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家伙的名字,我讨厌那个老头。」

  「什么?」

  「想也知道我不可能喜欢那种丑不拉叽的男人嘛。我只是派我讨厌的男人去协助另一个我讨厌的男人,以求得一时耳目清净罢了。」亚尔费姆神情不悦地说道,接着抬起下巴指向不断发出痛苦呻吟的深津神父。「喏,你尽管拷问或用任何手段从他口中套出情报吧。我会在一旁看着,随你高兴去做无妨。」

  「谨、谨遵吩咐。」

  迪杰萨德往前踏出一步,只见它两只裤管底端窸窸窣窣地钻出两条形似毒蛇的物体,原来是触手。口径就跟能够一口吞下兔子的蟒蛇没啥两样,呈现出红艳肌肉般的鲜明色彩。这两只触手似乎是从躯干部分延伸出来,经由裤管攀爬至地面上。当触手行经散落一地的长剑碎片之际,只见裹住触手表面的黏液瞬间溶化掉剑身碎片,并发出一阵异臭。

  「只要可以回答问题,就算让他再也无法保有人类外貌应该也没关系吧?虽然此举会导致亚尔费姆大人中意的这名男子的形态变得有点不堪入目……」

  「随你高兴吧!」

  迪杰萨德拿起摆在玄关鞋柜上面的大号花瓶,抽出插在花瓶里的鲜花,倒光里面的清水之后,便将空空如也的花瓶摆在地板上。

  「装得进去吗?」

  「你说什么……?」

  「接下来,我要将你的身体溶解成如同自腐肉当中渗透出来的肉汁,好用来装满这只花瓶。我只会留下你的嘴巴,而只剩一只嘴巴飘浮在肉汁表面的你,将会在你的寿命宣告结束之前,不断奉献出痛苦的呻吟声供我聆听。只能在花瓶里渡过余生,可是很难受的一件事喔。不久之前,我也才刚用你们同伴的血肉制造了一瓶同样的玩意儿,如今他大概仍旧在空无一人的废屋当中,悲惨痛苦地重覆喊叫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句话吧。」迪杰萨德脸上浮现一抹残酷的笑容。「如果你肯透露消息,我倒是很乐意赏你个痛快喔。」

  这是谎言。纵使自己立刻松口告知,这个魔族份子还是会搬出那种手法来对付自己。神父在这场与魔族对峙的漫长战争中,已经太过熟知魔族的『不良兴趣』。

  触手逐渐逼近神父,神父则拖着动弹不得的双脚拚命沿着地板爬行。明知这家伙是在玩弄自己,也仍然不敢正眼观看边滴下连金属都能轻易溶解的液体,边不断靠近的可怕触手。神父脑海当中浮现出那名女性的冷淡容貌。

  (我老了。如果换做与她并肩作战之时的自己,至少还有能力采取逃亡以外的行动啊……)

  此时,现场闪过一道闪光。神父以为是雨势带来了雷云所致,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迪杰萨德拿在手上的花瓶竟随着一阵轰然巨响化作碎片,迪杰萨德十分讶异地转身望向背后。

  只见教会庭院当中,伫立着一名将雪白法杖水平横摆于胸前的青年。虽然从法杖飞窜而出的蓝白色火花传导至他那被雨水淋湿的身上,青年却丝毫不以为意。他脸上甚至浮现出开心的笑容。

  举起法杖对准两名魔族份子的真澄开口说道:

  「好啦,两位老兄,回归尘土的时间差不多到啰。」

  ◇

  亚尔费姆及迪杰萨德背对深津神父,经由玄关走到庭院。背后的神父则隔着两名魔族大声对真澄呼喊:

