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传说 床下的斧男*①
故事发生在某个男人将女朋友带回家里住的夜里。
两人分别仰卧在地板和床上,同往常一样,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了——女人忽然说了些奇怪的话。
“呐,人家想吃冰淇淋。”
男人正要从冰箱里取,女朋友却说想要吃贵的。
“我们去便利店买吧?好不好?”
男人虽然觉得很麻烦,还是照她说的勉勉强强地向便利店出发。
可是刚出家门,女人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很生硬,向与便利店相反的方向——派出所那边跑去。
不明白到底为什么的男人追问着她,她却边流眼泪边回答。
“我看见了。在你床下的空隙里,有个男人手持染满鲜血的斧头藏在那……!”
——流传已久的都市传说
A side 斧男的悲剧
“前几日,发生在埼玉的连续杀人事件有了新消息,从验尸报告里终于获取了关于凶器的情报。凶器被判定为斧头或柴刀之类的大型刀具,搜查当局正……”
看着电器店里排放的电视正在播放的新闻,赤神瑠流——露露慢悠悠地说道。
“呐~呐”
“嗯……?”
被叫到的男生一直看着MD柜台,向她随口回答道。
“事件就是在这附近发生的吧?穆不小心点是不行的哦。”
对用轻快的语气表示担心的露露,一二三梦羽——穆温柔地笑着回答她。
“露露也是哦。”
只听对话,像是恋人的两人正用流行的方式称呼对方的名字,不过事实上这就是他们的本名*②。
两人高中时成为了同班同学,对彼此特别的名字有些印象。班里同学说了「你们俩也交往吧!」,不用说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不和的,便作为关系不错的同级生交往了。
然后到了今年,他们已经是两年同班同学了——旁人看来还是关系很亲密的恋人。倒不是存心八卦,其实他们只是午饭和放学后的时间在一起的程度,周围人就自说自话地称他们在热恋。
特别是告白,连“我们是男女朋友吧?”这种有点蠢的确认都没问过。对露露来说,他们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而穆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从来没说起过。
不管对方怎么想,从自己现在的立场来说关系是不会崩坏的。有这样打算的露露,并不特别想与穆有何进展,而是觉得保持现在的状态就足够了。
对穆在考虑什么她现在还一点也不了解,不过她也没有特别介意。
两人一直维持着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而今天也一同度过暑假。
跨出街头的小型电器量贩店,两人徒步走向穆的住所。
略显古旧的小型公寓位于一条简单朴素的住宅街中。建筑物都大同小异,一条道路被夹在两栋并排的楼间。
这种盖成两层的公寓看起来千篇一律,只有屋顶刷红蓝两色以示区别。
穆住在蓝色房顶的公寓,现在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住在里面。
“还是没有别人住呢。”
“嗯——这里离电车站和公车站都很远的原因吧。旁边红色房顶的那栋也只住了一户。”
用“没什么特别的问题”这样的语气回答着,穆快步朝自家的入口走去。这是一楼最靠外的一间房,有扇临街的窗户。
露露已经是第五次来了,也住过几次。
不过虽然住下了,两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连接吻都没有过。
露露不知哪个朋友说了“哎~不可能啊,住在男孩子家却什么都没发生!”,非常吃惊。不过她们也大多是些没有男朋友甚至男性朋友的人。
恐怕是对男女交往有些羡慕或者偏见吧,露露如此判断。
——我无所谓啦,不发生什么也好啊。反正也不是什么男女朋友的关系,反正我也没有想要发生什么。
是朋友但不是恋人,现在他们就像是走在边缘线上,露露对这样的状态感觉很好。
所以说,今天也不会有什么。
对家里人说住在同学家,也不算是撒谎。
说些适宜的话,看看录相或者打游戏取乐,困了就睡,如此而已。
什么也没有,毫不出奇的日常情景。
露露认为今天当然也会如此继续。
但——现实是,这种日常已经崩坏了。
露露他们跨入家门的一刻起,与穆一同漫步于电器店的一刻起——
两人的日常生活中便有异物,插足而入。
具体来讲的话——
——就在穆的房间,床的下方。
★
“我说——隔壁班不是有个叫针山的吗,不去和她搞好关系吗?超厉害的哦~那女孩的爸爸是有名的设计师呢。从很多店的看板到游戏的标题logo什么都做。肯定很有钱的~”
“说到这个,听说咱们班丸平的表弟是漫画家啊。知道么?”
“骗人的吧?!好厉害!亿万富翁啊!在哪本在哪本,Jump?Magazine?”
穆向探出身来询问的露露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不是,是在名叫雷击王者*③的杂志上发表的《装弹阻碍》。”
“哎~会好赚吗?”
“不要什么都用钱来做判断啊。听说可能会动画化。”
“真好啊。果然,作为漫画家——有作品动画化了一定得去雪祭做个雪像*④呢!”
这样毫无意义的话题继续扩深,露露一骨碌躺在了床用靠垫上。
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廉价的荧光灯,它全部的光亮都反照在漆成白色的天花板上。
这里虽然是座古旧的公寓,但绝不拥挤,以十曡*⑤大小的西式房间为主体,浴室和厨房都规整完备。
老实讲,高中生一个人生活可说是相当奢侈,不过因为离车站远所以房租只要五万日元,这才能住了下来。
露露他们继续在房间里以闲聊自娱,穆坐在床上,而露露像小猫一样在地毯上滚来滚去。
“已经八点了啊。天还是黑了呢。”
穆不经意地站了起来,从窗口观察外面的状况。
露露转向床的方向,看着窗外升起新星的天空,感觉是时候填饱自己的胃了。
“话说,晚饭要怎么办呢?”
她是随口问问,不过穆好像没听见似的,只是静静地望向窗外。
“喂~喂喂喂!”
“嗯?啊,抱歉。怎么了?”
穆回过神似的转过头来,坐回了床上。
“真是的啦。那个什么,晚饭……”
在她又一骨碌翻过身的时候,在她直面穆那边的一瞬间,她发觉坐在床上的穆散发出奇异的不协调感。在床下方能看见的理所当然应该是穆的双腿。
但是,在他穿的那件牛仔裤的空档里,露露的眼睛感觉到莫名的不自然的存在感。
——到底是什么。
一刹那,在世界行进的时间中,仿佛只有自己一人被留下了。
周围的一切响动都无法入耳,只有自己心脏沉重的跳动声,在露露的脑中敲击回响。
“别管它啦。”
她脑中掌管恐惧的神经如是说。
“不马上确认是不行的。”
她的生存本能如是说。
在两种本能的交战中,露露将视线缓缓地,缓缓地向下移动。
穆的脸庞。还是老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傻傻的笑脸。
穆的胸口。在样式前卫的黑T恤上印着一只嘴角流出鲜血的小熊。
穆的腹部。还有床内侧的墙壁。一张海报也没贴的缺乏风趣的房间。
穆的皮带。无用的金属部件喀锵喀锵地连在一起,在他朴素的装扮中没有比这里更夸张的部分了。
穆的膝盖。破洞的牛仔裤,单纯是穿烂了呢还是赶时髦呢。
到此为止,同往常一样毫无变化。
到此为止,确实是日常状况。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虽然这样想,露露的眼睛已经停不下来了。
床的下方,那床的下方终于进入了视野范围。
然后——
首先看到的是发黑的肤色。
——在那里。
惟有这一点,露露深信不疑。
——在那里。
——在那里。
——在那里!
——在床的下面——有什么……!
她睁开双眼,床下伸展的阴暗空间一览无余。
在那里的,分明就是一个完全的人类。
他是个男人,从那粗野的体格就能看出来。此人趴在床底下,脸朝这边看来。
不过幸运的是,包括那男人的眼睛在内的上半截脸都被穆的腿挡住了,如果此时和他对上眼神的话,露露说不定早就放声惨叫了。
接下来……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在生硬地趴在那里的男人身旁,放着一把深灰色的,沾满红色锈迹的斧头。
——床的……床的下面,拿着斧头的……有个带着斧头的人在!
