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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清楚小鬼的力量是何等的唐突,但果然这次心理准备还是不够。
世界突然动了。
虽然实际上动的应该是亚尔德,但亚尔德只是站着而已。无论如何都感觉是世界动了。
周围不断切换的景色,也让人感觉仿佛是书在不断翻页。暂且不论作为读者在书外观望,但亚尔德的情况却是身处书中。从暗处转移至阳光下,从封闭的地方转移至开阔的地方。变化之大让人无法反应,想要逃离。
亚尔德眨眨眼。
在眼睛习惯亮光之前,鼻子先感受到了强烈的臭味。
一一好一股鱼腥味。
水声仿佛包围着周围般响着,虽然不吵闹,但不曾断绝。
那么这是在渔港,或者是渔船上吧……因为感觉不到摇晃,恐怕不是在船上吧,这么想着,更加凝目望去。
分布着圆滚滚的石头的河川,流过的水、水、水。
大河的对面,朝霞的彼端,可以隐约看见形似尖塔般的物体,但离得非常远。
就是说,这里是帝都的对岸吧。
环视四周后,亚尔德皱起眉头。
一一是骨之城,吗。
用南方人的话来说,称作卡兹拉.兰达。卡兹拉似乎是城,而兰达似乎是骨头的意思。
是巨大的建筑物,传闻是弑亲女王贾娅贝拉借助魔物的力量建造。保存的状况并不好,这么说已经算含蓄的了,应该说劣化得很严重。
从到处残留着的砌石建筑,东缺西少的奇形怪状的雕像残骸之中,能追寻其当时的威严感,但建筑物的形状几乎没有了。
原来如此,这里就算留有着古老的力量也没啥好奇怪的,对于疲惫的小鬼来说,是个很好的传送地点。但就算对小鬼来说很好,对亚尔德来说却不好。不清楚这块土地的风土人情。
突然,从身后传来叫喊。
回头一看,南方人指着亚尔德,正在大声骂着什么……似乎。恐怕是在说南方语。
【虽然很抱歉,但我听不懂你的语言】
要粗略地形容南方人,就是脸很华丽。
鼻梁很高,眼睛很大。说到黑发黑眼,和古王国人的特征一致,但不会有人错把南方人认成古王国人吧。古王国的人,是比较不起眼的扁平面孔,而南方人则相反,鼻子眼睛都很立体。
大声叫着的男人也一样,长长的睫毛在眼睛周围落着清晰的影子。在那个影子的更深处,更加漆黑的眼瞳正瞪视着这边。眼白布着血丝,怎么看都像是在生气的样子。穿着不怎么干净……虽然亚尔德现在也说不得别人,但习惯一身脏的资历可大不相同。
能连对方衣着的细节都渐渐看清,是因为对方慢慢走了过来。
虽然男人还在大叫着,但却不像在对亚尔德说着什么。
虽然视线一直投向亚尔德,但就算语言不通也没在意。不如说,他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和亚尔德一样,对方看亚尔德也是不同人种。怎么可能听得懂,他是这么想的吧。
换言之,他的大叫并不是为了和亚尔德对话。
一一是在对同伴说话吗。
从男人身上移开视线,亚尔德环视周围。
从物体的阴影处,不断出现了人的身影。十人,不,差不多二十人吧。全部都是南方人。和大叫的男人一样,穿得很简陋。
是流民吗,这么想着。
虽然是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的词语,但这也实在是太催人泪下了。因为这是国家没有好好支援人民的证据。
一一不啊,现在可没空同情对方。
现在可是,手指扭伤啊骨折啊这种小伤或许无法摆平的场面啊。
金币已经给小鬼了,所以身上只剩下一点小钱了。要用这点钱求对方放过自己,手头紧到实在是觉得不靠谱。
说到底,如果对方的敌意是因为对外国人抱有的人种歧视的话,那就万事休矣了。
男人中的一个,大声叫了。指着这边的手指颤抖着。是因为恐惧,还是怒意,或者是不清不楚的兴奋感呢。
就算语言能相通,要改变支配这个现场的气氛也是很困难的吧。每个人之间相互刺激,无法停止一一就如同北岭那样。
就算没什么恩宠之力,人与人之间也很容易就会同调、变得兴奋、丧失规则。那里就出现了一个极小型的社会,完全只靠现场的气氛来决定事物价值和行为对错的基准。不允许踌躇和退缩。
阿尔萨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一一恐怕,已经死了吧。不是谁干的……大家一起围攻……
貌似已经被杀害了的达尼,恐怕也遭遇了和眼下差不多的境况吧。
最初叫喊的男人,再次喊道。虽然能听出像是茄啊,贾、巴鲁、亚这类的发音,但这些没法在亚尔德脑中形成有意义的语言。
亚尔德张开双手,光是这样,人墙就扩散起喧闹声。
【有没有会说商队用语的人?】
虽然想尽可能维持一副毅然的态度,但不知道成没成功。
从人墙里没有传来应答。如果语言不通的话,又能做到什么呢。
一一自己能做到的……是什么?
突然,从背后被抓住肩膀。刚觉得要被转个方向了,已经被抓住了胸襟。
一边被吊着衣领,亚尔德一边注视着对方。当然对方又是个南方人。既然能把高个子的亚尔德往上拉起,对方自然也是一副得天独厚的体格。因为靠太近了,看不太清表情。
最初大叫的男人,就在近旁一直吵闹着。根据亚尔德的看法,没错,上啊,干掉他……差不多就是这些话吧。没有说着算了算了插进来劝架的人。
男人的口气越来越灼热,在比刚才更近的距离指着亚尔德,一边叫着什么。
【我听不明白啊】
虽然被激烈责难着,但一个字都听不懂,只会让人越来越焦急。感觉好像被丢进了异界。
一一小鬼不会把我扔错世界了吧?
别说距离时间了,不会被扔进了个不对头的地方吧?一边想着不可能,恐惧感让腿打颤,感受到了背脊融化般的不安。
这算什么,亚尔德想。
一一比起暴力,我更害怕语言不通吗。
当然,也不想被暴力相向。会很痛,说不定会死。但是,更可怕的是,连误会还是正确都不知道,仅仅只是不明不白地死去。
要是再多学点该多好。
明明在被左迁去北岭之前,一直待在帝都。连用当地的话打个招呼都做不到,真是太怠慢了。
一边被无知到凄惨的自己打击到,亚尔德一边拼死听着对方的话。或许有哪个词能听懂。或许就算带着很重的乡音,好歹还是混着商队的共通语。或许只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才觉得对方很可怕,其实是一群亲切的人。
【……亚、巴鲁杰力夏、阿母达拉鲁!】
对方话语的一处,好像闪光了。实际上应该说听见了,但这时的亚尔德看见了。
话语,化作光芒。
【阿母……】在记忆的深处,孩子向他问道。结结巴巴地,又一脸不安。
一一要向殿下,说名字?
接着,回忆起冷静的成人声音。
一一为什么说它重要,因为它是主张自身清白的话语。
正好灵光一现一一这是去拜访孤儿院时的记忆。
亚尔德抓住对方的袖子,叫出想起的话语。
【达拉鲁.贾斯力亚!】
由院长招聘的南方人教师开展的特别授课。考虑到也有可能会去语言不通的乡下,院长这么说过。
教育证明人身清白的话语,这种极具社会性的授课内容,让亚尔德感到了苦涩。当这些孩子出了孤儿院,开始工作后,毫无疑问会遭遇这种情况。因为出身会受到歧视吧,虽然确实是很有用的知识,但感觉并不愉快……这么想着。
没想到,自己也成了大喊着自己是清白的人。这个如果不叫傲慢,又该叫什么呢。连语言的正确意义都不明白,现在光是大喊着记忆下来的音节。
太难看了。
虽然男人说着些什么,但亚尔德也不管了。反正知道的南方语只有这一句而已。
【达拉鲁、达拉鲁.贾斯力亚……达拉鲁.贾斯力亚.阿母.亚尔德!】
要在阿母之后接着说名字,教师这么教过。他说对南方人来说,把名字交出来是十分不得了的行为。
因为亚尔德大喊了,对方的声音也变得更大了。同时,从身后啊身旁啊到处走出了人,各自开始自顾自说话。吵得让人不禁想吐槽这里难道是北岭吗。
虽然抓住亚尔德胸口的手没放开,但从一旁又伸来一只手。似乎想阻止对方。不对,难道这是由自己来抓住的意思吗?
这时,从背后听见了声音。
感觉新的声音听起来,和亚尔德周围那些人的声音带着不同的语调。该说很理性,总之感觉没被现场的气氛吞没。虽然很想回头去看,但喉咙被勒紧连声音都要发不出来了。
即使如此,也想着要传达给此人,亚尔德大叫了。
【达拉鲁.贾斯力亚!】
新的声音不断接近。说的是一样的南方语。最初指着亚尔德的男人也一步都不退让地继续叫喊着什么。
虽然亚尔德也想继续申辩自己的清白,但脖子勒得窒息。
【那里的人,稍等片刻。既然我拉达杨来了,你就放心吧】
突然,能听懂意思的话语飞进耳中,反而感觉混乱了。人的声音,是能形成语言来传递意思的……似乎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忘了这件事。
那个声音叙述的语言,之后又变回了南方语。不安稳的气氛渐渐消退了。
力量从抓住亚尔德的手中消失了,随着一记不服气的咋舌被推飞。虽然为了不摔倒想要保持住平衡,但最终还是瘫倒了。也影响到了扭伤的手指,好痛。
没用地朝着下方的视线,看见了鞋尖。是双好好保养过的鞋子。只有沾着的灰尘看着有些显眼,皮革和金属都被好好打磨过。
【我看你像是帝国的官吏啊?】
【拉达杨……大人?】
不知为何,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尝试了说一说后总算发觉,自己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一一没错,这是……
【没错,我就是拉达杨。是侍奉皇女殿下的身负名誉的骑士】
亚尔德抬起了脸。马上就知道经过保养的并非只有鞋子。虽然是轻装,但做工良好的铠甲一一为了给基南订制而被迫过目了大量样品,所以变得比以前更能分辨好坏一一然后,自大的表情。
实在是个一副上流阶级风范的南方人。以真帝国建国为契机,对帝国表示友好的南方豪族,被赐予了贵族地位。毫无疑问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才被分配到皇女的骑士团吧。
然后,在皇女上任北岭郡太守的那日,担任队伍的领队,刚一到北岭,就和赛鲁克发生了争执。
居然胆敢反抗我拉达杨……之类的,实在是没法记得太清楚了,但感觉就是因为听到了这些台词,才造就了一切的开端。
【得救了,拉达杨大人。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和你见面】
总算站起来后,亚尔德把手置于胸口,微微低下头。在双重意义上都得救了。
拉达杨那边,倒似乎是没记起亚尔德是谁。哦,这家伙好像认识我啊,摆着一副这样的表情,抬起了下巴。不把疑问问出口,就是所谓的上流风范吧。因为若对方是该记住的人,就糟了。
【能帮上你最好不过】
是无法判断该对亚尔德尊敬到什么程度,渗透着迷惑的口气。
从称不上太好的初次见面以来,他们就没再碰过面。听说不能驾鸟之人,都被分配到南麓镇,又或是留守帝都的部队。出身是南方的拉达杨,是无法留在北岭的吧。
【话虽如此,没想到在这样的边境都有骑士团镇守】
【能听懂南方语的人,就要为贫民街的治安维护尽一份力,因为殿下有这样的命令啊。虽然我觉得没必要为那些个满身鱼臭的劫路贼费心,但这就是殿下的温柔宽大之处吧】
【……北岭王真是具有君主风范】
因为不记得自己有提过这种建议,所以要么是亚尔德以外的人的献言,要么是皇女自己想到的一一不管原因为何,都是好事啊。前者就代表人才被培养起来了。要是后者就代表皇女的思考逐渐成熟,值得佩服。
如果以更现实更严厉的眼光去看待这件事,也会想问哪有这种余力……但既然因此像这样得救了,也没法挑三拣四了。
【你所言极是。话说,那个……】
察觉到对方难以把我们在哪儿见过啊问出口,亚尔德微笑了。虽然是破破烂烂一身脏的打扮,但还是尽力保持威严一一至于臭味这个问题,在这里应该无需顾忌了吧。
【失礼了。虽然初次见面时我只是一介尚书官,但你率领着皇女殿下的队伍来到北岭的那日,我可不曾忘记】
诶,也不算说谎啊。
然后,说到那时在现场的古王国人的尚书官,只有亚尔德,不知道拉达杨想不想得起来。抱着些许的兴趣等着后,看来他想起来了。
【尚……尚……尚】
是想说尚书卿吧。没打算让他这么吃惊,但这也没办法。
【稍微发生了点状况,我迫于无奈被扔在了这里】
【是……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
真要说的话就是皇帝,一边这么想着,亚尔德向对方甜甜一笑。虽然自己总是被说就算笑着也是面无表情,不清楚对方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在笑。
【关于那件事,现在就请搁置吧。比起那个一一】
停下话语,亚尔德思考了。该怎么说才能更顺利地传达呢。
尽可能地简单明了为好。照陆伊的话来说,就是不要多余地长篇大论,下令即可。
【一一首先,为了躲过让我陷入这种事态的人的耳目,我现在在这里的事,还请保密】
【我深刻了解了】
【然后,有没有和陆伊大人面谈的机会?而且要能尽可能自然地见上面】
【是的。既然如此,其实今晚就要报告关于这附近的情况】
