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天亮了。
非常地,静谧。
烦人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咚、咚咚、咚。
“——————”
身体已经,丝毫动弹不得了。
思考也完全停止了。
如果照镜子看看的话,像这样倒在墙边的自己一定和被切断丝线的人偶无异。
……咚。咚咚、咚。咚、咚。
“———呜啊。”
……又把节奏搞错了。
“呜———哈、啊、啊———”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
节奏回复了,终于能够再次呼吸起来。
“——————”
只不过是独处了一个晚上,身体便极其明显地衰弱起来。
视界变得恍惚起来。
肌肤连接触到空气都会作痛。
如果不去加以注意的话连呼吸也会停止,体内的器官也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志贵少爷,您醒着吗……?”
翡翠的声音。
……这是第几次了。翡翠,真是顽强。
“您醒着吧?那么请您至少来吃一点东西。”
“……够了。你们拿过来的东西,我不会吃的。”
什么也不吃。
这个家里给我的一切东西都不能相信。
食物也是。水也是。药也是。
那是为了杀死我,而准备的毒。
“……志贵少爷,我把食物放在这里了。在我离开以后,请打开门来吃一些。”
……翡翠的气息渐渐远去了。
“…………”
当,将头重重地叩在墙壁上。
……像这样彻底无视翡翠已经是第几次了。
……翡翠。翡翠和秋叶或琥珀不一样。
也许翡翠并不会杀死我的。
“…………”
但是,那种事情不过是妄想。
翡翠曾经把我禁锢在这个房间里。
到了现在,还像之前一样毫不知耻地窥探着我的状态,把我禁锢在这个房间里。
“———哈、啊。”
……不行了。
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思考不得要领,简直是被害妄想一样。
然而,到了现在思考也无法再回复正常了。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意识朦胧起来。身体一节一节地疼痛着。
喉咙干渴,似乎再喝不到水的话就会立即死去。
……即使如此,我依然顽固地锁着门。
……又是敲门声。
当当的声音不断重复着。
“……志贵少爷。您的食物,已经冷了。”
充满悲伤的声音。
“……秋叶小姐和姐姐今天都出门了,应该不会回来的。现在宅邸里只有我和志贵少爷。”
这样就想让我出去吗。
“烦死了……!我都说过别管我了,为什么翡翠你就是不明白呢……!”
“——————”
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翡翠的气息渐渐远去。
又是敲门声。
离去的气息。
……这样不断地重复着,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哈———啊、呜———”
……好痛苦。
并不是因为空腹。
只是口渴,还有发烧让身体如此痛苦。
“——————”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像这样靠在墙壁边,紧抱着仍然颤抖不停的身体。
紧闭的窗。紧闭的门。
“——————”
……这么说起来,在过去。
似乎曾经发生过相似的事情。
———那是。
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
被带到了新的环境中,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于是将自己紧闭起来的孩提时代。
不相信一切,也不愿意和任何人交谈。
在那个时候,有一个少女总是来敲我的门。
清脆的敲门声。
每当我询问是谁时,那个声音便会回答“是我哟”。
“志贵,去玩吧。总是呆在那里的话可是会发霉的。”
真是多余的关心。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将那个孩子赶回去。
又是当当的敲门声。
又是远去的气息。
……那个孩子每天都会来。
毫不厌倦地敲着门。
少女绝没有强迫我的意思,也并不曾打开过门,只是不停地在呼唤我。
“为什么不到外面来呢?”
我不能出到外面去。宅邸的人,全都敌视着我。
“没有那种事情哟。大家,都想和志贵好好相处。”
但是我无法相信。
我的父亲,就是由于相信才会被远野槙久杀死的。
“……是吗。是呢,那样一来也就不会去相信任何人了呢。”
是的。所以,一个人独处要轻松得多。
“但是,这样一来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孤零零的哟。孤零零的很无聊哟。”
没有关系。比起遭遇死亡来说,当然是这样比较好。
比起被别人欺骗。
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停的欺骗自己直至死亡,要来的干净一些。
“真是的。我明白了,那这样吧,志贵———我就好了。这样的话就能够到外面来了吧?”
这句话。
明明就在口边却无论如何回忆不起来。
用让人惊异的语气,那个少女到底说着,怎样就好了呢———
依然有敲门声传来。翡翠果然不懂吸取教训。
能令我为之所动的忍耐力,不禁又让我回想起孩提时代的事情。
“…………?”
没有脚步声。
翡翠的气息并没有远去。
“……翡翠?”
门的另一侧只有沉默。
翡翠默默地站在门外。
长久地。
翡翠的气息,似乎是再也不会远去一般长久地,停留在门的另一侧。
“……为什么不肯出到外面来呢,志贵少爷。”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正因为不愿意去相信任何人,才会像这样一个人在这里吧。
秋叶也好,琥珀也好,就连自身也脆弱得无法相信,所以只有把自己紧闭在这里。
……啊啊,终于注意到了。
秋叶她们的事情,也许真的不过是琐碎的小事而已。
因为我想要将身为杀人鬼的自己封闭起来,才会像这样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吧。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都不肯去相信吗,志贵少爷。”
……是的。所以,翡翠没有为我担心的,义务。
对于渴求着人血,就连翡翠的身体都疯狂地侵犯的我,翡翠没有必要关心到这种程度。
“……翡翠。够了,你走吧。我一个人会更轻松一些。这样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就足够了。”
“这是谎言。那样,那样完全不会轻松的。志贵少爷是在说谎……!”
……翡翠的声音,似乎带有了怒意。
“志贵少爷,你谁也不肯相信的话,只要来相信我就可以了!
所以,只有现在请听听我说的话……!”
……翡翠的声音,听来似乎在哭泣。
真的生气了吗,翡翠的话开始强硬起来。
相信我就可以了,这话不是说反了吗。
一般来说,这种话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啊。
“……真是的……”
真是乱来。
把这种任性的道理强加给我,还以为只有那个孩子,会这样。
“……相信你,什么。”
“那些,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喜欢着志贵少爷,所以才会这样来呼唤志贵少爷……!”
当,敲门声更强了。
“……志贵少爷,无论如何请把门打开。也许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但是比起把自己一个人关闭起来要轻松得
太多太多了……!”
翡翠的声音饱含泪水。
忽然发觉到,虽然语气多少有所不同,但是与那个时候的少女所说的话极其相似。
“还是不行吗……!?这样下去的话志贵少爷真的会有危险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到过去……!明明约定过回来的话再和大家一起去玩的,为什么……!”
少女的声音像是在哭泣着。
“啊……”
稍微回忆起来了。
在久远的过去,我被送到医院之前曾经作过的简单约定。
那个时候以为,痊愈以后理所当然会回到宅邸,所以才会说出那句像是寒暄一般的话,自己并没有在意。
“志贵少爷———再像那个时候一样,在眼前失去志贵少爷的这种事情,已经不愿意再次看到了……!请
您……求求您了快开门吧……志、贵———”
敲门的声音停止了。
似乎哭到跌坐在地上。
每一天每一天不停地呼唤着我的那个孩子。
非常的小心,爱担心人,总是在我身边的少女。
———那是。
那到底,是什么人呢———?
“翡翠……!”
明明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然而锈迹斑斑的身体却强撑着立起来。
每一个动作都几乎让我晕去。
但是这种痛苦,被我感到头脑的角落里去。
———翡翠。
翡翠。
翡翠,翡翠,翡翠,翡翠———!
终于抵达了门前,将手放到了门把手上。
“……可……恶。”
麻痹的指尖根本无法动弹,拼尽努力也不肯打开门锁。
咔嚓,锁终于被打开了。
门被打开了。
在门的另一侧,是令人怀念的,翡翠的身影。
“志贵少爷———真是,过分。”
满面泪水,翡翠凝视着我。
然而,现在我的身体会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比起那种事情,我———
“———翡翠。你是,那个孩子吗。”
“…………”
翡翠没有回答。
那并不是否认,而是表示承认的沉默。
“为什么———我还以为那无疑是琥珀的。就连翡翠,昨天不也说自己是宅邸中的那个孩子吗。”
“……志贵少爷。那个人,并不是我。我想一定是姐姐不忍心把志贵少爷放在那边不管,因此才会去帮助志
贵少爷的。”
“哎———”
———也就是说……昨天,我所侵犯的翡翠,实际上是,琥珀吗……?