电流穿过露露的全身,有那么一瞬,她的身体就像被雷击了似的痉挛了。
穆像是没注意到她的样子一般,只把头转过去望向窗外。
从少女的眼睛看来,穆仿佛融入了与往常相比没有任何变化的平日情景。
但是,现在的自己却与没有变化的平日情景隔离了起来。
从注意到床下的那个“存在”的瞬间起——
接下来,露露害怕起她眼中看到的一切东西。
床下的空隙里,有人在。这个事实从一开始,就筑造了起一个围困住她的世界。
穆所住的有着大大房间的公寓。
一度欢乐的地方如今变成如同异次元世界的监狱。
窗户离这里好远。
窗户还有门,不知道为什么都好远好远。
感觉离外面的世界好远。
像是空调般的冷风拂在背后。露露渐渐地回过神来。
——哎……?
——……是谁!?
最简单也最重要的疑问。
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眼睛的错觉啊。这样想了很多次,但每次凝视床下那个男人都还在那里。
看着纹丝不动的男人,露露静静的将视线上移。
在那里的是保持以往平常状态的穆,对看过来的露露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那张笑脸,使露露的恐惧稍稍平和了一点。但并非克服了恐惧。而是从恶魔身边逃开一瞬的感觉。
不可思议的是,露露畏惧的不是手持斧头的男人这种程度的事。
她比什么都害怕的是,男人存在于床下的这个“事实”,在那一刻,露露已然感受到了生命的危机感。
露露仍觉得自己没有发出惨叫实在是很不可思议,她对自己继续冷静思考的大脑感到非常感谢。
她向天花板看过去,用了数秒把握他们现在的处境。
床下的男人是什么人,露露很快就想明白了。
——刚才,新闻里报道的——
在这附近现身的,正体不明的连续杀人魔。
凶器是斧头之类的事电器店里那排电视里也播过了。
冷静的想一想,露露发现被卷入了与刚才不同且更加恐怖的漩涡里。
对“不了解的事物”本能的恐惧,对“明确的生命危机”理性的恐惧。
——该怎么办。这是现实吗?这真的是现实吗?为什么偏偏要选上我们……!
即使如此,露露还是保持着冷静的心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残存着她在做梦的希望,这份冷静,使得她不得不确信要返回到这里的现实中。
发出一声惨叫,可能有马上站起来逃走的机会。
趁杀人魔在床下没能出来的时候。趁那个空档——
——真的,能做到吗。
自己发出惨叫,从躺下的状态到站起来,再跑向门口。
不会腰关节脱臼而站不起来吗。一旦叫出声来,不会陷入恐慌吗。
——最重要的是,穆该怎么办。只是听到我的叫声,又或者是“快点逃”,能够马上反应过来吗。
在床下的杀人魔出来之前。
更何况,从公寓的大门逃出去后,又该逃向哪里?
这附近没有交通工具,最近的便利店跑过去也要5分钟以上。
本来就行人稀少,现在太阳也已经下山了。
再次重申,这座公寓里也没有除了穆以外的住户。
假如,假如杀人魔的脚力更快呢。
想到这里,露露把自己发出惨叫的计划否定了。
——那么笔谈来传达信息如何?
虽然这样想,但如果正在写字的时候被问到“你在写什么?”那就糟了。
无论怎么做,好像都不能在杀人魔没有觉察的情况下悄悄离开——
“怎么了,露露?”
穆好像觉得很奇怪,于是向刚才一直很沉默的露露问。
“哎?啊啊,嗯。没什么啊。稍微发了会呆。”
“……这样啊。”
穆对强颜欢笑的露露做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露露调整了呼吸,考虑了一下接下来自己不得不做的事。
——总而言之,想要不被杀人魔注意到是不可能的——自己注意到杀人魔的存在这件事。
藏在床下面是因为想要趁人睡觉以后充分享受杀人的快乐吧。
这样的话,就必须把没发现杀人魔的穆带出去。
只要把他带出去,之后想怎么解释都行。这么做的话,可以轻松地与警察或者什么人联络吧。
露露静静地深呼一口气,向自己暗示。
——要冷静,要冷静,要像平时一样说话。用与平常一样的,冷静时自己的声音。
“我说啊,穆——”
“怎么啦?”
——微笑、微笑、微笑。不能露出胆怯的样子。
“我啊,忽然想吃冰淇淋。”
现在形势对我方不利,只有一起去便利店买东西,这样是带他出去最容易的方法。露露是这么考虑的。
“啊啊,冰淇淋的话冰箱里有哦。”
穆的回答有一半在预想之外。不过露露没有放弃。
“讨厌,我呢,想吃哈根达斯那种又贵又好吃的冰淇淋啊!”
真是惹人嫌的女人啊,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别过脸去,从躺下的姿势换成盘腿坐着。
她偷偷地朝床下瞟了一眼,确认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是看不到杀人魔的身体的。对这一点她感到有些安心,又开始叫穆出去。
“呐,好不好啊穆——我来出钱,去便利店买吧!”
——很好,我做得真不错!说话方式像以前一样!接下来,只要把穆带到外面去——
“有的啊。”
“哎?”
穆慢慢站起来,朝放着冰箱的客厅走过去。
对于突然站起的穆,露露的背后流下有着不好预感的汗水,她下意识地向床下看去,幸运的是那里没有什么反应。
在那期间,穆从冰箱上层的冷冻室里拿出了高级的杯状冰淇淋。
“给你。”
“啊……谢、谢谢你。”
——搞什么啊!常备这么高级的冰淇淋,中产阶级的人也只有想想而已……
露露虽然有些不讲理的愤怒,还是把冰淇淋杯接过来了。
当手掌心传来凉丝丝的触感时,露露背后的寒意变得遥不可及。
原本没有特别想吃冰淇淋的意思,不过一旦吃起来就连床下的那个存在都开始怀疑起来。
到现在还没出门的话,夜深人静时就更不会跑出去吧。不过,这也是假设这地方有被人注意到的价值。
她做着像是一点也没注意到床下情况的动作,将冰淇淋送入口中。
快要融化的甜蜜感在口中扩散。明明很好吃的东西却让人有些不甘心。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不就真的成了美好的气氛了么——
想到这里,露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行。沉默……沉默是不行的。
如果房间里变得很安静,那么穆也有可能会发现。在房间里有三个人的呼吸。
而且,这样会使斧男也同时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被发现了”。
穆和自己现在都在沉默着吃冰淇淋。杀人魔好像也摒住了呼吸,但如果罪恶的杀人魔的气息忽然变粗了呢?
然后,察觉到的穆往床下看过去呢?
必须避免这种事的发生。露露要自己开口,无论如何也要继续想出让两人脱身的办法。
“那个……晚饭,去外边吃如何?”
刚这么说完,露露就觉得糟了。
如果去吃饭的话短时间内就不会回来了。为了不让他们跑出去,杀人魔可能会考虑现在动手。
仔细想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杀人”也只是露露擅自想出的规则,要是期待杀人魔来严格遵守它,那可是个未知数。
这么想着她朝床下看过去,结果却没有什么蠢蠢欲动的反应。
“嗯——可是,这附近没有饭店,走去车站那边实在太麻烦了。”
“也、也是啊。”
露露既安心又失望地碎碎念着,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该怎么办啊,在这个家里没有的东西,必须马上去买的东西……
整理了思路,她想到了接下来的手段。
“对了,这周的漫画杂志什么的我都还没读过,能不能去便利店买?”
“这周所有的杂志都休刊了呀。”
——咕。
“那……那个什么,要不要买酒来喝?”
“怎么了突然这么急。我们还未成年哦?”
“就是感觉来了啦!呐,好不好嘛?”
“唔嗯,真是拿你没办法。”
——成功了!只要去了附近的居酒屋的话——
“嘿——咻”
“哎?”
接下来的瞬间,映入露露眼帘的是——
穆从日式壁橱里取出的看来是洋货的酒瓶。
不知道在桌子上排放了多少瓶后,穆做出一副从心底里感到愉悦的表情。
“伏特加威士忌龙舌兰酒,想要哪一种?”
“怎么会有这些酒!?明明说了‘我们是未成年哦’,为什么!?”
“不,这是老爸从外面游玩归来时带来的,他走的时候带了一大堆准备一个人喝,剩下的就那么放在那了。”
“……”
露露对过分到这种地步的事无话可说了,在她的面前,穆正凝视着酒瓶自言自语。
“……哎呀,实在是太好了,有酒在。”
“……?”