要是能进入皇宫,见到皇女的话,有各种各样想告诉她的事。但,这是最佳选择吗。
一一请您相信公主大人吧。
传达官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相信吧,亚尔德这么想。就算没有自己在身边,皇女也能出色地做好。
通过被扔到这个意想不到的边境遇到拉达杨后,确信了。
关于国家、关于政治、关于龙种一族一一像这些俗世的事,就交给皇女吧。亚尔德就去做唯有亚尔德才能做到的事吧。
一一虽然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还有些悬啊……
魔界之盖会在何时打开,就连这个都至今不明。虽然不太信得过自己的力量,即使如此,还是确信已经没有其他道路了。
知道了,自己该前进的是这条路。
【今晚……这么说,会渡河去帝都了?】
【是的】
【我也能一同前去吗】
【这是当然。我会做好带您前去的万全准备,决不会让您感到丝毫不便】
因为对方太有气势,亚尔德就说着别啊别制止了他。
【请把我当作警巡中保护下来的一般人对待。不这样的话,像我这样身份的人会在各方面觉得头疼的】
如果向他说明或许还会被袭击的话,对拉达杨而言会是反效果吧。赌上我拉达杨的名字绝对会保护好您……一定会变成这样。为了不变成这种奋勇的展开,这里就该让他想成自己是有些丢脸的内情的。
【请交给我。我深刻了解了】
虽然应答得很认真,却是一副这说得是什么漫不经心的话的表情。
算了,不管被当作漫不经心还是什么,只要能不引人注目就好,这么死心后,亚尔德改变了话题。
【话说回来……那个,刚刚聚在这里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历……?】
【他们对大公暴力相向了吗?】
因为拉达杨一副想马上去抓人的态势,所以亚尔德慌慌张张地否定了。
【没,我觉得他们只是看我这个外来人很可疑罢了】
虽然因为激动所以忘记了,被他们围住的时候,好像还被不断推搡,身体到处都很疼。诶呀你可不要忘了这边哦,如此这般,扭伤的手指也开始主张存在感。
就应该忘了才好。
【这里是那些坐吃山空的鱼臭家伙们的地盘。或许是打算讨要过路费吧】
既然说他们是坐吃山空,那么那些人或许本来是住在帝都的。但却流落到了对岸这个甚至被称作是诅咒之地的地方……即使如此还是不愿再度远离帝都,是有着某种执着,或是有某种更加现实的必须留在此地的理由吧。
【说到鱼……这个腥臭味是怎么回事?】
【臭的大概是勒勒吧】
【勒勒?】
【是鱼的名字。是绞碎后用来加工成鱼油了吧】
【原来如此……】
拉达杨的说明如此粗略,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吧。
【这是无需大公在意的事】
一一我就从没在意过,感觉有这种意思啊。
【勒勒……第一次听说这个啊,吃起来是什么味道呢】
拉达杨露出一脸不得了的表情。
【油腻无比不是人吃的东西】
这句话听起来发自内心,恐怕,他吃过了吧。
2
在不断迷茫的尽头,亚尔德终于去了[黑狼公]的宅邸。
说迷茫,是既有不知道这么做真的好吗……这层意思,也有迷路的意思。
虽然确实不想引人注目,但其实只要不会在皇宫内引起是不是北岭发生了什么的传闻即可。只是在帝都被目击到经常不断跑这跑那的尚书卿的话,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想要快一点赶往博沙,只要去宅邸就有鸟了。运气好的话,某一组说好会朝着帝都来的鸟和骑手,也或许已经达到了。
但是,变得破破烂烂的尚书卿来了这里……如果变成这样的流言,可是十分的不妙。
于是,扮成拉达杨侍从的样子,以此去了[黑狼公]的宅邸,但拉达杨不知道[黑狼公]宅邸的位置,然后带路的亚尔德,发现了原来自己也不认识路这种冲击性的事实。我记得确实要在这里转弯……这么走着,结果全都走错了。
拉达杨以一副贵人就是这样的表情认同了,但亚尔德自己实在是十分沮丧。
结果,变成回到骑士团的营地去问路的窘境。
在平安到达宅邸后,伪装成是骑士团来了联络,但一眼就被守门人识破了。
虽然识破了,但守门的是个机灵的男人,没有这样那样地吵闹就让他们通过了,还立刻叫来了管家。管家也很会察言观色,没有大殿下回来了这样大声张扬,把拉达杨带到了客房,让亚尔德进入了小房间。
【阿尔萨尔大人已到达】
【我想和他谈谈】
【马上就带他来】亚尔德叫住了马上就准备离开的管家。
【必须马上让和我一同来的骑士回去皇宫。向他们打听一下有没有需要的东西,尽可能帮他们准备。若是有替换的马匹,也给他们】
管家丝毫没有浪费时间,马上就带来了阿尔萨尔。然后,自己就回拉达杨那儿帮忙去了。
发生了什么吗,不问这种浪费时间的问题,实在是得救了。
【阿尔萨尔,多亏你没事】
【这是我该说的话……请原谅我说得这么自大,但能拜见您平安无事的身姿,我放心了】
似乎还留有着紧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即使如此也可以说他算得上冷静的了。考虑到他在近距离看见了私刑现场一一而且那还是熟人间的争端,不如说很想让他休息。
但很遗憾,做不到。
【达艾塔克的状况怎么样?】
【很精神。它干劲十足呢……是它把殿下来了的事告诉我的】
这不比管家知道得还早嘛,亚尔德差点说出这种俏皮话。
但因为阿尔萨尔改变了表情,亚尔德警惕着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把北方的公子带来了】
【把雷兰多公子吗?】
阿尔萨尔点点头。
【快要出发的时候,他说留在此地太危险了,要我带他逃走】
听说是埃吉尔的部下带来的。
确实,连被友好接纳的亚尔德,都或许会被杀的话,身负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不和的雷兰多的人身安全,怎么可能得到保证。而且,一旦没保护好他,就会发展成严重的外交问题。
【带了两个人,真亏你能逃掉啊】
【我想是厩舍长为我们争取了时间。鸟儿们,也不是真心站在想危害我们那边的】
【是这样吗?】
亚尔德这么一问,阿尔萨尔就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这是当然。那个……虽然暴风雨会来,是因为鸟儿们连接了心灵。但那只是……成为像轨道一般的东西,既不代表鸟儿们的意志,也不会像人那样受影响。就是说……鸟儿,就是鸟儿啊】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结尾说得十分含糊。
【能知道二皇子的传达官现在如何吗?】
【他应该是向着博沙飞去的,但之后的情况……】
【你们是同时出发的?】
【是的,按预定先放飞赛基,传达官大人和我们几乎是一同起飞的】
既然阿尔萨尔和雷兰多都逃脱了,那第二皇子的传达官大概也平安飞到了目的地吧。就算作为骑手的技术比较低下,但他那边可是压倒性得轻。飞去的方向也是熟悉的博沙。和第二皇子的联络也早就做好了吧。
一一希望也能顺利传达给皇女就好了。
拉达杨马上就要赶赴陆伊的身边,亚尔德就拜托他把话转达给陆伊。不想写成书信,留下半吊子的证据,也不能向拉达杨开诚布公,所以内容只有自己的平安和预定去博沙这两件事。这点事都不报告,要是之后只有北岭谋反的事曝光了,就会让大家担心,亚尔德到底去哪儿了啊。
算了,那边就顺其自然吧,现在先回到眼前的问题。亚尔德用手扶住额头,至少想擦个手和脸啊,这么想了。而且扭伤的手指痛得很厉害。一冷静下来就不禁想起来。
【有和公子谈话的必要啊】
【要把他带来吗?】
【拜托你了】
和管家一样,阿尔萨尔也没有浪费时间,马上准备走出房间一一但停下了。
【……杰沙鲁特大人没和您在一起吗?】
【啊啊,因为发生了点情况,就留下他了】
【这是真的吗】
【我没有说谎哦】
阿尔萨尔低下头。
【十分抱歉。居然怀疑殿下说的话……我绝对不是想怀疑您。只是无法相信那位大人居然会让殿下一个人行动】
十分理解他的心情。
【没事,你去吧】
再度行了一礼,阿尔萨尔离开了房间。就如同等着他走一样,侍从走进来,说着失礼了,用温热的湿布擦拭起亚尔德的脸。在开口前就送来了想要的东西。这要是管家的安排的话,还真有些可怕。
但是,就连管家也实在没能注意到扭伤的手指,没有医生过来。
【要给您拿来替换的衣物吗?】
【便于行动的衣服比较好】
【明白了】
侍从刚一走出房间,这回又是阿尔萨尔带着雷兰多过来了。不禁觉得这间房间的人员进出还真是频繁啊。
【公子,首先让我为能平安无事地和你再见表示祝贺】
【彼此彼此】
雷兰多表现得很平静。是没意识到自己有性命危险吗?
【或许会让你觉得拘束,但眼下还请留在这个宅邸一一】
【关于这件事】
突然打断了亚尔德的话,雷兰多为此说了一句抱歉。稍稍游移了下视线后,他继续说道。
【尚书卿是要去关闭魔界之盖吧?既然如此,希望能让我一同前去】
是个让人大吃一惊的要求。这样做对雷兰多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你是人质】
【我明白】
【马上,你就能回去了哦】
【在北岭的骚乱停止之前,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吧】
被指出自己没有考虑到的部分,不禁想要呻吟。确实如此啊。连表面工夫都不知道做不做得了。
【就算如此,为什么?】
【……虽然不想坦白承认,但我还是豁出去告诉你吧。我想干出一番成就】
以斩钉截铁的口吻,雷兰多说道。同时,视线对准亚尔德。他的眼神,十分有力。
这么说来,声音也很有力。语气很肯定,用词也不再带刺。和上一次在北岭交谈时天差地别。
如果说至今为止的他,是站在外交的立场,做着符合自己身份的举止的话。那现在的他,就是甩开国啊家啊这类束缚后的姿态。所以能感觉到是真实的雷兰多在说话。站在这里的,不是作为人质滞留在外国的公子,而是一个人。
【一番……成就吗】
【是的。尚书卿你也一样不是吗。想做些什么,被世人承认……】
雷兰多闭上了嘴。
在犹豫了一下后,他说了。
【不,是想被恋慕的人承认……就算不会被承认,至少,也想觉得自己帮上了那位大人的忙】
一一那位大人,说的就是皇女吗。
如果皇女在这里,会怎么回应呢。亚尔德想了想。然后端正想法,不啊,皇女又不在这里,想这种事也是没用的。
在这里的,只有亚尔德。所以,亚尔德也只有以自己的想法来回答。
【那么,我也直白地告诉你。就算你和我一起走,又能派上什么用处呢】
故意对他说出了严厉的话,但这也是雷兰多自己曾说过的话。想赶去皇女的身边,帮上她的忙。但就算去了也是碍事吧。
看来,雷兰多似乎是改变想法了。毫不胆怯地回答。
【我能用风】
【……风?】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也有堪比[雷霆使者]的力量。有着使役妖魔的才能。当然,这是在北方才能最大发挥的力量,但也不是那么绝对的。世界上,存在着不断流转不曾停留之物,像是风,像是水,就是这样的东西】
亚尔德震惊了。
说起来,雷兰多曾说过这种事。只要使用陆西露的力量,就能只颠覆目标船只,这样那样。
是从亚尔德的表情中读出了讯息吧,雷兰多用更为热情的语气说道。
【我还可以让你们的鸟一直乘风前行。就因为我这么做了,我们才能那么快地到达这里。这件事,站在那边的人应该很清楚】
雷兰多示意了站在他背后的阿尔萨尔。以视线询问后,阿尔萨尔点点头。
【确实,一直都是顺风】
【对鸟的影响呢?】
【余力多到难以想象飞了那么多距离,很精神】
【……能马上就飞去博沙吗?】
雷兰多的表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这种地方很孩子气啊,这么想到。包括刚才豁出去说了真心话的举动,不是很朝气吗。
但是,阿尔萨尔那头,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虽然能飞,但再怎么也不能再乘三人了】
【鸟的话,厩舍还有吧。能不能再用一只,你能判断吧?】
【这是,当然】
【……我明白了。那么就实现公子的愿望吧。但是要让你写个保证书。写下,是你自愿前去,已有就算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觉悟】
听了亚尔德的话,雷兰多第一次露出了不带戒心的笑容。
写明就算死了也不会有怨言吧,他是不是没理解自己被这么要求啊?当然,他应该是听懂了吧,但同时也没懂。所谓年轻人,就是一厢情愿觉得自己是不会死的。
雷兰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感谢你。风妖会向阿=巴鲁斯传达的吧。把毫无虚伪的事实】
