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卷之零 伊贺与开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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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贺】

  直到今天这步,自己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旅程。

  一般都认为驰骋于战国时代的公主武将们都将自己的,以及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的「生命」本质看作是「梦」。

  人生如梦。(小早川隆景)

  人生与天长地久相较,如梦又似幻。(织田信奈)

  此生宛如一场梦,一生荣华一杯酒。(上杉谦信)

  而戴着彻底的现实主义者面具的武田信玄虽然没有像她们那样留下感叹世事短暂无常的字句,但是她的内心想法应该与其命中注定的劲敌上杉谦信是一样的吧。

  「生命」终有一天结束。

  借由「死亡」的到来。

  只要是人,谁也逃不出这种「命运」的结局。

  个人的「生命」迟早会结束,绝无「永远」。正因为如此,「生命」才是「梦」。战争、阴谋、造反、一揆起义、天灾──她们一次又一次挣扎着度过生死关头。可以说正因为知道自己的一生宛如泡沫般短暂的「梦」,她们才会不断地抵抗命运、誓死奋战、吼出自己的心声。

  在这里,我打算讲述相良良晴与织田信奈生涯遇到的最大一场劫难。

  就在织田信奈率领日本武士团,在关东的小田原和江户与黄金十字军进行交战,并且于北条氏康和平地打开小田原城归降,让局势逐渐转移到「和平」的阶段时。

  在织田信奈、相良良晴、明智光秀等织田政权的核心人物全都离开畿内之后,该地的状况又变得怎么样了呢?

  在织田政权之中,管辖包含京都在内的畿内地区的人物,是织田信奈的左右手,畿内管领(近畿管领),惟任日向──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以西近江的坂本城与丹波的龟山城为根据地,桶之西近江与丹波。直属于光秀的精锐军团平时集结于丹波,并且拥有光秀与其副官斋藤利三(自称春日局)一声令下就能赶到全国任何地点的自傲机动力。

  光秀的底下配属了几名拥有城池的大名与武将。虽然因为信奈的国土分配计画让那些人今后有可能会改封到其他领地,但是在十字军与信奈打仗的这段期间,她还不会实施调任的命令。

  过去在荒木村重管辖底下的摄津众──高榇的天主教大名高山右近等人。

  在松永久秀死后,受封大和国的前僧兵筒井顺庆。自从顺庆听说相良良晴的姊姊相良义阳被关白近卫前久任命为大纳言,信奈封其为大和国主的事之后,他就一直很焦虑。筒井顺庆在关原之战时,没有明确表明参与西军或东军,而是「袖手旁观」。因此他的大和领地就算整个被拿走也没有立场抗议。

  还有受封丹后的细川藤孝。他是圣德太子流传下来的未来预言书「古今传授」的继承者,也是前将军足利义辉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为了复兴足利幕府而利用「关原之战」,「提前」引发明智光秀谋反的事大家还记忆犹新。

  在明智光秀、斋藤利三与利三的好友长宗我部元亲联手展开十字军远征的这段期间,是一段「权力空窗期」。

  畿内管领职位的代理者是明智光秀的部下,与大和御所以及旧足利幕府关系匪浅的「万能之人」,同时还是名门世家细川家大少爷的细川藤孝。

  细川藤孝已经归顺于织田信奈,获得丹后国。不管怎么说,除了光秀之外,能堂而皇之与大和御所交涉的人也只有藤孝。毕竟武家不懂公家贵族社会的礼法和复杂的人际关系。从尾张上洛的织田家成员更是如此。光秀之所以在上洛之后一口气出人头地,藤孝之所以得以暂时代理畿内管领之职,全都是因为他们懂得自古以来的礼法,与公家社会拥有强烈联系的关系。

  而那位细川藤孝就利用畿内管理的权力展开了行动。

  他向同为明智光秀下属,即将跌落大和国大名之位的筒井顺庆派出使者,劝说他「出兵伊贺」。

  伊贺不是大名的国家,而是伊贺忍者,也就是伊贺忍者控制的「忍者之国」。

  自从伊贺的上忍一族服部家服侍松平家,并且直接变成德川家康的手下之后,百地丹波与藤林长门两位上忍就成为了统领伊贺忍者的「权威人士」。

  细川藤孝向顺庆点出伊贺很明显地没有被放进依照「天下布武」构想而制定的国土划分计画之中,他告诉对方:「只要距离京都与近江甚近的伊贺尚未纳入『织田体制』,天下布武就不算完成。」

  不仅如此,他还透过使者向顺庆表示「百地丹波在关原之战时接受将德川家康软禁于京都的工作。织田家尚未对这件事做出处置。然而那只是因为他们正在与十字军交战,暂时搁置了伊贺的问题」,说服了优柔寡断的筒井顺庆。

  「如今信奈大人正在关东与十字军打仗,正是你发挥忠诚立大功的时机。由于目前是战时状况,禁止在国内打仗的总无事令也暂时取消了。我就以畿内代理管领的权限,借给你畿内诸国的守军吧。只要征服了伊贺,就算没办法继续握有大和,你也应该会受封其他领地。没错,你可以成为伊贺的国主。」

  不用说,由于保持坐守中立而失去大和,成天唉声叹气的筒井顺庆会开开心心地接受细川藤孝的这个建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今除了十字军之外,整个日本已经没有威势权力比得上织田信奈的国家。负责留守的筒井顺庆再也没办法建立帮助信奈起死回生的功绩的机会。但现在就有一个国家尚未被纳入织田政权之中──「伊贺」,而且这么巧就在大和的隔壁。

  当然,伊贺是一处难以攻入的地方。那是一块位于完全隔绝于外界的盆地之中,而且还有大量的伊贺忍者,也就是忍者将该处当成根据地的土地。

  伊贺忍者与武家过去从未爆发过全面对抗。毕竟伊贺忍者只要收了钱就会办好交代的事。况且即使攻打那种从地形到战术都复杂诡异的「忍者之国」,武士们也很难取胜。真田忍群利用「真田丸」在信州上田与江户大肆活跃的事迹众所皆知。而伊贺整个国家就如同是一座巨型真田丸那样的要塞。