露露对刚才穆说的话稍微有些在意。“实在是太好了”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现在要做的是以自然的态度走到外面去。
“那、那个,我想喝些不那么烈的酒。”
“兑点水就好了,白开水和冰水都有哦。”
“不是这么回事啦!你瞧,就是葡萄酒之类啦!”
——啊啊讨厌!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呐,我们去居酒屋买好喝的鸡尾酒吧!”
“居酒屋,已经关门了哦。”
“说不定还会开门的啊!哎呀,我们就去试试看嘛!”
这样做多少有点强人所难,不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露露抓着穆的手站了起来。
这么不自然应该被怀疑了吧。不过现在,床的下面还是没有反应。
然而——
穆将露露的手从后面反扣起来,像是要阻止她外出般用力抓住了她。
“哎……?”
完全是预想以外的行动,让露露思考不能,僵直不动。
“好了……别再说啦。”
在那时,露露注意到了。
虽然开口的时候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笑容,但使劲抓住她的瞬间,他的眼睛确实没有在笑。
在那之前一直很平常的穆,此时在露露身旁——好像有那么一瞬踏入了并非平常的世界。
——……什?那是什么……刚才的。
那是,强烈的不协调感。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穆吗?
平时的话这真是个让人嗤之以鼻的问题,但现在的露露不是平常的她。
面对眼前这位笑着的“朋友以上”,她脑海中的种种推测来回奔驰。
这位“朋友以上”,为什么像刚才那样——突然拉住自己?
归结到底只有一个可能性,为了确认她开了口。
“那个,我想去外面呼吸一会新鲜空气。”
于是,不等他回答就站了起来。
结果——
“不要这么做比较好哦。”
穆比露露更快地站了起来,挡住她的去路,接着走向客厅的门口站在那。
然后又补上一句辩解的话。
“就是……你看,外面的蚊子很多啦。”
这句话,已经无法传入露露的耳朵里了。
原本那小小的疑念,从现在穆的态度里得到了确认,所以一切都已改变的原因。
——穆,不想让我到外面去——不,应该说是不想让我逃出去……!?
★
为什么,为什么穆要把自己留在这房间里?现在正好有杀人魔藏在房间里的啊!
露露很想大声质问他,却没有这么做。
现实问题是,杀人魔与他们在同一个空间里,此刻他们的对话杀人魔也能听见。
也就是说,如果太过积极的说要出门去,那样的话杀人魔就会怀疑的吧。
但是,在那之前的问题现在突现起来。
穆到底为什么一副不想让自己出去的样子。
如果强行带他出去,或者只有自己逃出去的话——床下的杀人魔恐怕就会开始举行他的“宴席”吧。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穆不让自己出去。和女性同处一屋而感到兴奋了么?那是不可能的。至今为止已经来住过好几次了,那时都可以自由出入的。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总感觉,总感觉不对啊!偏偏是今天,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同的吗?
露露马上转头四顾。
然后,得到一个简单的答案。
——有的。是有的。今天,与往常的我们不同的地方!
她对这个“不同点”很确信,而它将自己再次投入了疑问的漩涡之中。
唯一与往常不同的一点——
——那恰恰就是床下有杀人魔这件事。
不过,所以才更要问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穆注意到了床下的存在,不就应该和露露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吗。想来也不至于是在担心他们离开后房间被乱翻吧。
如果只有一个可能性的话……
——穆,从一开始就知道?
——床下面有杀人魔的事?
想到自己推理出的结论,露露越发混乱了。
“啊……晚饭,我来做吧。”
穆这么说着,开始朝厨房走去。简直就像是要掩饰刚才不自然的举动。
在那期间,露露再次朝床下看去。果然从这么高的位置无法确认杀人魔的情况,至于低下头去看的勇气她也拿不出来。如果视线相撞,那时就完蛋大吉了。
——但是、假如——假如穆从一开始就知道床下有个男人的事该怎么办呢?而且,床下的杀人魔也知道这件事的话呢?
穆和杀人魔是同谋。脑海里产生了讨厌的想象。
但是,她不懂这样做的理由。成为同谋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床下面的是……
这时她忽然,有了更加讨厌的想象。
自己刚才确认了床下有个男人存在的事。
但是,也仅此而已。
这个男人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不如说,连是不是还活着都没能确认。
——会不会是那样。
她的想像力开始独自运转,最终得到一个推理。
——会不会是那样,在那床下的是尸体?
穆在藏匿尸体——他发现了自己注意到尸体的存在。
——所以说,他要封住我的嘴?
可是,这样的话有点奇怪的不合乎道理。
为什么杀人鬼的尸体会在穆的床下面?一般来说不该是相反的吗?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露露的脑袋中,涌出种种疑问,接着便消失。每当新的疑问浮现出来,刚刚还在考虑的问题就变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目的,原本是与穆两个人安然无事的逃出这个房间。
但是,现在不同了。在目前的状况下正确理解这件事才是露露现在该做的,如果成功做到一切就可以解决了。
于是,她终于得出了一个推理。
——这样啊。
看到床下的男人而进入极限状态时的露露,当时觉得自己很冷静。
不过,她也确实在混乱。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推导出了……
不可能的结论。
——是这样啊。这样的话就符合情理了。
谁也不会幸福的答案。
——在那个床下的“尸体”,并不是加害者,并不是杀人魔。而是被害人!
被恐怖和混乱扭曲的大脑,相信着这个扭曲的结论。这就是,不知是真是假的真实。
——那把斧头并不是男人拿着的东西,只是凶器和尸体一起被藏在那罢了!
——拿着斧头的杀人魔,正是穆!
★
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对露露来说,一二三梦羽——穆曾是这样一个存在。
不过,那始终只是露露的主观看法。
假如他对自己的事完全是用不同眼光来看待的呢?
作为女友?
作为朋友?
还是说——作为猎物?
露露对这件事已经弄清楚了。
穆之所以不让自己出去,应该就是要从现在起将自己当成活祭品来开始他的宴席吧?
至今为止和穆在一起的日子,全部都是假的吧?
如果不是假的呢……
——如果的话。
因为喜欢了,可能是穆真的喜欢上了自己所以才选择自己为猎物。
也许是杀人鬼变态的爱情。
自己还不想死,也不想被杀。如果穆要杀掉自己的话,露露一定会全力抵抗并逃掉的。
但是,已经事先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杀。
所以说,还有希望。
至今为止的推理都没有击中要害,如果床下的男人真的是杀人鬼,那至今为止的事情就都是露露弄错了。
——我,到底希望哪一边才是对的呢。
自己其实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穆呢。现在不是说“和一直以来一样就是最好的”的情况。
——既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我只是,想和穆在一起罢了。
讨厌啊,穆是杀人魔这样的结论果然让人讨厌。唯有这个让人绝对的绝对的讨厌。
——对了。如果他和我一起逃出去的话——就可以证明穆不是杀人魔了。
妄想与推理绕了一圈之后,回到了原点。露露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自己的想法逐渐在变强。
她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为了确认自己的存在,做了这样一件事。
她将自己置于最恐怖的险境,相当程度地接近了一次行凶——已到绝境。
露露回头看着在厨房切菜的穆,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可能是注意到了她有点不对劲吧,穆停下他用菜刀的手向露露这边望来。
“……怎么了?露露。”
面对一脸奇怪表情的穆,露露面无表情的吐出这样一句话。
“我说啊,穆。你,喜欢我吗?”
“哎!?”
因为突然被问到,穆思考不能的将菜刀掉在了切菜板上。
“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回答我。”
看着露露认真的眼睛,穆歪着头回答说。
“你今天很奇怪啊。”
“奇怪的是穆你吧!”
这么大叫着,露露发现自己说了蛮不讲理的话。
不过,正是这蛮不讲理,才没说谎。
穆今天很奇怪是事实,但她正在做会被怀疑的事也是确定的。
“呐,拜托你。变回以前的穆吧!”
“即使说以前的我……我,还是以前的我啊。”
这句话,果然还是包含着不自然的部分。
“如果想证明的话——拜托了,有一个想要你一起来看的地方。”
还没说完,露露就朝玄关那边开始迈步。
但是,正在厨房的穆马上就过来拦住了她。
“饭很快就好了,明天再去吧,好吗?”
虽然他脸上浮起了笑容,但看的出来,他的额头上流下了冷汗。
“我说,穆——”
看到穆的样子,露露面无表情的说出了一个事实。
“为什么,你不让我出去?”
