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卷之五 播磨动乱(二)

  莫约在同一时间──

  若狭。

  面对日本海的这个国家,现在由丹羽长秀统治。

  织田家的占领军来啦!──虽然一开始感到畏惧的人民发动了多次一揆起义,温厚的长秀却仍是缓慢但确实地逐步掌握若狭国的民心。

  长秀的做事方式是听取各式人物意见、多次讨论,尽管很花时间,但是却很可靠。

  指挥北陆方面军,与强敌上杉谦信对峙的柴田胜家。

  为了「几内管领」这项要职,以怒涛之势进攻丹波的明智光秀。

  几乎仅凭一己之力就打下广大的伊势国,并开始强化自有水军的泷川一益。

  被拔擢为中国方面司令官,在播磨与毛利作战的相良良晴。

  在目前的织田四天王加一只猴子里,只有丹羽长秀位居若狭国国主这种平凡的地位。

  当然,成为一国一城之主后的长秀底下有许多可以称为「丹羽家家臣团」的直属家臣,不过来到若狭的家臣们全都因为长秀行事过分可靠而无法立功这点感到不满。

  位居若狭的长秀没有需要交战的敌人,也没有可以夺下的领地。

  家臣们的晋升也到达极限。

  「我们的公主实在太无欲无求了啊。」

  他们都这么抱怨著。

  当然长秀对此是浅浅一笑,对家臣们的话四两拨千斤。

  「幕后人员也相当重要啊。」

  她用这种毫无紧张感的话回避了家臣们的追问。

  不过,长秀自己到了若狭后似乎有点缺乏活力。

  脸色也不太好。

  一点精神也没有。

  「公主其实真的很想在最前线立功啊!」「一定是那样!」「嘴上说著满分,其实内心想的是零分」,家臣们私底下都这么谣传著。

  不过长秀之所以这么消沉,并非因为她被分配到若狭国国主这种平凡地位。

  而是因为家臣团分散各地,让她担心起信奈还有良晴。

  一边从本丸御殿窗户眺望若狭的海洋,长秀在这天做出一个决定。

  长秀无法理解信奈的志向与梦想。

  信奈这个人物与时代距离太远,超越了这个国家人类的常识与想像。

  就如同眼前底下这片海洋,信奈的梦想太过于宽阔了。

  这个狭小岛国至今几乎没有出过能够放眼世界的英雄豪杰,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种破格般的天才──长秀也无法知晓。

  或许是人们祈祷著希望终结这场看不到尽头的乱世,所以才会让名为信奈的稀有人物诞生在这个国家也说不一定。

  不过,长秀比谁都还要理解信奈这名少女的内心世界。

  根据不同情况,信奈的内心会显示出不同的样貌。

  有时候她的内心平稳如静静冲上沙滩的平静水波,有时候又像波涛汹涌的恐怖海啸。

  当人们看到她波涛汹涌的一面时,就会因为恐惧的关系而将她视为怪异、异质之人。

  信奈自己也变得无法控制内心。

  因为她的爱太沉重了。

  不只是智力与才能,就连感情的分量也超乎常人。

  或许与她不被母亲‧土田御前所爱有关。

  (回想起来,当公主的父亲信秀过世时,公主的心就已经濒临崩溃了。)

  看出信奈的才能、赋予信奈勇气的父亲──织田信秀的丧礼当天。

  信奈将头发绑成茶筅髷,缠在腰上的草绳插著太刀、挂著葫芦,用这身傻瓜装扮冲进葬礼会场。

  她怒吼著「父亲大人!」,并抓了把抹香灰往信秀牌位洒去,然后就这么离开了葬礼会场。

  「如果让这个公主继承家督之位,织田家就完蛋了!」,支持弟弟信胜(信澄)一派骚动起来,丈夫的葬礼被弄得一团乱的土田御前大为光火,跟随信奈的家老平手爷则是做了死谏的觉悟。

  长秀朝著信奈追了上去。

  过世的信秀每年都会带信奈去看津岛的天王祭,最近举办祭典的日子快到了。

  诚如长秀所料,信奈就在港都‧津岛。

  她在漂浮于天王川的卷藁船上躺成大字型。

  紧抿著嘴巴,用有如熊熊燃烧的瞳孔望著蓝天。

  「找到你了,公主。」

  「这样啊,万千代。」

  「不要说什么『这样啊』。刚才那种胡来的举动,零分。」

  「哼。什么葬礼,根本没意义。父亲大人已经不会复生了。」

  「就算是这样,你破坏葬礼的行为也会让想跟随公主的人打消主意的。」

  「那万千代你呢?」

  「……公主,你可以看著天空讲话,但请不要直视太阳。眼睛会瞎的。」

  「那种事情不说我也知道。」

  「要不要戴上南蛮墨镜?」

  「……我不喜欢戴眼镜。」

  信奈的强辞夺理只到此为止。

  她无法再逞强下去了。

  当长秀带著柔和笑容让信奈枕在自己膝盖上时,信奈把脸埋在长秀的膝盖间开始哭了起来。

  「就算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你父亲也不会高兴的。零分。」

  长秀抚摸著信奈滑顺的头发,一边轻声对信奈这么说道。

  自从她开始侍奉这位年纪比她小、既难搞又不坦率的公主后,长秀为了揣摩信奈内心的真正想法做过很多很多努力。

  然而,越是理解信奈的孤独,长秀就越对自己的凡庸、缺乏才能感到焦虑。

  就算如此,至少长秀现在能够让信奈的内心有所依靠。

  至少能像这样陪在她身边。

  长秀暗忖,或许这就是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吧。

  原本这个角色应该由信奈的母亲‧土田御前来扮演。

  本应如此。

  可是,土田御前拒绝了奇言异行的信奈。

  今天这件事想必会让她更加疏远信奈吧。

  「得知那位南蛮传教士过世时,公主也曾经像这样伤害自己。」

  「……这样……啊。」

  「遇到这种状况时就向我撒娇吧。请不要伤害自己,否则平手大人一定会感到悲伤。」

  「……平手爷不会死吧?」

  「公主。」

  「……万千代。我喜欢的人全死了。理解我、期待我的人、相信我的人都一个个死去──」

  继失去那位传教士后,信奈又失去了堪称是世上唯一知音的父亲‧信秀。信奈的孤独与绝望深沉到自己这种平凡人难以计测的地步──长秀沉痛地这么想。

  总有一天。

  能够完全理解这位小小身躯少女大大梦想的人总有一天会出现吧?

  「我认为公主说的话一点都不合理,不会有那种事的,公主。」

  长秀轻轻扶起信奈,将她抱在怀中。

  「这一定是我的命运。万千代你不要太接近我比较好。」

  「那只是偶然。」

  「才不是偶然!讨厌我的母亲大人就那么有精神!」

  「公主,请不要用那种话伤害自己。」

  「万千代也会死啊!」

  「不,我绝对不会离开公主的身边。」

  直到那个人出现为止,自己只要像这样不断陪在公主身边就好了──这个时候,长秀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幸亏我资质愚钝。很可惜我绝对追不上公主,不用担心比公主早死。五十分。」

  哭到眼睛红肿的信奈用力点了点头。

  「公主。继京都大火后,这次是大和的松永久秀谋反了!」

  「该怎么办?」

  家臣的声音让长秀回过神来。

  自己的资质驽钝,无法与信奈共有梦想。

  可是她能够体察人心。

  松永久秀此时决定谋反究竟有什么意图?

  长秀隐隐约约描绘出久秀内心的想法。

  「全军移师京都,速度快!」

  长秀缓缓站起身来。

  「分离四散的织田家或许即将藉此再次团结──能够察觉到公主的想法就有五十分。」

  家臣们听不懂长秀的意思。

  五十分到底是好是坏?他们歪著头感到疑惑。

  「失去越多,公主就会变得越坚强,而且──现在公主心中有一位用自己心意填满那些失去部分,甚至会满溢出来的麻烦人士呢。」

  ※

  加贺。

  被拔擢为北陆方面军主将的柴田胜家正严阵以待上杉军的到来。上杉军从越前领兵进入邻国加贺,并将加贺南部的要冲‧大圣寺城作为据点。

  北陆三国:加贺、越中、能登位于越前与越后之间。

  上杉谦信、柴田胜家,何者先控制这三国,这点将会大大改变战国时代的情势。

  这就是为什么加贺是个本猫寺信徒与当地豪族国人统治的「一揆之国」,而且也是至今不受战国大名支配的特殊国度。北陆这些支配加贺、势力范围甚至延伸到越中、越前的一揆众也不会轻易服从遥远大阪本猫寺住持的命令,是个实质上的独立国家。

  控制加贺者等同宰治了北陆地区。

  从小田原城回到甲斐后遵守与织田信奈约定出兵上野的武田信玄,还有将伊达政宗逼回奥州并脱离危机的北条氏康。尽管先前上杉谦信和这两位豪杰相互对峙,不过就在胜家进入越前后,情势便急转直下。谦信与信玄、氏康两者宣布休战,并将越后军撤离关东、移回本国的越后了。

  和武田信玄的约定是拖住上杉谦信「一个月」。因为期限已到,信玄说:「我已经实现与织田家的约定,之后不关我的事了」,于是便早早退兵了。

  再加上足利义昭似乎热心斡旋于上杉、武田、北条之间,希望让她们和解。

  为了让上杉谦信无法再次发兵上洛,胜家急忙北进加贺,压制从越前出发的上洛路线。

  而上杉谦信则是派出独眼猛将,斋藤朝信率领精良的越后兵作为前锋部队,经由越中进军加贺。

  斋藤朝信带领的越后军前锋部队现在正前往大圣寺城与胜家决战。

  而北陆的一揆众竟然没有干扰本该是他们仇敌的越后军,反而还让路给越后军,让越后军能够妥善准备与胜家决战。让双方互相消耗实力以作收渔翁之利,这应该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吧。

  胜家决意在这座大圣寺城抵挡上杉谦信的猛攻数年,并用自己的双眼确认了「军神」上杉谦信的作战方式,以找出击败越后军的方法──不,实际上是胜家与越后军作战给信奈看,让身为「天才」的信奈来找出方法吧。为了让信奈打败无敌无败的谦信,胜家自愿成为所谓的探路石。

  如果时运不好,那就带多一点越后军同归于尽,万一出现极小的可能性,就一口气平定北陆。尽管胜家做了如此悲壮的觉悟,不过她今天仍然泰然自若地在本丸吃著饭团。

  当然,饭团里加了味噌。

  战国时代的尾张人对味噌的喜好程度相当异常。

  胜家说过,没有比加了味噌的饭团更适合当军粮了。

  米饭、味噌、盐巴是完美的三位一体。

  以现代的说法,就是碳水化合物、蛋白质、盐分。

  这些营养都可以靠一口饭团摄取到。

  但是。

  「你、你说什么?大和的松永久秀对公主大人发动谋反?」

  「……这是第二次了。」

  「怎、怎么会这样……公主大人!!!」

  才刚配属到胜家旗下的前田犬千代一边含泪念著「好想吃外郎糕……」,一边为胜家带来松永久秀谋反的急报。

  「现在立刻朝京都进军!要去帮忙公主了,犬!」

  「……可是。」

  「咦?可是什么啦?」

  「……与越后军的冲突迫在眉睫。如果这样撤退的话,胜家你会背上阵前逃亡的污名。」

  对胜家这般以勇猛出名的武将而言,这将是生涯的一大耻辱。

  再加上紧逼而来的敌人是军神上杉谦信派遣的精良越后军。

  对方不可能不经一战就轻易让我军撤退。

  「是啊。要怎么脱离这个局面去救公主大人啊。我最不擅长思考了。」

  胜家分了一个饭檲给喃喃念著肚子饿的犬千代。

  「犬,你也吃一点吧。」

  「……嚼嚼……」

  「没有外郎糕还真是抱歉啊。」

  「……那句话让我突然想起老先生了。」

  「家老爷爷吗。真是怀念啊。感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信奈的亲生父亲、尾张的战国大名‧织田信秀,东与今川义元、北与斋藤道三不断战斗,就算多次战败仍以顽强不屈的精神东山再起,因而受到众人的敬畏。