【这也很重要,但不能让酋拉路库大人钻了空子一一失礼了,但要让他认同这件事是得到公子同意的。让你写个证据的目的就在于此】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阿尔萨尔,去和管家商量一下行李的准备。我要休息一下】
在准备行李这件事上,亚尔德知道自己是派不上用处的。这次甚至无法期待有杰沙鲁特的便利道具。说起来,连娜奥给的那些药也全部由杰沙鲁特管理,所以全都不在手边,算了……总会有办法的。
年轻人走出房间后,先前的侍从又回来了,擦拭起亚尔德的身体,让他穿上干净的衣服。
反正马上又会弄得都是汗水和灰尘吧,但希望这次不会再变臭了,亚尔德这么想着,似乎就直接在躺椅上失去了一会儿意识。
管家一脸担心的表情近在眼前,能听见他说,虽然您好像没发烧的声音,但亚尔德只觉得不过是过了稍稍长了点的一眨眼的时间。
【准备好了吗?拉达杨大人现在如何?】
【骑士大人说着去见团长大人,在挺久之前就出发了。带去博沙的行李已经准备好了,但殿下您还是再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我要出发】
顽固地主张后,亚尔德起身了。没有发烧的空闲。虽然打算尽可能保持威严地行走,但弄不好在别人看来就是走得摇摇晃晃的。
管家立马跟在亚尔德的身边。
【有没有要对少主传达的话?】
【没什么……虽然我要去完成作为皇女殿下的副官的职责,但这并非是强加给[黑狼公]家的使命。所以,不管我是成功,还是失败了,都是我个人的责任,和家名没有任何关系,这样叮嘱他即可】
【谨尊旨意】
【要你多费心了,这个宅邸的大家和基南就交给你了】
【我愿尽我绵薄之力】
走出中庭后,装好了装具的鸟和阿尔萨尔,然后还有雷兰多公子都已经等着了。
【殿下,请乘上达艾塔克。我和公子一同骑乘。我随时都会给达艾塔克下指示,请无需担心路线】
【我知道了】
一边难看地蹭上达艾塔克的背,一边想着杰沙鲁特现在怎么了呢。然后又抬头望着天空想希洛巴没事吧。一想到自己马上也要飞入这片天空,不知为何就觉得心情高扬。
一一没有为何,没有理由,无论如何。
在天空飞翔,就是件如此有魅力的事。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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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博沙的旅途,轻松到了异常的地步。雷兰多的力量十分显而易见。
他似乎确实有着足以夸下海口的力量。因为不仅仅是运来风而是让风托起鸟儿的翅膀。能用极少的力量飞翔,不仅不会疲惫,连速度都能加快……这样那样,以有点兴奋的口气说明道。
一一就是说,他觉得飞翔是件开心事吧。
前来迎接降落至地面的,是第二皇子的传达官,和曾经一起聚过餐的博沙宰相。因为对方对历史知之甚详,是个和自己投缘的人,所以记住了。
【传达官大人,幸亏你平安无事】
【这是我想说的话,尚书卿】
总觉得刚刚才经历过类似的对话,但亚尔德谦虚有礼地点了点头。无法知道背后的阿尔萨尔现在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诶呀,传达官挑了挑眉。
【容我失礼过问,杰沙鲁特大人呢?】
连这个问题都一样,虽然这么觉得,但也难怪。直至稍早之前,杰沙鲁特都宛如亚尔德的影子一般。要是一个人站着脚边却没有影子,当然会觉得奇怪了。
因为传达给陆伊的留言里,没有包含和杰沙鲁特分开的消息,所以第二皇子和他的传达官都不知道亚尔德是单独行动。
既然接到平安往博沙去了的通知,多半也不会想到要再确认一句。有亚尔德的地方就有杰沙鲁特一一因为这件事是如此理所当然,感觉根本没有质疑的余地吧。
若拉达杨细心地报告了则要另当别论,但对他而言,杰沙鲁特不可能不在反而是件怪事。
【发生了点情况,在北岭分开了。我觉得他会追来,要是在他到达时能让他进来就帮大忙了】
【那是自然】
传达官点点头后,开始对士兵下指示。
接手现场的,是老尚书官。向一行人露出柔和的笑脸,说着,虽然想请你们稍作歇息。
【但恐怕没办法吧。我被我的主人严加叮嘱过,说尚书卿的事态紧急,因为没时间,别以招待为名去妨碍他】
【这种妨碍实在很欢迎啊】
【哈哈,那么至少让随从们休息如何】
虽然是轻柔的口气,但丝毫没有浪费时间的感觉。不愧是第二皇子留下来看家的人物。
【这怎么行,我得一起】
原本在照看鸟的阿尔萨尔,擅自插话说。
【你太无礼了】
【……十分抱歉。但,请让我陪同】
看着就算被亚尔德斥责,也没有退让的青年,博沙宰相说着算了算了,露出暧昧的笑容。
【为了填补杰沙鲁特大人的空缺,这或许是必要的吧……那么,这边这位是?】
【是北方露丝公家的公子,雷兰多大人。我说得简略一点也可以吗?】
【请吧请吧】
【他在战争后,作为人质留在了北岭。但,因为两国的友好关系也加深了,人质的必要性也渐渐消失,预定马上就要回国去了。在此之前,为了增加见闻……因为这位大人也能使用某种恩宠之力,于是现在正借用着他的力量】
【哦】
是怎样的力量,没被这么问。
只要尚书卿本人不说明,就不过问不是十分必要的事。这就是贵族的礼仪,实在是万幸。
【你能答应我不会胡乱使用力量吗,雷兰多大人?】
亚尔德转向他说后,雷兰多就用力点头。
【这是当然】
博沙宰相合起双手。虽然有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的意思,但是个挺可爱的动作。
【很好很好。欢迎你来到博沙,北方的公子哟。虽然是块尽是煞风景的城塞和沙漠的土地,但也挺罕见的吧。我打心底希望,你能觉得这是次开心的旅行一一这位大人也要一同行动吗?】
【可以的话。也不能让公子一个人单独行动】
这件事用不着确认本人的意思,亚尔德擅自决定了。
北岭和北方的国交可是赌在公子的命上。就算关系再怎么友好,也不能把雷兰多的警卫工作一股脑交给博沙。
【那么,请一同前往。说实话,那位女性的情况很奇怪。听二皇子说尚书卿会来,就想着那么马上就让你去看看】
【情况很奇怪?】
【确实如此啊。借用你刚才的话,如果允许我简而言之的话一一就是让人觉得,她是不是恢复正常了】
一一阿尔汗的原王妃,恢复正常了?
这是个很有冲击力的开场白啊。
【那是,一直保持着……的意思吗】
【是的。只是,说着讨厌污秽,摆出一副和我们交谈什么的简直天理难容的态度。虽然想尽可能地问出重点然后再传达给尚书卿,但本人说不能和救世主以外的人对话,不肯退让……结果,不得不让你跑一趟,真是抱歉】
【请不要在意】
博沙宰相深深叹了口气。那位女性似乎让他很伤脑筋。
【我听说她或许手握某些重要的情报,才刚刚拜托少主,去询问一下尚书卿吧。而根据最注重效率的少主所言,就是他似乎已经自己往那边去了,你就安分等着吧。你能平安地到达,比什么都好】
若是有这样的内情,也难怪会被等着了。
一一虽然要也能把这件事告诉珐如邦就好了。
如果母亲恢复正常的事是真的话,想早点告诉他。但,这究竟是不是一时的情况,还不能下判断,不想让他空欢喜一场。
或许是看穿了亚尔德的想法吧,说起来,博沙宰相这么继续说。
【珐如邦大人,也马上就要到达这里了】
嘴巴做出了诶的口型,但没有变成声音。如果要把珐如邦叫回来,应该有相应的理由才对。
【难道是水源的净化出问题了?】
【不,水源那边,至少现在应该还没有问题的。虽然凭我们没法看一眼就能知道,所以也只能说应该没问题。会回来这边,似乎是因为他在帝都的亮相结束了】
【原来如此……】
亮相结束了这个说法很暧昧,依亚尔德来看,就是让他作为净化水源的必不可缺的存在,被周遭接受了吧。不必被当作反叛者对待,不仅对本人而言是件好事,对周围来说也是同样。
但是,他要用什么交通手段[来]呢。果然,是鸟吗?
一一是鸟吧。
珐如邦是无法单独驾鸟的,那么就是会被谁同乘着带来了。
一一不会是由皇女把他带来吧……虽然这样的想法在脑袋里一闪而过,但只是妄想,所以一瞬间就被抛离脑海。
皇妹不是说过了吗,说皇女是无法离开帝都的。
一个说不准,[灰熊公]的救援或许她会亲自率兵前去,但要送珐如邦来博沙是不可能的吧。
就算本人想那么做,但果然还是会觉得不可以,被自己制止的。
说起来,飞过帝都上空的时候,在皇宫的塔上看见一个人影。从数量众多的尖塔中的一座探出着身子一一觉得那个就是皇女吧。
鸟儿也发出了啼叫,一定是这样。
虽然不是能看清脸的距离,即使如此,也望见了彼此。
一一所以又怎么样。
就算望见了,也什么都没发生,没改变。只是,觉得体温上升了一点,虽然上升太多也很头疼。
雷兰多也发现她了吗,一边这么想着,回头转向从身后走来的公子。青年稍稍展露了踌躇后,大步走近了。
【容我失礼,我能问一下是什么情况吗?】
【啊啊……虽然有点复杂……这里收留着崇拜清净神一族的幸存者。仔细想想……你和北方之民或许会挺投缘的吧。而且他们似乎还具有净化从污秽心脏中流出的血的力量】
【污秽心脏?】
雷兰多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本来还觉得这件事挺有名的,难道不是吗。
【堕天母神的神话,没有流传到北方吗】
【那个我知道。只是,传说龙因为堕天而亡了】
总觉得,龙这个词语在北方,似乎是有着代表否定的特殊含义的。说起来,莱蒙德也异常地执着于龙。
【是不是龙……虽然不肯定,但就算在死后,它的心脏仍在不断地流出污秽的血,在沙漠这边是这样流传的哦。说起来,在北岭有没有流传着类似的话啊?】
以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阿尔萨尔回答。
【不,我不知道】
总觉得北岭之民似乎对神话一点都没兴趣。说到底对神这一存在的概念也很漠然。就算问你们祭奠的是什么,是神吧,一句话就结束了。这种漫不经心的地方也能说很有北岭特色……一边这么想着,亚尔德拉回话题。
【总之,那位幸存者的女性,说她保管着未来神的预言者留下的留言,似乎在召唤我】
【你说,龙的心脏还在流血?】
雷兰多说回了上一个话题。
【那个血通过地下水脉扩散,不净化的话,就会成为侵蚀人的毒素,听说就是这样的】
雷兰多的表情变化了。
【不可能】
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激烈反应。
一一不啊,想法极端也不是今天才有的……
什么事都喜欢划分成黑白两类,或许就是北方人的特点。回首冰姬的故事,因为不想让南方军踏足领地半分,就冻结了全境,就是这么极端。不做到这种地步也行的吧……突破常人望而却步的范围,这就是北方的作风吧。
但,要是在这里让他的那种[作风]全开就头疼了。
【公子,请你安静】
总之,必须阻止他把想到的话就那样直接说出口。雷兰多似乎被说通了,我失礼了,这么嘟囔了一句后,闭上了嘴。
这方面很听话,是因为有公家之间的社交啊政交啊这类交流,也算北方的作风之一吧。如果是北岭人一一比如说赛鲁克的话,如果决定要说的话一定会说到底的。
被带去的地方,是和以前一样的地下牢房。
不仅有博沙宰相陪同,连传达官都从后方追来了,就代表很重视这件事吧。
一一要不只有疯子的戏言就好了。
想起上一次的拜访,亚尔德只有满肚子的怀疑。
她比起现实,更像是活在神话中。如果把重心放在了人世之外的地方,不就会变成那样子吗。那时感觉到的,是骇人听闻的差异。那是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存在。
实际存在,却又接近无存。能从这样的对象口中问出什么来呢?
走下楼梯,在沉淀的空气中行走之间,心情也阴沉下来了。
一一心情算得了什么。
虽然就算思考自己的心情也是无为之举,但要不去考虑是很难的。
要想想别的事……到此为止还算好。
但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扭伤的手指,真是失败啊。在念头冒出脑海的瞬间,只能想着好痛好痛啊,这次又必须想个能从痛楚中转移注意力的事儿不可了。
不管怎样,一行人到达了地下牢房。明明是博沙宰相亲自带路,狱吏的反应却很平淡。在问了名字和事情后,才总算站在作为牢房境界线的大门门锁前,插入钥匙。
说起第二皇子的部下,多数都是反应迅速的人。虽然觉得这个人慎重得稀奇,但恐怕就是因此才把他分配在这里的。做牢房的看门人,不能太武断。
这次,狱吏也要求亚尔德记帐。也被问了同行者的名字,似乎比上一次更严格了。
【这位年轻人,是北方露丝公家的公子雷兰多大人。然后,是作为专任厩务员留在我身边的北岭出身的阿尔萨尔】
好几次打量两个人的脸后,狱吏说着那么拿起钥匙串。
【我来带路】
牢内鸦雀无声,几乎感觉不到人的气息。甚至让人觉得,被关在这里的只有原王妃一个人吧。
虽然上一次也很安静,但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这个氛围,简直好像一一
一一简直好像,什么呢?