“……那么果然,翡翠是和我们在一起玩的孩子,而琥珀———则是在宅邸中的那个孩子吗,翡翠。”
“…………”
“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种交换身份一般的事情呢,你们。”
“……并不是打算要欺骗志贵少爷的。志贵少爷去到有间家以后,我比起以前要沉默了不少。
姐姐为了让那样的我打起精神来总是作出开朗的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立场就不知不觉地转
换了。”
“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翡翠……你明明是那么开朗的孩子。”
“……不是的。我原本并不是那么活泼的孩子。只是由于志贵少爷在,才会拼命追逐着志贵少爷而已。”
“……但是,这是不可以的。正因为我把志贵少爷带到庭院里去,志贵少爷才会遭遇到那样的事故的。
我———只是很害怕,眼睁睁地看着志贵少爷被杀死。只能远远望着满身是血的志贵少爷,连哭泣和跑去
求助都做不到。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变得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再怎么拼命去想,也无法再回忆起从前的自己是怎样
去说话,是怎样去笑的。
……我眼看着志贵少爷死去却什么也做不到,只是在看着。那种样子和人偶无异。
所以———索性变成人偶就好了,我对着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诅咒。
注意到时我已经像姐姐一样寡言了。……就好像姐姐来代替我完成我所做不到的工作一般,代替我笑起来。”
“……等一下,翡翠。你说的事情,我不是很———”
不是很明白。
“我已经死了这种事情。莫非翡翠知道八年前的事故吗。”
“……是的。志贵少爷并不是被卷入事故而受伤。……只是在这幢宅邸的中庭,被杀死了而已。”
“什———”
那,不可能。
杀人的应该是我才对。
因为我,总是在俯视着满身是血的自己的身体———
“啊……”
意识渐渐模糊了。脚下使不上力气,向前倒了下去———
“志贵少爷……!请坚持一下……!”
……在跌倒之前。
翡翠,从正面抱住了即将倒下的我。
““啊———””
……我,和翡翠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翡翠是在拼命地支撑着我吧
与我抱在一起,身体颤抖着。
“……翡翠。”
我明白的。
我明白翡翠非常讨厌和异性接触。
所以现在也是,虽然支撑着我的身体,翡翠的身体却在不停地颤抖着。
“———翡翠。”
即使如此,我也不愿意从她身边离开。
环抱住翡翠的身体。
她的体温。柔软的身体。
……从小时候,一直在看护着我的,少女。
啊啊———已经,不会,再错过了。
“翡翠……终于,再次见面了。”
身体无法自由地动转,只是,紧抱着翡翠的身体。
“啊……志贵、少爷……”
翡翠的颤抖没有停止。
即使如此也没有拒绝,翡翠也抱紧了我的身体。
“……对不起。”
这是对什么而发呢,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只是,感觉到不得不向翡翠道歉的事情太多太多,因此才会说出这句话来。
“……没关系了。请不要道歉了,志贵少爷。”
静静地回答着,翡翠将我引到床边。
在床上休息。
地毯和床果然不是同样的东西,在床上只是躺着身体就觉得轻松不少。
翡翠在床边为我盖好被单,又拿过盛有水的杯子。
“志贵少爷,您自己能喝吗?”
“啊啊,这种程度应该没问题吧。”
从翡翠手中接过杯子,摄取着足有一日未接触的水分。
“嗯……”
发烧干渴的喉咙清凉起来。
只不过是一杯水,然而却有一种直扩散到指尖的感觉。
将空杯递给翡翠,舒了口气躺回床上。
“志贵少爷!?”
“———啊啊,不是不是。只是感觉到非常舒坦,放松了一下而已。不是身体不好。”
“志贵少爷,请不要再吓我了。现在的志贵少爷即使就此晕倒也并不奇怪。”
她用极其不安的眼神看着我。
……感谢着这种眼神的另一方面,也不禁感到一丝后悔。
“……志贵少爷?又哪里感到痛吗?如果痛的话请尽量告诉我。”
“不,也不是有什么痛的地方。”
……只是,胸前很痛。
从我倒下以来,翡翠一直在担心着我。
对于这样的她,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瓜。
没有体察到她这种正直的献身,还尽是做出一些伤害她的事情。
残暴地对待为了帮助我回复身体,做出了那种事情的翡翠。
……即使那时候的翡翠其实是琥珀,但是我对于翡翠做出了那种事情也是无可争辩的。
并不仅仅是这样。
做了杀人的梦,并且毫无节制地,还做了侵犯翡翠的梦。
……我。
根本就没有,让翡翠如此看护我的,资格。
“志贵少爷,方才的饮料不合您的口味吗……?”
我摇摇头。
“没有那种事情的。……那个,总之非常感谢你,翡翠。仅仅是喝水就能轻松下来许多,真是没有想到。
不过,已经足够了。我根本没有让翡翠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的资格。”
“———志贵少爷,您又说这种事情了吗。我只是想来帮助志贵少爷而已。其中没有什么资格的问题。”
“不是的,翡翠。并不是你的不是。”
……是啊,有不是的人是我。
纵然翡翠再怎么为我尽责,我也只会辜负那份好意而已。
“……我有翡翠在身边的话,一定又会做出很过分的事情。所以做完最低限度的处理以后,赶紧离开房间为
好。……拜托了。我已经,不想再伤害翡翠了。”
翡翠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应该是理解了我想说的事情。
沉默了数秒之后,翡翠抬起脸来,看来是理解了我的意思。
“我拒绝。”
“……啊啊,不好意思,这样的话我也能轻松一些……什么,等一下。翡翠,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我拒绝。
不能只凭着这样一句话,就让和贵少爷一个人独处。如果没有一个我可以接受的理由的话,我是不会遵从
志贵少爷的这种话的。”
翡翠斩钉截铁地说道。
“请把理由告诉我,志贵少爷。否则我是不会从这里离开一步的。”
“什———”
翡翠的眼神是认真的。
随随便便的理由或谎言是无法打动她的,更何况我———也不愿意对翡翠说谎。
“……我明白了。如果说出理由的话你就会离开吗?”
“是的,如果是我能够接受的理由的话,我便遵从志贵少爷的吩咐。”
“……哈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开了口。
“翡翠,我做过杀人的梦。每夜每夜,将陌生的某人杀死,然后吸食他的血液这样的梦。”
“……做梦什么的……那种事情不能成其为理由吧,志贵少爷。”
“……不对。实际上,我根本无法判断那到底是不是梦。也许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在现实中真的杀了人。
……就像我的父亲,远野槙久那样存在着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己,那家伙也许就是在城镇上引起骚动
的杀人鬼。”
“志贵少爷,那是———那种事情,理应是不可能存在的。志贵少爷现在不依然还是志贵少爷吗。”
“……现在是这样的。但是,有时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思想在脑中浮现。我所做的梦,也许正是我在过去所
犯下的杀人罪行。”
……还有,事实上,我在八年前便已经杀死了某个人。
因为在那中庭里俯视着满身是血的少年的记忆,实际上是存在的。
“志贵少爷,请打起精神来。像把自己当成是吸血的怪物什么的,太荒诞了。”
“……啊啊,是很荒诞。但是我可是不会笑出来的。……也许翡翠还不知道,远野家的人似乎全部都不寻常。
父亲便有着双重人格,我也许就是非常相近的人。就连秋叶———”
也在喝着,琥珀的血。
“总之,远野家的人全部都是异常的。就连我也是一样。从倒下以后便一直是,每当看到翡翠或琥珀时,就
抑制不住对你们的欲情。
虽然现在还不要紧,但是如果那种头痛再次袭来的话,一定———我一定会对翡翠做出很过分的事情
来……!”