“……”
最大程度的问话。如果在床下人是杀人魔的场合里,这已是让人觉得足够可疑的话。
但是,露露没能停止讲话。
“拜托了,跟我一起离开这房子吧?”
“你才奇怪啊露露!为什么非要……从刚才起就说要到外面去!”
对于语气很强烈的穆,露露又做出没有感情的笑容,吐出一句话。冷静地想一想,她明白自己心里已经出毛病了。
“平行线啊,穆。”
就好像是,只有话语才能填满自己自身的存在。
“露露……”
“但是呢,穆。我呢,要出去。跟你一起。我可以做到吧?”
她静静地踏出脚,离穆的方向又近了一步。
“我说,穆。我呢,对穆房间里的事什么都清楚哦。因为已经来了很多次了啊……”
这么说着,她朝房间入口处的架子伸出手去。
那里放着的是携带用的火柴与打火机,露露静静地用一只手拿了火柴。
“喂,露露,你要——”
说着,穆就注意到了这间房里的异常情况。
房间里有异样的酒臭味。
不只是一般的酒精浓度,而是到了充满只闻气味就会醉倒的浓重空气的程度。
看过去的话——发现床上有一部分弄湿的痕迹。
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刚才拿出来的酒瓶之一——伏特加的瓶子已经空了。
“露露!”
在他叫起来的同时——
露露将火柴点着扔在了床上。
接下来——青白色的火焰包围着床,燃烧了起来。
★
“对不起啊……穆。如果说你是无罪的话,那我就承担全部责任……”
露露的眼神已经完全乱掉了,穆开始担心自己的话能否传达给她。
“露露……”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就绝对可以逃到外面去了吧?”
她的行动,简直就是本末倒置。这么做的话,床下是杀人魔的男人可能会追上他们,那样就会变得很糟,但是她的目的现在已经变成是“要在杀人魔没法注意他们的情况下两个人逃出去”。
话还没说完,她就准备要向外逃。
“穆也是,快点逃出去比较……”
正要打开玄关大门的那个瞬间——露露被人从背后用力的抱住了。
“哎……?”
抱住她的人,就是穆。
用力地抱住了她,就好像是要保护她远离火一样——
“外面……外面不行!这里有灭火器,用那个把火灭了!”
现在的火还只是由酒作为媒介在烧,还没转移到地毯和墙壁。现在就开始适当的灭火行动,就有可能在它成为小火灾之前扑灭它。
“为什么,为什么啊!?”
露露变回她充满感情的声音,向穆大声喊出她的疑问。穆倒也是一脸认真,一手从玄关拿过灭火器,一手拼命地为拔出安全阀而努力。
“我,我想要保护露露啊!”
“哎……?”
露露没有理解穆的话,朝穆的脸看过去的那个瞬间——
咕噢噢噢啊啊噢噢啊啊噢啊啊啊噢啊啊噢啊
奇怪的叫声在房间之中回响——从床的下面,拿着斧头的男人浑身是火的奔了出来。
因为伏特加浸入,火便一点一点转移到夹在床和地板间的缝隙里、潜藏的身体上。
“哎!?”
“哇啊啊!?怎么了怎么了!?”
露露和穆同时惊叫起来——然后,露露看到了仿佛受到很大惊吓的穆的脸。
——杀人魔——果然是杀人魔啊。那……穆,穆为什么不让我从这个房间……?
就在她如此考虑的时候,拿着斧头的男人朝这边逼了过来。
“唔哇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穆手中拿着的灭火器气势凶猛地喷出泡沫。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气势猛烈的灭火器喷出的泡沫直射在脸上,斧男用手挡住眼睛,所以斧头猛然甩了出去。
斧头伴随着响亮的声音,从露露和穆的身旁飞过猛地撞在玄关的门上,把它弄坏了。
身上到处是火的男人,放弃了露露和穆这“猎物”,朝外面的道路拼命地跑去。
留下来的只有——在这里完全陷入沉默的露露,还有回过神来奋力用灭火器救火的穆两个人。
“到底怎么了……”
露露精神恍惚地向穆询问。
“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啊……?”
总算将火灭掉的穆,正要说点什么而开口的瞬间——
嘎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穿了暗夜的激烈的大声呼叫,在露露和穆的房间周围回响着。
那实在是太过凄惨的叫声,使得两个人都一时动不了了。
从那之后到底过了多少分钟啊。穆抓住露露的手拉她起来,在玄关窥探了一下外面的状况。
接下来,他在那里看到的东西是——
“这是……什么……”
在离他们房间十几米外,公寓用地的入口处,被外面的灯照着的东西是——
在进入公寓时没有的,巨大的巨大的一滩水。
周围好像什么也不存在了,只有蝉和青蛙的叫声从远处的什么地方持续传来。
两个人全神戒备小心谨慎地朝水滩那边靠近——然后发现。
这水滩是发黑的红色——
“啊啊,啊啊,真的是啊,真的是啊。”
确认了这个事实的同时,穆像自言自语一样说着。
“我看到的东西是真的啊……这、这、这种事,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的,所以我才没有说的啊——所以才没有说的啊……!看到了,我,看到了啊!”
穆的膝盖猛烈的抖动着。用平时露露没见过的表情,将他自己看到的东西小声说了出来——
听了这个,露露便全都明白了。
“看到了……我!看到了啊!”
“在家的外面————有个拿着染血的日本刀的男人——他那可怕的面孔……就像是要杀掉谁一样来回地走来走去……!”
注:
①:都市传说一词起源于美国,即urban legends。日本流传的怪谈有许多是借鉴美国的,斧男的故事就是。斧男跟厕所里的花子,消失的搭车人等怪谈一样,在日本家喻户晓。另外说说FOAF。F.O.A.F.即friend of a friend,朋友的朋友,通俗点说就是我们经常在跟别人讲一件事时会这么说,“这是我从朋友那听/看/etc.的”,于是传承下去就变成“这是我从朋友 的朋友那”的无限循环,传到最后都不知道最早讲出这件事的人是否存在,问起这故事谁讲的,都一概回答朋友讲的,这就多半是都市传说了。再说说 日本著名的怪谈集或说民间故事集《耳袋》,它相当于我们中国的《聊斋志异》,共十卷,每卷100个故事,著于江户时代后期。这里面讲述的很多故事都非常有 意思,有兴趣的人可以读一读。关于都市传说的详细介绍如果有兴趣的话,你可以玩玩《流行り神》这个游戏,即《流行神》,ps2和psp上都有,官网在此:
www.hayarigami.com。 今年(2007年)的11月就要发售续篇2了,平台是ps2。此游戏对都市传说相当执念,专有名词的解释也蛮详细。
②:瑠流(るる)和露露(ルル),梦羽(むう)和穆(ムー)的发音是一样的。
③:雷撃王者是捏造的杂志名,与上面提到的著名杂志Jump系和Magazine系不同。
④:说到这个雪祭,就是著名的札幌雪祭。雪像!美食!人群!是地处日本北部的城市札幌的特色之一。每年大概在2月举行,展出各式各样华丽和创造力爆发的雪像。作为日本的名产,ACG人物当然也不能少,此传统历来是力与美兼备——小宇宙的爆发!顺带一提,2002年53届的超大雪像叫[名侦探柯南 中国•历史之旅],刻画了柯南小五郎小兰与万里长城兵马俑和睦相处的感人画面,细节栩栩如生。死神出现,长城和兵马俑的某位游客不得不被和谐啊,真的,没 问题么?嗯,其实人家原本的主旨是纪念日中邦交正常化30周年。跑题了,总之每年都有一些官方的非官方的ACG人物出现在会场上,看到自己的作品被做成洁 白纯净的雪像,陪孩子欢笑,供游人欣赏,一定是很有满足感的。至于阿姆斯特朗大炮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供人欢笑的吧——如果你也追《银魂》的 话。这里有一些大雪像的历史记录:
http://www.stv.ne.jp/event/snowfest/past/index.html。
⑤:疊,日本用来计算房屋面积的单位,一疊就相当于一块榻榻米,一块榻榻米=0.5坪(90x180cm)。
B side 斧男的喜剧
“前几日,发生在埼玉的连续杀人事件有了新消息,从验尸报告里终于得到了关于凶器的情报。凶器被判定为斧头或柴刀之类的大型刀具,搜查当局正……”
无视了这条广播,我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去。
轰动全社会的连续杀人犯。好像这家伙也是用斧头的。
——怎么说呢,就是偶然吧。
我今天……才刚在家居中心买了这把锋利的斧头啊。
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杀掉什么人。
对,是“什么人”。
谁都可以。
如果成为我的同路人的话。
哎呀,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可爱的小女生不错啊。而且,如果对象是男人说不定会被反击,结果反而被杀掉呢……
反正已经到了最后了,就华丽地为所欲为吧。
就让我来做出自己还活着的证明吧。
即使那是怎样的恶名也罢——
啊啊,已经到头了。
要到头了呀。
我的人生在今天就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刚刚结束的。
不,也可能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切都是梦幻罢了。
被她甩了。
只是这样。
正确的说,是我预定成为女朋友的女孩。
等我拿出了勇气去告白的时候,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而且还听说是连接吻等等都没做过的这种交情的男人。听说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那算什么。
别开玩笑了。
我,我会输给那种不明不白的家伙?