  可是时值壮年的他某天却突然倒下,在治疗、祈祷都宣告无效的情况下病逝了。

  有一种说法,他的死因是吃了太多味噌,结果因为过度摄取盐分而造成高血压脑栓塞,不过也可能单纯是因为他性子急,心急「吼喔喔喔喔!」地大喊时,脑内血管就这样破裂了。

  被指定为继承人的「傻瓜公主」信奈,却在信秀葬礼的那天穿著那套奇装异服到场,还对信秀牌位抛洒香灰大闹一番,让聚在葬礼会场的家臣团全都看傻了眼。

  甚至还谣传因为僧侣们对信秀恢复健康的祈祷没效,救不了信秀,于是愤怒的信奈把算杀掉那些僧侣。

  尾张的织田家要完了……说笑的──连民间都出现这样的耳语。

  改让遵守礼仪的弟弟信胜大人当继承人──家臣圑中会出现这样的声音也是理所当然的。

  胜家那个时候是跟随信胜的家老。

  不过胜家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对信奈相当忠诚。

  这样下去公主大人就不妙了──她担心得坐立难安。

  信奈的侍童‧犬千代与跟随信奈的家老‧平手爷。

  胜家于是联络两人,背地里奋力压制信奈的奇特行径、不让信胜派暴冲。

  虽说是奋斗,但胜家不够聪明,犬千代比起思考更在意吃,而平手爷对信奈的忠诚尽管是织田家第一,但是却老到随时都可能翘辫子的程度。

  失去父亲的信奈她的奇特行径未曾减少,也找不到解决方法。

  就在某一天。

  平手爷招待胜家与犬千代到茶室,然后就突然在两人面前准备切腹。

  「老朽打算要切腹向公主大人谏言『请您收敛那些奇特行径』,就是所谓的死谏,咳咳。」

  胜家慌了。

  「快快快快住手啦,家老爷爷!」

  「不要阻止我权六!」

  「叫我六!」

  咚!她情不自禁揍了平手爷一拳,于是平手爷就这样升天了。

  「呜啊!婆婆、婆婆在三途川向我招手啊……」

  倒地、啪!

  「啊啊,抱歉!家老爷爷,不能死啊!」

  「……胜家把爷爷杀了。」

  「是是是是我的错吗?」

  「……等~~等,阿犬!死谏送命就罢了,被权六殴打致死太不像话!哼!」

  「……老先生复活了。」

  「呜啊啊啊,家老爷爷从黄泉之国回来啦!?」

  从九死一生中活回来的平手爷一边咳嗽一边企图说服胜家与犬千代。

  「听好了,权六、阿犬。公主大人的那些奇特行径是因为失去父亲的悲伤而产生,这老朽也明白。可是如果公主再继续做出那些行为的话,织田家就要分裂了。」

  「我不是叫你喊我六吗!」

  「……所以你才要切腹?」

  「对。如果是公主自小伴随在身边的老朽死谏,公主大人也不会再做那些奇异行径了吧。公主大人原本就是内心温柔的人,她应该会听老朽这把老骨头最后的愿望吧。」

  道理说得通,还是段佳话。

  「老朽这把年纪已经病痛缠身,反正寿命都快到尽头了。请让老朽为君主尽最后一份心力吧。」

  但平时脸上表情都没有变化的犬千代先是说「绝对不行!」,涨红了脸拚命反对。

  「不行、不行、不行!老先生切腹的话公主大人就──!」

  犬千代没有说下去,而是「呜~~吼喔喔!」地一边大吼大闹,一边在茶室转来转去跳舞。

  不行!不行!不行!她的感情表现太激烈而兴奋不已。

  结果讲道理的责任就落在胜家的头上。

  「对、对啊。不行啦:冢老爷爷!要是再伤了公主大人的心,这样绝对不是好事啦!」

  「唔,权六,你……」

  「如果把自己当成孙女疼爱的家老爷爷因为自己的奇特行为而死,公主大人的内心一定会留下一生无法抹灭的伤痕的!」

  「唔唔,权六……」

  「就算因此暂时改变态度──总有一天,那个伤口还是会淌血!公主大人需要的不是家老爷爷的死谏,而是能被家老爷爷理解啊!」

  「还以为你只是个以怪力自豪的母牛武士……原来比老朽还懂得公主大人的心啊。」

  「我也不是很懂公主大人所看见的世界,可是公主大人不是个单纯的粗暴傻瓜公主喔!才刚失去父亲,如果知道连如同祖父般养育自己的家老爷爷也无法理解她的话,公主大人就会……」

  「──权六你说的对,老朽真是老糊涂了。」

  「叫我六!」

  咚!

  「哇!住手权六,真的会死人的啊!」

  「只要家老爷爷叫我六不就好了!」

  「是呀。老朽还真是老糊涂了。咳咳咳。」

  「老先生,不可以死……肚子好饿。」

  「你不要再跳舞啦!」

  「阿犬,虽然没有外郎糕,不过你要不要吃饭团啊?来~啊来~啊。」

  「……咬。呣呣呣。」

  「喔喔,吃相不错呢。不是外郎糕还真是抱歉啊。」

  因为胜家与犬千代的反对,平手爷取消了死谏。

  之后,因为积劳成疾的关系,平手爷于自家寝室,在信奈、胜家、犬千代以及平手家的家人陪伴下静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得享天年。

  平手爷的忧虑没有靠切腹就传达给信奈了。

  信奈的奇特行径也在平手爷过世后渐渐收敛了。

  「……那个时候胜家经常拦阻老先生啊,你的脑筋明明很差的。」

  「脑筋很差这句话是多余的!」

  「明明胸部很大。」

  「这句话更多余啦!」

  「好不甘心,我诅咒你。」

  「哪里错了?我哪里做错了!?」

  「……多亏你救了公主大人和老先生。谢谢。」

  犬千代一边咬著饭团,一边向胜家低头行礼。

  「别这样,犬。先不管那些,如果北陆战线不打输一场的话就无法撤退喔。」

  「……你要故意输掉吗?而且面对的还不是谦信亲自率领的越后主力军,只是先锋队喔?」

  「就算我的武名扫地也没关系,这都是为了公主大人。」

  「……可能因此失去在织田家竞争出头的机会喔?」

  「我只为了公主大人的梦想而战。如果对家老爷爷夸下海口后却偏离了这条道路,我就无颜见他了吧。」

  「……那么……胜家你──」

  「上杉谦信是义之武将。如果不战而逃,她可能会大发雷霆而追杀我们;不过要是堂堂正正挑战她后大败而归的军队,她就不会追上来。」

  「……胜家你会嫁不出去。」

  「为为为为什么!?」

  「……因为你的生活态度太笨拙了。」

  「没办法嘛!因为我迷上了公主大人啊!」

  「……你只对女人有兴趣吗?」

  「笨笨笨笨蛋!!!我不是那个意思!」

  「让越后军痛击我们一顿后败走京都吧。」「……就这么办。」胜家与犬千代这么决定了。

  ※

  伊势志摩。

  九鬼水军的船队行进在面对太平洋的熊野滩海域。

  现在的九鬼海盗团经由泷川一益的整备已经成为一支堪称是水军的劲旅。

  在旗舰甲板上面做日光浴的泷川一益与九鬼嘉隆大姊望著跟随船队移动的鲸鱼,今天两人也和和气气地──翘班中。

  两人都不想回到陆地。

  「天气真好啊,万里无云指的就是这种天气吧,小九。」

  「是的!只要待在这片宽广的海洋与蓝天下,感觉婚期也无所谓了!」

  「你还是在意一下婚期比较好喔,嘻嘻。」

  「因为我的海盗团,不对,水军里面没有男人嘛!!!」

  「就没有来自南蛮的红发帅哥骑士吗……拿去,乔凡那。」

  不知何时开始,乔凡那似乎在一益她们这里定居下来。现在正一边嚼著伊势名产赤福饼一边用刷子刷洗旗舰的甲板。

  「……赤福饼真美味,太好吃了。不管多少也吃得下嚼嚼嚼。」

  乔凡那今天也光凭她一人威胁著九鬼水军的食物预算。

  「公主大人!虽然那家伙外表威风凛凛会被误认成男人,但她是女孩子!」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

  「事到如今,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吧。嘻嘻。」

  「太过分了公主大人!本人九鬼嘉隆再怎么落魄都是占领伊势的九鬼水军头领!要我嫁给女生不如被鲸鱼吃掉算了!」

  「是这样呀。我想过如果没人提亲的话,就由本公主跟小九结婚。看来只好放弃了。」

  「不,如果对象是公主的话就另当别论!不如现在就在这里结婚吧!」

  老大,独占公主大人太狡猾了!海盗团,不,水军的女孩们纷纷提出抱怨。

  就在这个时候。

  一只鸽子翩翩降落到一益的头上。

  「嗯?是传令鸽耶,公主大人?」

  「喔喔。是跟随弗洛伊斯进京的奥尔冈寄来的信。是情书吗?是因为本公主俏皮可爱的身影在他脑海里面徘徊不去的关系吗?」

  「那家伙看到女孩子就会害怕,所以我想应该不是吧。」

  「深爱本公主到害怕的程度吗……咕,不是啊。」

  「那么,信件内容是?」

  「大和的久秀秀谋反,人在京都的信奈危险了──上面这么写。」

  「公主大人,不用硬帮她取可爱的外号啦。」

  「顺带一提,久秀秀就是指松永久秀。有点让人难过呢。」

  「该怎么办?要回陆地吗?」

  「当然想回去,不过那边距离这个熊野滩太远了,来不及吧。」

  「的确会赶不上!如果有个万一,织田家会怎么样啊……」

  「……如果信奈死了……织田家与本公主都会完蛋吧。」

  「我会跟随公主大人到天涯海角,一切都遵照您的吩咐。」

  泷川左近一益原本是甲贺忍者之女。

  泷川家在甲贺忍者里面也是以上忍之位称霸的名门──虽说是名门,充其量也只是在忍者中的地位就是了。

  忍者王国甲贺本身是被层层山峦守护的坚固要塞,几乎不与外界交流。

  除了接受忍者工作的时候除外。

  不知道为什么,一益从小就在狭小的甲贺当中特别显眼,不但被人称为「公主」,而且所有人还因为某种原因与一益保持距离。

  可能是因为一益与生俱来的特异能力「他心通」的缘故吧?