“———志贵少爷。这样的事情,我和姐姐从一开始就全部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什么。”
“也就是说,远野家的人全部都有异常,这种事情。不,反过来说的话,不知道的人只有志贵少爷而已。
我也好姐姐也好,正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所以才会被留在宅邸里的。”
“———什。”
“也就是说,我并不认为这种事情有什么奇怪的。我和姐姐也是,拥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力量。正因为我们
拥有这种力量,才会被槙久老爷留在宅邸里。
所以远野家的事情,我们知道的要远远多于志贵少爷。
确实远野之血是即使被称为异常也不为过的东西。
但是,志贵少爷。这样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志贵少爷既不是槙久老爷一般的双重人格者,也不是
什么吸血的鬼。
因为你———要说起来的话,是和我或姐姐相近的人。”
“……我,和翡翠相近……?”
“是的。志贵少爷绝对不是杀人鬼。……现在我也相信着,所以请让我继续照料您。”
“……不行。即使如此我也对翡翠,那个……怀有欲情什么的,这也是事实。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会做出无可
挽回的事情来。”
“那———那个,是这种问题吗,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一问可以吗……?”
“哎……?嗯,没有关系倒是……”
“那个,志贵少爷,那个……讨厌我,或者姐姐吗……?”
“———什么?”
翡翠不安地绞着手指,向我问了一个极其意外的问题。
我讨厌翡翠,或琥珀,吗?
那种事情,就算天地倒过来也不可能。
“……我说。我怎么可能会讨厌翡翠或琥珀呢。我对琥珀十分感谢,对翡翠,那个……也觉得很感激,一直
是这么想的。”
“———哈啊。”
不知为什么,翡翠放下心来似的舒了口气。
“那么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现在的志贵少爷,只是由于身体的影响以至对于感情的抑制有些困难。平时思
索的事情浮上表层意识来而已,所以那完全都是志贵少爷本人的意志。
因此,志贵少爷对我或姐姐怀有好意的话,会有那种心情出现也并不奇怪。”
“啊……不是,虽然确实可以那么说……!
但是为了那种事情就对两个人还有欲情什么的还是很危险,不是吗!”
“嗯,是很危险。但是志贵少爷一直在忍耐着不是吗?那样的话以后也不必担心了。既然志贵能说出自己很
危险,那么也就说明志贵少爷在这方面很坚强。
至今为止都忍受过来了,之后想必也是能够忍受住的吧?
更何况,那是志贵少爷的意志,也并不是什么双重人格。”
“不……那是,道理的确是这样的……”
……事情可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面对着那样信赖的笑容,我感觉到即使是死也要坚持住才行。
“……我明白了。翡翠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就留在附近吧。我也尽量抑制住自己试试。”
“哎———不,那个,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翡翠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红霞。
“嗯……?”
难以理解。
翡翠像是难以启齿一般,向我这里偷望着。
“翡翠?我,说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
翡翠定定地注视着我。
“———?”
不知为什么,感觉非常不好。
紧张得心脏狂跳起来一般,像是发现了什么恶作剧而发怒之前一般,那样非常不确定的感觉。
———咚咚。
———咚咚。
———咚咚。
———咚咚。
———咚咚。
“呜———”
……糟糕了。
是由于紧张的缘故吗,感到一阵眩晕。
“呜……”
意识开始摇曳起来。
……竟然忘记了,我并不是这种能够像常人一般说话的,身体。
“啊……,呜———”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种想吐的感觉。
翡翠———虽然对不起翡翠,现在要是能就这么睡去,也许会轻松一点吧———
“志贵少爷。您很,痛苦吗。”
“哎……啊,有一点,不舒服。但是比起刚才来要好一些,不用,担心。”
“……不。这样下去志贵少爷会因衰弱而死去的。姐姐也曾说过,志贵少爷今夜是危险期。”
“什———”
听到这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并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这个身体无法治愈的时候。
每日愈来愈强烈地直感到这个身体的终结,死亡的想象也不知有过多少次。
但是,像这样。
像这样明确的从别人口中听到,还是让我感觉到一阵寒意。
“…………”
该说些什么好呢,我不知道。
是啊,老老实实接受下来好吗。
叫着不要开玩笑再大闹一场好吗。
“…………”
哪一种我都做不到。
自己的身体在今夜就要停止活动,明明已经预想过很多遍了,现在却还是完全没有实感。
完全像是通过监视器来眺望着一个陌生的病人的人生一般,感觉和别人的事情无异。
“……秋叶小姐和姐姐,为了治好志贵少爷的身体出门去了。……但是,即使这样似乎也来不及了。即使有
着能够治好志贵少爷方法,在寻到方法之前志贵少爷就已经耗尽体力的话,那也没有意义。”
“……也罢,要是那样的话,也没有办法。”
我不知道秋叶和琥珀到底去做什么了。
虽说是要治好我的病,但是真的存在能够治疗这种不明原因的症状的东西吗。
不过也罢,即使这样努力,到最后。
在两个人回来之前我就筋疲力尽的话,也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但是,是呢。在秋叶小姐回来之前,让志贵少爷回复一点精神的方法也并不是没有。”
“……?”
“……虽然很失礼,但是,那个,志贵少爷允许的话,就用这个方法。”
吞吞吐吐地,翡翠满是踌躇地查看着我的脸色。
翡翠说,有着能够让我撑过今夜的方法。
如果那是当真的话,我没有理由会拒绝。
“……没有什么允许不允许的吧。即使只能有一点点帮助,那也只有去试试看了。这种事情,倒不如说该由
我来拜托。”
“———是。那么志贵少爷,请稍微闭上眼睛可以吗?”
“闭上眼睛?这倒是没有问题……好了,这样可以吗?”
“……可以了。就这样,请不要动。”
脚步声响起。
翡翠靠近过来的气息,还有衣衫摩擦的声音。
之后,床响了一声,有什么东西触及了我的嘴唇。
“——————”
柔软的,感触。
能够感觉到人的体温,这毫无疑问是翡翠的唇。
…………
“……是的。那个,刚才那就是帮助志贵少爷的方法。”
“帮助我———所以说,为什么。”
“您问我为什么我也很为难。只是,我和姐姐,能够将力量分给缔结契约的人。
……那个,就是进行过体液交换后,能够将那个人作为自己的同类来认识,可以将自己的力量分给那个人,
也可以将那个人的力量增幅。”
“那———那是什么。”
“我和姐姐与生俱来的,特别的体质。与远野之血不同,是从普通的人类中诞生出来的特异能力者。槙久老
爷称其为‘感应者’。”
———啊。
这个词,确实,在父亲的笔记上看到过。
“槙久老爷,为了抑制住愈来愈强的‘远野一侧的自己’而把我们带回宅邸。因为比起将力量分给他人这种
事情来,我们更擅长于增强他人的能力。
……槙久老爷,并不是将远野一侧的自己,而是由姐姐来感应人类一侧的自己,勉勉强强才保持住作为人
类的自我。”
“…………”
不,那种事情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不过,那个体液交换什么的,就是刚才的———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就是说翡翠的身体,对于我来说是像药一样的东西吗……?”
“是。对于原先的志贵少爷没有意义,然而现在的志贵少爷体力十分低下。所以即使分到的是我这种程度的
人的体力,也应该能够维持住一般人的生命力。”
“———是吗。所以现在我才会这么精神。”
试着握了握自己的双手。
“……动了。嗯,确实能动了……!”
虽然身体还到处发钝,但是至少能够依着自己的意志行动了。
像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我却感到无上的快乐。
“谢、谢谢你,翡翠!托你的福,体力复原了!”