啊啊,自己都觉得很意外呢。
只是被已经不合我意的女孩甩掉,就绝望到这种程度什么的。
我到现在为止还没失败过呢。
从幼儿园到中学,不管是成绩还是运动一直都是最好的。
……公立的就是了。
不过那不是不得已吗!如果去了私立学校,周围人的水准就擅自变得高起来了,到时候要是失败了怎么办啊!
所以说,高校也是接受了所有不会落第的地方,而根本没去私立高中参加考试。
这样做的话,就不会失败地解决了。
恋人的话也是这样。
学年里有一个有着稍微有点轻浮的奇怪名字的女生。内在如何不清楚,但外表看起来是中等以上水平,老实说,我对她一见钟情。
这可能是出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我可是做好了这种觉悟才告白的啊!
但是那结果却是“有个恋人未满的朋友在”这样的回答!更过分的是,她还甜甜笑着,一副高兴的不得了的样子。
说到恋人未满的时候,她的脸还稍微变红了起来!
这种无聊的事情,会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失败?失落感?败北?
怎么可能啊。
怎么能让事情变成那样啊。
“结束了。”
我的身体如此说到。
我的头、手、脚、舌头、眼睛、脑浆、脊髓、肋骨、心脏、胃,一切的一切都在嘲笑着我,不,是感到愤怒了。
对我很失望。我的身体对自己失望了。
“你已经没救了,这种无聊的事情竟会是你人生里第一次品味失败!”
我的灵魂也如此高呼着。
好奇怪啊。充其量不过是被个女人甩了而已。
但是,没有办法。
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全是他们的错。给予我这种愚蠢失败的瑠流与——那个恋人未满的梦羽的错。
杀了你们。
反正还要杀很多人。就先杀他们吧。
被她甩了后,瑠流还断言我厚脸皮。
于是我就去电器屋买了东西,准备去梦羽家转一圈。
这是一次埋伏。
埋伏起来,用这把斧头杀了他们两个。
得到他们二人的鲜血,再由我拉起最后的烟花之幕。
让它成为传说。
啊啊,污点什么的都无所谓了,要让我的名字作为传说流传下去。
要杀掉几个人才好谁知道啊。暂且只要比斯大林的大肃清杀的人多就可以在历史上留名了吧。
这次我不会失败。
做掉你们,做掉你们。杀掉在我心中种下愚蠢失败的两个人,之前的失败就会全部消失了。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公寓前。
我向班里人编了些恰当的谎话,知道了这里是那家伙的公寓。
……但是,是哪一边?
红色房顶和蓝色房顶,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公寓有两座。
可恶,哪边都没有看板和门牌。不过确实听说他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就在那时,我注意到公寓里有间房的窗户是打开的。
那扇窗户里面,露出一小块地方贴着最近刚刚崭露头角的偶像——箕原琪玛丽的海报。
感觉不到别的房间里有住人……看来就是这里没错了。
看来暂时回不去了。
哼哼,这样的话,就藏在床的下面埋伏起来。
我确信这房间就是那家伙的,就从打开的窗户里小心的潜了进去。
在红色房顶的公寓,面对道路的一间房里——
☆
——可恶,床下面也放着很多东西,没有比这儿更难藏的地方了。
拿着斧头的疯狂少年藏起来十分钟后——
正在少年想要踢开脚边的某个箱子时,从房间入口处那边传来了喀锵喀锵开锁的声音。
——来了!
少年藏好身体,摒住呼吸,并让神经紧张起来好观察房间里的情况。
从床下只能看到房间的一部分,这里除了荧光灯正下方的桌子和自己藏身的床以外,就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家具了。
十疊大小的房间很大,入口处配置着通往有些狭窄的餐厅兼厨房,卫生间和浴室的门。
没有高中生的房间该有的杂乱,房间里除了那张海报以外,实际上可以说是了无情趣。
不过,少年没有感到特别的疑问。也没有那个闲暇。
虽然已经做好了觉悟,不过一旦这个瞬间越来越近,种种思绪便纷乱起来。
——为什么总觉得我好像在做很严重的蠢事?
——如果真的在这里杀了他们两个人,那才真的是所谓的堕落吧?
这样想的话脑袋里只会越来越乱,少年马上就把它们都否定了。
如果早点烦恼的话再做什么也不迟。不过他都已经手持斧头藏在床下了。
已经晚了。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少年的脑海中正浮想起今后的逃亡生活和家人的脸——那些全都封存于斧之刃中。
只有在床下隐藏着的钝斧刃发出的光芒映照在他的眼瞳中。
——是啊。我要做。已经没法回头了。
这不是堕落,也不是胜负。
我没有疯。
这不是沦落。我只是正飞身前往没有二次受挫的人生。
在他如此决定的瞬间,玄关的门打开了——
“哼。今天也真他妈的热。”
“有点想要随手杀掉谁的心情呢,大哥。”
——哎?
这是少年今天第二次的失败。
☆
“妈的,那小鬼还真难对付。”
“辛苦您了,大哥!”
从玄关处露出脸来的是两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男人。
一个是身材魁梧的男人,在像用量角器测算过一样的平头上戴着副太阳镜,全身裹着黑色套装。
在他身后像学徒一样跟着走进来的男人则是像卡车前端强行拟人化的光头,脸上一条刀伤斜切而过,耳朵只剩一只,穿着一身紫色套装,给人一种说不上合适也说不上不协调的感觉。
这么说虽然有点早——现身于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是些会让人觉得“这个也是啊”程度的,典型的脸上带疤的人。
“不光是门牙,连臼齿都掉光了。”
“那个年龄就要满口假牙还真是悲惨呢。”
“不是哦。在那之前也要下巴张的开才行,暂时得过着吃流食的生活吧。”
“哈哈哈。”
——这算什么。
床下的少年,忽然不能理解自己置身的处境了。
在陷入混乱的他面前,两个恶棍大大咧咧地走进了房间。
“其实本来想把他丢进多摩川里喂海豹*①来着。”
“没事没事,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副头儿*②就行了。”
“不用废话这么多。喂,把电视和空调打开。”
“是!”
光头仔急急忙忙地走过去,传来了打开电视的声音。与此同时,在自己藏身的床上传来沉重的冲击。
平头男在自己的正上方坐了下来。
两个人看着电视,把上衣脱掉坐在房间里 。
从床下面看不到他们的脸,不过因为光头仔坐在地板上,所以可以看到他胸部以下的位置。
平头男的脚就在面前,这已经到了只要呼吸稍微粗一点就会被听到而发现的程度了。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斧少年还没能从混乱中脱离。
莫非是穆借了高利贷,这些人是来收账的吗?
不过从这些人的态度和拿着钥匙的事实来看,他的推测是错的。
原本可以推断出更简单的结论,不过斧少年却好像站在没发觉的边儿上。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啊。
——弄错房间这种事怎么可能!
进入房间之前已经确认过了。首先,这里是那些流氓的房间的话,就不会有那张偶像的海报。
就像与斧少年正在考虑的事情心灵感应了一样,光头仔向上司问道。
“这么说来大哥,这之前就很在意了……这海报是大哥的爱好吗?”
——问得好啊秃子。我都有点想任命你为我的内心代理人了。
“怎么会是什么爱好啊。你小瞧我?”