亚尔德皱起眉头。明明想形容一下,但想不出能用来形容的话语。
让狱吏停下脚步的门的上半部是铁栏杆。从其缝隙间渗透出来的是光亮。
上一次来访时,并没有灯光。听说是因为本人讨厌光亮。听说只有在确认情况的时候才会照亮一下。
亚尔德意外地看向狱吏。对方很冷静。是已经习惯这个情况了。
雷兰多呻吟道。
【尚书卿,这里不行。没有流动的事物】
还想着他在说什么呢,但马上理解了。在远离北方的现在,雷兰多的能力只能作用于不受土地限制之物。虽然说起来有点本末倒置,但只有风啊水啊这种基本上在全世界范围内流转的东西,才可能成为他的同伴。
若是在地下牢房的话,风是静止的,水是沉淀的。雷兰多什么都做不到了。
本来就没打算靠雷兰多的力量。亚尔德落落大方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请不要在意】
但没能一句话就结束这件事。袖子被拉住了。
【没有妖魔在】
【……哈?】
应该是察觉了亚尔德的疑惑吧,皱着脸的雷兰多,从亚尔德脸上移开视线后,用十分轻的声音嘟囔。(译者:亚尔德和谁配在一起……都很好吃…差点站了情敌组)
【去时要小心】
放开亚尔德的袖子,公子退后了。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的阿尔萨尔,恐怕没听见最后那句话。
一一就算说去……是要去哪儿啊。
在前面的只有牢房。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也没多大。
那个时候,她坐在黑暗里,甚至无法好好对话。但,今天请务必正常一点吧。
今天,原王妃也背对这边坐着。流泻在背上的头发,被整齐地梳理好。纤细的肩头上,衣服的别扣闪闪发光。只把前后的布用扣子合起,没形成袖子的布料垂落着。从衣褶中窥见的手臂,好似雪般洁白。
响起金属摩擦的声音,隔离她的铁栏杆,消失了。是狱吏打开了门。
【把人带来了】
布轻飘飘地翻动了。不知名的花香掠过鼻尖,消失。
在超乎想象明亮,充满光明的牢房中间,原王妃站起身来。随着她的动作,发丝摇曳,衣服飘动。
她慢慢地转过身。最初能看见脸颊的轮廓,然后看见鼻尖、嘴唇,接着一一嘴唇动了动。
【救世主大人……】
完全忘记了。没错,她的声音就好似少女一般。纤细,又透明,无所顾忌。是包含着确信会被原谅的无自觉的撒娇声。
宛如少女一般的地方,不仅是声音。和上一次一样,感觉看不出她的年龄。但那次也不觉得她很年轻。
这次不同。原王妃化作了完全不同的生物,站在那里。
和珐如邦一样的碧绿色的鲜艳眼眸正看着亚尔德一一以前,那双眼眸不曾注视他。而如今,那双眼眸仿佛要把亚尔德吸进去。
那个响彻整个地下牢房的哄笑声,在绝望的黑暗中蜷缩起来颤抖的身姿。不管哪个都无法与现在的她联想起来。简朴的衣服也衬托着她的纯粹。
纯粹,想到这个词语的时候,亚尔德觉得,就是这个了。
站在那里的,不仅仅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女性。和男女老少无关。是清澄到无边无际,堪称是地上奇迹的存在。
但是,她就在那里。让毫无污秽的灵魂附体,作为一个人类的女人站在那里。
那会形成巨大的矛盾。她过于纯粹,所以难以作为人活下去。
一一所以,她才坏掉了。
还以为自己是知道情况的。为了祈求清净神的保佑,在王宫过着毫无污秽的生活的王族,突然就在毫无援助的情况下被扔入市井。不难想象生活会有多困难,也觉得难怪会精神失常了。
即使如此,也觉得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她为什么不振作一点呢。如果母子关系融洽,珐如邦也能活得更轻松一些了不是吗……也有这种想法。
但这些想法都只是自以为是,一点都不了解事实。
亲眼见过后的现在,才明白了。只有亲自踏入发疯的境地,她才能保护自己。
她深信着。只有保住这份纯粹,才是对清净神的奉献。她的人生,全都献给了神。为此才出生、长大、产子的。
为此,才疯狂。
然后,现在她看起来恢复了正常,这么一来一一
【我在此久候了】
听见声音后,亚尔德回神了。
不知不觉之间,周围什么都没有了。
这并不是比喻。构成房间的一切,从简陋的家具到墙壁及天花板就别提了,连地板都消失了。
原王妃站在了白色的空间里。
就算回过头去,那里也没有任何人在一一不,要是凝目细看,也能看见博沙宰相啊传达官,阿尔萨尔及雷兰多的身姿。但是,他们远得仿佛在雾霭的对面,而且动作还完全静止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亚尔德对自己的声音居然还那么冷静感到吃惊,明明心跳快到危险的境地,说不定马上就要厥倒了。
原王妃正笑着。是透明到让人不禁心痛的笑容。
【这是我的房间】
【……啥?】
【我一直在这里】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被她的动作牵引,亚尔德也环视起来。
一一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白。
【是个寂寞的地方吧】
【真白啊】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亚尔德这么说道。虽然她乍一看好像能正常谈话,但这是个误会。不然,不会变成现在这般莫名其妙的情况。
比起她来,莱蒙德要正常个一百倍啊。
【确实呀。就算是白色的,但最好不要颜色,如果是透明色,就能看见一切了吧?】
能看见什么,忍住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眼前就是能看见的一切了。
一一这个白色的房间,就是狂气的牢笼可视化后的结果。
换言之,现在亚尔德已经进入了她的心中一一又或是陷入了只能如此称呼的境地。这是个妥当的假设吧。
不要被这个异常事态洗脑,虽然很强人所难,但要是被卷进入可就结束了。说不定会被直接带去世界的尽头。
一一就把自己当作第二皇子吧。
这时突然灵光一闪,想着要把自己当作第二皇子。
若是第二皇子的话,是不会做多余的事的。做什么都迅速又确实,当机立断。
首先,不要去在意背景。暂且就假设为是她心中的风景吧。如果又发生了什么让人起疑的事件,再重新考虑即可。
再者,因为除了眼前的女性外毫无线索,那么就应该和她成立对话。
把自己想作第二皇子,真是很有用啊。今后开始,遇到困难了就召唤想象中的第二皇子吧。一边想着,亚尔德开口了。
【我会来见你,是为了听取预言者留下的留言】
原王妃笑着。
因为没有回应,就试着追加了提问。
【预言者就是指指引之星。你明白吗?】
【指引之星是不动的,这你知道吗?】
亚尔德闭上嘴,稍稍思考了。所谓指引之星,是为了让人辨别方向的星星。亚尔德知道因此其基本上是不会移动的。
【我现在并非是想聊关于夜空之星的话题。我想聊的是预言者的事】
【这是同一件事。那位大人会被这么称呼,是因为除此之外找不到能称呼她的名字。我没有可以叫的名字,是因为我是空壳。看,就和这个寂寞的房间一样】
一一空无一物。
笑颜和泪水,对她而言是一样的一一不知为何这么觉得。这就是真实,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这个房间就是她的心,空无一物。为了保持纯粹,自然而然地诞生了一个荒漠的世界。她是这里的牺牲者,同时也是支配者。
纯粹会贯穿一切。让一切平等。
一一别被洗脑。
被吞噬了的话,就完了。
【指引之星给你留下了什么话呢?】
【什么都没】
【什么都没?】
好似唱歌一般,她回答道。
【我啊,什么都没有哦】
什~么都,她这么拉长着语调。搭上节拍,好似唱歌一般。用含笑的声音,但一脸寂寞地重复着。
什~么都。
【你把我叫来,是想做什么呢?】
【想做的事,对我而言是没有的。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嘛】
试着把不断反复的对话稍稍倒退回去。
【即使是你,也是有名字的吧】
这可不好说啊,她这样微微歪头。
【有没有过呢……但,就算有过,又会有什么改变嘛?需要我的地方,正巧不需要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
她正微笑着。其中不带任何感情,同时也是激烈的恸哭。她舍弃了本来应该感受到的绝望。她相信,她的生存方式只能如此,这就是她的存在意义。
即使朝她伸出手,也够不到。她是不会回应的吧。
一一话说不通啊。
仿佛能交流一般,持续着对话。但不论是文法还是逻辑都没有咬合。这里不存在共有同一个价值观的前提。什么都无法传递的对话不能称为对话吧?
亚尔德脑中的第二皇子,判定道这是浪费时间。
【你的名字一一】
即使如此,亚尔德打心底发出了这个疑问。
无法抑制,正所谓不想问也得问。
【一一变成什么样了呢?】
她的笑容加深了。一副听见了正确提问的表情。
【我的名字,被魔物吃掉了哦】
这个瞬间,亚尔德突然理解了。至今为止的那种明明已经看见却无法触及的不清不楚的焦虑,被一口气拭去了。
她逃进了疯狂之中。
狂气的世界,虽然从现实中保护了她,但无法从魔界中保护好她。作为证据,她怀上了魔物,将其产下一一为什么,没有更深地去思考这件事的意义呢。
她从根本上来说是矛盾的存在。被誉为毫无污秽的阿尔汗的王族,偏偏成为了让魔物从魔界来到地上的桥梁。应该想作是某种防御机能崩溃了。
她身为纯粹的存在的同时,也变成了不净的存在。
身为人的同时,生下了非人的存在。
【你……】
亚尔德无法说完之后的话。
【要怎样才能关闭魔界之盖,救世主大人是为了找到那个方法而来的吧?但,那个关键的盖子在何方,你似乎还不知道呢】
碧绿的眼眸,看向他。好像要被其吸入一般。绿色加深,变暗了。
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悄悄动作。
【就是我啊,救世主大人。就是我】
连接魔界和地上之物一一不是位于某个特定地点的某个物体。
是她自身。
所谓魔界之盖,不过是用来形容连接两个世界的接点的叫法。在万千时光中,成为魔界之盖的事物也千差万别吧。
这一次,就是她了。
通过斩断和现实的交织,她一脚踏入了概念的世界。然后,就如同隐藏在门的对面的智慧女神那般,被魔物捉住了。
但是,和女神不同的是,她没有被魔物完全吞噬一一若是那样做,就会失去难得的连接点了。
魔物决定采取被她产下的形式。借此得到肉体后,确实地开启了道路。连接起了两个世界。
而成为了连接点的她,当然会被称作魔界之盖了。
一旦她完全失去人格,那阻隔世界的东西就会消失,只留下魔物制造的道路。
这是多荒谬的事儿啊,一边想着,亚尔德看着她。那张人造物般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本来纯白的世界,失去光明,被黑暗侵蚀。
一一jiushizhudaren(译者注:这里和前面的救世主大人用的是不一样的写法,我就用拼音代替了)
早已不具意义的话语,掠过耳畔。
一一你没能救我呢。
这句话,没有期待也没有死心,没有包含任何感情。
只是被说了出来。
亚尔德想着不行一一如果没有在其中包含感情的话。
一边活在世上,一边被当作不存在的人对待的她,最后就落得个这种下场么。没被救赎,不被承认,被魔物吞噬消逝之际,没有怨恨也没有怒火,连悲哀,求饶,死心都没有么。
她已经没有人的感情了,觉得这种事是不能有的。
就算如此,他也什么都做不到。
一一不,应该还能做到些什么才对。
或许做不到救她。但应该可以做些什么,阻止她作为魔界之盖完全打开。
不做不行。
不管如何强烈祈求,愿望也不一定能实现,这种事亚尔德也很清楚。但是,因此就要放弃祈求吗?
不对。
一一只有心存希望这事……没有人能否定是件坏事。
所以,仅仅紧抱住这一个念头,亚尔德坠落了。朝着深深的黑暗深渊一一魔界之盖的另一头。
4
不断地往下掉落。
不,正确来说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掉落。只是,既没有立足点又没有支撑点,所以或许只是这么觉得罢了。
光是连绵不绝地坠落,没有一点变化,自己难道不是已经和周围的黑暗溶为一体了吗,让人忍不住这么想。连这个想法,都立马溶化,消失了。
到底过去多久了呢。
【居然能在这里发现人类的孩子,还真是教人吃惊啊】
听见曾听过的声音后,亚尔德回神了。
最初感到了手的存在。手被拉住了。是他握住了掉落的亚尔德的手。
从那只手往手肘、肩膀、脖子看过去,亚尔德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阿斯托拉……】
在去看之前,就知道一定是他。毕竟,他有着一把被誉为连神明都能迷惑的美声。即使在这片模糊不清的黑暗里,也正气凛然,强烈到不会被吞没。这种声音听过一次就忘不掉了。
嗯,阿斯托拉歪歪头。
【我们有见过嘛?】
【曾有幸拜见过您的尊容】
【拜见尊容啊】
总觉得自己变得很伟大啊,这么笑了,阿斯托拉拉起亚尔德。
虽然不明白是从哪里,怎么做的,总之就是感觉被拉起了。
【既然你有过那种经验,那你多半就是个喜欢掺和麻烦事的人了?】
被那个美声说着刺耳的话,但完全无法否定。
【您明察】
【什么明不明察的,光是你会在这里,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这里是哪里呢?】
阿斯托拉眯起眼睛。
【是裂缝哦】
这里看起来还真是凄惨呢,他这么继续道。
就是这里吗,亚尔德想着。
一一这里就是世界的裂缝吗?
视野尽是一片黑雾。
【什么都看不见】
实话实说后,阿斯托拉耸了耸肩。
【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这里不是人的世界。凭人类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吧。但是这样啊……就是说,盖子被打开了啊】
他说出的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实。魔界之盖,被打开了。
为了不变成这样,自己做了些什么?虽然觉得自己已经竭尽了全力,但这不是完全不行吗。结果就在眼前看着盖子打开了。
亚尔德的来访或许就是崩坏的关键。或许魔物正等着这一刻一一
当亚尔德的心快要被后悔压碎的时候,阿斯托拉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
【这个时代中,也依然存在着诅咒啊】
【诅咒,指的是产下南方的……贾娅贝拉的女性?】
阿斯托拉简短地回答说。
【娅拉】
【……什么?】
【她的名字叫做娅拉。在还是婴儿的时候被相中了才能,成为了草原巫女的养女】
【巫女……吗】
【草原之民原本是魔物使一般的存在嘛】
诶呀,阿斯托拉笑了。似乎读懂了亚尔德的表情。
【你是第一次听说?虽然他们是把其称作精啊灵啊之类的,但那是魔物的魄啊】
【魄……】
【因为太麻烦就不说明了,是像没有附体的魔物那般的东西啦。草原之民下意识地就能从世界的裂缝间伸手,借助这边魔物的力量。真是让人没办法】
不禁没用地张口结舌。这当然是因为惊讶过头。
首先,是对草原之民持有甚至会被称作魔物使程度的技能感到吃惊。所谓草原,就是指接壤北岭的那片地域吧。因为和第四、第五皇子的乱动有关这个理由,被剥夺了自治权,最近几乎不再想起那块来了,没想到那个地方竟有那种文化。
【选择保护自己的精灵,结下契约……虽然一直那样做,会影响到裂缝的】
【不管是哪边,都和恩宠之力一样不是吗?】
【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但是,草原之民不通过神,会直接连接起路径。换言之,因为做法不够讲究,影响更恶劣啊】
一边说明,阿斯托拉皱起了脸。草原之民的做法,多半和他的审美不合吧。
【原来如此……比起贾娅贝拉的时代,现在的情况更糟吗?】
阿斯托拉再度看向亚尔德。一眼一眼地好像想看穿他的脑袋里面似的。
【……你会来这里的理由,是为了处理这个情况,难不成是这样】
【是的】
【你能做到什么呢?】
【我正要开始想】
看着阿斯托拉的脸,想起来了。说起来曾经应该向这个男人发问过。问,是不是魔王让世界裂缝的状况恶化了。
虽然没忘记这件事,但也和忘了差不多。没有把两件事联系起来思考。
若皇帝借助魔王的力量,用那把神宝之剑结下了契约的话一一不会错的,那应该也是使世界裂缝状况恶化的原因之一。
亚尔德愕然了。
一一还什么平不平安。
那把剑,和世界的缝隙直接连接着。若魔界之盖不过是把堵住裂缝的东西,浅显易懂地用人类的话语表达出来的话,那世界的裂缝也是一样了。那是刻在世界上的伤痕,恐怕就是被扭曲的破坏力本身。
现在盖子被刮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奔流冲向地上。变成那样的话,最先就会向有渊源的事物聚集而去。
契约之剑这东西,不就是最佳候补吗。
一一那个蠢老爹!真是太蠢了!