  就连疼爱一益的双亲都用过于客气的态度对待她,简直像是对待主家寄养的小孩一样。

  聪明的一益发现到自己的实际年龄与被告知的出生年月无法吻合,开始害怕自己的出生是否藏有秘密。「一益大人不是泷川家的亲生孩子,是来历不明的弃婴。」她听到了这样的谣言,而且那个谣言还有一定的可信度──泷川家除了一益外没有其他人拥有天生的特殊能力。

  一益想确认谣言的真伪。

  她对自己的母亲使用了「他心通」。

  于是揭露了「自己并非泷川家亲生孩子」这个没有暴露会比较好的真相。

  在崩溃痛哭的母亲面前,年幼的一益对自己的能力感到害怕,后悔自己竟然愚蠢到怀疑母亲灌注在自己身上的爱情。绝望的她发现到自己已经没有留在甲贺──泷川家的资格,于是便逃出了甲贺。

  一益随即遭到甲贺派出的追忍所追杀,变成了叛逃忍者。

  没有什么目的地。

  只是一个劲地往大海奔去。

  她想看看甲贺忍者恐怕无缘见到的海洋。

  深夜。当她抵达尾张一个名为津岛的海港城市时,一益终于因为饥饿而倒下。

  江上漂著几艘挂上无数提灯的卷藁船。

  再撑一下就能坐上那些船了,可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她看到卷藁船上走下来一位年轻天女。

  拥有不像人世美貌的天女敲著小鼓走到了一益身旁。

  天女蹲下身来,将全身破破烂烂的一益轻轻抱起。

  那是位无比美丽、表情毅然却又有些寂寞的天女。

  「怎么了?你是谁?」

  「……甲贺的叛逃忍者,泷川左近。」

  一益立刻瞭解到这位天女不是前来追杀自己的追忍。

  一益在甲贺从未见过拥有如此寂寞眼神的少女。

  「是吗。如此年幼却成为叛逃忍者。真亏你能够来到津岛呢。」

  天女抚摸著一益的脸颊。

  她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对待过。

  一益再也无法忍住泪水。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为什么你要逃离甲贺呢?」

  「……我希望还活著……还有生命的时候……想看看海洋。」

  「海?为什么?」

  「……甲贺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可是……如果是海的对面,或许──」

  后面的话已经不成人声。

  一益在天女怀中放声大哭。

  「求求你。请你把我捡回去吧。」

  天女在一益耳的耳边悄悄说:「真是巧呢,我也没有任何容身之处喔」,然后轻轻地背起了一益。

  「一起走吧,左近。」

  「……去哪里?」

  「去跳舞。我要尽天女的责任。」

  「我也可以当天女吗?」

  「天女只能一个人跳,左近就当饿鬼吧。」

  「因为我是小孩子所以就当饿鬼吗?哼~~哼~~」

  「呵呵。因为你是临时参加的,别任性了。」

  「要在哪里跳舞呢?」

  「在津岛的天王祭。会有很多装饰了提灯的卷藁船漂在河上,很漂亮喔。」

  「原来如此,今晚是祭典之夜啊。」

  「我的人生每天都是祭典喔,左近。」

  「每天吗……」

  天女初次露出的笑容无比澄净,太美了。

  一益心想,我应该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人的笑容吧。

  「伴随我到天涯海角吧,顺著津岛的河而下,直到大海的彼端。」

  ……

  「公主大人?」

  「哎呀。一不小心就想起过去了。」

  「我觉得你的年纪没有老到适合说出那种深沉的话耶。」

  「本公主回想那天晚上对信奈撒娇说『拜托你~~聘用本公主啦~~♪』时,她变成本公主魅力之俘虏的事情啦。嘻嘻。」

  「好嫉妒,真是不甘心!」

  「小九,尽管信奈是个连茶器都不肯给的小气鬼,不过她对本公主来说姑且还算是姊姊。因为信奈一直想把可爱的本公主当妹妹嘛。虽然不会真的当她妹妹,但还是去帮个忙吧。」

  九鬼嘉隆卷起袖子。

  「就这么办吧!尽管好像花了点时间才做出这个决定呢!」

  「因为本公主想到是不是该继续闲晃下去而稍微犹豫了啊。嘻嘻。」

  「那个坏心眼的笑容真是棒到受不了,呼~呼~。可是如果现在要回到伊势,走陆路就太迟了。」

  「走海路就没问题。从熊野滩航行到纪州南端,再从那边北上到堺町登陆吧。」

  「是的!靠现在的风向与天气行得通!」

  「熊野滩风浪很大喔,小九。没问题吗?嘻嘻。」

  「九鬼海盗团,不对,九鬼水军是畅行无阻的。大海对我们来说就像是自家庭院嘛,公主大人!」

  熊野滩的船队同时转舵。

  一益继续回想著那天晚上在津岛与天女一起跳舞的那场祭典。

  「本公主还没有与信奈一起渡海呢。」

  ※

  琵琶湖的西岸建有一座名为大沟城的小型水城。

  该城利用琵琶湖的内湖,乙女池当成天然护城河,这项建筑技术是由明智光秀所传授的。

  大沟城主‧津田信澄站在乙女池的池畔,一边眺望池水对面的宽广琵琶湖一边沉思著。

  大和的松永久秀谋反。

  位在京都的姊姊信奈生命有危险。

  自己曾经多次背叛信奈,一般来说早就无法活在这个世上了。

  即使拥有的军队不多,现在正是不顾一切赶往京都的时候。

  信澄原本就是为了信奈而活。

  只是现在恰好有件令他挂心的事。

  现在暂时按兵不动,只要延后一天就好。

  希望情势允许他在这座大沟城再待一天。

  因为──

  「今明两天……是阿市病况的关键时刻。」

  是的。

  浅井家灭亡、小谷城沦陷时,被丈夫浅井长政休掉,从燃烧的小谷城被强制送回娘家织田家而奇迹似生还的信澄「同父异母妹妹」阿市──不过她的真实身分是过去名为浅井长政之人,也是信澄的妻子──昨天晚上突然病倒了。

  今天早上,神医曲直濑贝尔休赶来诊察阿市的病情。

  『今明两天是关键时刻。』

  曲直濑贝尔休这么说。

  至少希望能够陪在她身边渡过关键时刻。

  有消息报告说松永久秀没有急袭本能寺,而是浪费时间在奈良对付僧兵,原因不明。

  说到底,久秀如果突然袭击本能寺,信澄收到的报告应该就是「信奈死于本能寺」才对。

  只要再一天,就算晚到,姊姊应该还会安然无事──可是如果现在离开了,阿市就不知道会怎么样──

  「吓?……我在想什么啊。为了姊姊,现在应该没有出战以外的选择才对!」

  说到底,阿市就是因为信奈自己背负了「用浅井长政的黄金骷髅喝酒」这种恶名才得以活下来的。

  阿市应该也能够谅解吧。

  (没错。我之所以迷惘并不是因为阿市,而是我的心太软弱。不该忘了是靠谁的努力才能够获得这微小的幸福。不该忘了我拥有这个小小家庭的宰福是建筑在谁的眼泪上。这些全都是姊姊赐给我的。)

  现在应该向阿市告别、立刻赶往京都。

  信澄决定了。

  他登上本丸、走向阿市的寝室。

  然而,意外的是──

  阿市就在大厅等待信澄归来,不,是出发。

  「勘十郎。请立刻前去支援人在京都的义姊。已经没时间因为担心我而犹豫不决了。」

  「怎、怎么了阿市?你应该躺著休息啊!」

  「让你担心了,勘十郎。我不是生病。」

  「咦?不是生病?但是你吐好多次,样子很难过不是吗?」

  「是的,根据曲直濑医生的说法,这不是病。其实……」

  阿市突然倒下让信澄慌了手脚,再加上「松永久秀谋反」这个急报让他被夹在阿市的病与姊姊的危机之间。所以他才会说:「我去冷静一下」而到乙女池畔沉思了四半刻(三十分钟)。

  「可是他说这两天是关键时刻……」

  「对,虽然好像有点危险。不过已经渡过关键时刻了。」

  「果然是生病嘛!」

  「不对,不是生病。」

  「我听不懂啦!曲直濑医生在哪!?」

  「他留言说要为松永弹正久秀吊唁,已经启程旅行了。」

  「咦?我越来越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了!」

  阿市为了不让信澄更加混乱,于是用强硬但冷静的语气,将曲直濑贝尔休的诊断结果与自己发生的异状传达给他知悉。

  听到阿市的说明,信澄有如被雷打到般全身僵硬。

  啊啊。

  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啊啊啊,我还是个笨蛋啊!竟然会想迟到一天姊姊也不会有问题……!我竟然这么蠢……!」

  「你是做了这种打算才回到城里吗?勘十郎。」

  「怎么可能!是为了跟你道别后紧急朝京都出战才回来的!」

  「我想也是。让你为我这么烦恼实在抱歉。」

  「阿市,要抱歉的是我。这么大的事没什么好犹豫的。只是无论如何我都担心你的身体……」

  「你真的个温柔的人,就像义姊大人一样。」,阿市苦笑著。

  「勘十郎。完全不用顾虑看家的事情,安心上路吧。」

  「嗯,我出门了!」

  ※

  位于山城西方的山国‧丹波。

  正在进行平定丹波战役的明智光秀于猪之口山的山脚设下阵地等待将整座猪之口山要塞化后建成的山城‧黑井城开门投降。

  丹波国被许多位豪族国人割据。

  光秀一个一个求见他们,并说服他们加入织田方,渐渐将那些难搞的豪族国人纳入自己的阵营。丹波的国人分成割据丹波内地的黑井城主‧赤井直正,还有距离京都较近的八上城主‧波多野秀治这两大势力,剩下的则是中小型豪族众。光秀在这两大势力中成功拉拢了波多野秀治进入织田阵营,其他的豪族们纷纷随之跟进。

  最后只剩下赤井直正据守的黑井城。

  过去侍奉过三好家的松永久秀曾经为了支配丹波将义弟派来,而赤井直正就是在战斗中将那位义弟击败的猛将。

  当然,在这个战国时代是不可能不靠战争就征服这片广大的丹波国。

  一旦情势有异的话,目前暂且臣服光秀的那些家伙也会即刻反叛吧。

  为了展现武威,让丹波的豪族国人认清织田家时代已经到来,还是有必要靠战斗击倒几个势力才行。

  光秀外交与军事行动并用,而且所有行动都获得成功。

  在这么繁忙的时候,她还接受了津田信澄的委托进行大沟城势力范围内的修造工程。

  她简直如有三头六臂。

  剩下的工作只有攻陷丹波首屈一指的巨大山城‧黑井城。

  「平定丹波后就风光地和相良前辈完婚吧。」

  光秀这个时候奇妙地充满干劲,脑袋的思绪也相当敏捷。

  虽然光秀能够动用的兵力很少,不过既有口才又有行动力的她靠著三寸不烂之舌让丹波的豪族国人倒向自己,制造出有利于自军的情势,因而打赢了几场重要的战役。

  相良良晴在播磨陷入艰困苦战;对照之下,光秀的丹秀进攻行动却十分顺遂,进展相当迅速。

  破竹之势这句话或许就是用来形容这个时候的光秀吧。

  黑井城这个最难缠的敌人,再过一个月后应该就会开城投降了。

  如果用暴力逼迫,不但耗时费日、造成死伤,也会留下仇恨。

  因此她也对黑井城的城主‧赤井直正提出投降织田家的劝告。

  光秀为目前为止的丹波豪族国人提供了优渥条件。

  而且绝对不会变卦。

  就算多少有些问题,她也会发挥三寸之舌蒙混过去。

  「只要侍奉织田家的话,三十年后的收入就会跟继续保持独立的国人有这么大的差别!而且现在加入的话,就能够在隐居后拿到比原本多三倍的扶持米,而且还附赠随时都可尽情享受织田家温泉的精美赠品!尽管每个月要缴纳一点准备金,但是不用担心,这些钱只要每天少喝一杯茶就有了。来吧,为了幸福的晚年生活著想,就在这张契约书上按血印吧!」