“对,对不起!那,那是……”
面对慌忙低头的光头仔,平头稍稍考虑了片刻,慢慢地说出了一句话。
“这家伙啊……是我妹妹。”
“妹妹!?”
——妹妹!?
听到平头说的话,斧少年在床下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就算他这么说,墙上贴的那张海报确实还是同一位女性的。就是叫做箕原琪玛丽的新人偶像没错。
“啊……演艺圈从很久以前就是她的梦想啊……但我就是这个样子的一个废物。因为会给她添麻烦,所以断了关系。”
“大哥……”
“不过呢,我心里还无法跟她断绝关系。所以至少在这里贴张她的海报来解闷。”
——怎么会。
听到平头这么说,斧少年的手微微颤动起来。
——就这种屁理由,贴什么海报啊!不是害得我搞错房间了吗!
就在他爆发出违反常情的怒气同时,他也终于确认了事实。
自己弄错了房间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被那种模棱两可的理由甩掉,现在又因为这种模棱两可的理由搞错房间吗!
由于混乱,一度平息的怒火现在再次在斧少年的心中熊熊燃烧。
——该死,这样的话就从这些人开始杀!我可是拿着斧头的!而且就一直藏在这里等他们睡着了以后再出去杀掉的话——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不守法纪的男人们打开的电视机里开始播报傍晚的新闻。
“以斧头作为凶器的连续杀人事件——”
是另外一个频道在播放斧少年刚才听到的新闻内容。虽然语气不太一样,不过内容基本没什么变化。
“真是不安定的社会啊,大哥。”
“就是说啊。”
——你们也好意思讲。
虽然很想这样吐槽,不过在这里发出声音的话就很不利了。想点办法抓住时机的话,一两个空手的人——
斧少年正在分析他的计划的状况,平头男低声说道。
“副头儿也觉得这件事让人火大啊。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擅自动手。如果被我遇到的话……”
咚嚓。
听到了讨厌的声音,在床的旁边——斧少年眼睛的正前方,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濒死的那一方就任人摆布。”
“大哥,不要再房间里挥片刀啊!”
听到小弟的话,平头忽然在把立在床边日本刀的刀刃抽了出来——
“这是我的房间。想在哪插刀还不是——”
嚓啦。
一霎那间,日本刀的刀身贯穿了薄薄的床板,插在了床上。
就在斧少年面前几厘米的刀身,映照出少年恐惧的双目。
“我的自由吗。”
——这是公寓房东的东西才不是你的你的你的东东东西#$%^&*&^%……
在他心中涌动的,由恐惧造成的最后的话语。
——要死了。
在这时他才第一次明确的感受到了“死”这个词。
他一边说着已经结束了,结果还是单方面考虑着杀掉别人的事——而到了现在,在眼前突现的明确的死,让他的心里填满了对死的畏惧。
——糟了。糟了啊。
——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心里缓慢而强烈的振颤着,而身体也差点跟着颤了起来。
现在自己上面坐着手拿日本刀的平头男。稍微有奇怪的响动的话,到时候自己的人生就只有走向完结这一条路了。
完完全全的绝望。
从绝望开始蚕食着少年的心起,他就为自己的行为从心底感到了后悔。
比起自己的生命,那种小失败算什么事啊。
在现在直面“生命的危机”之前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生命的价值的少年,在阴暗狭小的空间里,一个劲儿地诅咒着自己的境遇。
不过少年还不知道。
真正的恐怖和绝望,正存在于自己的脚下——
☆
“说起来大哥。”
“怎么了?”
“这之前的那个,跟市内那群混蛋过激派的愚连队起冲突时,大哥回收的那个……在哪里放着啊?”
“啊啊,叶子(ハッパ)么?”
——叶子?
是毒品之类的东西吧。大麻的叶子。可能是。
斧少年还擅自想要得出个结论来,平头他们的对话可没给他这机会。
横向藏在床下的少年,肩膀正被经床垫传来的冲击不停梆梆梆的敲打着。
“那东西的话,放在床下。”
——!?
不妙了啊。
斧少年背后流出冷汗,用力握紧手中的斧头。
恐怕是刚才自己嫌麻烦踢开的那个箱子吧。如果光头为了确认而低下头看过来的话,那时自己的存在就曝光了。
如果那样的话——跟拿着日本刀的对手用斧头能赢吗?恐怕不太可能。
——啊,脚——如果暴露的话就把坐着的家伙的脚砍掉。趁那时逃跑或者结束他俩的性命都行。
问题是那样做的话,在这么狭窄的床下挥斧,能砍下让对方没法行动的伤吗?
对于突袭的危机,斧少年发现连自己的脚也开始哆哆嗦嗦起来。
——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恐惧的波浪再一次向斧少年涌来。
如果现在往床下看去,他大概会动也动不了,发出悲惨的叫声吧。
但是,光头却没有朝床下看,而是睁大眼睛嚎道。
“什……么,没问题吧?夏天把这东西放在那种地方!”
“没事的啦。不是已经都放了这么多天了么。”
“不,不是,可是,说不定会爆炸啊,就那样放在自己的房间里……”
“那也不能放在组里那边啊。”
——……爆炸?
在谈话中听到让人不安的部分后,斧少年明白了自己弄错了。其实ハッパ并不是在说毒品——
——ハッパ……はっぱ(発破:炸药的意思,跟叶子的读音一样。)。也就是说——
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他从自己的脚旁的那东西上感到了更加恐怖的冲击。
——甘油炸药!?
在自己现在的处境中又增加了一项危机。
虽然对炸药的规模和威力等都还不清楚,不过从光头的反应来看不会是摔炮那种程度的东西。
少年手握着斧头,感觉到自己卷入的世界已经改变了形貌。
自己卷入了填满了“死”的世界,有着冰冷的沉重感。
他藏身的床下这狭小的空间已经成为自己的棺材,他陷入这样的错觉。
——必须要逃走。
为了从这种恐惧中逃开,就必须先克服别的恐惧。
他用力握住斧头,为了排除对面前这两个人的恐惧,从房间里逃出去。
这是至今从未体验过的紧张。不是恐惧的紧张,而是做出了某种觉悟的的紧张感。
——要做……要做,做得到,我做得到。
回避着失败,习惯与自己能力以下的对手决胜负的少年现在开始就要开一把形势不利的赌局。
用游戏的语言来说,就是向来只玩简单模式(Easy Mode)的人突然间要开始玩困难模式(Hard Mode)一样。
——做得到,我做得到。跟这炸药说再见。
就在少年握紧了斧头的瞬间——
游戏的难易度又上升了。
门铃声。
简单至极的“叮咚叮咚”电子音响了起来——
“我来了,芝里大哥。”
“您要的酒我拿来了啊。”
很多男人——虽然不像光头和平头那样显眼,但也能让人一眼看出是黑社会的男人们,不容分说的一窝蜂涌了进来。
“喂喂,快进来快进来。”
“这酒是从副头儿那拿来的。”
“真是的……副头儿还真是个老好人啊!”
于是男人们就那样坐在地板上,把从床一直到门口的通路都塞满了,开始了他们的欢宴。
——增多了。
这个简单的事实以足够的威力将斧少年第一次的觉悟打的粉碎。
于是——对于少年来说,更加漫长的一天继续进行。
☆
全员都抽着烟,这些黑社会的小型酒席开始了。
房间里充满了白色烟雾,连床下都一股烟油子味道。
少年拼命压制着想要咳嗽的冲动,全神贯注的观察男人们的情况。
“对了,那个小鬼怎么样了?”
“简单的要命,只是切了他的眼皮就开始汪汪叫着哭了。本来还想就那样一脚踢他个屁股墩呢……”
“啊,前阵子在哀川翔*③的录相里看到的套装,我从网上买了回来——”
“在咱们组里穿鳄鱼*④什么的可不行哦……知道不?副头儿的皮带都不是真皮的。”
“要是被他听到了你就活不长了……”
“车站前面的居酒屋跑路了,听说了吗?”