高兴地举起手来。
但是,翡翠依然一副很沉重的表情。……回想起来的话,翡翠的呼吸再怎么让人舒畅,像刚才那样无视翡
翠的感受长吻下去,果然让翡翠感到不高兴了。
“啊……那个,抱歉。翡翠的呼吸,非常地舒服,不由得就———”
“不,刚才的事情,那样就好了。……那个,因为只有我也许无法进行体液的交换。”
翡翠很害羞地注视着我。
“但是志贵少爷。那个,刚才的只是应急措施一类的事情,很快志贵少爷又会支持不住的。”
“什———是,是那样的吗?好容易回复过来,又会像原来那个样子吗———”
那样我可不愿意。
像这样动转之后,才终于发现。
到刚才为止的自己,这几天来的自己,真的是异常的。
像现在这样能够自由动转着,一想到还要回复到之前那种动弹不得的状况,不由得不寒而栗。
“……怎么办。我,可不想再回到那种样子。像被切断丝线的人偶那样,又有头痛袭来的话,那我就会———”
在这个身体停止下来之前,心就会先崩坏了。
“志贵少爷。我也是,不愿意看到志贵少爷再度回复到那种状况。
所以……那个,更深一些,将力量分给志贵少爷,这样可好。”
满是踌躇,指尖颤抖着,翡翠正视着我。
———咚咚,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更深一些,这种事情。
那个,互相交换体液这种事情,那就是说———
“———那个是,那个———”
翡翠沉默着。
这种事情,果然一定要从我的口中说出来吗。
…………
用心去倾听的话,能够听到静静的呼吸声。
“……睡熟了吗,翡翠。”
翡翠睡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单。
与力尽的翡翠相对照地,我依然很有精神。
……不,身体虽然很疲倦,但是像之前那种不自由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这就是说,至少在今天晚上,我能够保持普通人的身体了吧。
……翡翠在床上熟睡着。
由于将力量分给了我的身体,翡翠也感觉到很疲倦吧。
“……果然我还是有些勉强过头了啊。”
自己反省了一下。
……翡翠还是第一次,刚才真的是有些过分了。
“……不过,翡翠太可爱,这也没有办法。”
这种解释才是没有办法呢。
翡翠安稳地呼吸着,睡着。
……要有所行动的话,也只有趁现在了。
“……抱歉啊。再多睡一会儿吧,翡翠。”
我轻轻抚摸了一下翡翠的头发,换过衣服离开了房间。
———说起来,秋叶和翡翠都不在啊。
这是一个好机会。
就趁现在来好好调查一下我的事情,也就是八年前的事故吧。
我来到父亲的房间。
……这里,应该有什么能够解开我的疑惑的东西吧。
“……桌子的抽屉……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啊。”
上着锁的抽屉里或许还残留着父亲的私人物品也说不定。
但是,那种地方所有的东西,我不认为会记录一些重要的东西。
“……要是有金库什么的就好了。”
在房间中搜索起来。
“……有了。”
像金库一样的东西,非常简单地被发现了。
既没有钥匙,也不知道密码盘上的密码。
所以便摘下眼镜,将金库上的“线”切断了。
“……嗯……”
里面只有古老的日记本,和便笺一样的东西。
日记本是孩子用的东西,还有一封不知是寄给谁的信的草稿。
“……信的草稿,为什么。”
笔迹毫无疑问是父亲的。
内容极其凌乱,一眼看去什么都看不明白。
———日期,似乎是八年前的夏日以后不久。
“…………”
虽然不明白有什么意义,总之先读下去看看。
某月某日。
我的嫡子身上的远野之血倾斜了。
他,将当时在场的养子杀害了。
(养子是七夜家的继承人。不是琥珀、翡翠一类的感应者一族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一次反转极其强烈。因此判断必须予以处罚。纵然是作为远野家当主的责任,杀死自己的孩子仍然是一
件痛苦的事情。
比起女儿来,嫡子拥有的远野之血要更浓一些。
就潜在性的等级来看女儿身上能够感觉到古老的起源,而论浓度的话则是嫡子要远胜一些。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成人之前就发生反转了吧。
他的能力是“不死”与“共融”。
他在自身能力觉醒之余,作为结果杀害了身处附近的七夜家的养子,并夺取了生命。
就最初行使能力来说不能算是很精彩。
某月某日
嫡子和养子,全部留下了一条性命。
由于事先杀害养子并夺取其“生命力”,嫡子似乎借助这个而复活了。
是由于临死前的缘故吗,已经反转的理性多少回复了一些。
因此,虽然很危险但还是中止了处罚,将其从远野宅邸暂时隔离出去。
七夜家的养子一方,纵然留下了一条性命也无法保持长久。
即使能够回复,身处于被嫡子掠夺的立场,不管在什么时候猝死都不奇怪。
由于二人均在生,便有着在精神上同调的可能性。这恐怕是共有生命的副作用吧。但是,即使如此,养子
一方也终归会衰弱而死。毫无疑问。
某月某日。
还残留有社会上的问题。
嫡子杀死了七夜家的养子。
虽然事实被隐瞒下来,然而嫡子并不是能够在人前露面的状态。被我处决时受的伤还没有痊愈,身体和容
姿也改变颇大。
完全无法作为远野家的人出现……就连作为人而应有生命表现也没有。
七夜家的养子依然生存着。
在他生存其间,还是能够再派上一点用场的。
如果有反对意见的话,在此解释一下。
补足。
七夜之血,是某个杀人鬼辈出的种族。
如果那个养子活下来的的话,通过共有生命来维系的嫡子便会受到极其恶劣的影响。
好容易取回了理性,却由于七夜家的养子而成为“杀人鬼”的可能性,无法否定。
为了避免此类事态的出现,便不得不将养子控制在目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但是不能允许他靠近远野宅邸。
应该选择一个适当的分家来负责管理这件事宜。
某月某日。
……嫡子由于远野之血而醒来。
或许是因为曾有过一次临死体验的缘故,现在回复了原先的理性。
但是,无从判断在何时出于什么契机会再次发生反转。
虽然无可奈何,但是也不能允许他接近远野宅邸。
照顾他的任务就交托给一个能够信任的佣人。
某月某日。
那个孩子的理性回复了正常,这一类的报告仍然没有着落。
……从被寄养到别人家,已经经过了一年。
很痛苦。那样的生活对我的孩子来说一定非常难以忍受吧。快一点,哪怕早一刻,只要他一回复立刻就把
他唤回宅邸来。但是。
“———这是,什么啊。”
养子。十年前这里有一个养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完全没有印象,但是确实我知道有一个养子存在。
……我,把那家伙杀了?
八年前,在那个中庭?
“……意识维系在一起……”
在信中写着,我和那家伙的意识有着维系在一起的可能性。
一般来说这不过是一个让人笑到倒地的笑话。
但是,现在的自己有着切身的体验。
“———不对。”
不对,不是那样的。
这并不是那么回事。
“———呜。”
……我明白了。
已经,注意到了真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去不愿意去考虑。
———还想继续否定下去。
养子。
被杀的人。
到底是什么人,明明已经很清楚了才是,我却想从这个事实之中逃开———
“呜———真是,难看。”
诅咒自己一般低语着,将信丢到了一边。
“……之后是这个了。”
被放在保险柜里的日记。
看起来像孩子用的东西,我不认为是远野槙久的。
翻开书页看去。
在里面所记载的,只有四个片假名而已。
救命。
这样写着。
在纯白的纸张上,字小小的,被刻在上面。
“……哎?”
翻了下去。
救命。
再翻。
救命。
再翻。
救命。
再翻。
“什———”
那是,能够让读到的人立足点崩坏,并落入无底黑暗的,诅咒。
救命。
救命。
救命。
救命。
救命。
救命。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
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
“——————”
……一阵呕吐感。
至今为止做过不少噩梦,但是没有比这个更可怖的。
救命,这几个字。
写下这本日记的人,并不是不知道其它的单词。
只有这个词。
那家伙,能够浮现出的感情就只有这些而已。
在罗列的文字之中,并没有潦草的地方。
一个字一个字,怀有着如同要倾泻出来的感情不断重复着的单词。
这家伙只有通过反复书写这四个字,才能够暂时找到逃避的地方。
除此之外倾吐诅咒的方法,那家伙并不知道。
“……呼。”
还有一多半的内容没有看。
我。
已经没有了继续与这本日记对峙的力气。
“——————”
尽量不去注意内容地翻着书页。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停住了手。
“……普通的文章……?”