如果只是皇帝一人毁灭,那是他自作自受。但这份诅咒,如今还会波及皇女。
阿斯托拉用悠闲的语气,说出了最正确的话。
【没有太多时间能用来想了】
完全无法反驳。好想大叫现在马上给我个好主意,但啥都想不到。和一片漆黑的周围一样,亚尔德的思考也被黑暗包围,完全停摆了。
呼唔地低喃的阿斯托拉的手中,出现了竖琴。
一一是哈鲁维恩。
是这个男人名字的一部分,甚至能成为其基础的乐器。
【你曾堵上了盖子】
阿斯托拉一脸听见了意外之事的表情,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这样啊,我会扯上关系啊……果然,会这样吗】
是觉得有点遗憾,但又觉得乐在其中的声音。【这个状况,是你尽力关闭了盖子后,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后才变成这样的。虽然封印终究会松弛,但总之是你关闭过一次的东西,如果是你的话一一】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亚尔德才咒骂自己。
一一问你是不是知道关闭的方法呢,是行不通的。
亚尔德已经放弃了那个,以阿斯托拉本人的主观性来说是将来,以实际上的时间轴来说却是十分遥远的过去的做法。事到如今想变心也于事无补了。
是想象出了亚尔德说了一半的话的后续吧。阿斯托拉耸耸肩回答。
【是嘛。但是,现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如果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就不会光站在这里看着了】
我啸傲湖山,一边搭上节拍唱着,他弹起竖琴。
我是谁,是谁
我是风,自高山上吹来
我是词,寄于人子之声
我是歌,歌声充满天地
我是挣脱肉身之物
【那首歌……】
被记载于很熟悉的词曲集中,亚尔德也曾随性背诵过一一时至今日已经被繁忙压溃,这个习惯也早就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一一既然他知道,那么这就是来自南方的曲子了?
或许,对不会被任何事物束缚的这个男人来说,追究是何时、何地诞生的文化是没有意义的吧。考虑到不论是西还是东,是远古还是近代,一切都混杂在他之中,亚尔德产生了一种仿佛在窥视没有底的深渊的感觉。
眼前这个男人,究竟去过多少地方,倾听了多少音色呢。又知道并传颂了多少故事呢。不论是至今为止,还是从今以后。
亚尔德甚至无法想象一下。就算去想,也因为规模太大,无法描绘出全貌。
一一虽然不会叫你理解,但至少可以想象一下吧?
曾经,阿斯托拉在北方被陆希露救出后,应该马上就对亚尔德这么说过。
一一在我的体内,时间之流并不是笔直朝前的。
【这首歌啊,唱的就是我啊。我是风,是音乐。我,是歌】
【是你唱起的歌吗?】
【不啊,是我不知道的某人编的歌……但,也是啊,哪一天去拜访一下作者或许也不错嘛。去搞明白作者是怎么定义这首歌的,很接近探明我是被怎么定义的。我会传颂,不管哪里都去。但是,我什么都不会做】
这次轮到亚尔德眨眼睛了。
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保持形体的只有阿斯托拉。那个阿斯托拉的声音,重复道。
【我只会顺流而行】
【就算是顺流,你也在传颂。因为有你传颂,引起了变化】
阿斯托拉又笑了。
【说得是啊,在和我无关的地方,事物或许就在不断变化】
亚尔德环视四周,老样子,什么都看不见。
【我能看见过去,在某种程度上一一所以只要回溯时间之流,就算要去见那首歌的作者也不是不可能的吧。但是,我的力量会受到地点的束缚,比如说现在,就会被限定在这个地方】
【你是说,你或许能望见过去发生在世界的裂缝的所有事?】
【没错】
【凭人类的眼睛能行吗?】
【这我不知道】
亚尔德老实地回答了。
不知道,当然的吧。不去做做看,就不知道。
【因为观看过去的那份视力……是属于神的】
【啊啊,恩宠之力吗。原来如此,那么或许能看见】
【问题是,就算看见了过去,也不会直接改变现在就是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神之力对人类来说是重担。一个弄不好就会丢掉性命。我若是没能把看见的那些情报传达给谁就死了的话,那我看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斯托拉的黑眸笔直地看着亚尔德。就算魄力不如神明,也有着和人截然不同无法比肩的纯粹。
【光是自己知道了就足够了不是吗】
【想知道……是的,我一直都好奇心旺盛。但是,这样是不行的。我不传达出去不行。在这种意义上,真是羡慕你啊】
一一假设,在这里看过去……
如果能知道为何会产生裂缝,就能阻止裂缝的扩大,以及魔物的大量出现了吗?
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但也没法得到一个一口气全部解决的办法吧。
不管怎么说,时间紧迫。魔界之盖已经打开了。慢慢来的话可来不及。
即使如此,现在能位于一个接近核心的地点,也是唯一一件好事了。可以做些什么。做些什么让事态好转一一但,要做什么?
【你还有必须传达的对象啊,真让人羡慕】
阿斯托拉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哀愁。
【您也是有的吧?】
【有吗?】
亚尔德暂时停下了思考世界裂缝的事,凝视起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存在,然后说出结论。
【您化作风渡过时光,不知停留,到处游荡……在我看来,您就如同梦幻一般。但同时,您也曾经是个人,曾拥有过人的灵魂。所以,即使被隔离在人世之外,和人世的羁绊却没有完全断绝,而且一一不管是不是人,毫无疑问,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我是这么觉得的】
是这样啊,阿斯托拉说着奏响竖琴。
【……这也就是说,只要我仍爱着这个世界一天,这个世界也会依然爱我】
虽然觉得这个理论也太跳跃了,但亚尔德保持沉默。诶呀呀,我偶尔也是挺贤明的嘛……一边这么想着。
【有意思,真的。虽然实在很有意思,但既然如此的话,我就不得不完成职责了。很麻烦,而且说心里话,我明明很想就这么看着它结束】
轻飘飘地,阿斯托拉的头发飘荡起来。是有风吹起了。
竖琴奏响。分散的和音,穿插其中的旋律,然后又是和音。
【作为让我忧郁的谢礼,我就告诉你吧。身怀恩宠者啊,你也是一样的。你也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也是你的一部分】
阿斯托拉的声音,包围了亚尔德。从所有方向传来。不仅是前后左右,连上面和下面也,全都被阿斯托拉的声音充满。
那个声音,宣告了。
【向和你人生相关的一切,祈求吧。只有回应那份祈求的事物,才可称之为你的神。那有可能是人,也可能不是人】
当发现时,已经不见阿斯托拉的身影。
只有声音,还留着。
【所谓祈求啊,就是指回想起来。然后,那个就是你的世界。是你想保护的,想传达的一切。你生存至今的时间,经验,得到的东西……】
连那个声音,也渐渐远去。
只有亚尔德被留在了黑暗中。
一一自己身体的感觉还留着。
在被阿斯托拉拉起之前,存在于此的亚尔德,是十分不安定的存在。不,甚至连他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好说。
但,现在确实存在于此。
一一世界的一部分。
这句话,在亚尔德的内部回响。
一一所谓祈求,就是回想起来。
在这个广大的空间中,自己不过是渺小又不值得一提的存在。即使如此,他的人生也只属于他。然后,像这样渺小的人生一片片大量聚集起来后,就成了世界。
谁都无法否定他积累至今的经验和他活过的时间。
不会允许任何人的人生,被巨大的洪流冲垮击溃。
亚尔德闭上眼。
想起了沙漠对面的家人。想起了奠定了他人格基础,一起渡过并支撑了他人生最初期的人们。
理应消失了的阿斯托拉的声音,充满了亚尔德的内部。
一一所谓祈求啊,就是指回想起来。
站在都市城墙上的妹妹的幻影,从视线一角擦过。即使知道一旦看过去就会消失了,无论如何都没法不去看。
然后,这次从斜后方,感到了相互依偎的双亲的幻影。从远处传来,哥哥指尖翻页的声音。倒映在小河水面上的姐姐的面容。
摇晃水面的是风。感受到了风,他就想起雷兰多。去时要小心,他这么关照时的认真表情,带着新鲜记忆的鲜明,浮现在亚尔德的近旁。在他身后,有着互相握着手的陆希露和莱蒙德的身姿。她们在商量着万一冻结北方时的对策。另一边的摄政阁下正一脸头疼,似乎正在对食物的储备和消耗进行估算。
不知道为什么能看见这么些个景象。
这比起说是回想,不如说是想象了啊。
一一或许,这就是亚尔德希望能如此的景象。
祈求或许就是指这样。为了自己认识的人们,不管是哪个,都祈求他们的幸福。
阿尔萨尔一脸严肃地望着天空。他的身边也吹着风。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有着天空,还有鸟儿在飞。
鸟儿们飞舞的天空转移至北岭,北岭人一个接一个出现。厩舍长就别提了,还有伊斯亚姆啊格兰达克及赛鲁克的身影。虽然也感受到了长老的气息,但没见到身姿。
在他们的最前方,站着皇女。还有陆伊。埃吉尔好像也在,但看不太清楚。
从皇女的全身升腾起金黄色的龙气。觉得很美。然后同时也想着,好在她还平安无事。
一一或许这只是我一意孤行的愿望。
太愚蠢了,这么嘲笑自己的心情也不是没有。即使如此,现在也想相信这个幻影。相信着,奉上祈祷。
就在快要被莫名的感动驱使的瞬间,不知为何又浮现了鼻翼大张的达拉瑾的样子。他和某个贵妇人在一起,这也不能怪他鼻翼大张了。
龙种的气息一个接一个从视野的一角掠过。能以固定的频率听见的某个声响,是基南正在进行剑术的锻炼。管家正在和厨房的厨师谈话。准备好去旅行的纳格宾正在路上。被马车摇晃着,是要去哪里呢。
出现的人多到难以一个个辨认,接着又消失。
自己的人生原来被那么多的人支撑着,亚尔德想。
独善其身,是不存在的。
当然,人也是孤独的。独自诞生,独自死去。即使如此,活在世上时却不同。
一一这就是,世界。
突然间,看见了鲜艳的紫色眼眸。是皇妹。不,正确来说,是被皇妹附身的史莉娅。
笔直地看着这里。史莉娅的对面,站着代官和他的妻子。
一一夫人大人……啊啊,夫人大人,主人大人他!
史莉娅的声音宛如悲鸣般不断拉长……然后断绝了。
回过神的亚尔德,想起了自己还有其他要奉上祈求的对象。
【坦达】
那个名字一被自然地吐露后,就围绕在亚尔德周围,然后包围了他的身体。
一一只有回应你那份祈求的事物,才可称之为你的神吧。
亚尔德曾被坦达附身过一一为了侵入北方这块与世隔绝的土地,坦达事先将神气灌入亚尔德体内。托它的福亚尔德差点死了……虽然也有过这回事,但暂且不提,总之亚尔德成了能让坦达附身的存在。
虽然自那以后过了很久,但神的痕迹是不会轻易消失的吧。祈求必定会传达给坦达。然后一旦传达,坦达神就不可能无视。
因为这么推测,所以才呼唤它的名字。
体内被灼烧般的痛楚,宣示着神的到来。身体快要翻倒了。
突然间思考起预言者是不是也一样痛苦呢。在通过坦达之力,完成了藏起智慧女神这一丰功伟业,甚至连人的身姿都无法维持的那时候。
【呼唤得好】
坦达的声音,震荡了大气。
但,亚尔德知道这并非结束。凭坦达神是无法阻止的。要阻止从扩大了的裂缝间,从打开了的盖子间,宛如怒涛般倾泻而出的魔界之力,光凭坦达是不够的。
亚尔德唤起了另一个名字。
【奥尔姆斯特】
这是将恩宠之力给于了古王国的神一一是决不会回应祈求的神之名。即使如此,现在的亚尔德还是毫无踌躇地叫了这个名字。
就算没有回应,也必定能传达。这就是,过去视之神奥尔姆斯特的力量。
把奥尔姆斯特的名字唤出口的瞬间,在亚尔德体内燃烧的坦达之力就被镇压,热度也消失了。这次反而是一股会冻死人的冷气覆盖了他。
亚尔德好不容易动了动快被冻僵的舌头。张开双手,大大吸了口气。
【众神啊,请聆听我的祈求。请……在联通魔界和地上的路径上,给于一扇任谁都无法忽视的门!】
成对的神是做不到关闭的。
但,若不是封锁魔界和地上的境界,而是抑制的话。若不是断绝力量之流,只是回避暴走的话。
那么,在众神里也算新生的,成对的神应该也可能做到。
然后,只有一边享有奥尔姆斯特的恩宠,一边又和与它相对的坦达神有联系的亚尔德,才能同时唤出成对的神。
如果还有另一个持有恩宠之力的人,就做不到。就如同维纳艾是坦达最后的预言者一般,亚尔德也是奥尔姆斯特最后的恩宠持有者的可能性很高。所谓成对,就是这个意思。
【拜托了,众神啊】
熟知未来的坦达,没法拥有过去。知晓过去的奥尔姆斯特,不知道未来。若除了现在的这个瞬间之外,知晓了一切的两位神,能支撑门的话。
【请牵起手,看向彼此】
熟知过去之物,熟知未来之物,两者合二为一,那就是一一
【在目光的交合之处,监视所有穿越门的事物,为了不让擅自的通行发生,为了能保住两个世界的和平……】
亚尔德闭上嘴。
一一好难受。
成为神的附身体后,明明没有过去多久。但是,好难受。比起说很痛或是很苦,总之就是难受。感觉在做着从道理上来说,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也难怪预言者会回不来了。
但,只有做了。
【众神啊,熟知所有过去未来之物啊】
声音,颤抖了。即使如此,亚尔德也握紧双手,决心说到最后。身体里有了力量,感觉自然而然地往前探了出去。但还是,没办法发出声音。