  像这样如同绕口令般喋喋不休地念著,趁对方还在「嗯……听不太懂耶」而歪著头疑惑的时候将其拉拢过来。

  当然,明智军的纪律相当严谨,在民间的评价非常好。

  如今固守城内的赤井直正也差不多要接受光秀的劝降了。

  这样进攻丹波的任务就结束了。

  「平定丹波后,嗯……也是可以到播磨出差帮忙前辈吧。虽然十兵卫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毕竟他还是我未来的丈夫嘛。」

  这天光秀的心情好到极点。

  她一边在本阵哼著歌,一边游刃有余地说:「总之让黑井城开城投降、平定整个丹波国,然后就去爱宕山参拜吧。顺便也叫津田宗及大人他们开个连歌会吧。」

  然而,就在此时传来了「松永久秀在大和谋反」的噩耗。

  「什、什么?」

  这件事不只传到光秀的本阵,而且还传遍了整个丹波国。

  明智军的步兵们军心开始动摇。

  最慌张的是光秀本人。

  她喷出口中的茶水,从矮凳上站了起来。

  「所所所所所以我早就说过,应该早点砍了那种习惯谋反的家伙嘛!信信信信奈大人实实实实实在对人太太太太太好了啦……!」

  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如果一犹豫的话就会晚了。

  必须立刻从丹波撤退。

  「立立立立立即从丹丹丹丹波撤退去救信奈大人!」

  问题是。

  「现在如果解除对黑井城的包围、撤离丹波的话。」

  「好不容易策动的丹波豪族国人将会全数叛离啊!」

  「特别是如果与赤井直正对分丹波的波多野秀治谋反的话,那就麻烦了。」

  「攻占丹波的任务就会彻底回到原点。」

  「下次再包围黑井城时,那座城就将会变得难攻不落了。」

  以斋藤利三这位以进攻丹波为契机重新出发的明智军团副将为首的家臣们纷纷建言「万万不可撤退」。

  「你们在说什么啊。信奈大人的安危跟丹波谁比较重要啊!」

  「那位大人这次应该也能够安然渡过危机吧。」

  「正是!拥有实力、天运足以杀掉织田公主的人在畿内没有半个。」

  「要说有的话,就只剩我们家公主了。」

  「如果这个时候撤军的话,想攻下丹波不知道还要再花几年。」

  「明智家在成名的竞争中将会大幅落后啊!」

  什么成名的竞争啊,你们这群大笨蛋!──平时对家臣很温柔的光秀发火了。

  「不要再说那些蠢话,立刻撤退!」

  「公主的梦想不就是复兴土岐氏吗!」

  「时运一来,继承摄津源氏的名门,土岐氏血脉的明智家公主就算代替已经没落的足利、今川登上将军之位也不会奇怪。」

  「如今被织田信奈大人统治的尾张、美浓、伊势过去都是土岐家治理的国度。」

  「就算水蓝色的土岐桔梗旗在京都飘扬也不奇怪。」

  「而公主却成为篡夺、消灭土岐家势力的美浓蝮蛇,斋藤道三的侍童,而且还因为道三的命令而颠沛流离,尽管曾经进京要升为足利幕府的重臣,结果却偏偏变成道三义女‧织田信奈的家臣……」

  「运气差到侍奉对象一个个没落,这种不幸也是没办法的。」

  「滥好人也该有个限度啊。」

  「就算如此,我们仍然要为公主的笑容而战!」

  「请您一定要继续包围黑井城!直到松永久秀谋反后的京都情势明朗为止,只要按兵不动几天就好。再等三天,求求您了,公主!」

  将光秀奉为终生敬爱君主的斋藤利三现在正流著泪水劝说光秀。

  尽管她也姓斋藤,不过斋藤利三与斋藤道三没有关系。不,应该说她才是正牌美浓名门,斋藤家血统的公主武将,而斋藤道三则是将篡夺斋藤家当做窃据美浓的准备工作罢了。

  不过光秀不只没对消灭土岐氏的斋藤道三怀怨,甚至还与道三的「理想」,也就是天下布武的志向产生共鸣,认真为道三尽力。在道三死后,光秀也持续奉献自己服侍著继承了道三理念的信奈。斋藤利三身为同有被篡位之苦的美浓人,她对明智光秀这名公主武将充满了近乎崇拜的想法。

  利三原本仕宦于「西美浓三人众」之一的稻叶一铁,不过她却硬是转入光秀旗下。由此可见她有多么想要支持光秀。

  她想要回报光秀。

  而其他家臣的想法也一样。

  一手带大光秀的母亲、阿牧夫人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利三等人低头拜托说:「尽管十兵卫是世上少有的秀才,但却不懂得怀疑人。她的人太好,无法在战国乱世生存。或许是我这个母亲将她培育得太正直了。可是,十兵卫现在是织田家的重臣,有著畿内管领的重要职位,而且还是丹波方面军的司令官。那应该是只懂梦幻这类纯净事物之十兵卫难以胜任的职务吧。如果出现了十兵卫绝对无法出手的骯脏工作,能否请身为家臣团的诸位代劳呢?」而那位阿牧夫人托付给光秀的梦想正是「复兴土岐氏」。

  很孝顺母亲的光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可是当她听到家臣团说出「彷佛在唆使光秀舍弃信奈,并让自己成为天下人」的轻率发言时,她发出了怒吼。

  「……复兴土岐氏。虽然那、那是母亲的悲愿,但我十兵卫发誓一生都将忠于信奈大人!就算是开玩笑,下次也不准再说出『土岐桔梗旗在京都飘扬』这种话。」

  (不愧是公主真是一位心灵美丽的大人)(不会再说出这种话了)斋藤利三等人都低下头来。

  但是只有撤离黑井城这件事希望她能够重新考虑。

  「可是呢……」家臣团们一起点头,打出了这张「王牌」。

  「公主,请听我们一言。」

  「如果平定丹波一事延后几年,那与那位猴子大人的婚事就……」

  「实质上就会告吹了!」

  「……啊!?」

  这招有效。

  对信奈忠心耿耿的光秀,她唯一的弱点与矛盾之处。

  那就是未来人相良良晴。

  尽管光秀说过「为了让信奈大人不会因丑闻而身败名裂,所以才会和前辈结婚」,并坚信自己没有喜欢良晴。不过光秀老是在上演可说是「自己和良晴前辈的夫妇小剧场」这种奇怪的独角戏,真心话早就给家臣知道光光了。

  体弱多病的阿牧夫人也经常向家臣们说:「想早点看到十兵卫嫁出去的样子」。

  以斋藤利三为首的明智家家臣团因为太仰慕光秀,而且也看不下对恋爱完全不行的光秀过于笨拙的模样,已经完全变成了「让我们家公主与猴子大人在一起的同好会」状态。

  「这样好吗,公主?」

  「在重新平定丹波时,猴子大人一定会先找到老婆了!」

  「说到播磨就想到明石!」

  「说到明石就想到章鱼,还有『源氏物语』里那位有名的明石夫人!」

  「那是光源氏外遇的地方!」

  「明石有会用章鱼般触手抓住猴子大人的女人!」

  「说的对,真的有章鱼公主!」

  「没错!」

  「不过啊,搞不好他终于跟织田公主……」

  光秀在这时产生强烈动摇。

  「怎怎怎怎怎么可能有那那那那那种事!」

  一阵猛烈的晕眩感上来,差点就要昏倒了。

  「相良前辈竟然会被明石的章鱼公主偷走。不对,更严重的是,如果前辈坠入与信奈大人禁忌的恋情……」

  光秀整个人感到迷茫困惑,正犹豫是不是要把丹波跟与良晴的婚事一同舍弃。

  一提到良晴,光秀就无法像平时那样冷静思考。

  (拜托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前辈?)

  听到良晴的回答了。

  过去松永久秀第一次谋反,留守京都的光秀陷入生死交关的大危机时。

  信奈与良晴不就是以少数几人赶到清水寺帮助光秀吗?

  那个时候,良晴他──用著光秀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悲恸表情──大喊说:

  『假如你仍然迷失未来方向的话,请想一想今天发生在清水寺的三角关系血战!想一想信奈为了解决你以结束三角关系而亲临险境、不断开枪的恐怖身影吧!』

  「奇怪,有点不对啊!我的记忆被窜改了!再说,三角关系又是什么啊!?难道是前辈在什么时候脱口而出的未来话吗?」

  「糟糕!公主开始演起独角戏了!」

  「公主,请醒醒啊!」

  「她工作太久累了吧!」

  「请您等等,正确的记忆会回来的!」

  『假如你仍然迷失未来方向的话,请你想想今天发生在清水寺的血战!想想为了救你而亲临险境,不断朝著敌人开枪的信奈吧……!』

  对呀。

  救了原本该被松永久秀袭击而死在清水寺的自己,就是只凭几个人就冲到清水寺的信奈还有良晴。

  那个信奈现在正因为松永久秀的背叛而陷入危机。

  完全不需要迷惘。

  那位经常挖苦人的信奈、那位经常与她为了良晴争吵的信奈也曾经对光秀开诚布公过。

  那是良晴阵亡消息传到小田原城,信奈与光秀为了确认良晴生死,如果良晴还活著的话就把他抢回来,两人准备只身前往伊达政宗阵营时的事情。

  进入伊达政宗阵地后恐怕十之八九无法生还──信奈做了这样的觉悟,于是将光秀留在小田原城,打算独自一人前去会晤伊达政宗。

  『十兵卫……人在死前会变诚实喔。虽然到现在我们好像老是在吵架。我打算要是死了,后事就拜托十兵卫你来处理。』

  听到信奈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光秀不禁让抛弃了平时的高傲自尊,还有想和她争夺良晴的想法,表露出自己的真心。