最后一页上,是一篇简短的文章。
纯白的纸张上,用银色的铅笔书写的文字。
所以,变成人偶就好了。
我的身体,一点一点停止搏动。
血管一根一根变成胶管。
血液如同蒸汽一般逝去。
心脏也好什么也好,都化作徒具形态的工艺品。
看吧,所以说痛楚,已经
没有了。
“——————”
……合上日记本,放回保险柜里。
远野槙久出于什么目的把这个放在保险柜里,我并不知道。
只是,这。
毫无疑问是由于畏惧书写在这个日记中的孩子的怨念,而将其封印在保险柜之中。
……天已经黑了。
暗淡下来的庭院。
眼前是黑暗的,幕布一样延伸开来的树林。
回忆起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幢宅邸之前所做过的,久远的梦。
“……那么。”
并没有什么理由要去到那里。
只是想确认在我心中存在的界限,而向着黑暗的幕布深处走去。
中庭里什么也没有。
八年前,在这里被杀死的某人的尸体,不可能存在。
八年前,在这里被杀死的某人的血痕,也不可能存在。
“…………”
只是,这一瞬间的幻想。
炎热的夏日
我确实,曾在这里漠不关心地眺望着满身是血的自己。
“……呼。在这里有什么人被杀是毫无疑问的吗。”
当时,被杀的是我还是那家伙,我并不清楚。
哪一个是养子。
哪一个又是日记中记载的怪物。
“……按常理推断的话,应该是我在这里把他杀死了才对。”
“不是的。在这里被杀死的是志贵少爷,你才对。”
“——————!?”
回过头去。
不知何时,翡翠已经站在那里了。
“翡翠。已经醒来了吗。……那个,不要紧了。你也别勉强自己,不是还很累吗……?”
“志贵少爷才是,请不要这么勉强自己。再怎么补充体力,失掉的量还是压倒性的多。”
翡翠来到我的面前。
“啊……”
……咚咚,心脏被注入了活力。
翡翠仅仅是靠近我而已,身体的活力却真的涌现出来。
“好厉害啊,身上暖暖的。……嗯,是翡翠的温暖传过来。
不过,翡翠。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在这里被杀的人是我,那么翡翠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是。我看到了志贵少爷被杀死。你就在这里,被四季杀死了。……并不是肉体或灵魂而已,真真正
正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杀死了。”
翡翠的声音颤抖起来。
那并不是出于恐怖,而是对杀死我的人所怀有的怒意。
“……等一下,翡翠。在这里被杀死的是七夜家的养子吧。那么,被杀的应该是那家伙才对啊。”
“不。被杀死的人就是你,志贵少爷。”
翡翠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啊啊,原来如此。
那么,果然———
“———是吗。那个养子,果然是我啊。”
“……是。志贵少爷是名为七夜的家族的继承人。槙久老爷,把七夜家唯一生存下来的你收为了养子。
……你的名字是志贵———和远野槙久的儿子远野四季的名字有着相同的发音,这个偶然十分有趣的缘
故。”
“同样的———名字?”
“是。所以志贵少爷会感到混乱也是当然的。并且志贵少爷和我们不一样,是作为真正的家人被带来远野家
的。”
“——————”
说不出话来。
……那种事情,到了现在已经算不上冲击了。
我从最初就和父亲合不来,回到这幢宅邸也总感觉到违和感。
所以,那种———
那种———
那种,事情———
即使全部是谎言,我———
“……非常抱歉。、尽是说一些会让志贵少爷伤心的话。”
“不,没什么。我也没有感到伤心。”
———我想,自己说的,是谎言。
我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只是,胸前有着空洞一般的间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不过,很奇怪啊。远野家的人全都有着奇特的力量不是吗?
那家伙……四季要是吸血鬼的话,我又怎么样呢。
虽然程度比不上那家伙,但是我也有着奇特的眼睛。”
“……具体的情况我知道的也不详细。只是秋叶小姐曾经说过,志贵少爷与我和姐姐一样,是与远野家这种
‘混血’敌对的家族。
……我们所有的只是通过体液交换来感应对方的能力而已,但是七夜一族拥有的是名为‘退魔’的攻击性
能力。”
……原来如此。
确实我的眼睛,并不是像翡翠一样活人的能力,而是去杀人的力量。
“……是吗。不过,那样一来为什么父亲要把我收作养子呢。将自己的敌人收为养子,这不是很奇怪吗。”
“……志贵少爷是退魔一族中最为特殊的七夜之血的继承人。
浅神,巫净,两仪,七夜。
这四个家族被认为是‘混血’一族的天敌。
我想槙久老爷是为了将其中之一罗致远野家,作为一种力量来使用,才会收养志贵少爷的吧。”
“……所以说。为什么要把敌对的人,收为养子呢。”
“那是……据说在七夜家中,只剩下志贵少爷一个人的缘故。”
“……啊啊,是这样啊。”
十年前。
隐蔽在山间一般的古老和风建筑。
被黑暗的森林所围绕,连历史的流动都弃之不理的世界。
……回忆不起来了。
能够回忆起来的,只有琉璃一般的苍月。
以及黑暗森林的广场上七零八落的人,和酷似远野槙久的人影而已。
“———哈啊。”
事到如今。
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全都无所谓了。
“……那么。我知道自己在这里被四季那家伙杀死了。那么,为什么我还会以远野志贵的立场活下来呢。我,
对于这一点始终不明白。”
“……是。确实志贵少爷被四季贯穿了胸口,处于濒死的状态。但是之后志贵少爷奇迹般地留下了一条命。
由于志贵少爷,被槙久老爷处罚的四季也留下了一条命。
由于没有人死去,事情本应告终了。但是四季的身体已经无法在人前露面了。”
“是吗,这样一来就有为远野四季找一个替身的必要了。远野槙久毕竟身为一大企业的顶尖人物呢。儿子突
然死亡这种事情是不好去解释的。”
“……是。槙久老爷将事件处理为七夜家的养子死于交通事故,而志贵少爷则作为远野志贵来对待。……一
切只是,为了保住远野家的体面而已。”
“……呼。原来如此,很像那个父亲做出来的事情。”
啊啊,这样一来所有的榫头都接合了。
纵然被称为远野志贵,我也并不是远野家的人。继承远野之血的人,除了秋叶以外就没有了。
所以父亲才会把我寄养在有间家,做出一个长子健在,却由于身体关系无法继承家业的立场来。
“志贵少爷———我。”
“……够了。至今为止一直毫不知情真是对不住,不要再这么叫我了。和我平等地对话就足够了。翡翠不是
和我相似的人吗。”
“不,我和志贵少爷或姐姐相比,没有尝过任何痛苦……!
槙久老爷去世以后,秋叶小姐维护了我们的立场。
所以,只有我安稳地,一无所知地活到了现在……!”
“等一下,翡翠。
秋叶———那个,知道我不是她真正的哥哥吗……?”
“……是。似乎是在志贵少爷被寄养到有间家时,从槙久老爷的口中知道的。
但是,对于秋叶小姐来说,就只有志贵少爷一个哥哥而已。
……槙久老爷每天都在命令秋叶小姐忘掉志贵少爷。
但是,秋叶小姐一次都没有点过头。无论受到多么严厉的斥责,秋叶小姐都在等着志贵少爷。
……如果知道真相的话,志贵少爷一定会离开远野家的。所以绝对不要把真实告诉志贵少爷。秋叶小姐为
了这个要求甚至向我们低了头。
我也好姐姐也好,被秋叶小姐帮助了不知多少次。姐姐是槙久老爷的贴身佣人,根本不被允许离开槙久老
爷的房间。厌恶这种行为,让姐姐获得自由的人就是秋叶小姐。
所以———既然秋叶小姐是这么希望的话,我和姐姐也就说了谎话。其实我们也和秋叶小姐一样,期待着
志贵少爷的归来。”
“……翡翠。”
“所以,志贵少爷,请千万不要记恨秋叶小姐。秋叶小姐比任何人都重视志贵少爷。”
“……啊啊,我知道的。我没有记恨秋叶的理由。要说应该被记恨的,应该是我才对。翡翠和秋叶明明这么
痛苦,我却一个人轻轻松松地生活着。”
“…………”
所以,我感谢秋叶。
那家伙明明没有必要把我这样的人唤回宅邸的,不只如此,她还一直把我当作哥哥。
……所以,我也要坚持到底。
如果秋叶把远野志贵称为哥哥的话,我也就不知道七夜志贵这个名字。
我就这样,作为那家伙的哥哥,作为远野志贵一直生活下去———
“呜———!”
“志贵少爷!?”