一一所谓祈求,就是回想起来。将思念发挥到极致。
正因为有祈求,才有神存在。若能不通过祈求就随意干涉人世,坦达就不会那么多嘴了吧。因为有人这么许愿,神才能实现奇迹。
需要的是,祈求。
【……换言之成为全智之神,守护这扇门吧】
不能让魔界之力肆无忌惮地流泻,能做到这点的是一一
【修拉娅啊,请以你那深奥的睿智……成为守门人!】
响起隆隆声响,亚尔德的意识燃烧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到了厉害的热度。又或许是冷气。
围绕着亚尔德的世界,变得一片纯白。不,或许是漆黑。
只是,毫无疑问状况变得只能以激荡或极端来形容。
是热,还是冷。是光,还是暗。是隆隆作响,还是一片寂静。
无视着亚尔德,世界燃烧了。旋转着,静止着,溶化崩溃,凝固起来。
终于,光之粒子出现了。
那个光粒成为一滴露珠,滴落了。水滴飞弹,散成一千片碎片,然后再次成为光粒。一千个光粒再次扩散,粉碎,发光。
仿佛误入了镜之迷宫般的光景,让亚尔德暂时沉浸在梦境般的心情里,然后猛然清醒了。
回过神时,他面前有着一扇闪耀着碧绿的门。
一一翡翠之门。
亚尔德站在门前。
虽然在现场感受到了智慧女神的气息,但不见身姿。包裹着门的是植物。萌芽着绽放,结果后枯萎。在守望的期间不断产生变化,永无止境。
智慧女神的门,联系着世界的裂缝,成为了新的魔界之盖一一虽然不知道内在的机关,但亚尔德知道已经变成了这样。
一一会变成这样吗……
是自己做成了这件事的实感,十分薄弱。
希望能如此的,难道不是世界吗。应该不只是亚尔德个人的愿望吧。说得更直接一点,这么大的变革,难以想象是只凭个人的祈求和许愿就能达成的。
亚尔德,不过是个代表罢了。
至今为止与他相遇的,视线交合的,又或者挥过手的,互相交谈过的人们,也是如此。大量的生命,作为轨道的一部分,与亚尔德产生了关联。亚尔德没有直接见过面的人们,也通过其他人联系着,结果就是一一
一一世界,连为了一体。
人终究是孤独的,但同时要变得完全孤独也是不可能的。这就是所谓的世界,存在,及生存。
亚尔德会在这里,是因为他在最容易和这个问题产生关联的境遇里诞生、长大并注意到了这件事。在这层意思上,这是只有他能完成的职责,但同时,不是他也无妨。
同时认同了两件意义相反的事。即使看起来很矛盾,但连同矛盾本身一起包容,当作当然。不是接不接受,只是铭记于心一一换言之,此为真理。
一一或许这就是,神的视角。
以神的角度来说,并不存在失败。一切都是成立的……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理解神的想法,但现在的亚尔德就是这种心情。
身体快翻转了的感觉,现在还没有褪去。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和预言者一样,失去形体么一一就当这么想的瞬间,绿色的门扉变成了巨大的眼,那个视线射穿了亚尔德。
不禁觉得,这是智慧女神的眼,同时也是构成门的双神的眼,然后也是作为魔界之盖成为两个世界接点的那位女性的眼。
那个光芒,形成了声音。
【消失】
声音贯穿黑暗,变成了从开始开启的门扉中射入的现世之光。那是指引之光,也正是应当被称作指引之星的光辉。
光,吸住了亚尔德。虽然缓慢,但很强力,而且确实。
【这里,并非你应该存在的场所。回你应该存在的地方去吧】
最后只听见了这个声音,亚尔德失去了意识。
5
说失去了意识,或许并不准确。
事后回想一下就能发现,乘着那道光在世界的夹缝间漂流的期间,亚尔德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事。
天地分裂之时,他体会到了满溢出世界的渴望。
那既是坠天的母神之物,但更是魔王之物。魔界的支配者,从母神那里继承了她的饥渴。
即使伸手也无法触及,连视线都无法到达的世界尽头。是对绝没有可能到达的天界,以及住在天界的古神们的羡慕。
魔王真正感兴趣的,并非地上,而是那之后的天空。
虽然地上不过是个中继站,但也正因如此,魔王和其眷属会瞄准地上。代替母神以复权为目标,是写在它们根基上的目的,不会有所改变的吧。
虽然成对的神也是从母神的力量中诞生的,但魔王并不曾顾忌这点。因为魔王只关心天空。
察觉到成对的神的气息的,是人。人们通过结下契约,获得神之名,给与其轮廓,做到了让其力量具有了形体。也因此,成对的神是属于人和地上的。
世界上的不可思议,是这样形成的。
亚尔德看见的,不光只有神的世界。
他还看见了女王贾娅贝拉率领魔物席卷地上的景象。过于强大的女王,同时也是孤独的。在人世没有朋友,憧憬的,只有透过魔术的雾霭才能看到的魔王的身影。
也看见了她的母亲。流着血,只怀抱着复仇之念伫立着。简直就是直接一手插进魔界的裂缝里那般呼唤着魔物,亚尔德看着她那身姿。
在世界的夹缝间漂流的亚尔德,宛如呼应她的动作般,被拉向了现世……至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实际上情况到底如何,直至现在也不知道。今后也不会明了吧。
在清醒的同时,记忆就淡化了,逐渐消失。就好像一夜的梦幻。
但是,亚尔德知道这并非只是梦境。这全都是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某时发生过的事。
某时某处。所有的生命都活在某时某地,然后消亡。
虽然他们死去了,但这个地上就是所有生命的累积。就算不为人所知,就算已被人遗忘,世界也是接着其之后延续的。
一一会不断延续下去。
不知道是对此感到高兴还是为此感到悲哀,亚尔德只是闭着眼。一边感受着如同祈祷一般的对世界的思念。
然后,醒过来时,就快死了。
一睁眼就是濒死……若只是如此,对亚尔德而言是家常便饭。一年要遭遇个几回。虽然早就习惯了,但也有个限度。
这次,虽然一样被濒死硬是弄醒,但可不光如此。
激烈的头疼和热度,恶寒及呕吐感。像是抖到停不下来啊视野昏暗啊耳朵听不清楚啊诸如此类的身体症状的话,亚尔德是很熟悉的。已经好似认识了很久的讨厌的朋友一般了。
但,亚尔德可不习惯醒来的时候喉咙上被指着一把剑。这时慌慌张张的也无可厚非了吧。
虽然想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要是随便开口,指不定就会被咔嚓干掉。
一一这里是,哪里。
因为没办法转头,只能移动眼珠。看起来似乎是户外。能看见天空。风很冷。因为背脊和臀部都很疼,所以大概是在岩石上。
因为手被绑在身后,很难行动。恐怕脚也绑住了吧,不怎么有感觉,已经麻痹了。
因为被这样抓住了,证明已经过了一些时间了。
不知不觉就知道了会醒过来的原因。是被扔在了这块岩石上了吧。身体到处都很疼,能看出是被粗暴地对待了。虽然也算顺便想起来了,说到疼,扭伤的手指也还在疼啊。
正用剑刃对着亚尔德的人,正好背对着太阳,看不清他的脸。也怪自己正横躺着,连对方的身高也没法知道。从体格上来看,是男性吧……只能知道这些了。
只是,能知道头发的颜色很淡。毫无危机感地眺望着对方那随风飘舞的头发时,剑刃撤开了一点点,相对的落下了声音。
【你真的是无谓的高啊,尚书卿】
亚尔德眨眨眼睛。想着回话张开了嘴,但还来不及说话,就被踢了。
不是稍微踢一下那种程度。激痛扩散,让人一瞬脑袋空白。虽然觉得就这样翘辫子就能轻松了,但没能死成。
【要搬运你,真是累死了】
想问,为什么。
既然那么累,为什么有搬运的必要。为什么。从哪里。
【你稍微露出点害怕的表情也可以吧】
再次被剑刃指着。真是把大剑啊,亚尔德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剑。
在北岭常见的是更小一点的剑。为了方便在骑鸟的时候挥舞,也为了方便和弓并用,听说过北岭人都不喜欢太长的剑。
【你说点什么怎么样?】
【真是把稀奇的剑啊】
听了亚尔德的回答,对方无语了。暂时沉默后,他笑了。
【你连我们的剑都好好观察了啊。没想到尚书卿也对剑感兴趣呢】
【我的优点就是记忆力好】
【原来如此。是偶然看见的么。】
【然后呢,你为何在做这种事,格兰达克?】
【为何?这我也不太清楚呢】 是神志不清了吗。
仔细一看,格兰达克的衣服很凌乱。虽然没到滑下排水沟的亚尔德那种程度,但一副乱来过了的样子。
觉得其中一些脏污应该是血迹吧。但是,格兰达克看不出有负伤的样子。十分精神。
一一是谁的血。
格兰达克在原地踏了踏。如果是踢亚尔德时太用力,弄伤了脚……的话就好了,但似乎也不是那回事。不如说,这是为了能更用力地踢亚尔德的准备运动。
【总之,我是想让你观赏我弄断桥的瞬间。没错,是这样】
桥,被这么一说察觉了。这里是,作为北岭和北方的分界的溪谷。
就是说,格兰达克宣告说要弄断的,是亚尔德交涉后决定架起的那座桥吧。
叹息落了下来,接着又被踢了。是和刚才一样的地方吧,好痛。
非常痛。
【所以说你啊,就不能摆出副更可怜的表情吗?】
格兰达克蹲下了。是为了好好看清亚尔德的脸吧。
【我总是被说表情匮乏】
【你的脸看起来是挺疼的样子啊】
【因为很疼】
【但是,却没有一脸可怜啊,或是一脸不甘啊之类的】
【因为我搞不太清楚情况】
格兰达克哈了一声。好像是笑,又好像是并非如此的暧昧声音。
【让人搞不清楚的,是你吧。你这个人,真是让人搞不懂!】
以亚尔德的角度来说,格兰达克才更让人搞不懂,那么就是彼此彼此了。
【能不能请你说明一下。你想做什么。那么一来,我或许还会感到不甘心】
【……就是说你想要不甘心吗,尚书卿?】
格兰达克翻了翻白眼。这种诙谐的地方还是一如往常。
但一一果然有哪里不同。
嗯地呻吟了一声,格兰达克站了起来。
【从公主大人的面前把尚书卿绑来的时候啊,我觉得很有成就感】
一一居然做了这种事。
皇女一定会怒火中烧。很容易想象。
但,为什么会变成那种展开的?
是想起了那时候的情况吧,格兰达克一脸愉快,然后,突然变了表情。
【应该让那小姑娘知道下厉害】
声音也变了。冰冷到判若两人。
【她是很厉害啊。既是真帝国的皇女殿下,也是北岭王】
【所以又怎么样?其实不就是个小丫头嘛。只为了能救一个宠爱的部下,就不敢动弹了】
这里说的宠爱的部下应该就是指亚尔德吧。
【你以一敌多,又是如何把我抓来的呢?】
【我也不是只有一个人啊,尚书卿。我也是有同伴的】
仿佛与格兰达克的快言快语接力一般,亚尔德缓缓问道。
【是你煽动谋反的吗,格兰达克】
虽然觉得眼下的情况十分绝望,但至少想知道了实情再死。
格兰达克好像俯视着亚尔德笑了。再度变成了逆光,而且因为他站起身后拉开了距离,很难窥视他的表情。
虽然格兰达克佯装平静,但无法抑制的兴奋从语气里渗出。他的气息会那么素乱,或许是因为搬运高得多余的亚尔德所致,但也不仅如此吧。
【那能叫谋反吗……我们是土生土长的地道的北岭人。却被不知打哪儿来的外国人支配,这才奇怪吧?】
也有人会这样想吧,亚尔德觉得。
在一切顺利的时候,还不会太在意。但是,每当发生问题的时候,原因都被怪在外人身上。对北岭人而言,最接近他们的外人,就是来自帝国的人们了。
【我们,就是我们】
亚尔德沉默着。因为知道一旦开口就会被踢的。
格兰达克的声音逐渐带上热意。
【本来应该由赛鲁克来率领国家的。但他却,公主大人公主大人的,一副跟在母鸟身后哔哔个不停的雏鸟的样子】
哔哔个不停,这个形容太有趣了,让人变得没法严肃地思考事态。
能忍住不笑,是因为痛得太厉害了。要是笑了,不被踢也很痛,更别提一定会被踢了。
但,要是没有帝国的侵略,如格兰达克所说,变成由赛鲁克率领北岭的话,到底会变成一个怎样的国家呢……
格兰达克继续说。
【你也是,尚书卿。赛鲁克那家伙,一直毫不害臊地称赞说,尚书卿很厉害啊让人好敬佩啊。做什么事都想模仿你,真是好笑。明明要是没有你,就能更顺利的】
一一顺利,是指什么?虽然一肚子疑惑,但似乎也不是可以随便插话的时候。
虽然正向着亚尔德说话,但格兰达克的视线却没有看向亚尔德。明明看着,视线却穿过去了。
他是在向自己想象中的亚尔德说话。不是向现实中被无力地打倒的隐居者,而是向活在他想象中更有能力又可憎的亚尔德说话。
把这种对不存在的人物抱有的不满,发泄在现实中的亚尔德身上,也很让人为难啊。
格兰达克继续嘟嘟囔囔地说着。
【光是看着其他地方,而不正视脚下的话,是不行的】
现在的格兰达克,不就是这种状态吗……虽然这么想着,但不说出来似乎才是聪明的选择。
亚尔德想要更加看清周围。
但是,进入视野的只有自己躺倒的岩石地面,和天空而已。然后还有格兰达克。似乎没有其他人在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加强团结才对】
【所以你就为北方的入侵引路了吗?】
快速的一踢袭向亚尔德的腹部。果然,不该开口的啊。
【亏你能知道啊,尚书卿。没错,那是个艰苦的决断。但为了让大家清醒过来,需要这种粗暴疗法。而且,还能顺带把小姑娘赶下台】
【……你】
【闭嘴】
格兰达克蹲下身,抓起了亚尔德的头发。就这样拉起亚尔德的头,虽然头皮很痛,但刚才一直被踢的身体也很痛,痛得都发不出声音来了。
眼下的情况已经顺了格兰达克的意。
这也太让人生气了,亚尔德总算挤出声音。
【你和三皇子私通了吧?】
没有实证。
就在刚才觉得可能就是这样吧。格兰达克的某些口气和态度,让人联想起第三皇子。或许不是想起皇子本人,而是那个被皇子操控了思想的博沙将军。
一一明明龙气很强,却没接受过什么训练。比起入侵传达官要来得容易多了。
因为这些话产生了危机感,亚尔德才把史莉娅交给了皇妹。
但是,还是太小看这个问题了吗?
帝国贵族能和鸟连接心灵,北岭之民也一样。那么,就是说北岭人也身怀和帝国贵族一样的条件不是吗?