  不过,细川藤孝不只是借兵给筒井顺庆,还传授给他「攻打伊贺的战术」。

  那就是活用大军的优势,从四面八方同时攻入伊贺,一口气将百地丹波与藤林长门逼入绝境。

  当然,对于一般的武家而言,伊贺是难以行军调度的魔境。

  然而伊贺内部已经有「内应」了。细川藤孝本人以金钱与地位收买了伊贺里头的人。

  「战国时代已经结束,伊贺只能选择成为织田政权中的一国。若你打算舍弃忍者的行当当个武士,就只能趁现在了」。他花言巧语地说服了对方。接下来只要让那个人负责带路就行了──

  筒井顺庆雀跃不已,将全部军队交给了身为重臣,同时也全权负责筒井家内政、外交、战事的公主武将岛左近,命令她「攻打伊贺」。

  岛左近是一位彻头彻尾的武士之女。虽然她想着(你都在关原袖手旁观,现在怎么又做这种形同闯空门的行为。至少应该先请示一下织田信奈大人吧),内心对主公那种开心的样子感到傻眼,但口头上还是表示「遵命!细川大人的计画非常完美。属下会在三日之内征服伊贺」,接受了主公的命令。既然接受了命令,她就会彻底地认真执行。岛左近就是这样的人,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被说服侍筒井顺庆太可惜的原因。毕竟这场攻打伊贺的行动若是失败,筒井顺庆就会被信奈大骂「你怎么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乱来啦!」,领地遭到没收。搞不好还会被送去高野山。

  既然要打,就得打赢!

  岛左近率领的伊贺讨伐军意外地很快就攻下伊贺,征服了整个国家。

  「去死吧!去死吧!」。岛左近沙哑地嘶吼,一马当先领着伊贺讨伐军在地形不熟悉的伊贺奋战。筒井家的士兵们尤其特别拼命。他们就像是为了赚回在关原的失分,以及在转封领地到伊贺时能尽量多占一些地。筒井家在这场仗之中做出了可说是他们有史以来最勇猛的表现。

  结果就是战争一如字面所述地在三天内就结束了。

  虽然有很大的因素是细川藤孝的「离间」顺利成功,让岛左近得到内应的协助,不过也有部分原因是功夫高强的伊贺忍者全都因为十字军之战而「受雇」离开了伊贺。看来不只是畿内的织田政权处于「留守」状态,就连狭小的伊贺也形同「城内空虚」。忍者是佣兵。只要有工作,他们就得跑遍全国各地。要征服难以攻陷的伊贺就只能趁现在了──岛左近对细川藤孝的计谋感到啧啧称奇。

  而在此刻,岛左近面对了在伊贺城内捉到的两名上忍。

  「哼。我也是上了年纪,本事变差了。竟然大大错估情势,压宝东军获胜──甲贺投降之后,下一个目标当然就轮到伊贺了。不过织田信奈不喜欢忍者,她不是应该对伊贺这块地方没兴趣吗?」

  男方是百地丹波。他过去接下了在茶屋四郎次郎的宅邸监禁德川家康的工作,是掌管伊贺的两大巨头之一。由于他戴着面具,看不见长相。而且岛左近也不想破坏面具让他露出真面目。那样一来可能会反而中了百地丹波的妖术,所以她并没有碰那张面具。

  「……这场进攻伊贺的行动有点古怪。感觉其中有什么秘密呢……」

  女方是藤林长门。

  她没有戴面具,露出了美丽的容貌。

  然而这张脸是不是真的也很让人怀疑。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藤林长门乃是「变化」之术的高手。

  忍术之中,有一种可以化身为任何职业之人的「七方出」之术。据说藤林长门甚至还可以改变整张脸的样子。藤林家在伊贺忍者之中尤其专精于「药活」,也就是药学、毒学。只要使用藤林家相传的秘药,不只可以改变长相,还能改变肉体,化身为任何人。

  事实上,藤林长门据说就是武田家的军师山本勘助于流浪时期,传授忍术与兵法给勘助的师父。然而以她的长相,完全看不出有那样的年纪。

  无论如何,那两个人都不是一般的凡人。即使岛左近有着猛将之名,她也难以应付不知道会耍什么诡计的忍者。就连那些她在伊贺对上的下忍,也大多拥有不得了的能力。

  「嗯,确实有秘密。为了避免事情复杂化,我还没有告知主公顺庆大人……其实细川藤孝大人另外还寄了一封信给我这个进攻伊贺的总指挥官。据说那封信是藤孝大人亲手交给引导我方进入伊贺的内应,要他在我方主将进入伊贺时递出。」

  岛左近取出了那封密信,询问百地丹波与藤林长门:

  「如你们所见,我这个武士完全看不懂信的内容。上面写着:伊贺应该保有古代传说的行者役小角流传下来的『石头』。要我拿到『石头』之后交给细川藤孝大人。只要交出『石头』,将可保全百地丹波与藤林长门的性命。否则就斩首处死……据说那颗『石头』是『并非由人工切割的石头』,却又是完美的『正八面体』。役小角的『石头』是什么东西?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吗?如果有,那种石头有什么样的价值?」

  遭到囚禁的百地丹波冷冷哼了一声。

  「伊贺忍者起源自活跃于远古时代的修验道祖师爷役小角。役小角拥有强大的神通力,能使唤名为前鬼、后鬼的『鬼』。役小角精通阴阳道、修验道、密教等各种黑暗咒法,但据说他为了增强神通力而使用了一种奇异的正八面体『石头』──没错,这里以前有『石头』。但是除了役小角之外谁也不知道使用方法,况且『石头』也已经不在伊贺了。没想到你在找的不是忍术卷轴,而是『石头』──细川藤孝究竟是何许人?为什么看起来就像是公家之人的贵族公子哥会与那种黑暗世界有所牵扯?」

  「我、我不知道。所以说伊贺以前确实有『石头』吧!那颗石头跑去哪里了?只要拿到那颗『石头』,你们两人就能活命喔!」

  「这个嘛。我的名号是百地丹波。丹波忍者与我们伊贺忍者关系是很差,甚至可说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但你可知道我这个百地家家主为何会以『丹波』为名?猜一猜吧,岛左近。」

  「现在是猜谜的时候吗!是丹波吗?石头就在丹波吗?被丹波忍者夺走了吗?」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的老爸,前任家主百地三太夫很重用一位名为石川小六的下忍。那个男人虽然没什么表情,窃盗的技术却是没话说的。那家伙某次去丹波工作时,利用其擅长的窃盗技术擅自拿走了『石头』,然后就再也没有从丹波回来。那个男人迷上『石头』,鬼迷心窍做出了傻事。问题在于『石头』就这么一直没有被送回伊贺。即使我方与丹波忍者的首领谈判,要求归还『石头』,对方也只是回应他们不知道有这回事,要我们自行询问石川。『石头』就这么有去无回。从此之后,伊贺忍者与丹波忍者之间就经常在台面下的世界杀个你死我活──」