  「快逃!那家伙是盟主之一的亚尔费姆,以及特洛瓦努众多手下当中最得力的心腹大将·迪杰萨德。根本不是你能赢得过的对手啊!」

  「老爹,你在说什么糊涂话啊?我可是为了杀光这群怪物才选择成为外法师耶。现在只不过是先从最终大头目下手罢了。」

  「真澄!」

  真澄完全不理会深津神父的警告,举起法杖在地面上画出一个直径约三十公分左右的圆形图案。他所使用的魔术并不需借助如同黑魔法般复杂的魔方阵,只要画出一个可以用来向大地或天空借取力量的入口即可。

  真澄明明正全神贯注地准备发动攻击,亚尔费姆的目光却纠缠不休地在他全身上下来回游走。直到方才为止还停留在脸上的不悦神情也已经消逝无踪。亚尔费姆仿佛在社交界向初次见面的对象打招呼一般,语气恭敬有礼地开口与真澄交谈:

  「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番,我叫亚尔费姆,并不像你们一样拥有所谓的姓氏。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请你告知全名呢,真澄小弟?」

  「桂木真澄,是个为报双亲被你们这群怪物吞食之仇而生的外法师。」

  「据说他是教廷首次聘为战槌部门成员的魔术师。」迪杰萨德对亚尔费姆说道。

  「我收到了数名使徒遭他屠杀的报告,前一阵子他明明还待在欧洲境内……」

  「被招聘来担任LADY·KEY的护卫……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元素魔术师小弟?」

  「那种称呼太老套了。」

  「你所谓的老套是指?」亚尔费姆微微侧头感到不解。

  「最近我习惯自称为阴阳师啦,因为这个名称听起来比较受欢迎。给我记清楚了,你个死人妖!」

  真澄开始咏唱咒文,法杖响起引擎般的声音,同时发出阵阵光芒。

  迪杰萨德脸色大变,挺身挡在亚尔费姆前面。就算自己所侍奉的特洛瓦努与亚尔费姆势如水火,但区区人类出言愚弄盟主是无论如何也不可饶恕的暴行。

  然而亚尔费姆却伸手制止迪杰萨德,暗红色的眼瞳还浮现出一抹对真澄极感兴趣的神色。

  「以雷兽费尼喀仑的脊椎制成的法杖吗……虽然非常适合拿来召唤精灵之力,但身为人类的你光是把它拿在手上,应该就会遭到极大的痛苦侵袭才对吧?你的自制力真是令人赞赏呢!」

  「只要能奉送百倍痛楚给你们这群怪物享受,这点小痛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反而会让我感到神清气爽呢!」

  「太棒了……」亚尔费姆神情陶醉地说道,「着实合我的胃口,我最喜欢玩弄这种类型的小男生啊!」

  「快住手,真澄!那个家伙是人类绝不可出手反抗的怪物啊!」

  可惜神父的悲痛呐喊无法传入真澄耳中。只见他周遭的空气逐渐扭曲成球状体,而原本存在于半空中的雨珠则猛然弹向四面八方。这些球状体的总数超过十颗以上,感觉仿佛有好几颗透明球体飘浮在他身边一样。或许是由于试图动用强大精灵魔力而承受着由法杖传来的痛楚吧,只见真澄边咬紧嘴唇边控制着手中的法杖。

  「要被玩弄的是你们这两只怪物!化作肉屑忏悔自己所犯的滔天大罪吧!」

  真澄举起法杖猛然一指,透明球体随即快速冲向位于法杖前方的亚尔费姆。球体朝左右两侧延伸拉长,化为回力镖一般的利刃形态,真澄为这招取名为『喀拉·艾琉亚珥之刃』。除了自己之外,真澄从没听说还有其他人类魔术师能够同时驾驭这么多支空气利刃,这是真澄最强的撒手钢。

  迪杰萨德挺身挡在亚尔费姆前面……根本毋须在意,喀拉连巨大树干都能轻松剖成两半,我就一齐宰了你们两个!只要可以同时解决掉那两只怪物,日后被它们吞进肚子里的人类牺牲者数量也将跟着大幅减少……