翡翠跑到我的身边。
我放开满脸不安,搀扶着我的翡翠的手,做了一个深呼吸。
“……真不好意思啊。难得翡翠已经帮助过我,现在又头痛起来了。”
“———志贵少爷。你体力衰弱的原因是八年前的事件。那时,夺取志贵少爷生命的四季,使用了你的生命
才会活下来。
所以———志贵少爷才会衰弱起来,和叫四季的那个人,连意识也混同起来。”
“……原来如此。也就是这么回事吗。
我的身体,只要不把那家伙———名为四季的杀人鬼解决掉的话,就不会回复是吧。”
“……是。我想四季是憎恨着志贵少爷的。所以才会一点一点地夺取志贵少爷的体力,侵犯志贵少爷的心灵,
以折磨志贵少爷为乐。”
翡翠依然怒形于色。
“憎恨着我,吗。……不明白啊。杀死我的人不就是他吗。要是说我恨着四季还有情可原,但是四季恨我可
就不对劲了。”
“不。对于四季来说,志贵少爷正是杀死自己的人。因为志贵少爷,让名为远野四季的人消失了。”
“……?我让四季消失了……?”
“是。志贵少爷确实被四季杀死了。
但是在那之后又留下了性命,代替四季作为远野志贵被对待。
……在那之后,对于被幽禁在某处的四季来说,志贵少爷的存在就是一种威胁。
名为远野四季的自身确实还活着,但是实际上是名为远野志贵的人在存在着。
四季,在活着的情形下被志贵少爷夺走了名为‘远野四季’的全部存在,成为了不是任何人,也并不存在
的东西。”
“……是吗。认为自己是被我这个赝品代替的真品吗。按道理来说———”
四季的目的是杀死我,并取回自己的存在。
“但是,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志贵少爷的身体由我来守护。无论四季做什么,我也不会让他再度杀死
你的。
……身为杀人鬼徘徊在城镇里的四季,终归会获得应有的处罚。所以在那之前,志贵少爷请回到房间休息。”
“…………”
回房间休息……?
不对,那样一来我就难保了。
只是翡翠不知道罢了。和那家伙的同调已经日甚一日了。
所以。
如果那家伙真的发起疯来,我能不能保持住理性还是一个未知数。
“……哈啊。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为了向我复仇,不惜伤残自己身体的家伙啊。”
……复仇?不对,那是,不对的。
……被我杀死的四季。
……把我视作赝品的四季。
……不断杀着我的四季。
……如果没有我就不会变成这样的四季。
……如同远野槙久一般为了消遣而杀死城镇上的人的四季。
之后,是的。
———在久远的过去已然死去的。
名为七夜志贵的幼小的孩子。
无意间,已经咬紧了牙关。
“别开玩笑了———要说憎恨的人可是我啊,四季。”
一阵疼痛流过。
是胸前的旧伤。
要想让这处伤止痛的方法,恐怕就只有一个了。
“志贵少爷,您要去哪里……?”
“还用问吗。那家伙说过他要来了。我怎么能特意等着他来啊。”
我知道那个家伙的根据地。这种无聊的因缘,就由我来斩断吧。
“请不要去,志贵少爷……!志贵少爷凭着这样的身体出到外面去,太危险了!”
“翡翠。不好意思,能帮我把房间里的那把短刀拿过来吗。”
“———我拒绝。我不会让志贵少爷去的。”
“……哈啊。没办法了,那么我自己去拿。看家就拜托翡翠了。”
“志贵少爷……!”
我转过身走开了。
“志贵少爷!您这样做我真的会生气的,我……!”
在心里向着跑来阻止我的翡翠道过歉,我回到了宅邸。
———走出大门。
口袋中有着刻有七夜字样的短刀。
托翡翠的福依然保有着体力。
要说还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
“…………”
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的翡翠吧。
“……翡翠。拜托请你回到宅邸里吧。”
“……我拒绝。因为志贵少爷不肯听从我的请求,所以我也不会听志贵少爷的话。”
翡翠执拗地背过脸去。
“我说。我并不是说翡翠会碍事。……那个,现在要去的地方非常危险,所以我才想让翡翠留在宅邸里。”
“虽然您这么说,但是现在的志贵少爷只要一离开我立刻就会倒下。如果志贵少爷决意要去的话,不把我也
带上会很麻烦的。”
“哎———翡翠的力量,是这样的吗?我们都那样,那个……结合了,不是就能够暂时回复身体了吗。”
“……不是的。那是作为亲近者,和志贵少爷缔结契约的仪式而已。我和姐姐如果不处在分享血或体液的人
身边的话是无法传递力量的。”
“———这个。”
真糟糕。
这要是事实的话,翡翠不在身边我连学校都到不了。
“即使这样志贵少爷还是命令我留下来的话我就留下。我应该如何行动就由志贵少爷来决定。”
翡翠正视着我的脸。
“……呜。”
……看来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如果没有翡翠的帮助就无法抵达学校的话,那我就只能把她带在身边。
……数日不曾来过的学校,静谧得让人背上发冷。
完全感觉不到人的气息与生的脉动的空间。
白天有数百个学生生活的地方,在月光之下宛如被破弃的废墟。
“志贵少爷,真的是在这里吗……?”
“——————”
我无法回答翡翠的问题。
就连我,也只不过是在梦里见到他身处学校的某处。
“……走吧,翡翠。”
说着,穿过了校门。
“———呜。”
“志贵少爷,这里是———”
看到我停下脚步,翡翠也停下来一动不动。
———一阵强烈的违和感。
夜晚的校舍。
从穿过正门进入其中后,就感觉到空气的异样。
———违和感更强烈了。
……是空气在摩擦着。
周围的空气,只是吸入便会伤到肺部一般灼人。
———愈发强烈的违和感。
“……这个感觉,是———”
在梦中体验过无数次的嫌恶感。
冻结住空气的杀气。敌意。憎恶。
在校舍之中。
在那梦中出现的情景,仿佛激烈战斗一般,相互杀伐的黑暗。
“四季……在和什么人,战斗,吗。”
……我不知道。
能够和那种超人类的怪物战斗的人,理应不存在才是。
“姐、姐———?”
呆呆地。
像是在强抑着呕吐的感觉,翡翠低声说道。
———姐姐———琥珀。
从早上起便不见踪影的秋叶。
与琥珀出去了,今天不会回来。
……昨天夜里。
向着笼闭在房间里的我。
说着再忍耐一下的秋叶。
“这……莫非是,秋叶———!?”
脚动起来。
比起思考还要早一步,向着校舍之中跑去。
———进入了校舍。
校内的空气,比起外面还要紧张。
“志贵少爷———”
“…………”
我没有回应翡翠的低语,只是注意着周围。
———走廊。
———极其。
———安静。
“…………!”
一阵尖啸声响起。
几乎震裂鼓膜的高音。连床上的玻璃都共鸣起来。
———声音,似乎是从上一层楼传来的。
“志贵少爷,刚才是———”
“……总之不要离开我身边。走吧,翡翠。”
握住翡翠的手,向阶梯跑去。
“……呜。”
不由得咬住了牙。
回想起那一天。
我发着烧离开了房间,听到了秋叶与琥珀的对话。
秋叶说要把四季———哥哥杀死。现在终于明白那并不是我,而是四季。
所以,现在相互争斗的两个人,毫无疑问是秋叶和四季。
再次响起共鸣般的尖啸。
声音从更高的地方传来———是在四层吧。
“那个傻瓜……!”
登上三层的平台。
可恶———为什么要做这么乱来的事情,秋叶。
至今为止一直从梦中了解四季的情形的我知道得最清楚。
那家伙的运动能力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虽然不知道远野家的人到底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超越人类”,但是
秋叶没有胜算。秋叶简直是送上门去被四季玩弄。
“……呜!”
拼命加快速度。
———秋叶。
我不肯信任秋叶而将她赶出了门。
明明没有做过一件像哥哥的事情,她却依然称我为哥哥。
———甚至现在,还孤身一人去与名为四季的杀人鬼相争。
“可———恶!”
……为什么,心里只有极其绝望的预感。
秋叶———秋叶,绝对没有胜算的。
四季会把秋叶杀死吗?