  「石川又是谁啊啊啊啊?他在哪里?」

  「然后呢,他又因为『石头』的关系引起那边的首领注意,在妻子死后就逃出了丹波。从此行踪不明。石川两度违逆上忍。无论忍术再怎么优秀的下忍,这下子也没有地方可待了。我们透过甲贺的协助,对诸国的忍者发布了好几次『举行忍者集会』的大规模号召,将忍者招至甲贺,但也从未见过他的身影。既然连『变化』之术的高手藤林都找不到他,他没有现身于该地是毫无疑问的。大概跑去当小偷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考量到年龄,石川也应该早就和三太夫一样死了,要找也是没用的──百地丹波咯咯笑道。

  「这就代表现在谁也不知道『石头』在什么地方。而我之所以会被取了『丹波』这个名字,就是三太夫──我的老爸对『石头』被拿去丹波的事抱持很深的怨恨。要我绝对不能忘记此事,一定要把石头夺回来。但是石川已经连同『石头』一起离开丹波,消失得无影无踪。在那之后我们就不再与丹波忍者交战了。忍者是为了钱而工作,才不会做没有意义的战斗。」

  虽然就在松永弹正攻打丹波时,丹波忍者与伊贺忍者分别受雇于波多野家与松永家,双方在山里头互相厮杀,但是那也与「石头」没有关系。单纯只是「工作」罢了──百地丹波如此说道。

  「不过──松永弹正有着收集稀奇古怪玩意的怪癖。她是个追求永远的青春,积极研究奇异术法的女人。搞不好她其实偷偷藏有『石头』喔。」

  若是那位松永弹正,那就有可能喔。不过细川藤孝大人怎么会知道这种忍者的秘密呢──岛左近越来越感到纳闷。

  总而言之,「石头」不在伊贺或丹波!这项秘密任务最后以失败告终。

  虽说如此,筒井顺庆建立的功绩至少是无庸置疑的。就把「石头」这件事当成秘密吧,也不要把此事告知主公──岛左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毕竟若是顺庆在慌乱之下又做出什么轻率的行动,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身为武将的直觉告诉她,继续深入探究「石头」的秘密太过危险。

  然而她实在不情愿下令斩杀百地丹波与藤林长门。毕竟若是为了一颗怪异的「石头」──为了那种理由杀死俘虏有辱武士之名。

  看到不知该拿两位上忍怎么办的岛左近,百地丹波摇着面具发出「咯咯」的笑声。

  「别烦恼,岛左近。你虽然英勇奋战击败了伊贺忍者,但没有屠杀住在伊贺的妇孺。如果你有那个意思,大可把我们全都灭门。看来现在和过去不同了,这就是今日流行的武士道。我就把自己的命送给你吧,如此一来你我就两不相欠──剩下的伊贺土地就给你们自由运用。但是四散于全国各地的伊贺忍者就未必如此啰。他们心中恨的对象可说是不言自明。趁着伊贺防守空虚的此刻做出这种闯空门似的攻击方式,可能是你们的一大错误喔?那么,我们就永别啦。」

  「啊,等等!」

  由于百地丹波戴着面具,当岛左近察觉对方的行动时,已经太晚了。

  百地丹波咬破塞在牙齿里的「毒」袋,在一阵抽搐之后死去了。

  「糟、糟糕啦啊啊啊啊!对、对呀。目前伊贺忍者主要都在对抗十字军的战场上工作而分散各地──即使控制了伊贺,伊贺忍者大多都还活着!不仅如此──他们还会把我主公侍奉的天下霸主织田信奈大人视为『摧毁伊贺的可恨仇人』吧?战事进展地太顺利,我完全没注意到!我、我实在太目光短浅了……!这是我岛左近一生中最大的失策……!」

  即使岛左近拼命槌打百地丹波的心脏试图救回他,也无济于事。

  百地丹波「彻底」死了。

  这就是伊贺忍者的执着吗。根据他的说法,其父亲百地三太夫为儿子取名「丹波」,要他不可忘记「石头」被丹波忍者夺去的仇恨。但因为得知「石头」已经不在丹波,百地丹波就认为那种仇恨「毫无利益」而干脆地割舍掉,由此看得出此人的执着与豁达是表里一体的。但不管怎么说──

  「不能因此留下祸根!对、对了!还有另一位上忍活着!藤林长门!我不会取你的首级!麻烦你告知下忍,筒井家将会重新雇用分散于各地的伊贺忍者!拜托你……呃,奇、奇怪?」

  人不见了?

  原本应该被锁在百地丹波旁边的藤林长门已经不见踪影,整个人就像一阵烟似地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这、这就是忍术吗!在百地丹波『死』后的那一刻,当我试图对他进行急救时,就让藤林长门离开了视线!她就趁着这个机会……解开绳子逃出这间屋子了!」

  这座伊贺城里到处藏着暗门或活动地板之类的「机关」。既然她的忍术高超,只要稍微逃出我的视线,要越狱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且她若是使用了能够自由改变长相与肉体的「变化」之术,那就谁也逮不到她了。

  或许百地丹波就是为了掩护藤林长门逃脱,让她以「打倒织田家」的口号集结伊贺忍者,才会舍弃自己的生命。难道那个人是以生命为代价,对织田家下「诅咒」吗?