  就在喀拉·艾琉亚珥之刃即将触及迪杰萨德之际,迪杰萨德举起一只手臂,然后仿佛赶苍蝇似地振臂轻松往下一挥。只闻『砰』的一声,现场响起一阵宛如气球爆裂的轻微爆破声,接着刮起一道强烈爆风。

  「这……怎么可能!」

  迪杰萨德脚边出现数个巨大凹洞,迪杰萨德则毫发无伤。它单凭挥动手臂的动作,就轻松破解了真澄最强的撒手钢。

  「想以魔术挑战魔族,简直可笑至极。只不过屠杀了几名使徒就想对抗本尊,真是太不自量力。魔术把戏到此为止了!」

  原本充斥于真澄脸上的憎恨与自信顿时化作一道阴霾,但真澄尚未放弃。面对深恶痛绝的魔族盟主,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复仇的机会。

  (如果能找到不受水精灵干涉的高度干燥空气,而不是这种湿答答的空气,必能大幅提升气刃威力!)

  隔壁栋教会建筑物的仓库映入真澄的眼帘,真澄拔腿往仓库直奔而去。

  亚尔费姆一边注视着开始对仓库外墙咏唱咒文的真澄背影,一边开口对迪杰萨德说道:

  「谢谢你保护我,虽然只是多此一举罢了。我很想亲自品尝一下他对我们所抱持的恨意究竟有多强烈呢……」亚尔费姆轻松飞越地面上的巨大凹洞,「他是我的猎物,接下来的甜头我要定啰。」

  「亚尔费姆,求求你住手。那孩子是我儿子啊!」

  神父拖着伤势严重的双脚爬出玄关外面。

  「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吧?你们俩的鲜血气味截然不同啊。不过,我能充分感受到你所付出的满满爱意唷。」亚尔费姆伸出舌头舔了嘴唇一圈,「而让人头痛的是,我最喜欢这种在当事人面前彻底蹂躏他心爱之人的情节啊。你就躺在那边仔细观赏吧!」

  真澄的咒文在仓库外墙上开出一个小洞,屋内略带霉臭味的空气涌流而出。看我再赏你们一发攻击,如此心想的真澄转身回头,却赫见留着一头银发的男子悄无声息地伫立在他面前。「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真澄。」亚尔费姆露出极其温柔的微笑。

  (我得拉开足够咏唱咒文的距离!)

  真澄虽然为了拉开双方距离而试图跨步跑开,无奈双手却遭亚尔费姆扣住,并轻轻松松地被他压在仓库外墙之上。撞上墙壁所产生的冲击促使法杖不慎脱手。

  亚尔费姆温柔地拥住真澄,它胯下那话儿则紧紧抵住真澄的身体。对被冰冷雨水淋湿的身体而言,那话儿简直如同烧红的铁筷一样灼热。

  「你以为我会动手杀了你吗?我得叫你透露LADY·KEY的藏身之地,而且如果这么轻易就赏你个痛快,那岂不是太无趣了?」

  亚尔费姆抓住真澄的双手,像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一样,将他紧紧压在仓库的外墙之上,一边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亚尔费姆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

  「你、你想干什么!」

  真澄仿佛女生一般,忍不住发出尖锐的倒嗓声。因为亚尔费姆伸出舌头轻舔真澄的颈项。

  「我要给你一个对你而言最为残酷的刑罚。让你变成即便是你最厌恶的言行举止,只要在我一声令下,你仍会满心欢喜地实行的生物。」

  真澄感受到亚尔费姆大大张开它的嘴巴,某种尖锐坚硬的物体触及颈项表皮。真澄瞬间领悟到自己即将遭受何种对待。对真澄而言,那是远比杀死他还要残忍百倍的要命刑罚。

  「住手,求求你别这样对我!」

  「这个要求我办不到……我现在已进入极端兴奋状态了……」

  亚尔费姆的獠牙深深刺穿了真澄的颈项,鲜血随着阵阵声响被吸出脖子上那两个遭尖牙贯穿的小洞。真澄再也无法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稳脚步,只能任由紧紧贴住自己的亚尔费姆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那是一种宛如灵魂快被连根吸走的可怕感觉。