  『不行!没有信奈大人的世界也不会有十兵卫的梦想。如果您私底下认定十兵卫是继承人的话,就请务必让我跟随您到最后一刻!』

  此时信奈脸上露出的开怀的笑容,光秀至今仍记得一清二楚。

  『……真是困扰呢……虽然我的家臣都很优秀,不过我只打算让你继承蝮蛇与我的梦想。』

  啊啊,我远远不及这位大人。让我为信奈大人而死吧,她这么想著。

  『就算叫你不要跟来似乎也说服不了你呢,那就陪我到天涯海角吧──走吧,十兵卫。』

  信奈是另一个自已。

  两人都做著同样的梦。

  想必当信奈死去后,光秀的人生也会随之告终吧。

  她们之间的距离就是如此相近,彼此的灵魂也如此相似。

  相似到爱上同一个男人──

  然而,光秀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对良晴所抱持的情意。

  因为只要她一察觉到就无法回头了──

  再多一点时间。

  她希望这样的关系能够再持续久一点。

  所以,光秀持续用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做出了决定。

  彷佛她害怕自身灵魂──一旦察觉到那份心意,或许就会做出不同的决定。

  「中止对黑井城的包围!虽然舍弃靠三寸之舌就能拿下的丹波很可惜,但也没有办法!」

  「公主,您无论如何都要立刻撤退吗?」

  「当然!我是信奈大人的家臣!还有其他选项吗!」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

  「可是,跟猴子大人的婚事……」

  「那种事以后再说!反正丹波又不会逃走!」

  「喔喔?」

  「难道受到跟猴子大人婚事迷惑的公主某种意义上逐渐恢复正常了吗?」

  「这样好吗……?真的算是好事吗?」

  「感觉似乎有点不太对……」

  光秀哼一声后骑上了爱马。

  「如果猿人前辈等不了平定丹波后才办婚事,那就把他送给明石的章鱼公主算了!全军朝京都出发!」

  此时,猪之口山的山顶刮起一阵冷风吹向光秀的本阵。

  所有印上桔梗纹的旗帜同时随风飞扬。

  明智光秀拋下了丹波前往京都。

  ※

  「嘻嘻嘻。寡不敌众,四面八方都被毛利的大军包围了。这下没辄啦。」

  「就算用婆婆大人的兵法也没办法扭转这个劣势吗?」

  「嘻嘻嘻,不可能。如果是守城的话还有机会,但这可是堂堂正正的野战喔。」

  「真是非常抱歉。毛利军来得太早。这是我疏于情报收集造成的失误。」

  「别这么说。能够打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阴阳师的极限了。你让整个战局都改观了啊。」

  「有道理、有道理。」

  山中鹿之助率领的徉攻部队看穿对方的『气』,再加上随时判断方位吉凶的英贺婆婆所提供的助力,成功牵制住了梦前川西岸的宇喜多军。

  鹿之助的兵力约有三千,以尼子十勇士与黑田家家臣团为中心。

  剩下约五千兵力正在包围三木城、无法调动。

  另一方面,从书写山涌出、想要抓住鹿之助的宇喜多军有九千。

  宇喜多军一万兵力的九成都冲向了鹿之助的三千名部队。

  不懂后退、只会横冲直撞的武士鹿之助,她已经透过英贺婆婆的修行学到感应敌人释出的『气』来决定军队进退的奇门遁甲用兵法。

  然而,这并不是短短三天就能够彻底学会的东西,所以英贺婆婆亲自担任军师辅佐偶尔会失控暴冲的鹿之助。

  两人精采拖住宇喜多军的脚步,成功支援潜入书写山的良晴和前鬼。

  应该有成功才对。

  不过尊奉足利义昭、由毛利两川亲自带领的精锐毛利主力军竟比预期时间早一步抵达了战场。

  其兵力总数多到无法估计,不过根据英贺婆婆目测,人数远超过四万。

  于左翼展开,小早川隆景率领的山阳军有两万以上兵力。

  于右翼展开,吉川元春率领的山阴军少说也有两万兵力。

  加上宇喜多军的话,就是有五万人的庞大部队。数量如此庞大的部队在姬路平原上面展开,形成播磨诸将从未见识过的壮盛军容。

  毛利军人数过多,会耗费很多时间在确保兵粮的补给线,进军速度应该会比预定时间稍晚才对。这是鹿之助原本的想法。

  然而,身为濑户内的霸主,毛利家旗下拥有水军。

  步兵部队沿著陆路行进,而补给部队则是透过海路移动。

  「请婆婆您撤退。我会在这里迎战敌人直到主公救出官兵卫大人为止。」

  「前鬼都已经返归虚无了,那我也陪不肖弟子直到最后一刻吧。嘻嘻嘻。」

  「你说前鬼大人他!?」

  「像他那种程度的高人,感应他的『气』就知道了。应该说真不愧是他,竟然可以撑到这个地步,实在厉害。」

  「那么主公他──」

  「难道……」就在鹿之助焦急地咬紧牙关时。

  「喂──!」

  有个人独自突破了无数敌兵而来。

  「鹿之助!阿婆!官兵卫没事了!」

  是策马疾行的相良良晴。

  他背上背著官兵卫。

  因为毛利军无法确定这个敢在众多敌兵中孤身冲向鹿之助的武士究竟是谁,所以都不敢对其出手。

  他们大概也没想到他就是身为敌军主帅的相良良晴本人吧。

  鹿之助看到傻眼了。

  「你……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啊,主公!?」

  「做什么?因为鹿之助有危机了啊!」

  「主公您是笨蛋吗!?我们现在被毛利军包围了耶口好不容易救出官兵卫大人,怎么还跑回来一起送死啊!?」

  「我不是来送死,我会想办法解决。」

  「没办法了啦!」

  「……没有吗?」

  「没有了!」

  「公主啊啊啊啊啊!」「相良良晴是真男人啊啊!」「可是竟然把公主带来送死,你这只蠢猴子在想什么啊啊啊!」。看到官兵卫安然无恙,黑田家的家臣团一下子高兴一下子生气,一下子又变得消沉,相当忙碌。

  「……没有闲工夫斗嘴了。」

  诚如官兵卫所言。

  毛利军开始紧缩包围网了。

  再加上,

  「嘿嘿嘿。毛利主力军到了,这次一定要拿下山中鹿之助!」

  那个位在包围军最前列、事不关己拿著短枪朝良晴他们冲来的人不是宇喜多直家吗?

  他的态度与当初痛哭大喊「我输了啊啊啊!」的时候判若两人,反而一脸清爽的坏人模样。

  「等一下!宇喜多直家你这家伙!你之前不是有点悔改了吗?」

  「嗯!?你说什么啊?本大爷一直是锄弱扶强的男人!昨天的事情早忘光啦!」

  「才不是昨天的事情,是刚才发生的耶!」

  「吵死了!现在四面八方都被毛利军包围,哪能放水啊!要是被怀疑的话,连我都会被杀!如果织田家派援军来的话,我还会稍微考虑要不要换边站!」

  官兵卫大喊一声「蹭腿妖!」,蹭腿妖随即从竹筒中飞出,它发出像是飞鼠般「呦~~~!」的声音扑向宇喜多直家。

  「你够了,快点放弃抵抗去死吧,相良良晴……呜?」

  「我不喜欢摸男人,可是我会加油喔。摸摸摸。」

  「有、有东西跑到怀里……住手,住手啊啊啊!哈、哈哈哈嘻嘻嘻!」

  蹭腿妖钻进直家怀中哭哭啼啼地摸起直家的肌肤。

  「住手!不要害我笑!要是被毛利两川看到,会被以为我跟你们很要好!会被误会我要背叛啦……嘻嘻嘻嘻嘻!」

  直家无法举枪瞄准,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

  「呜啊!?」

  最后他摇晃到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是他本日第二次坠马。

  「呀啊啊啊!我的腰……我的腰啊啊啊啊!这个国家女人们的宝贝、本大爷的黄金腰啊啊啊啊!」

  他似乎撞到腰,一副相当疼痛的样子。

  但是这个插曲一点也没有改变相良等人被总数五万毛利军包围的困境。

  「主公,我会和尼子十勇士杀出一条血路。请带著官兵卫大人远走高飞吧。」

  「难道没有考虑过跟鹿之助会合的决定很糟糕吗……我姑且是打算冷静行动的说。」

  「Sim。就是很糟糕。不过嘛……很像你喔。」

  「再怎么修行,人的本质也不会变啊。你们真的是不肖笨弟子呢。嘻嘻嘻。」

  「小早川军与吉川军同时从左、右两侧发动夹攻了!这里由我挡著。主公,祝您武运昌隆……!」

  此时此刻,就在梦前川的西岸,看来相良军团的命运即将画下句点。

  不对,不会是这样──良晴与官兵卫的内心深处却有此预感。

  只要拖延时间、守住鹿之助,她们就一定会来。

  「赶上了!全军一鼓作气渡过梦前川与毛利军一决死战!」

  打扮成傻瓜姿态、彷佛回到尾张时代的织田信奈。

  带著装饰得璀璨绚丽的大批部队抵达梦前川的东岸。

  在信奈的右手边飘扬著印有桔梗纹的旗帜。

  「你在做什么啊,真是的。相良前辈实在很会麻烦人。惟任日向守‧明智十兵卫光秀在此登场!」

  鲜艳夺目的水蓝色桔梗纹,是明智光秀。

  不只这样。

  「柴、柴田胜家登场!在加、加贺被越后军打得七零八落是我故意的!是故意的喔!呜啊啊啊!」

  「……中途开始就真的被打到哭著逃走了……越后军好恐怖……明明只是试探用先锋部队,却那么强……还以为死定了。」

  「我说是故意的啦!猿人,都是你的错!我一定会报仇的!」

  甲胄与老虎帽子都像刺猬般插满箭矢、模样有如落难武士的两人是柴田胜家与前田犬千代。

  「从各地前来支援公主的部队同时在京都不期而遇,并全军顺势西进播磨成为援军。这并非偶然,而是必然。织田家在此团结一致,九十分。」

  带著笑容的丹羽长秀。

  「不是满分喔,哈哈哈。」

  「是啊,因为要是这场播磨决战输掉了,织田家就完了。」

  「看清楚,姊姊全身上下都充满力量,不可能会输啦。」

  是津田信澄。

  凑巧在京都与信奈会合,并沿著陆路为救援良晴而来到播磨的诸位织田家优秀将领在此登场。

  他们的出现撼动了毛利军、造成决定性影响。

  「对方有五万兵马,我们也有五、六万人。要即刻决战吗?可是肌肤会被尘土弄脏,很讨人厌耶。」

  没有渡过梦前川却突然现身在毛利军南方的泷川一益军冲击了毛利军延展开来的侧翼。

  一益率领的九鬼水军沿著海路从纪伊来到堺町,在该处被今井宗久告知「公主大人在大和击败松永久秀后,现在人已赶往播磨」的消息,于是不眠不休出海朝著播磨方向航行。

  一益与织田军很幸运,这段时间风向、天候都相当良好。

  毛利家以海盗的大本营‧濑户内海作为根据地,对其水军实力有绝对的自信。

  另一方面,织田家至今主要是以陆战方式开拓疆土。织田家水军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成就,不能否认毛利家有点小看他们。

  没想到一益竟然培养出可以从纪伊一口气赶至播磨的大规模水军。

  一益只有心血来潮时才会替织田家做事,而被认为是个半独立大名,这点对织田家来说也很幸运。

  还有另一件对毛利家不幸的事,那就是不顾毛利两川阻止嚷嚷著「本宫也要去!」的足利义昭也来到了战场。

  如果没有将年幼的足利义昭带上前线,就算是行事谨慎的小早川隆景也可能就此与织田军展开最终决战。

  绝不能赌运气让小孩将军白白送死。

  因为泷川一益走捷径,从海上直接攻入梦前川,原本小早川隆景「若是织田军前来助阵时,则会隔著梦前川展开攻防战」的预测落空了。

  对来自海上的泷川军而言,没有必要特地渡过梦前川。

  所以毛利军的侧翼才会突然遭受攻击。

  还好这是来自侧面的奇袭。

  万一泷川一益是从背后打来,毛利军就会崩溃了吧。

  「要将分散各地的织田军统整完毕应该得花上一个月才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能够齐聚一堂来到播磨。」