  「……伊贺忍者太可怕了……这里果然不是我这个武士可以踏入的土地!但就算把这件事告知我的主公,也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混乱……最糟的情况还会导致筒井家被处以改易的惩罚,甚至得切腹!这下子只能直接向细川藤孝大人派遣使者,报告这件事的原委了!」

  岛左近认为面对细川藤孝那么聪明的人,只要老实地坦承一切「事实」,对方就会给予恰当的处置。她相信织田信奈也不致于会降罪于自己的主公。

  毕竟他可是消息灵通,知晓身为伊贺机密的那颗「石头」的存在(虽然他再厉害也还是没有掌握到「石头」如今被带到丹波的消息),还备妥这次进攻伊贺的战术战略,让行动成功的足智多谋之人。

  于是,筒井顺庆攻打伊贺的行动成功,为织田信奈「补上」曾是「忍者之国」的伊贺这块「天下布武」构想的最后拼图。

  继关东的北条氏归顺织田信奈之后,最后剩下的伊贺也臣服于织田家。

  日本达成了彻底的统一。

  不久后,岛左近接到了细川藤孝的回信。

  「一切都交给我吧。织田阵营之中有甲贺忍者、服部半藏、风魔等忍者。藤林长门已经被半藏找到,捉了起来。可惜她自杀身亡了──当然,我会善待伊贺忍者,让伊贺忍者不会记仇。幸好你没有烧毁伊贺的村庄,杀害女人与小孩。不愧是岛左近大人。征服伊贺乃是其他的武士都没能达成的一件大功。筒井顺庆大人的地位这下也能保住了。」

  岛左近表示:

  「这样啊,看来藤林和百地一样……轰轰烈烈地过完一生。不过这样一来,我家主公和信奈大人也就能放心了!天下统一的战争已经结束!与十字军和谈也完成了。这场征服伊贺的行动将会是战国日本最后的战事……!」

  她放心地松了口气,班师返回大和。

  然而──岛左近并不知道,也没办法知道一件事。

  细川藤孝之所以派遣筒井顺庆「攻打伊贺」,其真正的意图是──

  【京都】

  在黄金十字军与织田信奈率领的日本联军停战,宣布双方接受谈和之后,京都的人民日日夜夜都在欢呼庆贺。毕竟黄金十字军的来袭可是元寇入侵之后就再也没发生过的国难。

  才刚统一战国日本,织田信奈就威风凛凛地与来自欧洲的外国大舰队交手,漂亮地与对方谈和成功──

  因此会大量出现真心把信奈半开玩笑地在安土城建造的「织田信奈像」被当成「活神仙」、「护国镇护神像」,前往参拜的「织田信奈教信众」也是很自然的事。

  日本原本就有多神教的文化,只要是英雄或死于不幸的著名人物,不管是谁都会被当成神明。不过信奈仍然是活在世上的如花似玉年轻少女,却因为「开启天岩户」的壮举而被当成神明看待。

  从京都到安土,从安土行经岐阜清洲前往伊势的「织田信奈参拜之旅」已是盛况空前。

  这种可称之为织田信奈教的一窝蜂现象,或许是继本猫寺、天主教之后的「第三信仰势力」。

  在这股狂热之中,有位年轻的贵族男子造访了京都的吉田神社。

  此人就是控制筒井顺庆与岛左近,对「日本最后的独立国家」伊贺做出处置的细川藤孝。

  吉田神社乃是历史悠久的神社,其神主是由细川藤孝的亲戚,也是明智光秀昔日好友的吉田兼见担任。此地原本单纯祭祀藤原氏的氏族之神「春日神」,近年来则是提倡将过去杂乱的神道信仰重新整理后系统化的「吉田神道」。当本猫寺与天主教这类新兴信仰于战国日本爆发性普及的此时此刻,神道也在追寻符合时代的全新体系。于是吉田神道于焉问世──

  然而行事稳重的巫女吉田兼见虽然继承了家业,却对吉田神道的推广不感兴趣,整天都在悠闲地写日记或是打扫神社。

  「啊~细川大人,好久不见。小光很快就会随织田信奈大人回到京都了。还请细川大人先到茶室喝茶吧。」

  「好啊。虽然代理畿内管领的工作不容易,但十兵卫大人可是率领船队来回于土佐与关东之间呢。对于自由奔放的她而言,比起丹波那种山地国家,大海可能还比较适合她呢。」

  「听说小光和长宗我部元亲一起在长崎设立了一间名为龟山社中这种名字奇怪的『公司』。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公司──不过她可能打算成为商人呢。啊,对了对了。足利义辉大人刚好待在这里喔。」

  「哦,主公在呀。他还是一样喜欢到处跑呢。」

  「毕竟他是个浪迹天涯的武士嘛,当然会想好好享受自由的滋味。」

  「我可是找他找得很辛苦啊。要是他能住进二条城就好了。」

  「他说那里毕竟是今川义元大人的居城,所以就推辞了。」

  在受到松永久秀蒙骗的三好三人众到御所袭击足利义辉之后,成功上洛的织田信奈虽然在京都建立了新的二条御所──二条新御所。但是那座二条新御所是征夷大将军今川义元的居城。

  因此从明国回到日本的足利义辉已经没有自己的城,于是他就在京都的朋友宅邸与神社佛寺之间来来去去。目前则是在吉田神社打扰。

  藤孝进入茶室时,足利义辉已经喝过一巡。他喝的不是茶,而是酒。经过在明国的隐居生活,他那身精心锻炼、符合「剑豪将军」名号的魁梧钢铁之躯虽然一如往昔,脸上却显得无精打采。以个性爽朗的义辉而言,那种样子很少见。

  「喔喔,是藤孝啊。你很忙嘛。」

  「是啊,我深刻体验到十兵卫大人过得有多么辛苦了。」

  「你似乎自作主张攻打了伊贺,没有因此惹织田信奈不高兴吗?」

  「她只说了『这样啊』一句话喔。岛左近大人是一位义将,并未做出将敌人灭门的行为,所以也就不必被迫切腹谢罪。织田信奈看到岛左近大人似乎没有强行以武力压制『忍者之国』伊贺的意思,于是赏了颗柿子给她。」

  「哼,你还是老样子,一边装傻一边做些危险的事。我们可是在关原之战时对织田家造反的降将喔。好歹为我的家臣十兵卫着想,稍微自重一点吧。」

  「不能那么说。织田信奈厌恶怠惰,喜欢勤劳之人。况且若非如此,她就不会与相良良晴结婚了。」

  「是这样啊。考虑到好不容易与十字军谈和,比起攻打伊贺,她更想去新婚旅行──所以你才会为在关东忙得不可开交的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着想,帮他们先把迟早得进行的伊贺征服行动先处理完了。真不愧是智者,脑袋的构造就是和我不一样。」

  但是,义辉实在没办法理解弟弟这样的行为。他不是那种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向织田信奈献媚,妄想出人头地的庸俗之人。虽然他们是兄弟又是主仆,单纯的义辉仍然无法看透藤孝内心的想法。