……我不知道。我不认为在梦中对秋叶执著到那种程度的那家伙会对秋叶出手。
但是,另一方面。
我也能感觉到对于那家伙来说,所谓“执著的某种东西”,与我们通常所说的“想得到的东西”有着很大差
异。
那家伙,疯了。
那种人的观念有没有崩坏我并不知道。
不,疯子的思想,是连疯子也无法抵达的唯一的世界。
就连发疯的人自身也无法理解,旁人也就更无法理解。只能孤立地浮在半空的唯物论。
“秋、叶———”
———还活着。
秋叶,绝对还活着。
不可能被四季之流杀死的。
因为,被四季杀死的人应该是我。
秋叶———秋叶代替我死去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如果发生那种事情的话,我———
尖啸声。
在抵达四层的同时,又一次传来了共鸣。
声音近在咫尺,从阶梯出到走廊立刻便能听到。
“秋叶———!”
我将最糟糕的光景从脑中挥去,向着走廊跑去。
———哎?
瞬间,一切语言消失了,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
“——————”
在我的背后,翡翠倒吸了一口气。
“秋———秋、叶。”
我也是,脑海中只能,浮现出这个单词。
在只有月光的走廊上。
在仅仅吸入就能撕裂肺腑的冻结的空气之中。
在不过数米前的走廊尽头,秋叶站在那里。
如血一般,鲜红。
———一开始,还以为是秋叶的鲜血。
但是不对。
染遍鲜红的,只是秋叶那长长的头发而已。
“——————”
仍然,无法把握状况。
在走廊的尽头,是稳稳地站在地上,赤发随风飘舞的秋叶,以及———
单膝跪地,不停吐着血的,那家伙的身影。
跪倒在秋叶面前的,毫无疑问是那家伙———四季。
秋叶悠然地俯视着四季。
……在秋叶的背后,是紧紧跟随的琥珀。
不断喘息着,脆弱得几乎要死去的四季,和呼吸一丝不乱的秋叶。
———状况。
让人难以置信,优势压倒性地在秋叶一边。
“呜……!”
四季跳跃起来。
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化作一团黑影,向着秋叶的肩部咬过去。
然后是尖啸声引起的共鸣。
秋叶瞪视着四季。
与此同时四季的身体像要跳回到原处一般被弹飞,与共鸣相应似的,他的身体扬起一阵烟消失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
四季的惨叫在走廊上回响。
四季的身体化作烟雾蒸发起来。
那家伙和服下的身体,大部分都露出了骨头,俨然木乃伊一般。
尽管如此依然活着,带着扭曲得不成形的身躯凝视着秋叶。眼神中混杂着恐惧,目光游移不定。
另一方面,秋叶的衣服上连一处损伤都没有。
……即使相隔这么远我也能了解。
秋叶在周围的热量造成了海市蜃楼般的歪曲,那是要比包围住校舍的空气还要密实的“异界”。
“啊,呜,呜啊啊啊啊……!”
四季紧抓着渐渐蒸发的身体。
秋叶丝毫没有大意,冷静地观察着他。
———两个人的力量。
从根本上说,是“质”的差异。
“好强……秋叶小姐,真的……好强。”
惊呆的翡翠在背后低语着。
我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该怎么说呢。纵然是有优势,优势也未免应该有个度吧。
这即使形容为压倒性,不也嫌不够吗———
“到此为止了,四季。”
“秋、叶。”
四季呼吸荒乱着,口中说出亲生妹妹的名字。
秋叶———凝视着四季,一动不动。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我不是你的哥哥吗。”
“…………”
无言地。
秋叶周围的扭曲增大起来。
“我爱你啊,秋叶。我,只爱着你一个人啊。所以才在那个地下的牢中偷生下来,才要杀死那个冒牌货回复
我俩的兄妹关系啊……明明是这样,明明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来妨碍我啊,秋叶!”
“……我并不是在妨碍你。这是身为远野一族必然的行为。处理偏离正路的同族正是远野家当主的任务。”
“远野家的当主是我!要是没有那家伙的话,我就一直是四季。一直是你的哥哥。清醒过来吧秋叶。你只是
被那个冒牌货欺骗了而已!”
蓦然,扭曲再次增大起来。
秋叶短暂地闭上了眼,然后诀别似的凝视着四季。
“———我才没有被欺骗!
因为我的哥哥,根本不是你这种人……!”
尖啸声再度响起。
“呜……!”
四季捂起脸来。
……但是,那样是毫无意义的。
秋叶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我并不知道。
只是,那是———被秋叶收入视界的东西,秋叶能够看到的东西,都会被夺去热量一般,无可逃避的“掠
夺”。
尖啸声响起。
因此,在下一个瞬间。
四季的脸在一瞬间被冻结起来并气化掉。
应该是,被干掉了。
“志贵?”
那是,注意到我们的琥珀的,声音。
“———哎?”
秋叶惊讶地向我们这边回过头。
……在这,瞬间。
短暂的一瞬。但是,是绝对的,空隙。
这个空隙,那家伙应该不会放过的。
叫秋叶的名字。
“咿———!”
发出分辨不出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四季跳起来。
那是以电光石火的速度跳跃起来的,黑色的影子。
“呜———!”
秋叶和琥珀回过头去。
但是,情势已经绝望了。
黑影的目标并不是秋叶。
四季并没有向着秋叶,而是她身边的琥珀扑过去。
———那家伙是知道的。
就好像现在的我凭借翡翠的力量才能站在这里一样。
秋叶压倒性的力量,是来源于琥珀的相助。
“琥珀……!”
秋叶制止的声音也来不及了。
“咿———咿咿咿咿咿咿!”
四季尖叫着,枪一般的手腕向着琥珀的脸刺去。
肉被贯穿的声音,确实响了起来。
“——————”
发不出,声音。
随着让人心里为之动摇的声音,鲜红的血飞溅出来。
琥珀的脸,被秋叶的,鲜红的血,沾湿了。
“……秋叶,大小姐……?”
“啊———”
一声呛咳。
像是要说出什么似的,秋叶的口中吐出鲜血。
恐怕是。
由于迸裂了大部分的血管,血液逆流起来吧。
“——————”
发不出声音。
头脑中一片空白。
这种感觉。
对于贯穿了秋叶胸口的四季,也是,一样的。
“———呜。”
四季抽回了手腕。
“呜呜呜?”
啪沙。
秋叶,倒在了琥珀身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季狂挥着染满血的手腕。
每挥动一次,朱墨一般的血便飞溅开来,洒得到处都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季仍然在挥舞着手腕。
“啊啊啊,秋、秋叶,秋叶她,秋叶?”
四季的动作突然静止了。
他凝视着被血染红的秋叶的身体,然后又看看自己同样被染红的手腕———像是要逃离什么可怖的东西似
的狂奔起来。
荒乱的脚步声响起。
四季逃到了屋顶上。
———那种事情。
那种事情,无所谓了。
“秋叶……秋叶———!”
什么也无法思考,向着秋叶奔去。
琥珀呆呆地伫立着,琥珀色的双瞳像是真的化作了宝石,其中毫无意志。
———我。
在染满鲜血的秋叶身边跪下来。
秋叶的眼神极其安稳,无力地,躺卧在地板上。
“秋叶……!”
坚持一下,为什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眼镜———即使带着眼镜,也能够,看到。
“秋叶———秋叶!”
头脑中只有这个单词。
秋叶———眼神依然安稳,微微的,转向了我。
“……哥、哥……为什么,会在,这……里。”
呛咳着。
秋叶的口中,流出了鲜红鲜红的血。
“啊———!”
……看到了。
秋叶身体上的死之线,已经以无可挽回的速度,在全身蔓延开来。
这是,即死。
即使如此还能勉勉强强活着,大概是因为秋叶拥有着名为远野的特异之血吧。
“呜———可恶,为什么……!”
即使———即使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死亡,我也不愿意,承认这种事情。
“不要动……!马上,马上给你包扎……!”
脱下外衣,覆到秋叶的身上。
然后把秋叶胸前的伤口扎紧。
血,几乎在一瞬间就把外衣浸透了。
连一点点效果都没有。
纵然如此,像是在强抑着自己要哭出来的感情一般,拼命按着伤口。
———我能做得,只有这么按着。
“嗯……回答我。”
呆呆地。
像是看不到拼命按住伤口的我一般,秋叶说道。
“哥哥,为什么,在这里?我很在意,安不下心来。我,要是有不知道的事情,就会生气的,知道,吧?”