能和第三皇子有接触的北岭人,应该很少才对,那格兰达克……
亚尔德看向格兰达克。格兰达克也看向亚尔德一一又或许,那是格兰达克背后的第三皇子。
回想一下,去帝都的时候,格兰达克经常不见人影。虽然传言他是去娼馆了,但或许其实是去和第三皇子的部下见面了。
明明是负责内政的,却一点都在北岭待不住,伊斯亚姆曾这么说漏嘴过。这也是和外部有勾结的证据之一吧?
明明是和作为人质去了北方的赛鲁克联络的人,却有过没把重要情报传达给他的前例。就算他是故意限制了要传达给赛鲁克的情报,也不奇怪。
为北方的侵略引路,一方面是企图把皇女赶下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让内部一致对外团结起来吧。
一一当然,第三皇子是个什么打算,又要另当别论了。
第三皇子应该和北方也有搭线。对格兰达克和露丝公家两边都摆出好脸色。是准备自私自利地选择助阵或舍弃哪方吧。
不管哪边赢了,皇女都会被击溃。在此之上,还很有可能做到在实际上支配北岭。
被皇帝教训后,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这个野心,但看来并非如此啊。第三皇子一点都没死心。所以才对格兰达克火上浇油。是觉得只要成功推动谋反,就能从皇女手中夺取北岭了吧。
就算如此,也不可能认同北岭人的自治权。毫无疑问格兰达克是被诱骗着,协助他的。
一一怎么能因为得不到手,因为不能随心所欲,所以就想索性毁掉呢……
让莱蒙德打心底觉得和自己不是一种人,不想变得一样的对象一一不就是第三皇子吗。他就是这种人。无法理解,十分可怕,无趣,莱蒙德说得实在很对。
然后,格兰达克就被那个无法理解的可怕思想侵占了。
【只是利用罢了】
这就是回答。
是故意让格兰达克这么觉得。这是当然的。然后,这句话同时也是第三皇子的话一一他在说着,我只不过是利用这群头脑简单的野蛮人罢了。
【你被三皇子抓住了心啊。就如同和鸟连接心灵那样】
【没法和鸟连接心灵的尚书卿,竟然会说出这种比喻啊】
【啊啊,没错,我连接不了。但是,你们能连接。只有你们这群北岭之民,和帝国的龙种及贵族。你不曾觉得不可思议吗】
格兰达克眨眨眼。
只有一瞬,感觉他回到了真实的表情。如果是现在,或许能传达给格兰达克的心。又或者,还是只能传达给第三皇子呢,既然如此就让他听听吧。
【在沙漠的西边,皇祖建立旧帝国的时期,记录很明确。反过来看,基于沙漠东边没怎么留下可称为历史记录的记录,不论什么都只确立了个大概。即使如此,这基本也是没错了的。皇祖,同时也是你们的祖先。穿越了沙漠的北岭人,在那一头繁衍了国家,被称作了龙种直至今天】
【……所以你想说什么?】
【没必要对帝国抱有反感吧。不如说,你们就是帝国的祖辈。对功成名就后归来的子孙,应该觉得自豪,没有理由去轻蔑】
【有理由啊】
格兰达克速答了。他浅笑着继续说。
【你说我没觉得奇怪过?那当然有过了。一副自己所有物的嘴脸,随意骑着我们的鸟。我也有想过为什么能做到这点。如果,那什么皇祖是北岭出身,那毫无疑问就是在苍龙王的时代。从力量的强大上考虑,他应该是皇族吧。不担负任何责任,舍弃了臣民逃走的人,有什么必要去欢迎这种人的子孙啊?也没有服从他们的义务!】
但是,格兰达克正被利用着一一被毫无疑问就是身为那人子孙的第三皇子。
【太愚蠢了……】
格兰达克没有听漏不假思索说漏嘴的话,他抓住亚尔德的头发,站了起来。
必然的,亚尔德也变成了站立般的姿势。但就算如此,不仅手脚都被绑住,脚还没有感觉的话,根本没法好好站住,只是陷入被拉着头发的状态。
这是至今为止诅咒过好几个人你们秃头吧!的报应吗。如果是这个的话很有头绪,真想反省。
【别说祖先和子孙了,觉得连邻人间也能玩好朋友游戏的你,才更愚蠢不是吗,尚书卿】
风向变了,亚尔德的鼻子闻到了一股冲鼻的臭味。
一一是火?
格兰达克让亚尔德的脸转向他那边。
桥被大火包裹了。
【这个景色真精彩啊……来吧,好好看清楚!】
为了设计和架桥的技师,都是亚尔德从[黑狼公]领带来的人,真是对不住他们了一一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件事。
造起来要花费好几天,好几个月,但毁掉只要一瞬间。
桥是木造的。使用的是北方出产的优质木材。骨架尽可能造得牢固。为了不被积雪损坏,还下了很多避雪的功夫。工人们都对这份工作抱着自豪。即使在不熟悉的土地上,也尽责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不管怎么道歉,都无法挽回了。
被烧灼的桥头,具备着堪称庄严的美感,这更加让人悲伤了。
不知为何,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悲哀。特别是当要失去它的时候。
【你做这种引人注目的事,会引来追兵的】
【要来就来啊。不光能看到桥被烧断的场面,还能看到我杀掉你的瞬间呢】
一一他在等观众吗。
或许甚至还想开赌局呢。格兰达克是庄家,赛鲁克是下注的对象。这种日子已经回不去了。这是铁定的。
【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宛如和亚尔德的疑问重合一般,叫喊声越过峡谷传来。
【格兰达克!】
是皇女的声音一一不,或许是传达官。
峡谷离得挺远。连奋力发出的声音都快被强风吹跑了。即使如此,声音还是越过了峡谷。
【如果你还要点脸,现在就放尚书卿自由!】
格兰达克压抑地笑了。是决不可能传向峡谷对面的笑声。
【丢脸吗。丢脸又怎么样?】
他甚至没打算说给就在他身边的亚尔德听。仅仅是自言自语。
一一他没有在客观地审视自己。
若是现在的他的话,连好好赌一把都做不到吧。要不是视野开阔,脑袋转得快的人,是当不了庄家的。
一一明明以前的格兰达克不是这样的男人。
完了,这么痛切地感觉到。比面对世界裂缝啊魔界之盖啊这些东西时还要绝望。感觉没法把变成这样的人变回原样了。
想起了面对博沙的右将军时皱着眉的皇妹的话。
一一你连自己也不爱,所以无法理解爱。
第三皇子就算把人利用完就丢,也觉得不痛不痒,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给我解放人质。若如此,我会听听你的要求!】
【啰嗦】
咋了咋舌后,格兰达克把亚尔德扔在地上。
好痛。
而且差点就要摔下悬崖了。
【会听听我的要求啊。才不需要呢,那种东西……我只在自己想说的时候才说话】
格兰达克说话的速度渐渐变快,不是能和他交涉的状态。
风向再度转变了。烟臭味消失,呼吸稍稍变轻松一点了。正当这么想的瞬间,格兰达克踩住了亚尔德的胸口。
喉咙感到了冰冷的东西,是又被剑指着了。
这次格兰达克是认真的。观众已经到齐了,已经没有让亚尔德活下去的理由。
已经容不得一点犹豫,想着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亚尔德呼唤了依赖的名字。
【杰沙鲁特……!】
一一过来吧,杰沙鲁特!
实在不觉得那么微弱的声音能传到多远,即使如此还是希望能传达到的心愿,被格兰达克笑着踢飞。
【不可能的啊,尚书卿。这里可不是北岭。而是北方这头。就算那个老家伙再怎么怪物……不,正因为是怪物,才不可能进得来】
实在是很有说服力的意见。不管再怎么付出努力,杰沙鲁特也不曾成功入侵北方。不可能在这一刻出现特例。
剑尖触碰了亚尔德的喉咙。
【你就要死在这里了。死在我手里。想让北岭和北方好好相处啥的,帝国啊世界啥的,你所背负的那些个事,也全都化为泡影了。我会在这里结束一切】
【这是不可能的】
几乎是反射性地速答了。
【什么?】
【不可能的。就算你杀了我,死的也只有我这一个生物而已。我的理想是不会死的。我的话语和行为,会继续留存在人们的记忆里。我的理想,终有一日,会由继承了我遗志的某个人去实现的吧】
亚尔德希翼的,是和平的国家。是个能让弱者也安心生活的环境。
就算皇女不能完成这个理想,也会留下某些成果。认可这些的人,总有一天也会朝相同的目标前进。
就算亚尔德认识的人,全部寿终正寝。人的联系也会不断延续。时光流逝,历史会冲破阻隔一一其中,绝对的孤立是不存在的。
就算人死了,他的思想也不会死。就算人被忘了,思想也会被继承。就算诞生了新的事物,也是以旧的某物为肥料而生。
就算最后,他的愿望催生了完全不同的结果,积累的层层时间,也会将那一切间接地化为现在和未来吧。
这是,绝无疑义的真实。
【……到了那时候,恐怕谁都不记得尚书卿的名字了吧】
【比起这个,杀了我后,你又要怎么办?】
【只要你不在了,我怎么都行一一】
打断格兰达克说话的,是个响彻峡谷的声音。
【格兰达克,给我听着!】
一一赛鲁克?!
在格兰达克东张西望的时候,亚尔德也在寻找赛鲁克的身影。
一一有了。
真的是赛鲁克。
虽然离得很远,但绝对没错。被强风吹拂着的,是帝国的官服。虽然一副会触及格兰达克逆鳞的装束,但赛鲁克手上却拿着和尚书官不相称的东西。
是在北岭经常被使用的短弓。为了方便在骑鸟的时候使用,被做成了小尺寸的弓。
【赛鲁克……】
格兰达克的声音,稍稍动摇了。
但,这也仅仅是在低喃友人名字的时候。喊回去的时候,格兰达克的声音充满力度,不是带有迷茫的声音。
【把北岭卖给帝国的叛徒,配得上那个短弓吗!】
就算听见挑衅的话语,赛鲁克也没有改变态度。不论是声音还是话语,都感觉不到动摇。
【如果是你的话,能明白吧。距离那么远,风还那么大。不管是多么高超的射手,也不能断言绝对能射中。所以一一】
赛鲁克沉静地,以十分自然的动作把箭搭在弓上。
【一一所以,这支箭能不能射中,就看天意了!】
根本不可能射得中的,距离就是这么远。但,赛鲁克毫无迷茫地,射出了箭。
正想着不会吧,箭已经朝格兰达克和亚尔德的方向迫近了。
感觉一瞬仿佛永远那么长的经验,有过好几次。但都不曾像这次这般漫长。
感觉强烈吹拂的风停下了。觉得世界的一切都静止了,力量全都集中在了一支箭上。
最终,响起了激烈的金属声。
赛鲁克射出的箭,弹飞了格兰达克的剑。
在呆然的亚尔德眼前,格兰达克押住了手。
一一他的手麻掉了吗?