  「主公,您有什么不满吗?该不会您打算说出想和黄金十字军的南蛮骑士交手这种话吧?」

  「虽然我也有那样的念头,不过我已经在田边城引退了,前往关东的事就交给妹妹义昭。织田信奈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真亏她与西班牙海军和英格兰海军为敌,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分出胜负。不只没有留下祸根,反而还懂得及时收手,与以这场战争为契机重新审视日本武力和经济力的南蛮诸国缔结『友好』关系。做得真是漂亮──那种概念不是日本人会有的。拥有那种外交概念的人,可能在透过对明贸易为日本带来莫大财富的足利义满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哇哈哈!然而这就是问题之所在。」

  「什么样的问题?」

  「你也很清楚吧。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们离开日本流亡明国后获得了从『国外』观察日本的眼光。因此对织田信奈的外交能力与其宽广的视野就只有佩服两字。她真的是千年才会出现一位的英雄豪杰。也不知道为什么乱世中的日本会诞生那样的人物,简直是个奇迹。然而,近八百年来一直蜷缩于这个京都的公家贵族──那群食古不化的人在她身上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公家啊──藤孝对着哥哥端正地跪坐。他一边泡茶,一边微眯起了眼。那副容貌还是一样地优美,看起来就像位美女。

  「我听近卫说了。织田信奈在关东的行为在大和御所引起激烈的争论。」

  「近卫前久大人吗?那位大人的性子太急了。成为问题的究竟是织田信奈,还是近卫大人呢。嘻嘻。」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藤孝。虽然说事件的起因有一半也是近卫大人自己啦……」

  ※

  是谁引发大和御所的公家众激烈论争呢?不用说,正是可称为「行走炸药」的关白近卫前久。

  毕竟说好听点,他是个剑及履及的男人,但说难听点就是个不懂什么叫「事前打点」的莽夫。

  在某次公家众聚集的场合,他突然就如此宣言:

  「各位。织田信奈和黄金十字军缔和了。黄金十字军与日本军的战斗已经终结,日本免于遭受国难啦!」

  说到这里还好,但是他接下来的发言强烈地震撼了公家众。

  「因此,织田信奈决定要与欧洲诸国──西班牙、葡萄牙、法兰西、英格兰、神圣罗马帝国、尼德兰缔结『通商协约』,也就是『开国』。她打算向姬巫女大人请示此事。而本官则是以关白的身分立刻接受了织田信奈的这项申请,准备请求姬巫女大人下达开国的诏令──!根据织田信奈表示,她们在关东与十字军进行的攻防战中守住了小田原与江户,此刻正是让日本以有利条件缔结通商协约的千载难逢大好机会!在欧洲那边,金银──尤其是白银──的价值比在日本还要高。如果我方遭到武力击垮,就会被迫签下不利的协约。但是现在就可以缔结公平的协约!这就代表日本将会透过与欧洲诸国的贸易获得巨大的财富,进而在海外设立交易据点、前进世界!织田信奈真是一位杰出的英雄豪杰啊,哈哈哈哈哈!」

  什么,她竟然擅自决定开国?──公家众为此大为光火。

  近卫前久是关白,也是藤原氏的氏族代表、五大嫡系家族「五摄家」之首。这个男人拥有在日本仅次于姬巫女的高贵地位。

  但或许是因为生于战国时代,让他就像半个武士。虽然他现在脸涂成白色,牙齿染黑,打扮成「公卿贵族」的模样。但是他在年轻时可是与上杉谦信沥血为盟,一同远征关东的「好战派」人士。还是擅长带鹰狩猎与剑术的「武家关白」。

  他在遭到不愿尊重公家贵族的关东武士们背弃之后,征服关东的野心破灭之后,反过来敌视武士,成为织田信奈包围网的核心人物。然而他无法压抑亲近武家的自我,在不知不觉间成为织田信奈的盟友,辅佐其天下布武的事业。

  尤其是在对信奈建造的「铁甲船」的威风表现大为感动之后,他表示:「此人正是为了统一战国而降临于世的建御雷神」,整个人几乎变成了织田信奈的小弟。

  不仅如此。当他受到信奈的托付,前往萨摩调停九州战乱时,不知为何与相良良晴意气相投,竟然宣示:「相良良晴乃是藤原氏相良家的子孙!本官将收相良良晴为犹子,将关白之禅让给他!如此一来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就可以成婚了!」做出彷佛在破坏公家社会秩序的藐视政府决定。

  按照原本的情况,来自未来,不具身分名位的相良良晴根本没有与成为天下霸主的织田信奈正式结婚的资格。虽然以前本来就有让良晴以藤原家犹子的身分,成为「关白藤原良晴」这种开玩笑似的点子。但谁也没想到关白近卫前久竟然真的有那样的打算。

  由于这起「追认良晴为关白」的事件,除了近卫家以外的其他四个五摄家──九条家、二条家、一条家、鹰司家的成员全都变成了「反近卫前久派」。他们原本就认为与上杉谦信联手,做出征服关东那种危险行为的近卫是「行动太过轻率,有可能会消灭御所」的人物。但是这种把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浪汉相良良晴说成藤原氏的关白更是前所未见。

  再说了,关白不是五摄家轮流担任的职位吗,这可不是近卫家的私有物!

  「关白大人,此事万万不可。」

  「竟然未经我们公家众的允许就擅自开国。」

  「就是说啊,我行我素也该有个限度。」

  「姬巫女大人的年纪还小。你这是在欺骗姬巫女大人,擅自乱来吧。」

  反近卫派的领头人物为二条家的二条昭实。他是已逝的二条晴良的儿子。

  在足利义辉遭到三好三人众袭击时,与义辉为了上杉谦信的事而闹不和的近卫并没有出手救援义辉。因此二条晴良谴责近卫「没有担任关白的资格」,要求关白之位。但是这位二条晴良在成为关白之前就抱憾过世。而继承家门的二条昭实也继承了父亲的遗志,宣示:「我将会成为下一任的关白,从行事轻率的近卫前久手中保护御所」。

  五摄家不可能容忍由他们轮流担任的关白职位被相良良晴那种出身小卒的无名男子夺去。

  反对者不只是他而已。

  那位二条昭实的哥哥,继承九条家的九条兼孝。

  二条昭实的弟弟,继承鹰司家的鹰司信房。

  一条家的家主,一条内基。

  众位理当将在日后轮流就任关白的藤原氏一族──五摄家的贵人子弟对此齐声反对。他们愤怒地表示:武家之人怎么可以越过我们公家众擅自决定「开国」。况且先别说与袭击日本的南蛮人和解,竟然在谈和之后还想通商?这是卖国行为!