“———呜。”
啊啊,说起来确实是的。
伤口依然在流着血。外衣已经浸满了血,连止血都做不到。
可恶———这破东西。为什么这么快就浸透了呢。
生起气来。
向着什么用处也没有的外衣,向着什么用处也没有的自己,真是的,真是的,连这样一个伤口都包扎不了,
为什么,我———
“……傻瓜。要问为什么,这里可是我的学校啊。这么晚的时间,说不定就有什么差错出现吧。”
泪水涌了出来。
只是,将自己能够说出的事情,说出口。
“啊,是吗———真是,不像我呢。连,这种,事情,都完全,没有考虑到,什么的。”
像是感到满意似的说着。
秋叶连痛苦的神情也没有让我见到。
只是,体温渐渐地失去。
就像纯白的冰,在阳光下无声地融化一般。
秋叶是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怎么了吗,还是说正因为明白才会这样做的吗———完全像是平平淡淡的早餐时
的对话一样,说着很没有意义的话。
“嗯。现在,能听我说话吗。”
“———啊啊。不好意思,我在听。”
“是,吗。已经,知道了,吗。……我竟然,在问,最不想,让他,知道的那个人,真像,傻瓜。”
“不要说话了……!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求求你———求求你,了。”
试图用外衣的袖子包扎起秋叶的身体。
自己也知道什么用处都没有。
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一定,一定会发疯的。
“———对不起。我,一直在欺骗哥哥。一直,一直隐瞒着,许多,事情。”
“……够了。那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所以———”
“哥哥———你,不是,我的哥哥。
我是,一个,过分的,女,人。
想让你,一直,一直在我身边,所以,说着这种,毫无意义的,谎言。”
所以说,这就是天罚。
用颤抖得无法说出话的唇。
秋叶,仅仅清晰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血,已经止不住了。
我想,自己一定就此发疯了。
“……知道的。那种事情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不要在意了。”
握住秋叶的手,这样说道。
就像是重重吐出一口气一般。
是吗,秋叶像是觉得很好笑似的笑起来。
“……哥哥,已经知道了……那么,就没有,忍耐的必要,了。”
———真是的。我,像个傻瓜。
秋叶的唇,这样动着。
明明说出口来就好了。
明明发出声来就好了。
秋叶,已经,没有话语了。
“……秋叶?”
没有回答。
现在,被自己抱在怀中的人没有了呼吸。
“喂。”
没有回答。
现在,被自己抱在怀中的人是远野秋叶。
“你说些,什么啊。”
回答,永远,没有了。
现在被自己抱在怀中的人,安详地闭着眼睛———
“秋叶———!!”
拼命摇动着秋叶的身体。
做这种事情———什么意义都没有,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志贵少爷,请您———”
翡翠的手,按在了我摇动秋叶的手上。
“———啊。”
注意到时,秋叶的身体已经被弄脏了。
我———真像个傻瓜,弄,脏了。
“——————”
静静地,把秋叶的身体放倒在地上。
———校舍,极其寂静。
我也好翡翠也好,都没有言语,只是停止在那里。
只有———琥珀,取回了动力。
“四季少爷去哪里了?”
———四、季。
这句话,让意识,清醒起来。
“姐姐,现在这种事情———”
“不———琥珀说得对。”
站起身来。
太好了———把短刀带来了,真是,太好了。
“请……请不要这样,志贵少爷……!
即使不去做那种,那种危险的事情,受了那种伤的四季也不可能活下来的……!”
“……不。就是因为秋叶把四季———把那个杀人鬼放任到现在,才有这样的后果。
就算是为了秋叶,也不能把那家伙放着不管。”
说着,我推开了翡翠。
说谎。
比起刚才口中所说的大义名分———
“我要和那家伙,在这里做个了断。”
———憎恨。
只是这么简单,不把那家伙杀死不行。
“不要跟过来。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把秋叶装殓好。”
琥珀点点头。
我留下不安地注视着我的翡翠,独自一人,走上了阶梯。
屋顶。
天上有月。
呼吸荒乱的野兽,正蹲伏在水泥的大地上。
“———四季。”
我摘下眼镜。
然后,直视着那家伙的“死”。
“哈啊———哈啊———哈啊———!”
蹲伏着,四季正在咬着自己的手腕,咬至粉碎。
在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理性的星火。
到现在终于发疯了吗。
“……呜。”
让人生气。
我———连为了秋叶而发疯,都做不到。
月光之下。
向着至今为止无数次相互交锋,却素未谋面的敌人,我踏出了一步。
“四季———秋叶死了。”
“啊———”
四季将满布血丝的眼睛转向了我。
纵然失掉了半边的脸,这家伙还是没有死。
身为远野一族而获得的能力———四季所有的似乎被称为“不死”。
也即是说比起其它生命要难于死,易于生。
“哈。”
嗤笑起来。
那种东西,在我的面前毫无意义。
“真丑陋,你这家伙。”
“烦……死了。”
深吸一口气,四季站起身来。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像坏掉的人偶一般叫着。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
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
“…………”
“你,烦死了。”
一边呼呼地喘着气,四季一边叫道。
“一直,一直烦死人了,你这家伙!为什么,和我有什么仇恨,为什么总是妨碍我啊,你这家伙!”
四季的脚步踉踉跄跄。
我———
“你———是什么人。”
———莫名其妙。
“烦死人了,你这家伙!
够了,让我变回一个人,不要偷看我的内心,不要随便使用我的梦……!!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就是因为你这家伙总是支配着我,我才会不安地受不了!”
四季猛抓自己的头。
“什———”
……连想都没有,想过。
我至今为止所做的梦,都是四季行动的复写。
但是,这时。
四季本人却说复写着行动的人是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滚出去。从我的心里滚出去。从我的家里滚出去,从我的名字里滚出去!你是麻烦,就是麻烦,我说
你只是个麻烦啊!!!!”
四季,像孩子一样狂暴起来。
“……哼。那种事情是彼此彼此吧。”
我摆好架势。
从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这个家伙理解。
我———是来和你这个家伙,厮杀的。
“正合我意,不就是厮杀吗!
敢来给我捣乱的都是敌人!
一个一个,杀死杀死你们!
你也是,你也是,秋叶也是,秋叶也是,琥珀也是!
都和那个要把我关在地下牢里关到死的父亲一样,我要把你们撕碎……!”
四季像疯子一样高叫着。
这个身影真的很丑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
四季,从正面向我袭过来。
———由于与秋叶的战斗,四季的身体残破不全。
所以,事情便非常简单。
奔跑过来———四季本人似乎是这么打算的,我避开跑得比走还慢的四季的手腕,从头顶到腹部,切断了
他的“线”。
“咿。”
当。
无力的四季倒在了我的身上。
“看吧,很简单。你身上的线太清晰了。”
完全像是一根大铁柱从头顶直贯下来的,四季的死的形态。
“所以。我说你丑陋,就是这么回事。”
“哈……哈哈,哈。”
四季只有发笑。
其间,并没有存在理性一类的东西。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笑着一边死去。
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无力地滑下。
四季死了。
在那之前,他恍恍惚惚地看着我,不可思议似的侧了侧头。
“———你,是谁?”
“……哎?”
“你,是谁啊。”
“都到现在了,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你一直追逐的远野志贵。”
“啊啊,是吗。你就是远野志贵吗。”
四季滑倒在地面上。
“怎么———和听说的外表,完全不一样,啊。”
四季倒在地上,随后便风化了。
———结束了。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
但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就连恼人的头痛消失,或回复正常的身体这种事情,都完全感觉不到喜悦。
所失去的东西,是那么多,太多了。
———但是,是什么结束了。
“———为什么。”
眼前一黑,眩晕起来。
四季最后的话语,化作眩晕烧灼在视网膜上无法剥离。
确实有什么结束了。
但是,是有什么结束了,还是有什么在原本就被结束了,我并不知道。
“——————”
仰望着月。
心被漠然的黑暗所掳获。
在翡翠赶来之前,只是呆呆地伫立在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