  小早川隆景阻止了骑马赶来准备下达突击命令的吉川元春。

  「姊姊,弃守书写山。暂且将部队往西撤以重新建立必胜阵势。」

  「隆景,那样太软弱了。双方兵力都差不多吶。」

  「这次强硬急袭是基于织田军来不及大规模增援,而且单独前来的支援部队也能够各个击破的考量进行的。当来了超过五万的援军,而且连泷川军都越过梦前川时,计画就已经被严重打乱了。差这么一点,我们让播磨这条大鱼逃掉了。」

  「呜呜。真不甘心吶。」

  「姊姊,是我的错,我太小看织田家的羁绊了。织田家比我想的还强。尽管尾张兵不够悍勇、打仗时很弱,然而──」

  「他们家臣团间的和睦关系却不容小觑。北陆、若狭、伊势、丹波、近江,不管事前再怎商量都不可能让原本分散于这些地方的家臣团如此迅速集合并进军播磨,简直是无法用常识想像的神速。」

  「是啊,家臣团的和睦关系与神出鬼没的进军速度,特别是水军。我们这两项优势一旦被封住的话,决战就会完全变成在赌博。不能把足利将军卷进这场赌局里面。」

  为什么要撤退啊~~?要收拾织田信奈吧!──尽管义昭这么抱怨,但隆景仍然不改其色。

  她就算面对这样的难题也还是保持冷静沉著的态度。

  「情势已经超出预料。为了规划一定能够击败织田军的策略,还请先暂时战略性撤退。」

  「这不是我们输掉的意思吗?」

  「对。充其量算是战略性撤退。织田军会惧怕我们而不敢追击。」

  「如果她们追来呢?」

  「到时候就由姊姊率领的殿后部队击溃追击部队,并等敌方部队拉长时趁机回头进攻。」

  「是啊。要是织田军小看我们而大意追来的话,我吉川元春就会打爆她们!」

  元春拔出短刀「姬切」一脸狰狞的模样,吓得义昭「噫!」地哭出来了。

  收到宇喜多直家在战场上面落马伤到腰的报告,小早川隆景皱著眉头说:「真不像那个狡猾的男人」,不过这件事也让她深深感受到,如今的风向正在织田家那方。

  「收容宇喜多直家和旗下士兵。放弃书写山往西移动。渡过揖保川在上月城布阵。」

  她如此号令毛利全军。

  播磨动乱的第一幕结束了,两军进入对峙状态。

  当然,在小早川隆景的脑中已经拟定好下次的战略方针了。

  「姊姊,在对我们有利的海上决战吧。动员毛利的水军击溃织田的水军!」

  「终于要用到村上水军了吗,隆景。」

  「这场战事将会演变成持久战,而持久战最重要的就是后勤,因此谁能够控制濑户内的海路,谁就能够获胜。同时为了援救三木城,我们也必须击败突破至播磨的织田水军才行。」

  「没错。濑户内的海盗王‧村上水军是无敌的!」

  「不过在这里还希望再加进一些能够确保胜利的因素──最好在织田军后方加入能够营造混乱的势力。」

  「接受将军信中的提议随即对织田家谋反的松永久秀已经跟著平蜘蛛一起自爆了。」

  「尽管她呼应了我们的号召,不过那场谋反还真是缺乏计画性呢,姊姊。」

  「虽然那个松永久秀被轻易打倒相当可惜,不过剩下的就交给本宫足利义昭吧!本宫已经寄出一大~~堆信给有心投靠足利家的人!就算松永久秀被击败还是有很多盟友!哥哥,请您看著义昭堂堂正正的足利将军风采吧!」

  年幼的足利义昭充满了斗志,写信写到被取了写信将军这种外号的举动也都是为了复兴足利将军家。

  当她一看到可恶的织田家大军时,小小的身躯里逐渐燃起了熊熊的干劲。

  ※

  由于毛利军西渡揖保川退回上月城,包含书写山在内的姬路城周遭领土都已经在织田家的掌控之下。一益所率领的九鬼水军也驶入英贺港。

  身为最大功臣的英贺婆婆没有收取谢礼,而是留下「现在已经不是老身这些阴阳师的时代了。官兵卫和半兵卫就拜托你们照顾了。嘻嘻嘻」这番话后失去踪影。

  她为了凭吊前鬼而前去巡礼游历了。

  黑田官兵卫终于与父亲‧宗圆、黑田家家臣在梦前川再会。

  「呵呵~~竹中半兵卫大人一定会拯救松寿丸的!」宗圆对官兵卫这么说道,而信奈命令良晴处死松寿丸之事也真相大白。

  实情就是某人──近卫前久的手下将向北条氏康借来的风魔忍者混进信奈的侍童当中,并趁著信奈倒下时假传上意。

  官兵卫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信奈,渡过梦前川而来的信奈却一边哭著说:「你被关到走不动了吧……对不起」,一边紧抱著官兵卫,久久不放。

  尽管官兵卫似乎有点困扰地冷冷说:「泡点温泉就能治好了」,不过她看起来很开心,双眼一眨一眨的。

  然而,现在没有时间让她们每个人慢慢讲述来到播磨支援的来龙去脉了。

  所以,胜家辩解说:「我没有输给谦信!」、光秀宣言:「尽管如此,但一定会跟前辈结婚!」、长秀打分数说:「果然松永久秀大人是为了公主……她是家臣的榜样,满分」、五右卫门泣诉说:「唔,川并众他们看到在下还活著都追著在下要摸摸头咻也」、信澄耍笨说:「哈哈哈猴子,你越来越有男人的样子了,又接近我一步啦」、鹿之助埋怨说:「很想留在姬路城跟毛利同归于尽啊」,还有犬千代发自灵魂的吶喊:「……肚子饿了」,这些话都在织田家的核心家臣团全力赶回三木城时快速讲完了。

  赶往三木城的包围阵地。

  时间刻不容缓。

  当信奈赶来时,躺在三木城包围阵地一角睡著的竹中半兵卫已经气若游丝。

  不过,感叹说出「我快速结束了对弹正的吊唁赶来这里。她明明那么努力研究不老长寿的课题,也学会如何延长铃虫三年寿命的技术。真是可惜啊」这番话的神医曲直濑贝尔休现身于此,在紧要关头救回半兵卫的性命。

  「大家都到了吗?快快,把兰奢待拿来。很好、很好。」

  只要喝下五右卫门透过久秀援助从东大寺正仓院偷来的兰奢待,半兵卫就会苏醒并暂时延命了。

  信奈对良晴说:「这是弹正留下的纪念,给你」,然后将兰奢待丢了过去。

  曲直濑贝尔休连忙将切下来的部分磨成粉末溶入热水,侍候一旁的利休将其注入漆黑的茶器当中。

  「……」

  利休表示:只要现在立刻喝下去就来得及让她醒来。

  以信奈为首,来到帐营探视的织田家伙伴们静静看著半兵卫的睡脸。

  为了不让别人看到她的眼泪,颤抖的官兵卫还用南蛮帽子遮住脸庞。

  「……太好了,赶上了呢!」信奈安心地说。

  「可是信奈,要怎样让她喝下兰奢待啊?」

  「啊,猴子说的对。不叫醒她就没办法喝呢……」

  「不过半兵卫已经耗尽体力、无法醒来了。」

  没有时间在那边穷耗,分秒必争啊!曲直濑贝尔休催促道。于是良晴「好」了一声做出决定。

  「我用口对口方式喂她喝!」

  「不可以!你这只好色猴子!!」

  「前辈,你够了喔!」

  「不要拦我!没时间了!」

  「相良良晴,因为你太变态了,所以不准你这么做。由我西默盎口对口喂药吧。」

  「咦?」

  「如果这杯不能离开我,一定要我喝下……咕!」

  「啊────!!你干嘛引用圣经啦官兵卫!不过……半兵卫与官兵卫的接吻场景!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是或许是很稀有的事件耶!」

  「在这么感动的时候,相良大人还是一样像只发情的猴子。五分。」

  「才没有发情啦,长秀,我在感动耶?」

  官兵卫完成了她的任务。

  「半兵卫!」,良晴不禁靠上去搂住半兵卫纤细的肩膀。

  半兵卫理应无法再次张开的眼皮缓缓打开。

  「……啊……良晴……先生……!?」

  「半兵卫!!!!」

  眼前是半兵卫澄澈的眼瞳。

  良晴拚命喊著。

  脸上变得一塌糊涂,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鼻水。

  被良晴抱著的半兵卫没有流泪。

  而是用温柔的笑脸包容了良晴。

  「怎么这样,半兵卫还更像个大人。这样哇哇大哭的我不就像个小孩子吗?可恶,实在太难看了!」

  「……良晴先生。您直呼我半兵卫了呢。」

  「啊……啊啊啊!抱歉,半兵卫妹妹。」,

  「没关系。以后也请您叫我半兵卫。我很开心喔。」

  半兵卫紧紧抱住了良晴。

  她的身体已不再冰冷。

  好温暖。

  不,是很热。

  心脏「噗通噗通」激烈跳动著。

  「能够像这样再次被良晴拥抱好像在做梦。」

  这份微笑。

  良晴终于将它找了回来。

  前鬼、鹿之助、官兵卫、信奈、五右卫门、松永久秀、英贺婆婆、宇喜多秀家与小西弥九郎,还有光秀她们。

  在这之中少了任何一人,半兵卫就肯定无法获救。

  她的病还不算治好。

  可是只要能够活下去,一定就能找到治愈疾病的方法。

  只要能够活下去。

  「不过……我说谎了。最后却活回来了呢。」

  良晴胡乱搔著露出羞赧苦笑之半兵卫的头发。

  「半兵卫,对不起。前鬼为了挡子弹而消失了,松永久秀也为了获得兰奢待也硬是成为叛乱者,并在袭击东大寺后炸死自己了……」

  首先得先告知她这些难以启齿的事实。

  半兵卫的眼中终于泛出泪光。

  「……呜呜。都是为了让我活下来的关系。真是对不起。」

  「别这么说,他们都为半兵卫能够活下来这点感到高兴喔!」

  「半兵卫,松寿丸那件事真的很抱歉。」

  信奈向半兵卫低头道歉,不过她的内心已经知道半兵卫会怎么回答了。

  军师‧竹中半兵卫乃名震天下的智者。

  她一开始就知道信奈不可能下达那样的命令。

  靠她的智慧,还有她的心。

  「其实松寿丸就藏身在这个营帐里。」

  「咦?在这个营帐里?」

  「有句话不是『藏木于林』。呜呜。松寿丸,可以出来啰。」

  「好的。」

  出现了,

  半兵卫躺著的南蛮床底下,官兵卫的妹妹‧松寿丸,

  砰的一声跳了出来。

  「松寿丸~~!」

  官兵卫一肩将挡路的良晴撞开,然后用力搂住了松寿丸。

  尽管良晴立刻放开了半兵卫,但却没能躲掉官兵卫的肩撞。

  「姊姊~~!」

  「松寿丸松寿丸松寿丸松寿丸松寿丸松寿丸松寿丸!」

  「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

  半兵卫在床上苦笑看著官兵卫与松寿丸彼此相拥的画面。

  「……」

  撞到南蛮椅的相良良晴快死掉了──利休无言地抱怨著,不过现在的官兵卫没空管那些事。

  她一手抱著松寿丸抚慰她,另一手则是与半兵卫击掌互勉。

  「相良大人的额头出了点血,不过正好让他冷静点,不要那么血气方刚。九十五分。」

  「说得好长秀!这只猴子真是活该!」

  「秀秀~~好可怜喔。」

  「……肚子饿了。」

  「本人鹿之助也有点想见见在鸿池酿酒的家人了,可是与毛利的战斗才正要开始。真是七难八苦。」

  喊著「主公,请醒一醒」的鹿之助将良晴抱起,然后说:「我帮您疗伤」,撕下自己衣服缠在良晴的头上。

  「很好啊,就当成是猴子对我跟十兵卫使用春药的惩罚……不过你这个抱著猴子照顾他的人是谁啊?难道就是传闻中的──」

  「这么一说,这个女的是谁啊?前辈的阵营里什么时候多出个这样的美人?难道是前辈的宠妾吗?」

  「还没自我介绍。我是七难八苦、山阴的麒麟儿,山中鹿之助。我将全身全心献给主公相良良晴,为了主公不惜燃烧自己直到化为灰烬!为此就算被水浸、被石砸、被火烤都能忍耐!呼~哈~呼~」