  近卫那种粗枝大叶的性格曾在过去造成多次失态,搞砸了很多事。这样一来,近卫家还有资格自称是五摄家之首吗?若要守护御所与姬巫女,是不是该让九条家当五摄家的头才对呢?──于是他们组成了「反近卫派」,也就是「九条派」。

  这些未曾见识黄金十字军壮盛军容的公家众一点也不理解处于「大航海时代」的世界局势。

  「二条大人,您误会了!姬巫女大人在十字军来袭时就已经将全权交给织田信奈处理!即使如此,织田信奈仍然请姬巫女大人下达『通商协约』──也就是开国的诏令。织田信奈真的是一位尊皇的志士啊!」

  「什么尊皇啊。外国人的军队可是玷污了日本。既然她身为武家之人,不是应该为了姬巫女大人赶走外国人吗。结果她竟然和对方握手言和打算开国,这怎么让人接受。如果让京城里天主教徒的南蛮寺变得更多,那就麻烦了!日本迟早会被南蛮人夺走!」

  「二条大人。日本乃是拥有八百万神的国度。过去也曾接受外来的佛教,达成了宗教的融合。无论是什么样的异国文化近来,只要姬巫女稳坐于京都,就不必担任何的心。织田信奈对于这点很有自信。因此即使天主教徒多了一点,南蛮人多了一点,也不必担──」

  「可是织田信奈打算把关白之位给一只猴子不是吗!近卫大人,关白大人。趁这个机会我就明说了。将那种来路不明的未来人相良良晴收为犹子,给他继承关白之位简直是岂有此理!关白可不是近卫家的私有物!」

  「唔。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相良良晴就是继承肥后八代相良家血脉的正统子孙!即使他是未来人,也毫无疑问是藤原氏的后裔!我这次将那个人收为犹子的目的不是让他夺取关白之位,而是让他能与织田信奈结婚。是为了让两人门当户对。之后的关白之位会依照往例回到轮替制!」

  「你打算把『相良家』那个来历可疑的家族纳入体制内吧?甚至还让相良良晴的姊姊相良义阳当上大纳言……」

  「闭嘴!他的来历一点也不可疑!你们只是没看到相良良晴在战场上的活跃,才会说出那种胡说八道!当相良良晴上洛之后,本官就会建请姬巫女大人下诏,让他就任关白!」

  从上一代人就怀抱「近卫是个可恨家伙」的想法,憎恨前久的二条家家主二条昭实。

  行事急躁出了名的近卫前久。

  一向敌视彼此的这两人终于正面爆发激烈的辩论,让御所陷入火爆气氛。

  近卫喊着「开国一事已成定局」,而二条那群反近卫派就回嘴「应该攘夷!」。既然开国问题与关白问题已经混为一谈,二条等人就不可能轻易妥协。若是对近卫让步,这不就代表关白之位将会永远被「相良家」夺走吗!

  于是这场论争就此爆发──

  而且就在此时,某个谁也料想不到的混沌来到了现场。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过去从未来到御所上朝的「小孩公卿」竟然冲到了近卫前久等人的面前。

  那是一名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

  而且他没有穿上朝臣的服装,而是一身奇装异服。最近京都有越来越多人模仿前田犬千代那种夸张的「虎皮朱枪」的「标新立异」打扮。这名少年虽是公家贵族,却扮成了服装怪异的武士。不仅如此,他还以这身打扮来到御所。

  那副有如光源氏的美貌与其父亲近卫前久很相似──没错,近卫前久可是「公主武将杀手」。只要洗去黑齿和脸上白粉,不再使用贵族的语气,恢复原本的样貌,其实他就是一名俊俏的美男子。

  也就是说,这位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是──

  「老爸啊啊啊啊!你竟然丢下亲生儿子,收了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当犹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啊?下一任关白才不是什么相良良晴。是我啊,是我是我。就是我啦!是你的亲生儿子,近卫信尹!不是吗?你说呀?」

  虎皮朱枪!好可怕啊!──公家众陷入了慌乱。太乱来了。年纪尚轻的近卫信尹受到父亲近卫前久的影响,身心都变成了个武士。但是他竟然穿着虎皮就进入御所!

  真是个继承父亲乱来性格的儿子──二条等人对这个状况感到不知如何是好。

  当他行成年礼时,信奈曾经将自己名字的一个字赐给他,取名为「信基」,但是爱唱反调的信尹却擅自改掉名字。真的就是个标新立异的家伙。公家众对近卫这种武家之所以忧心忡忡,就是有所预感。如果公家之人太过亲近武家,迟早会出现这种「政二代」。

  而那样的预感就在今天终于成真了。

  「信尹?你来做什么!这里可是御所,别打扮成那种武士的样子!」

  「啰嗦!老爸!!!!给我!把关白之位交给我!你打算不顾我这个亲儿子,将关白之位让给未来人吧!从以前你就成天放鹰狩猎,害我也被迫得在草原上跑来跑去。那时我就觉得你是个奇怪的父亲。没想到你竟然还舍弃了儿子!我之所以会变成这种标新立异的人,老爸,就是你的错啦!」

  「我、我哪有舍弃你!那是因为如果要让相良良晴与织田信奈结婚,他就需要有关白的地位。以后你迟早也会得到关白的位子……」

  「闭嘴!这么久以来你都忘记我的存在吧!不带我去九州萨摩,将我丢在一边!我可不会像明明与军神上杉谦信联手却夹着尾巴逃出关东的你一样半途袖手旁观!我会真的当个『能打仗的武家关白』!让我去修罗之国萨摩!让我『练练胆量』!让我和十字军打仗!接下来将是公家与武家共同作战的时代啦!!!!」

  「你给我闭上嘴!你到底是像谁啊,是谁把你养成这种乱来的孩子……喔喔,五摄家之首的近卫家真是前途黯淡……」

  不就是你嘛──公家众异口同声地吐槽近卫前久。

  「说了那么多,如果你还是不肯把关白之位给我,那我就只好以实力强取了!吃我一记朱枪吧!!!!!」

  「哦!本官可是打退所有松永弹正与三好派出的那些刺客的剑术高手呢!想要打倒本官,你还早了十年啦!哼!『空手夺朱枪』!」

  「呜喔喔喔喔!竟然空手接住我的长枪?老、老爸的背后浮现出凶狠恶鬼的脸──!这样才对嘛,这样的老爸才有打倒的价值!」

  「……呵……信尹啊,你变强了呢……我的剑鬼之血很久没有如此沸腾了~!不过你还太年轻了,没经历过真正的战场……你可曾砍杀过人?」

  啊啊啊。关白已经不用贵族的语气,换上武士的表情啦!不行!不可以在御所内挥枪啊!不可以引发流血事件啊~!御所会被玷污~!──二条家的公家众脸色苍白,急急忙忙分开近卫父子,勉强制止了这场前所未见的父子争执。