“最近的保护费很难收啊。”
随着醉酒,黑社会们的话题也渐渐牛头不对马嘴起来。
听不懂这些人话里的单词,少年握着斧头,只有脚在微微的颤动。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反过来说,这也可以说是个机会。等他们都醉倒了,自己就可以游刃有余的从床下面走出去,逃出这个危险的地方。
为了这样,直到最后也不能被发现是绝对前提。
——断绝气息,我,绝对不能被人注意到啊。不存在,我要变得不存在。
不现实的愿望在他脑中反复回旋,少年拼命的克服着自己的恐惧。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要从这个地方突围出去。
巨大的恐惧一半是来源于面前的这些对手,另一半则来自自己脚下的死亡通行证。
占据了床下一部分空间的瓦楞纸板箱里面塞满了男人们说的炸药——甘油炸药。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对炸药的恐惧渐渐减弱了。
——不用着急,没有火的话炸药是不会爆炸的。
刚才想着总之一定要赶紧逃得越远越好,不过现在想想比起不会着火的炸药,眼前的这些家伙才是现在要面对的危机。
炸药这种非日常物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使得他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
只不过——这是他自作主张的加上了非日常。
——要冷静……我就一直这样隐藏气息躲在这就行。
——然后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
——我会平安无事的逃出这个房间。
正在跟自己讲些乐观的话时,他在黑暗中感觉到一点不协调。
——哎?
床的下面,自己脚边的那处黑暗,好像出现了一小点亮光。
——亮光?
少年一边想着怎么可能一边默默的转过头,视线渐渐的向自己脚下移去。
接着,当他正视着那一小点亮光的正体时——他开始完全痛恨起自己的命运。
再接着,那份痛恨马上就发挥了作用。
红色的光点,冒出了一小股烟——
很快就在装着炸药的纸箱附近势头良好的发展了起来。
那是火种。
小小的小小的,火种。
被空调的风吹过来的,不到长5厘米的烟头。
到底是谁抽的,少年没有去猜想,已经没有意义了。
对他来说重要的是——
这个烟头的前端,还残留着红色的火星。
——怎么会。
可以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鼓动。这样下去的,先爆掉的会是自己的心脏。
——为什么……!这样的……!
一边想着该怎么做,少年感觉到自己的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不过是个烟头罢了!箱子哪会那么容易烧起来!想办法把脚伸过去灭了火就——
这么想着,少年开始在黑暗中轻轻的移动着他的脚——小心翼翼的。
——瓦楞纸箱跟地板间!
看起来那个地方空调的风能吹过去。所以说烟头才被弄到了那里。
在红色火种之前先看到的东西是——夹在床和箱子的角落里的,由灰色的棉布组成的掸灰掸子。
————!
等到注意到时已经迟了,烟头已经被吹到了其中的一条棉布上。
连数秒的间隙都不到,那火种就进化为了火焰。
就在冒出烟的瞬间,红色的光芒已经开始扩散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好了!不好了啊!
更多的烟冒出来的话,说不定黑社会的某一个人可以过来阻止。
不过那同时也意味着自己会被发现。
如果不被发现的话,就会被炸死了。
黑社会们会不会死光还不知道,不过至少自己是没有活的可能了。
他要脱险,就要在不被注意到的情况下,消灭掉开始向纸箱转移的火苗。
已经没有时间了。
纸箱的一角已经开始变成茶色了。再有数十秒还没想出办法来的话,自己就一定会迎来终结。
——在这种破地方——怎么能死在这种破地方啊!好好想想!好好想想!用脚把它踩灭……不,用力踩的话倒是能灭掉,不过发出的声音会被他们注意到!
只能浇水了。
他立即得到这样的解答,可是当然,手边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不过——他注意到了。
只有一种办法可以解决。
只不过这样做的话就要有相当的觉悟,风险也很大。恐怕就算逃出这个地方,也很可能产生新的麻烦。
但是,已经没有彷徨的时间了。
——我要——我要,活下去!
刚才被打碎的“觉悟”之火焰,再次燃烧于他的心中。
——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在被恐惧追逐而逃亡时诞生的虚伪的觉悟。不过这觉悟并没有错。
他从出生起第一次觉察到自己承受着痛苦。自己挑战未知舞台的觉悟,自己决定了承担痛苦——风险的觉悟。
从做好觉悟到接着逃走,结局是只要失败一次他就完蛋了。
不过比起这个结局,少年现在已经开始准备做自己从未做过的事。
——我、我、我——我还不想死!
虽然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可能没有比这更难看的理由了,不过他确实是由于恐惧的本能而想要逃走的——
床下的斧头小幅的挥动,向自己的脚用力砍去。
钝刃给予的剧痛在他的脚上,背部,脑髓里游走。
不过,现在还不能发出惨叫。
他向自己的脚用了很大的力——所以从伤口里喷出了大量的血。
随着脉搏的鼓动,全身上下都被强烈的痛感袭击了。明明负伤的只是脚而已,却好像有着身体整个都受了伤的错觉。
但是,他没有发出惨叫。
这都是为了从恐惧身边逃开——
忍耐着一时的痛苦,少年把冒出血的脚慢慢向纸箱靠去。
这名叫血的大量液体,终于将燃烧着的火焰扑灭了。
不过——
他忘了一件事。
唧唔唔唔唔唔唔
即使是血液——蒸发时的声音与水没有什么区别。
不管是音质——还是音量。
——……啊。
“……什么啊?刚才的声音。”
“好像是从床下面传来的啊。”
——要结束了。
黑社会们的动作都停止了,全员向床的下方看过来。
——已经,要结束了。
黑社会仍然坐着保持他们的视线。就算那样好像也还看不到少年。不过窥进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如果结束了的话,那不就和最初一样了吗。
少年的身体里力量在膨胀。就像失去了一切开始自暴自弃的人拥有的力量——他最初买了斧头潜入这件房子时的力量涌了上来。
——但是,但是不要啊,我,还不想死。
不过,与最初不同的是——现在他的目的是竭尽全力的执著于求生。
——不要死。我还不能死。
“嗯?床下面怎么了……?”
——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大幅甩出斧头与平头男向床下看来,几乎是同时。
嚓喀哩。
“啊!”
“啊?”
少年与平头的声音同时响起。
从床下飞出的少年的斧头砍在了平头男的脸上。
“咕啊!”
“啊,大哥!?”
“芝里大哥!?”
——已经回不了头了。
像从仰天倒下的平头两腿中钻出来的一样,少年从床下飞蹿出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拼命的挥舞着斧头向玄关跑去。
房间里的男人们被突然蹦出来的斧男吓了一跳,都为了躲避斧刃而蹲了下来。
飞跃过这些男人的少年,一口气奔向了玄关,从里面打开了大门跑了出去。
外面已经开始变黑了,不过日落才刚刚开始。
不过不能对求助抱希望。现在手拿滴着血的斧头,就算求助了人家也只会跑掉。
其实扔掉斧头就行了,不过他现在正欠考虑的想着“要是追过来的话就用这个跟他们打!”。
斧头也没丢掉,他就这样在暮色中一溜烟的逃走了。
“你等着!跑到哪去了!”
听到了怒吼声。
朝后面回头看去——脸上正滴滴答答的流着血的男人,正拿着日本刀四处探寻。
因为血影响了视线,好像还没注意到这边的样子。
——太好了。
就在这样想的那一刻——
平头穿好了鞋子的同伙们发现了自己,一起朝这边追了过来。
☆
“畜牲……在哪里……”
满身是血的平头男垂下拿着日本刀的手,在日暮的街头走动着。
说巧不巧目击到这一幕的人是——
从窗户里向外看去的,在旁边蓝色屋顶的公寓里住着的少年——一二三梦羽,唯独他一个罢了。
☆
从那之后到底过了多久啊。
我到底逃了多远啊。
但是,没有用。
等注意到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跑来跑去跑到的小路,还是红蓝房顶的公寓相夹的这一条。
已经,逃不掉了。
没有跑走的力气了。
即使如此,他的脚却没有屈服。
想要活下去。怎样的丑态都行,现在只想从侵袭自己的恐惧之中逃开。
他如果不想办法躲起来的话,最终将在这公寓用地前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
没有回到红色房顶的勇气。他最后向蓝色房顶的公寓里跑去,藏在了建筑物里的一个液化煤气罐后面。
就算是他们恐怕也很难想到我会回到这么近的地方吧。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从道路那边传来的谈话声,将他引向了恐惧的世界。
“找着了没!?”
“还没,不过看来一定是跑回这边了……”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边!?
“看,果然就在这附近!”