  专心一意地贪食着真澄血液的亚尔费姆脸上神情突然一凛,它悄然拔出刺穿真澄颈项的獠牙,真澄随即瘫倒于泥泞当中,脸上露出了神智不清的表情。

  亚尔费姆先擦掉嘴角周边的鲜血之后,这才伸手绕至自己背后。只见亚尔费姆背上刺着一把断剑。

  「快逃,真澄!」投出断掉的艾斯达特的人正是神父。「一旦接受了它的鲜血,你将永世不得翻身啊!」

  亚尔费姆拔出刺在自己身上的断剑,接着眉关深锁地走向神父。

  「真是头痛呢……这是我第一次遭人类所伤,根本想不到该用什么方法来惩罚你比较妥当!」

  「你这低等生物好大的胆子!竟敢伤害盟主尊贵的身躯!」

  迪杰萨德的愤怒无一丝矫饰,它举脚猛踩爬行于泥泞之中的神父背部。神父的身子伴随一阵闷响弯成弓状,张口吐出大量鲜血。迪杰萨德的触手跟着凶猛地上扬。

  「老爹!」真澄的眼神重新恢复生气,他一捡起掉在地上的法杖,立刻伸指在空中画出一道五芒星,开始咏唱魔术咒文。「迪杰萨德,不准对老爹出手!」

  「赶紧逃走……真澄……这是为父的心愿……你千万不能死……跟你及薰三人一同渡过的安详时光……」

  神父没能顺利讲完这句话,因迪杰萨德的触手已贯穿了神父的心脏。

  「……我有吩咐你杀死他吗?」

  「咦!?可、可是亚尔费姆大人,这家伙对您的尊躯造成了伤害……」

  「你根本没有所谓的情绪,真是像极了你的饲主呢。我讨厌它的原因中,也包括了这点啊……算了,不跟你计较,反正我已得到另一个替代玩具了。」

  语毕,亚尔费姆转眼望向真澄,只见他在空中画出的五芒星轨道如同残像一般,绽放出淡淡的光芒。

  「该死的怪物,你们居然两度从我手中夺走父亲的生命!」

  「难道你还不懂你的努力只是徒劳无功吗?那种小技俩对我……」

  亚尔费姆还来不及说完,一道巨大的火柱已从五芒星当中衍生而出。火柱一边发出轰隆巨响一边贯穿滂沱大雨,像毒蛇缠住猎物似地吞没了亚尔费姆与迪杰萨德。一阵如同白画般的耀眼光芒彻底笼罩整座教堂庭院。

  当光芒消退之时,真澄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障眼法吗……火焰应该比风更适合那孩子吧?感觉上应该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才对,着实令人期待呢。」

  亚尔费姆的衣服虽被烧个精光,但它那宛如雕像般的肉体却不见任何烫伤痕迹。方才被神父以艾斯达特刺中的背部伤口也早已愈合。

  「啧,休想逃走!」

  「站住,你打算让街上行人看见你这副丑陋的模样吗?」

  「可、可是,亚尔费姆大人,现在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时候……」

  「你说『这种小事』?就我的伦理观而言,如果有魔族敢以那副德性在我的土地上奔驰出没,它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迪杰萨德,我会宰了你喔!」

  迪杰萨德深知亚尔费姆只依据他人无法理解的逻辑思考行动,只得隐藏起他那被评为『丑陋』的肉体前半部,十分难堪地伫立于大雨之中。

  「哎呀,不用担心了,没有问题啦。」

  亚尔费姆张开双臂,如同淋浴似地接受雨水冲刷。沾附在它身上的焦黑服装碎片被雨水冲走,如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它所拥有的俊美容姿。它脸上已重拾笑容,那是一张极其冷酷,同时也极其天真无邪的笑容。

  「因为我跟那小男孩已经结为连理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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