  由于这场近卫父子引发的大事件──「关白相论」,导致近卫前久之后该由谁继承下一任关白的问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就算近卫前久能应付二条等人,但现在是连亲生儿子信尹都带着长枪前来反对相良良晴当关白。即使他再怎么神通广大,想必也得花费不少心力,跑断腿说破嘴以劝退儿子。

  以这种情况,如果只是断条腿还算好的呢──公家众害怕地如此交头接耳。

  ※

  在吉田神社的茶室里──听完足利义辉的话之后,细川藤孝不禁露出苦笑。

  「原来如此。近卫大人还是一点也没变呢。但我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比近卫大人还要奇特。想必就连变成近卫大人政敌的二条大人他们也会对此大伤脑筋吧。毕竟在神圣的御所里,流血事件是绝对的禁忌。」

  「嗯。公家众好像也提过干脆就让信尹大人前往萨摩的建议。他们害怕身心都变成武士的信尹大人留在京都会造成危险。不过,提议的那些人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那群公家贵族根本没有付诸实行的胆量。岛津家可是对近卫家发誓效忠。若把那种莽撞的家伙派去萨摩,难保他不会直接就在萨摩举兵起事。」

  粗枝大叶的足利义辉打了个喝欠,懒洋洋地说:「关白之位那种东西不就是个花瓶吗?天下霸主是织田信奈啊。公家众只是在争夺一个没有实权的虚名。真是有够蠢。」

  然而细川藤孝与粗鲁的哥哥看法不同。他似乎在这场「关白相论」事件之中察觉到了另一个问题。

  「父亲与儿子,母亲与女儿相争。这代表战国时代尚未完全结束呢──武家社会已经统一在织田信奈的旗下。但还留下了最后的关键一步,也就是该怎么处理御所公家众的这个难题。既然姬巫女大人与近卫大人都压宝在织田信奈身上,我本来还以为不会再有风波了。偏偏这时候就来了场父子之争……呵呵呵。」

  「喂喂,藤孝。你那种诡异的笑容是怎么回事。该不会你又开始打起什么鬼主意了吧?经历了关原之战,天下已经确定是织田家的囊中物!我们可是降伏于织田家,让出天下霸主的宝座喔?拜托你了,别再做些多余的事好吗?不然我的名声会受损。」

  「不。就算我不出手,那边也会有所行动吧。是的,那股大浪仍然存在,等着反扑回来。这不就代表织田信奈的『命运』尚未完全受到扭转吗?」

  「喂喂喂喂!别说那种让人不安的话!真是的。从解出『古今传授』内容的你这个聪明人口中说出那样的话,听起来就非同小可。总而言之,相良良晴就是会当上关白。这是近卫的既定计画。我们足利家打算默默支持近卫。虽然和当初的规划有所不同,但近卫构想的『公武合体』总算要实现了。近卫家和织田家将会透过相良家这个中间人,让御所与武家一同共治,建立天下太平的时代。你也必须协助推动这个计画,藤孝。」

  我知道啦,呵呵──藤孝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太可疑了,拿我寻开心就那么有趣吗?──义辉实在没办法看透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他只能相信不具私心,为足利家与日本尽忠的智者藤孝不会在这种时刻随便乱搞鬼,破坏好不容易统一的日本──

  就在这时,吉田兼见冲进屋内向两人报告:「织田信奈大人她们将要回到京都!小光已经派快马送信来通知我们了~!」她看起来很匆忙,连扫帚都还握在手上。

  「喔喔。十兵卫也要回来啦。藤孝啊,你之前向十兵卫求婚,结果被狠狠拒绝了吧。十兵卫那时打定主意不肯嫁给你,还为此成为天主教徒呢!哇哈哈哈!」

  「……呵呵,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呢。好了,信里面写些什么?」

  「好的。里面没有写什么军事机密。啊,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给男人看……这封信写的是女孩子之间的八卦……」

  「没关系,我不看。但是给藤孝看应该就可以吧。毕竟这家伙看起来就像个女人嘛。哇哈哈哈!」

  「说的也是呢。那就破例给你看吧,但是不能把内容说出去喔?信就在这里,请看~!」

  「说的也是」这句话不能当作没听到啊……藤孝一边苦笑,一边摊开明智光秀送来的信。

  ──前略 致兼见 你好啊,我是惟任小光十兵卫。

  我在箱根小田原率领举世闻名的海援队,非常活跃喔。

  哎呀~真想让兼见和母亲大人看看我十兵卫英勇的模样。

  (以下全都是光秀的自吹自擂。由于太长了,内容就在此割爱。)

  如你所知,信奈大人已经与十字军缔和,顺利结束关东的远征!

  以武田、上杉为首的外样大名几乎都已率兵返国。她们还有着构筑帮助织田家统治天下的新体制的工作要做。从今以后,大家要比的是哪个城市可以在新开展的海外贸易获得庞大的利益,一场全新的竞争开始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将会以织田家谱代家臣团与德川大人为核心,招待以英格兰的伊莉莎白女王陛下为首的南蛮红毛诸国前往安土,设宴款待。负责接待的人不用说,就是我惟任小光!这是无比的荣誉!信奈大人对我寄予深厚的信赖!啊啊,我真是怨恨自己怎么会这么有才能!

  而且在那之后,信奈大人将立刻在京都举行「军马会」!

  以南蛮话来说,就是阅兵游行啦,阅兵游行。

  那是一场庆祝天下布武的达成、与欧洲诸国的和解,还有开国纪念的盛大游行活动。

  当然,也会邀请御所的姬巫女大人与公家众出席。

  「军马会」结束后的隔天,我们就会在本能寺招待公家众,开一场茶会!再隔一天,相良前辈将会就任关白!