“那个混蛋,好像不知怎么受了伤。”
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少年才想起来。
他在刚才砍了自己的脚的事情。
同时他也注意了到自己脚上的剧痛。
如果没听到脚的事还罢了。这种伤还能坚持逃到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奇迹般的距离了。
不过这奇迹也已经结束了。
因为自己的血迹而被追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讨厌啊。我还不想死。
就像小孩子在撒娇一样,他仰头朝夜空看去,不停的不停的念叨着。
——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谁都行,神也好恶魔也好,谁都好快来救救我啊。
这样想着,少年就像被欺负的孩子一样流着眼泪。
谁都行,谁来救救我——如果叫不来帮助的话——
他朝四周望去,来回巡视的瞬间——在自己寄身的公寓的某间房的一扇窗户看到了青白色的光芒。
就好像那间房里正盛放着蓝色的火焰一样——
他没有考虑那到底是什么的时间了,现在听到了从道路那边传来的平头的声音。
“……找到没?”
“啊,大哥!你没事吧!”
“别管我了。比起这个那家伙在哪?”
虽然口气很冷静,但感觉的到这是超越了愤怒的冰冷的杀气。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少年就浑身紧缩同时明白了这个事实。
用斧头和他打起来的话,绝对会被那个男人杀掉。
“看来就藏在这边。”
“……给我找。”
——已经结束了。
就在他快被恐惧压垮的那个瞬间——
咕噢噢噢啊啊噢噢啊啊噢啊啊啊噢啊啊噢啊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像是人兽合体一样的惨叫。
“怎么了……?”
黑社会们听到了这声惨叫,都停下脚步向周围扫视。
又过了数秒——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一次响起了响彻四周的那仿佛在倾诉苦痛般的咆哮声,从公寓的一扇门那又传来了响亮的破碎的声音。
接下来——一个身上着火的男人手拿斧头朝公寓用地那边奔了出去。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拿着斧头的男人——杀人魔像要排除挡路的人一样,朝站在门口的黑社会们挥舞着斧头。
不过在斧头挥下的瞬间,平头男朝前跨出一步,钻过男人斧头的空子,手中的日本刀一闪而过。
在路灯下,银色的光辉深深地切入了男人的右脚。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杀人魔失去平衡倒下的瞬间,平头抽起日本刀,刀锋向斧男的肩头推过去,男人就那样朝柏油路上倒下去。
嘎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斧男刺穿了暗夜的疾呼在周围回响着。
听到了这声音的另一个斧男,在液化煤气罐的阴影中注视着这宛若噩梦般的景象。
很久,很久——
☆
接下来的事很残酷。
倒下的斧男被装在袋子里,五六个男人一起朝袋子踢去。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时有骨折的声音传入少年的耳中。
过了一会私刑结束,平头男面无表情的弯下腰,朝脸肿成怪物一样的杀人魔说着。
“混蛋……刚才藏在我的床下面……我们说的话你全都听到了吧?啊啊?杀人魔先生。”
在已经只能发出小虫一样声音的男人面前,平头用难以自抑的眼神瞪着他说。
“跟约好的一样——快死的那一方就任人摆布。……在那之前可先别死啊,你这蛆虫。”
他这么说着,光头忽然插了一句话。
“大哥,这家伙可能听到了你妹妹的事情。”
“……是啊,那么……快死的那一方任人摆布的第一步——从拔掉他的舌头开始……”
一边这样念着,平头猛地站了起来,也不擦自己脸上的血就转过身去,只说了一句话“带走”。
剩下的男人也不回话,就那样拖着杀人魔走掉了。
接下来只剩下假的斧男和——残留在公寓入口处的一大滩血。
☆
这是不是梦啊。
我静静的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事。
不,果然不是梦。我的脚到现在还在疼,不管怎样看这都是现实。
也就是说,刚才那异常的情景都是假的。
怎么办才好,我已经无法回到正常生活中了。
就在这样想的时候——我的耳朵里传来了不知什么地方的说话声。
从液化煤气罐的阴影中窥去——在那里的竟然是赤神瑠流和一二三梦羽。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不期而遇。
但是,我已经没有杀掉他的力气了。
我还活着。
现在,像这样活着。
只是这样就足够了。我的人生已经很充实了。
啊啊,这是多么充实的感觉啊。
就在我考虑这些的同时——那两个讨厌的人开始对话。
“露露,你刚才的问题……”
“哎……?”
“我喜欢露露。啊啊,喜欢你。”
“穆……”
这算什么。在血滩面前谈情说爱啊。
这两个人脑子里装的什么啊。
“经过今天的事我终于了解了,我,果然还是喜欢露露……那个,这样,总算是告白了吧,果然……”
说点更有气氛的话啊,难得在这星空下面呢。
“谢谢你……穆……对不起。”
到底想说哪边。
“我也——最喜欢穆了!”
接下来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啊啊,真无聊。果然是跟想象一样无聊的两个人。好不容易遇到这种特殊的情景,也不说点更有气氛的话。
我虽然这么想着,不知哪里还是咕咚地响了一下。
是啊,那两个人这下真的成为恋人了。
也就是说,我也有了被甩掉的充分理由了。今天的失败,也不存在了。
就这样做吧。我的心中说就这样做吧。
从明天起重新做人。
今天熬出头了。大部分都做得不错。
也是啊,从明天起就迈向新的人生吧,首先是——
这把斧头,该怎么办才好。
眺望着美丽夺人的星空,我发着呆,只是不停考虑着这样无聊的事。
斧头闪耀着粗钝的光芒,照亮了我优雅的笑脸。
注:
①:多摩川(たまかわ/TAMAKAWA)是日本著名的河流。《NANA》里八子他们一起欣赏的烟火大会,便是多摩川的一个传统。它涓涓流过707室窗外,河水清澈透底。而说到海豹,则是在2002年发生的热门话题事件。有一只原本应该栖息在北海道以北的北白令海的长须小海豹闯入了横滨的多摩川,人们都非常喜爱它,媒体也大幅报道,造成了一种轰动的海豹效应……因为它是最早在多摩川发现的,所以人们给他起了一个小多摩(TAMACHAN)(就是多摩酱) 的名字。小多摩(多摩ちゃん)这个词甚至成为了日本2002年度流行语大赏。音乐大师菅野洋子也曾为NT撰稿写了一篇关于迷途小海豹的伤感短文,个人觉得她这篇文结尾很有感觉。不知道多摩酱近况如何呢?
②:日本的黑社会组织严密,这里说的副头儿(若頭:小混混头领的意思)就是组里的二把手(一把手是组长,名誉总裁一般都是挂名的不太管事),也可以理解为二帮主……具体的分级可以参考下山口组,随手搜了一份转贴——
http://bbs.icxo.com/viewthread.php?tid=86712。
③:哀川翔,极具代表性的日本著名演员。出演了超过百部的电影和录相,演技非常生动。尤其是他主演的《无赖》《组织暴力》《随心所欲》《修罗行》《修罗之 路》《恶》等等跟黑社会有关题材的作品更是使他的铁血硬汉形象深入人心。他的官网是
http://www.aikawa-show.net/。 而所谓录相(Vシネマ)(《针》这里原文简称为Vシネ),则是英语video(ビデオ)和cinema(映画)的合成词。是指不在电影院放映而只发售 DVD的电影。录相是东映在1989年为对付低迷的市场而想出来的对策,演员里有名的代表人物是哀川翔和竹内力。
④:鳄鱼是世界著名的时装品牌,得名于法国著名职业网球运动员拉科斯特(Lacoste)。其服装以高品质和高品位的设计而享有盛名。现任总裁拉科斯特的 儿子也讲过一个“打赌”的故事说明鳄鱼这个牌子的另一种由来。“20世纪二三十年代时,我父亲何内•拉科斯特是法国国家网球队队员,也是法国队著名的“四 剑客”之一。1925年,他跟随法国队参加在美国举行的戴维斯杯网球公开赛。有一天,他在费城的一个商店前被一只精美的用鳄鱼皮做的箱子所吸引,就笑着对队长说:“如果我打赢了,你就送给我一个。”最终,父亲战胜了对手并赢得了这个皮箱。此后,人们便送给他一个绰号———“鳄鱼”。1927年,父亲的朋友 罗贝尔•乔治给他设计了一只嘴巴大张的鳄鱼徽章。此后父亲就将它别在西装上衣的显眼处,这也成了何内•拉科斯特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