  「这样啊。你被开除了。」

  「为什么啊!?啊啊,又是七难八苦!」

  信奈面无表情露出冰冷的眼神解雇鹿之助,而在一旁──

  抱著松寿丸的官兵卫拉著信奈的袖子说:「我也要道歉」。

  「咦?什么事,播磨?」

  「你差不多该跟相良良晴和好了。」

  「才、才不要。猴子主动道歉就算了,他可是擅自将这种身材下流的女人拉进自己阵营的变态喔?」

  看来我莫名被信奈大人彻底讨厌了,啊啊七难八苦──鹿之助点点头说:「我这一生无喜无乐」;而良晴则是抱头懊恼说:「误会越来越大了」。

  率领援军来到梦前川的信奈似乎还在对茶会的事情生气。

  一起救回半兵卫后还以为她心情变好了,结果这次又擅自嫉妒起鹿之助。

  官兵卫拜托你,半兵卫睁开双眼的时候正是让我跟信奈和好如初的机会──良晴这么祈祷著。

  「相良良晴不是变态啦。不对,虽然他真的是变态,但茶室那件事不是良晴做的。」

  「到底是不是啦播磨!」

  「摸你们两人的是我附在良晴身上的蹭腿妖,是这家伙住在良晴的怀里抚摸你们两人喔。」

  「蹭腿妖?」

  「是我跟利休师父召唤的人工精灵。」

  官兵卫打开系在腰际的竹筒盖子,一只像是小毛球的生物探头出来,并张著圆滚滚的大眼睛看著信奈。

  「……我是蹭腿妖呦。你看你看,我很可爱吧~~」

  信奈「哇!」的一声喊道,然后……

  「这家伙就是色狼的真面目吗!」

  「竟敢做出那种事!砍了它、砍了它!」

  她跟光秀联合起来将蹭腿妖拔出竹筒往地上一摔,然后狠狠地踩下去。

  「你这个少女的敌人!长相可爱也没用啦!看我踩死你!」

  「没错!」

  「啊啊,蹭腿妖!你、你们怎么这么凶暴……!」

  官兵卫想阻止两人,但却让她们越来越火大。

  「哇啊,蹭腿妖要被踩扁啦!」

  「蹭腿妖是母的,不是变态呦。只是很眷恋人类。不要踩我、不要踩我~~」

  扁了一半、变得像座垫的蹭腿妖苦苦哀求,信奈与光秀听到这番话的反应是──

  「你是母、母、母的?明明是母的却在猴子怀里钻来钻去?你这只母狗!」

  「你一直贴著前辈闻他的味道吗?不要以为是野兽就能为所欲为,砍了你!」

  「住手啦、住手啦~~」

  简直是火上加油嘛──半兵卫苦笑著。

  真的是七苦八难,好羡慕喔──不知道为什么,鹿之助兴奋地发抖。

  「信奈、十兵卫,别再欺负她啦。如果一定要的话就踩我吧!像我这种就算被你们两人用莫须有罪名冤枉也不会回嘴、心灵如此美丽的人,就给你们踩吧!」

  摇摇晃晃的良晴竖起大拇指、露出了爽朗的微笑。

  「好,就踩你!真不敢相信都被逼到这种困境了竟然还不改改那好色的毛病,你这个负心汉!」

  「竟然没经过未婚妻同意就把大奶美女收做宠妾,废话少说、去死吧!」

  「呜啊啊啊?我跟鹿之助不是那种关系,误会啊啊啊!」

  喔~~连明智光秀都因为相良良晴而变得怪怪的呢。官兵卫笑著,半兵卫也用笑脸回答:「是啊,因为良晴先生是个厚脸皮的人嘛。」

  不过,织田家还没有可以开庆功宴的余力。

  信奈接下来得召开商讨重建各战线及与毛利决战的军事会议。

  诸位将领现在正放著各个战线不管。如果就这样浪费时间的话会演变成大问题。必须紧急重新调整各部队的配置。

  同一时间。

  「为了治疗半兵卫的病与官兵卫的脚,最好到有马的温泉休养喔。」

  因为曲直濑贝尔休的建议,半兵卫与官兵卫将前往摄津六甲山深处的有马温泉。

  「半兵卫,没问题吗?我陪你到有马。」

  「好的,谢谢你。」

  「等等相良良晴,为什么你没问我有没有问题。」

  「你一定没问题吧,脚泡个两三天温泉后就能康复了吧?」

  「偏心,看来我一定要跟你分个胜负才行。」

  良晴迫不及待地开始进行旅行的准备。

  「五右卫门!你也一起来有马,等我回去后就拜托你保护两人。」

  「……真是的,我还想休个一天假呢,真速个爱使唤任者的主人咻也。」

  营帐外传来五右卫门冷淡的声音。

  「毛利不会一直安份下去,动作要快!」

  「忍忍是也。」

  「主公,我也一起去。您经历这次也累了吧,请让我在温泉为主公擦背。」

  真是体谅人啊……别开玩笑了,我会被信奈、十兵卫宰了!──良晴听到这番话都慌张起来了。

  「不好意思,鹿之助就留下来处理相良军团的事务,毕竟你是我们家的副将嘛。」

  「……我有种既像七难八苦又像被主公信赖而高兴的感受耶……」

  将两人送至有马后就得立刻回来参与对毛利的战事。

  五右卫门安然无恙,半兵卫、官兵卫也回到我身边,即使条件凑齐了,本能寺之变也没有发生。信奈活蹦乱跳,而且十兵卫与信奈的感情也好得跟姊妹一样。可恶,前鬼你听我说啊!现在我的全身充满力量,一刻都静不下来啊!──良晴如此大吼著。

  在同伴的支持、帮助下终于成功跨过播磨这场逆境了。

  信玄和谦信也都健在,与强敌毛利的战斗仍在进行,不过如今的织田家不可能会输。

  「吼什么啊。前辈你欲求不满吗?」「每见面一次就越来越像真正的猴子了」。光秀与胜家皱著眉头如此说道。

  「信奈,兰奢待的效果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

  「你要兰奢待的话,全部都给半兵卫用也没关系喔。拿去有马吧。」

  「喂,信奈。那样很不妙吧?」

  「没关系啦。兰奢待永远是弹正的所有物。」

  信奈瞬间垂下眼来露出哀伤的神情。

  好想马上抱紧信奈安慰她。

  可是信奈已经比以前遇到她的时候还要坚强了。

  她立刻抬起头来,开朗地宣布说:「那么开始进行军事会议!」。

  信奈已经越过与松永久秀别离的伤痛而大幅成长了

  没有我在身边,你依然能够克服松永久秀谋反这项试炼,做得好──良晴非常感动。

  「我立即带著半兵卫和官兵卫出发!」

  你太急了吧──尽管光秀想要劝他,不过良晴表示「事不宜迟」而没有听进去。

  良晴回到自己的营帐连忙开始准备行装。

  尽管兰奢待的效果是暂时的,但半兵卫的身体状况仍然有相当程度的改善。他想趁这个时候带她到有马温泉去。

  就在这个时候。

  信奈一个人偷偷地溜了进来。

  「咦?你不是在开会吗?」

  「我说要一个人想事情,就这样偷溜过来了。」

  信奈露出心虚的表情嘟起嘴巴。

  「我想跟你和好……原谅你在茶室做的事情。」

  「不对啊,你完全不信任我嘛。在被命令处死松寿丸时,我明明就相信你不会下那种命令说。」

  根据良晴的说法,虽然他很久没和信奈独处,不过要是这个时候对她摇尾示好可能又会被当成变态。所以就稍微激了她一下。

  其实他很想抱著信奈对她说:「久秀的事情让你很难过吧,你很努力喔」,可是良晴实在没办法那么坦率。

  因为要是抱著信奈的话,或许就会忘情地顺势推倒她。

  「呜……呜呜呜……」

  糟糕。

  信奈被弄哭了!?

  「抱、抱歉。说得太过分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错了啦,是我错啦!因为一时感情冲动把良晴丢去与毛利打仗,结果害得播磨、官兵卫和大家都遭逢险境……都是我太冲动的错啦!对不起!」

  「咦?你……竟然会道歉!?」

  在良晴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信奈扑进他的怀中。

  「喂,被看到就不妙了,这次我一定会身败名裂啊!」

  「……我才不管!」

  「信奈,你太大声了。冷静下来。这里不是茶室耶。」

  「都是良晴的错啦!」

  「听我的话啦。」

  信奈不愿分开。

  好不容易才见到面却马上就要去温泉,开什么玩笑──她搂紧良晴的手臂大声喊道。

  「为什么你要让蹭腿妖附身?应该有原因吧?」

  「那、那是、那个……让官兵卫给我装饰一下啦。」

  「骗人。良晴,你有事情瞒著我对吧?」

  好想告诉信奈本能寺之变的事情。

  好想直接告诉她未来会发生什么事,然后把信奈藏到绝对安全的场所。

  良晴忍住了这股冲动。

  信奈头脑太好了,一旦告诉她本能寺之变这个未来,她一定会不断烦恼思索犯人的身分,那种疑神疑鬼的态度肯定会致使她与家臣团的关系龟裂,并将信奈的未来导到坏的方向。

  织田家好不容易才团结在一起。

  可是,或许现在的信奈──能够克服我的「预言」也说不一定。

  该怎么办?