  等到结束京都的工作,十兵卫预计会赶往长崎为龟山社中的设立而奔走。进入京都之后我打算和兼见喝个茶,你先做个准备。

  其实……偷偷跟你说喔,斋藤利三搞砸了一件事。她在箱根开了大量的章鱼烧店,结果生意大失败……造成钜额的赤字……靠橘子贸易赚来的钱全都没了……

  如果放着不管,明智家的财政状况迟早会垮掉,斋藤利三会切腹谢罪,家臣团没了出路,只能沦为佣兵,跟着欧洲的十字军流落海外。所以我十兵卫为了明智家和利三她们,必须靠海外贸易赚更多钱才行!哼哼!

  我一定会以龟山社中的经营弥补章鱼烧店的损失给大家看!

  你不必担心!

  而信奈大人似乎想了个恶毒的经商点子,将黄金与白银的兑换比设定得很夸张。虽然我十兵卫这个老实人不太懂她的作法啦。她正在与相当于海盗头目的伊莉莎白女王陛下激烈地谈判中。那两个人很相似呢,两边都是守财奴。无论如何,据说日本的白银在大航海时代是世界共通的货币,价值其实相当高。西班牙的菲利普二世之所以贪心地派十字军到日本,追溯其原因,据说就是西班牙即将破产,他临时想出了夺取石见银山弥补财政状况的点子。

  事情就是这样,信奈大人的天下布武才刚开始!接下来迈向世界大海的时刻即将来临!

  但是……

  其实……偷偷跟你说喔……虽然我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写同样的话……她在小田原的洞房夜出了点问题。

  没错。那只呆头鹅猴子前辈把事情搞砸了!

  前辈竟然在新婚第一晚的时候,一躺上床就直接睡着了!

  结果他害信奈大人丢脸丢大了。这件事要保密喔!

  『呐呐,十兵卫!你听我说!良晴那家伙竟然对我这个新婚妻子碰都不碰,自己睡得像头死猪!就就就就就算和十字军打仗让他累翻了,现在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但是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最最最最最重要的那个晚上,他竟然……!新婚夜才不是那个样子!太夸张了,那只猴子!我要亲手砍死他!砍死他啦!他果然……对小早川隆景有留恋吧!』

  信奈大人对最好的朋友,也是与她情同姊妹的我十兵卫偷偷这么说喔!

  所以你千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不可以说喔!

  这是我十兵卫只对兼见、宗麟大人、犬千代大人、胜家大人、长秀大人、半兵卫大人、官兵卫大人、隆景大人、五右卫门大人、德川大人,呃……大概三十几个亲朋好友透露,足以动摇织田家的绝对秘密!是秘中之秘!

  我很同情莫名其妙被吃醋,从那天之后就一直被信奈大人痛骂的前辈。仔细想想,前辈至今的工作量多得让人难以置信呢。这也难怪他连续打仗累积的疲劳在与信奈大人共寝时会一口气爆发,睡得像是昏过去似的。这或许就证明了他对信奈大人是如此地信赖吧。

  哎呀,搞不好前辈的心中有「其实我想把处男献给十兵卫啦」这样的想法喔!

  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啊啊!难道说,十兵卫和信奈大人到头来仍然注定会为了前辈而彼此相争吗?真是一场悲剧!

  就是因为这样,现在信奈大人和前辈在前往安土的行军路上一直上演夫妻吵架的戏码,信奈大人的心情非常糟糕。

  完全当自己是岳母的相良义阳大人表示「弟弟就是这么爱你呀。正因为爱得很深,所以反而让洞房夜难度提高了。所以只要把小田原那晚当成预演,在安土重新来一次正式的洞房夜就好了。如果安土也不行,那就换成京都」,用一堆随便乱说的话想安抚信奈大人,但总觉得好像造成反效果。

  毕竟虽然绝大多数的外样大名都回国了,争议的核心小早川隆景大人却还是赖在织田家不肯走。据说是因为她颇受义阳大人的信任。义阳大人还打算在京都就任大纳言时找她辅佐自己。

  事情就是这样──不久后织田家的谱代家臣团将会一同与信奈大人和前辈一起回到京都,敬请期待喔!举办「军马会」的事就麻烦你处理了!

  还有,可不可以跟你借点钱,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今井宗久大人与津田宗及大人催债催得有点紧……信奈大人又很小气,一文都不肯借……而虽然前辈原本可以借我钱,信奈大人却说出「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吧?你这种行为很没有丈夫的样子喔!听好了,良晴!我的钱就是我的钱,你的钱也是我的钱!」这种吝啬的话,借钱的事就告吹了。

  拜托了,拜托了!

  小光敬上

  十兵卫大人真是一位风趣的人呢──读完信的藤孝愉快地露出微笑。相良良晴在新婚洞房夜睡得死死的,惹得信奈勃然大怒的八卦也令人会心一笑(虽然不小心让太多人知道了)。

  不过,明智家的财政问题可就让人笑不出来了。坂本与丹波都不临海。光秀过去都是透过以琵琶湖为中心的「国内贸易」网赚钱,然而今后的主流将会是与海外诸国的贸易。这也难怪光秀会十万火急地赶往长崎投身海外贸易。而织田信奈将今后将成为贸易路线中心的长崎在实质上赐给她的得力助手光秀,证明了她慧眼独具,也代表信奈将光秀当成自己的分身,寄予其深厚的信任。

  但无论如何,最好还是别让太多人知道这个「失败洞房夜的八卦」吧──藤孝这么想着。对藤孝而言,他希望「极力避免」两人就此感情破裂,导致夫妻分居。

  「上面写了什么啊?嗯?嗯?」

  足利义辉兴致勃勃地问道。

  「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似乎是吵架了。一边打仗一边新婚旅行看来果然是很困难的事。他们还是做一次没有战争、没有士兵的新婚旅行才行呢。呵呵。」

  藤孝于是说了个不痛不痒的回答。

  吉田兼见心想(呼,太好了~万一被义辉大人那种粗心的人听到这个传闻,消息就会一口气传遍整个京都了。细川大人真会替他人着想呢~),暗自感谢了细川藤孝。不过──

  其实藤孝别有其「目的」。

  「是啊。无论如何都得让那两个人当一对感情和睦的恩爱夫妻才行。但请不用担心。反正事情一定会『变成如此』吧。呵呵。」

  至于那个「目的」究竟为何,除了藤孝本人,谁也猜不到。

  就这样,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率领着织田家的谱代家臣与欧洲使节团进入安土,再前往京都──!

  等在两人面前的「命运」出现巨大转折的时刻终于将要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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