  不对,等等。下决定前得等先与官兵卫、半兵卫、五右卫门商量后再说。

  可能还会再发生。

  或许已经不会再次发生。

  就算我自己的力量不够,如今的我已经拥有能够共享秘密的伙伴。

  应该能够像改变半兵卫命运一样,改变信奈的命运──

  (我很笨。所以要与官兵卫、半兵卫及五右卫门谈过后再找适当时机。近期一定可以将这件事对信奈开诚布公。信奈已经克服了松永久秀的死。就算我告诉了她的未来,她大概也不会砍我头吧。)

  这时候就先告诉她部分事实、对她道歉吧。

  良晴抚摸著信奈的脸颊轻声说:

  「那段时间我想跟你稍微保持一点距离,因为谣言越传越凶了。」

  「啊?就因为这样?……你真是笨……」

  「是啊,我是个笨蛋。我再也不会乱搞这种事了,原谅我吧,信奈。」

  「你真笨啊。不要用你那个猴子脑袋单方面隐瞒我们的关系!真的没有别的原因吗?像是想跟那个山中鹿之助偷情之类的!」

  呃,话题怎么会跑到那边去?良晴著急了。

  「才、才不是。你觉得我不会为你著想吗?相信我啦!」

  「哼,你被十兵卫逼婚时都没办法彻底拒绝,我可能这么轻易相信你吗?」

  「我一直都在拒绝她耶,那是十兵卫对现实的认知能力有问题啦!」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跟十兵卫接吻很多次了吧?次数比我还多吧?不能原谅!」

  「那只有我失去意识跟被偷袭的时候啦。虽然我跟藤吉郎大叔一样是天下第一的好色鬼,可是想接吻的对象只有一个人……呜!?」

  「……嗯……」

  「……信、信奈……」

  「…………」

  良晴竟然被偷袭了。

  没想到。

  竟然是信奈自己亲了我。

  紧贴著不放。

  简直像是雏鸟用嘴向父母索讨食物一样。

  这份感情、这种感觉,无法言喻。

  思绪一片茫然,脑中充满酥麻的感受。

  这里是野战营地,大家都在附近,现在应该保持平常心,否则信奈的天下布武就完了──良晴拚命维持著理性,可是当他一抱住忘情啄著自己嘴唇的信奈之娇小背部时,他很想就此大喊:我可以不用忍了吧!

  我喜欢信奈,尽管信奈没有说出口,但她也用肢体对我倾诉同样的感受、传达了情意。信奈对我……!

  「……信、奈。」

  「……哈啊……」

  信奈抽离了嘴唇、喘了口气。

  脸上一片潮红的信奈激烈地喘著气,眼角还挂著大颗泪珠。

  喜悦、悲伤、愤慨、幸福。

  各式各样的感情就在信奈的娇小身体里炸开了。

  多美丽的眼瞳啊──良晴倒吸了口气。

  「喂,良晴。为什么我们不能结合?为什么?」

  那是世上其他人的规矩,跟我们没有关系。

  良晴真心如此认为。

  「我们可以结合。」

  「真的?」

  「是啊,我是认真的。」

  「你真的是认真的吗?」

  良晴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是啊。我,喜欢,信奈。不会交给,任何人!」

  「……真的吗?就算是谎话我也很高兴。」

  「才不是谎话!我喜欢你,最、最喜欢你了!」

  还不够。光靠言语还不够。良晴感到焦急不已。

  「光说没用。给我看证据。」

  信奈的心情也是一样。

  于是良晴与闭起双眼等待自己的信奈,接吻了。

  我们终于往前踏了一步──他这么想著。

  两人走上了无法回头的道路。

  已经可以了。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

  即使就这样结束也行。

  就这么。

  在这里。

  结合吧──正当两人贪求彼此的唇瓣、确认彼此爱意的时候。

  『信奈大人不在这里耶?该不会被前辈偷袭了吧?』

  『你到哪去了啊,公主大人~~?』

  良晴与信奈无意间被拉回了现实。

  不能拋下同伴、舍弃现实。

  要再为我们两人制造机会,重新准备另一个时机与场所,不要破坏了天下布武的梦想。

  下次一定要做到最完善的防护,别让十兵卫进来,达成只有两人的秘密幽会。

  良晴用眼神对鼓著脸颊的信奈这么示意。

  「唔!果然在野战营地里面没办法呢,良晴。」

  「啊啊,十兵卫跟胜家过来了。这么不巧,竟然是最麻烦的这两人。」

  「是啊,她们是会第一个责问我晚归的人。六就算了,要怎么应付十兵卫呢?真是麻烦啊。」

  信奈不舍地浅吻一下,然后轻轻离开良晴的怀抱。

  「……今天就先这样。差不多该回去了。」

  「真可惜啊,明明只差一点了。」

  「是啊,良晴。下次就在安土见面吧。我暂时先回安土了。」

  「好,安土城吗?」

  「从有马回到播磨前顺道过来一趟。在那里就不会有旁人了。」

  「天主快盖好了吗?」

  「还早呢,不过已经可以住进本丸御殿了。」

  「是吗?」

  「新我走了,要快点来见我喔。」

  「啊啊,我会马上过去。」

  「约好了喔。」

  「……我喜欢你喔,信奈。」

  「真是的,如果我又晕倒就会被那两人发现啦。呵呵。」

  信奈笑著悄悄离开良晴的营帐。

  独自留在帐中的良晴此时突然有种难以形容的不安。

  如果要将那个不安化为言语的话──

  (信奈竟然会主动吻我,这是以前那个爱闹别扭又胆小的她难以想像的事。信奈真的克服了松永久秀之死所带来的伤痛,成长为优秀的天下人了。家臣团的羁绅也相当稳固。难道有一天家臣团会不需要我……不,我反而会构成危害吗?)

  会变成那样。

  虽然如此,天性开朗的良晴脑中不可能会冒出这些话。

  而且很幸运地,

  良晴一离开自己的帐营,立刻就把那股不安彻底忘光。

  原因是──

  「已经要去有马了吗?猴子你挺心急的嘛。难得重逢,不跟姊姊过一夜吗?」

  因为不论有没有参加军事会议都没有影响,于是信澄闲晃到营地外为良晴送行。这个时候他对良晴提出了相当尖锐的话题。

  「在十、十兵卫还有胜家面前做那种事的话我会被宰了。话说回来,长……不,阿市没来吗?」

  良晴连忙将话题岔开。

  结果却听到令人震惊的事实。

  「其实阿市现在害喜得很严重。刚开始我以为是生病,结果是害喜啦。所以暂时无法出战,哈哈哈。」

  「你……你说什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阿市被人睡走……」

  「猴子,别胡说。当然是我的孩子啊。」

  噗!

  「等等,那就是我被拋在后头了吗,信澄你喔喔喔喔喔!?」

  「咦?」

  「我……我……有生以来都没有那种能让人生小孩的经验啊啊啊啊啊啊啊!?」

  「猴、猴子你不是跟姊姊在谈恋爱吗?」

  「进展的等级差太多啦啊啊啊!你竟然背叛身为挚友的我,自己先到那个遥远的大人世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哭了!

  尽管前鬼消失时、半兵卫醒来时都哭过,可是伤心到胸口要被掏空的状况还是出生以来头第一次碰到──良晴难过地这么想。

  好不甘心!

  虽然不是很清楚,总之就是羡慕嫉妒恨!!!!!

  我可是……我可是直到目前为止无数次差一步达阵,结果都只能哭著撤退的人耶……!!

  刚刚对信奈使出「我喜欢你喔」这种必杀决胜台词、有如酷帅贵公子的良晴,看来这只不过是幻象罢了。

  「可是,我跟阿市是夫妻耶,咦~~」

  「你这家伙!!!!背叛了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拜托不要推倒我,猴子?呜啊!!」

  「未来二十一世纪钟情阿市的全国阿市粉丝都要与你为敌啦!我明明就只有接吻的经验而已!你的血是什么颜色啊!」

  「哇啊,听不懂你说什么啦!!」

  「我、我要到何时才能跟喜欢的女孩子结合啦啦啦!天崩地裂吧!现充们都被诅咒吧!梵天丸,让我加入反基督徒的行列吧!!!」

  「呃……猴子你也挺辛苦的……」

  就算是良晴也知道要自制、不能再继续讲下去了。

  (啊啊啊~~!超~~~~羡慕信澄!我没办法忍到安土啦啊啊啊啊啊!)

  他很想这么大喊,但却只能用「吼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吼声蒙混过去。

  「呜呜。你在做什么啊?差不多该停手了吧,良晴先生。你那副狼狈模样实在让人看不下去耶。」

  「Sim。男生真的是猴子呢。」

  坐在南蛮式马车上等候出发的半兵卫与官兵卫从窗户探出头来、露出放心的微笑。

  「哇啊,难道你们都看到了?别、别看啦!」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喔,哈哈哈。」

  「这不是废话嘛!不要讲那种恶心的话,信澄!」

  良晴不适合烦恼。

  正因为他会以开朗精神大吼大叫全力奔走,良晴才会在这个战国时代显得耀眼。

  而那份开朗为信奈等人带来了勇气与希望。

  所以。

  名震天下的两兵卫,这两名军师才会在此守护良晴的笑容。

  半兵卫和官兵卫将头缩回窗内,用良晴听不到的声音秘密交谈。

  「我有点不安,官兵卫小姐。如果实现天下布武,良晴先生说出『任务结束了,我要回未来』的话怎么办啊,呜呜。」

  「回到未来的方法我也不知道,其中一项『道具』也沉在坛之浦,没问题的啦。」

  「那就好……可是官兵卫小姐。有件事情让我挂心。如果在天下布武即将成功前,良晴先生与信奈大人不能为世人所知的恋情曝光了,良晴或许会为了保护信奈大人而回到未来也说不一定。就像松永久秀大人为了保护信奈大人、前鬼大人为了我们的未来般自绝性命一样。」

  「哼。才不会让他那样做。只要集合天下第一名、第二名军师的力量,就没有办不到的事隋。」

  「呵呵,真像官兵卫小姐会说的话呢。」

  「啊,对了。」

  官兵卫忽然握住了半兵卫的手。

  「……半兵卫。你救了松寿丸的恩情,我用这一生也偿还不了。」

  「我能够像现在这样在各种奇迹下继续活著,原本就是多亏官兵卫小姐为了改变我的命运而去书写山的缘故。我们并没有亏欠彼此喔。」

  「哼,我当时没有那样打算啦,只是想立下比你优秀的功绩、拿到天下第一军师的名号而已。」

  「呵呵。官兵卫小姐的本意都被看透了喔。」

  「哼……喂,半兵卫。」

  「什么事?」

  「I think this is the beginning of a beautiful friendship.」

  「抱、抱歉官兵卫小姐。麻烦你讲日语……」

  「你不是能看透我的内心吗?那就算我讲英语也没关系吧。」

  「怎么这样说。呜呜。你、你要欺负我吗?」

  「我就是要欺负你!」

  「呀?屁股上有什么东西……好痒喔。」

  「要找到治疗你的病的方法很花时间,所以你会再有马温泉逗留很长一段时间吧。会了让你不会寂寞,所以让蹭腿妖附在你身上。嘻嘻嘻。」

  「请多指教呦。好期待温泉喔!」

  「呜呜。请、请多指教。」

  「喂喂官兵卫,不要欺负半兵卫啦。差不多该走了。」

  良晴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官兵卫还是老样子啊──骑在马上的良晴苦笑地说道。

  良晴亲自驾驶的黄金马车开始缓缓前进。

  这辆与其说在战国时代非常稀有──不如说过分怪异的南蛮式黄金马车是爱好异国事物之松永久秀的其中一样遗物。

  简直就像驾驶载有公主的南瓜马车呢──良晴这么想著。

  先前的莫名不安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是的,你只要这样下去就好了。)

  感觉似乎可以听到风中飘来前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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