那支箭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在这么想的时候,格兰达克晃了晃。
重压从亚尔德的胸口消失,才刚刚松了一口气,激烈的痛楚就袭来了。呻吟着喘息着抬起的视线尽头,看见了鞋尖。
以不稳的动作,格兰达克又后退了一步。他的动作仿佛无法好好支撑住自己的醉鬼一般。但,他身后已经没有能驻足的地面一一
【格……】
连他的名字都没法叫出。
最后看见的格兰达克的表情,只是一脸惊讶。怎么可能,只留下一脸这样的表情,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峡谷底下。
然后,赛鲁克的声音响彻峡谷。
【看啊,这就是天意!】
6
下一次睁开眼睛时,亚尔德果然还是快死了。
因为真的是濒死,要回复到接近于人类的状态,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或许是格兰达克踢得太用力,又或许是亚尔德软弱过头,断了好几根骨头。本来就因为让神附体啥啥的用光了体力,又遭遇了那些事。就算不是亚尔德也会倒下的吧。然后因为是亚尔德,就完全不行了。被疼痛折磨,因发烧意识模糊……诶,真是遭了不少罪。
当体力回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从北岭被移送去了[黑狼公]领的隐居处。这不是亚尔德下的决定。是杰沙鲁特立刻遵守了皇女这样比较好休息吧,给我休息的命令。
而那时的亚尔德,正处于要不就是没有意识,就算有意识也没法像个人那般进行对话的状态,当然,本人是完全不记得了。
因为这些经纬,如今的亚尔德正过着如假包换的隐居生活。
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长,醒着的时候也只是朝着窗外发呆,基本就是这样。当然,这是遵循了娜奥请不要多动的医嘱,是很正确的生活态度,但没想到连看本书的心情都提不起来。
一一好累。
总之,动不了。不想做任何事。
【我送茶来了】
在小桌子上轻轻放上茶和点心的是史莉娅。这都多亏了娜奥严格命令说,杰沙鲁特没法做正经的伙食,请带其他会做饭的人去。
史莉娅没有问问题,也没有说什么必须回应的话。只是朝这边投来担心的眼神,但仅仅如此对现在的亚尔德来说都很沉重。
看来真的是累了。
一一这种状态,还能说是好好活着吗。
虽然这种想法都出现在脑海里了,但连思考这件事都觉得麻烦。
是过了多久这样的生活呢。杰沙鲁特上报有来客,是在夏天过去,风也变得寒冷起来的时候。
【公主大人来了】
杰沙鲁特行了一礼退下,皇女走进来了。
是和平时一样的男装。一瞬还以为她剪掉了头发,但仔细一看,只是把头发扎了起来。瞥了他一眼后,皇女笑了。
【好久不见了】
是让房间整个明亮起来的笑脸。
一一就因为这样,龙种才棘手。
亚尔德垂下眼帘。
【请原谅在下不起身了】
【噢噢,你这不是进步了吗】
【……哈?】
【能省下那些个必须站起来啊你快坐下吧一来一回争论的功夫了。太棒了】
这么说了后,皇女皱起眉头,问道。
【你,真的是亚尔德吗?】
【在下是这么认为的】
【……我是在开玩笑。你说个机灵点的回答啊】
【不周之处,还望恕罪】
【这个回答就是本人了啊。看起来比上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好多了啊,我安心了】
在亚尔德被高烧折磨的期间,皇女似乎曾来探望过,当然亚尔德是不记得了。如果不算不记得的那次,真的……已经多久没见了呢,真是长到记不清了。
【因为大家都很照顾我。皇女殿下也很精神,比什么都好】
【光是看见你的脸,我就又增加了两成的精神呢】
真是个油嘴滑舌的回应,是受了陆伊的影响吗。
【两成吗】
【也可以增加到五成哦。嗯,我感觉变得更精神了】
那么轻易的就又增加了三成,也太滑头了。
【在下光荣】
暂时沉默后,皇女笑了。
【嗯,是亚尔德啊。实在很有亚尔德的作风】
亚尔德的作风是怎样的作风,本人完全搞不懂。
沉默着后,皇女就在亚尔德的对面弯下腰。然后,看向了大大敞开着的窗户。
【风景真好】
【只能看见天空而已】
【就是这点好啊】
确实啊,亚尔德也这么想着眺望起天空。
若是站起来走到窗边的话,也能看见更多不同的景色,但坐着的话,就只能看见天空了。但光是能看见天空,就足够了。
【恕在下斗胆,能否让在下听一听您驾临此等偏僻之地,是有何要事呢?】
【来看你的脸】
【若如此,已经看完了吧】
【如果你觉得我只有一件要事,就太天真了】
原来自己那么天真。
【那么,何谓其他要事】
【我不想通过书信,而是想直接和你说。这样或许还会有新发现吧?】
这是指精神能增加两成还是五成吗,忍住不这样吐槽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真是句方便的回答。能和说得对啊并列成为两大巨头了。如果说话的对象是皇女,其实应该用遵旨更好的。
首先,皇女这么起头了。
【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你也不省人事了很长时间呢】
【在下那么没用真是抱歉】
皇女耸了耸肩。
【那个你别在意。是啊……就从北岭的谋反之后开始说吧。很快就传来情报说北岭的动向不安稳,又听了叔母大人的话后,我已经做好某种程度的觉悟了,但又不能离开帝都,什么都做不了啊。我觉得很焦虑难耐】
原来如此,就在快要说出口的时候,发现又要说这句话了。真危险。
【辛苦您了】
【在[灰熊公]的问题没解决之前,我是不能行动的】
因为或许会要皇女率兵前去救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到了黄昏的时候,传来报告说魔物的大量出现停止了,来自[灰熊公]的救援要求也被撤销了。然后,我就出发去了北岭。事后一回想,我觉得有这些延误也算好事。那一天的北岭,状况糟到就连你都遇到了性命危险。就算我赶去,也不一定能让事态好转】
【您真是深思熟虑】
【要把后知后觉说得好像未卜先知一样,倒是很容易】
低语后,皇女微笑了。
这不是第一次觉得她真是长大了,但是,至今都没觉得她已经那么坚强。
皇女和最初与亚尔德相遇那会儿相比,已经成长了很多。
【我到达北岭,是在第二天的黎明前。因为一整晚都在飞行,所以被厩舍长骂了,但鸟儿们都说不算什么。而且,大家都站在了我这边。帮我妨碍了格兰达克一伙人……妨碍了三皇兄把大家变得更加奇怪】
【原来是这样吗】
北岭人的感情,会通过鸟传播。传播得太厉害。通过利用这个,第三皇子从大老远支配着当地的气氛。但鸟儿们也不是单方面被利用……真是知道了件让人高兴的事啊。
【然后在这时,你就突然掉下来了】
【十分抱歉】
皇女挑起眉毛。
【这是要你来道歉的事吗?】
【……毕竟我不合时宜地突然现身了】
【总之先道歉再说,如果你是这样想的,我可不喜欢】
【是】
【所以,这是要你来道歉的事吗?】
亚尔德思考起来。要论他有没有过失,这一切都是因亚尔德的所作所为而起,不能断言没有责任的吧。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要说无心就无罪……一般来说是不行的。不能说虽然失败了,但本来是想做好的,所以没有过错。
【恐怕,在下是有过失的】
皇女叹了口气。在挠头的时候,似乎因手指缠住了梳理好的头发而火大起来,真烦,一边这么抱怨一边解开了头发。
一旦变回眼熟的发型,就想着果然外表上没多大变化呢。
一一这是在浪费力气。
明明知道就算不断和以前的皇女做比较,也不会有任何益处。
【那么,在动摇的期间让格兰达克掳走了你,就是我的过失了】
差点又要说原来如此了。原来如此是个如此方便的词也是无奈。
【您不必在意这回事。在下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
通过皇女的语气,发现自己似乎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刚才的她和娜奥很像。像到不这么像也行吧的地步。
确认亚尔德闭嘴了一一换言之在双方都有刚才是亚尔德失言了这一认知一一等确实地确认了这点后,皇女问道。
【那么,你该给我说说细节了吧?】
【细节,是指……?】
【比如说,为何你会突然出现。又比如说,到底在博沙发生了什么】
【那些事就如在下呈上的报告那般一一】
【又比如】
皇女打断了亚尔德的话。
稍微探出了身子,重复道。
【又比如,为何你对什么都不再抱有兴趣了呢】
亚尔德眨眨眼睛。
一一是么。
被这么一说察觉了。是这样啊。自己对什么都不再感兴趣了。无论什么,都仿佛流逝的幻影一般。死心地觉得就算仔细凝视,也是抓不住形体,看不穿真面目的吧。
【在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下还觉得是疲累了吧】
【你吃了很多苦吧。听说你骨头都断了嘛……】
确实,因为骨折了真的很辛苦。
生活上也有很多不方便,但更糟的是,娜奥的心情之恶劣。
担心亚尔德的皇女,派来了娜奥……说实话,比起感激更觉得恐怖。
在听取自己处于什么状况时,对于你骨折了云云之类的话,回了一句怪不得那么疼啊就是败笔了。娜奥的视线变得比北岭的吹雪还冷酷,那真的是……很吓人。
在之后被告知本以为是扭伤的手指实际上是骨折了时,为了不重蹈覆辙而尽量小心翼翼。就是这么吓人。
【但是,已经治好了吧?你已经休息地够充分了吧】
【这或许不是靠休息就能祛除的疲累】
【光休息还不行,那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治好?】
【这也是啊……】
一一毕竟对自己能不能还算活着都抱有疑问了。
断掉的骨头已经接上了,热度也降下来了。身体明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却感觉和死了也没什么不同。
【你想得出原因吗?】
【这个嘛……不太清楚】
皇女歪歪嘴。但,下一秒似乎就转换了心情,敲了敲手说着那么。
【让我听听你的事吧】
【除了呈上的报告以外,没有别的了】
【是嘛是嘛。但是啊,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吧?我是来看你的脸的】
【是】
【然后啊,我还是来听你的声音的】
一副好像要公开重大秘密的样子探出身体,小声说着。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
【是这样啊】
【所以,说给我听听。想听你说,发生了些什么?】
死心地觉得逃不掉了,亚尔德叙述了那些发生的事。一边啜着史莉娅早就留下的冷掉了的茶水润喉,一边把说明起来很困难的那些事一点点地化为语言。
一想起阿尔汗的原王妃公开表明自己就是魔界之盖时的场景,就觉得心痛。
很想救她,也找得到救她的方法吧……现在仍这么想。但,这仅仅只是愿望。现实中他没能救她。根据第二皇子的证言,亚尔德和原王妃同时消失了身影,在之后一段时间内,大牢内都充满异样的气息。
虽然说不清是哪里怎么异样了,传达官这么形容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说,就是感觉很奇怪。
关于这点阿尔萨尔也说了类似的话。至于雷兰多公子,因为吹起了污秽的魔界之风,他似乎是如此表达的。
不久后,晚了一点到达的珐如邦,似乎也证言说有股奇妙的感觉。
【这些都无所谓,我不明白的是之后的事】
【是关于门的事吗?】
门正在发挥作用,基本上是没错了的。魔物的出现报告急剧下降了。
据珐如邦所言,似乎水源的污染也基本消失了。也不必因身负清净神的恩宠而被迫停留在阿尔汗了,他现在申请成为基南的侍从,被安排到了学舍。
【没错。结果,你是让两位神成为了门,另一位神成为了看门人吗?】
【比起说是在下做的……在下觉得这是众神的意志】
【嗯?你的意思是说,这不是你的意志吗】
【我感觉,自己被众神驱使了。不是想着这么那么做吧,而做成了某件事。而是为了实现众神的某个目标……被用作了神之力的通道或焦点。要说的话,就是个道具】
从神的角度来说,人类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吧。当然,就像人也会爱惜道具一般,神也会特别执着于某个人,或是区别对待某个人。但是,就如同人和道具间有着无法超越的区别一样,神和人之间,也有着一目了然的差距。
这是,绝对无法消除的隔阂,也是无法填平的龟裂。
【但是,你也期望着一样的事不是吗?就是为了不让胡作非为的通行发生,设置门和看门人】
【是啊……或许是这样,但还是不一样。造一扇门,留下看门人吧……这些都不是我自主想到的。是自然而然变成这样的。我想我只是眺望着这些事的发生罢了】
【也就是旁观者吗】
皇女的嘟囔奇妙得贴切。
【是啊,大概,就是这样。在下是旁观者,同时也是目击者】
【然后,同时也是道具吧】
【是的】
皇女用手指卷着头发,但突然又刺溜地放开了。
【那么,曾是道具的你,觉得如何】
【……啥?】
【对于被驱使的事,你是有想法的吧。被驱使也无妨,或是感觉很讨厌之类的】
亚尔德暂时思考了。然后,得出了自己并没有特别的感想这一结论。
【在下觉得在下什么都没想。想了也是白费的】
【这是谎话吧】
被间不容发地断言了。
【不,是真的一一】
【是谎话。要问为什么,你会什么都不想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但是,就算道具去思考,不也是白费的吗】
【笑话。想了也没用就能不去想了,那样谁都不会辛苦了。特别是你这个男人,连不用想的事儿都会去想,还乐在其中到让人有点恶心了啊。你居然还说什么,道具想什么都是白费的,太蠢了】
【那么,在下或许就不是真正的亚尔德吧】
【你是真货!】
这次又被用激烈的气势断言了。如果要否认,脑袋或许会掉。
【……在下明白了,那么在下就是真货。那么,还请您承认在下现在这种不像话的样子】
【谁会承认啊。你才是,快给我改变态度】
【改变什么态度】
【不去思考这件事】
这样子说得好像亚尔德真的什么都没在想一样。
不,虽然确实觉得什么都不想了……
【说起来,被杰沙鲁特也说了,请再多思考一点】
【是这样吗?】
【是的】
那个时候,亚尔德呼唤了杰沙鲁特。
杰沙鲁特曾说过,只要呼唤他的名字马上就能赶去吧。亚尔德记住了这句话。
但是,这也代表杰沙鲁特变成了更接近魔物的存在。讨厌去确认这个事实。想要杰沙鲁特继续作为一个人类活着。
当知道就因为这种天真的理由,直至最后关头才呼唤了他时,杰沙鲁特一脸不愉快。
一一这就是,所谓多余的关心。您明明可以更早呼唤我的。
被北方国境这一绝对的墙壁阻挡,无法入侵。听说,杰沙鲁特听见了呼唤,明明如此却无法赶去而深感痛苦。
对着反省的亚尔德,杰沙鲁特无情地追击道。
一一说到底,老夫就是老夫。是像人还是像魔物,事到如今已经钉死了。对于这种无法挽回的事,却想着要是能那样就好了,或是不变成这样比较好,殿下就这么不满老夫是这种不人不鬼的存在吗?
被这么一说确实,亚尔德那个不想确认他变得更像魔物了的希望,只是对杰沙鲁特的侮辱。杰沙鲁特就是杰沙鲁特。应该接受他这种原本的面貌。
想起自己是何等见识浅薄后,心情变得有些阴暗,皇女就告诉他。
【赛鲁克可是很担心你的】
【担心什么】
【他说因为让格兰达克死在了你眼前,你是不是心情很低落呀。如果是这样,就是自己的责任。他抱着头这么说呢】
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抱着头的赛鲁克。而且,他之后还可能大声吵闹。
【原来如此】
【你如他所说吗?】
【啊,不,不是的。格兰达克的事……虽然是觉得很遗憾】
【啊啊,是啊。很遗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想着要那样了呢】
从最初开始吧,亚尔德觉得。恐怕,在很早就发生了的皇女暗杀未遂事件,也是格兰达克和与他意见一致的同伙所为。
毫无疑问是轻蔑地觉得只要稍微恐吓一下,皇女就会走人。
但,皇女有皇女的隐情。如果不紧紧抓住北岭,就会被用作政治联姻的棋子终结一生……她就这么钻着牛角尖。就算被恐吓,也是不能哭着逃走的。
亚尔德闭上眼。
一一我是想要逃吗?
在北岭幻视到的皇女的身姿,浮现在了眼皮底下。
但是,皇女不会逃。因为她选择了作为皇女活下去。
【他是没能下定决心吧】
【下定决心?】
对着似乎很不可思议地歪着头的皇女,亚尔德点点头。
【是的。长老就是下定了决心的人。虽然本来他是反对被帝国吞并的,但之后就舍弃了合并前的立场和想法。他说,事到如今已经晚了】
【……这是下定决心吗】
【是的。既然决心跟着帝国,之后可别抱怨了,就是这样吧。啊啊……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嗯?】
【就因为有长老摆出之后可别抱怨的姿态,才成为了抑制力。所以,在长老病危后,就一口气全都爆发了吧】
当然,事前准备一直在进行着吧,但成为谋反的契机的,果然还是因为长老陷入了病危吧。
【是么……】
【说起来,赛鲁克为什么那时会在那里?】
【你是说,他明明还是人质吗】
【是的。雷兰多公子应该身在博沙,还没有交换人质,为什么只有赛鲁克回来了呢】
皇女没有立刻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亚尔德的脸,然后低喃道。
【总算来了啊】
【哈?】
【终于从你嘴里跑出疑问了啊】
是包含了万千感慨的声音。
一一疑问?
虽然自己是察觉不到的,但被说了后发现或许真是这样。
因为自己累了啊,亚尔德想。一切都是那么无力。别说动一动身体了,连脑子都不想动。不,就连去感受都好麻烦。
在这种状态下,是不可能问什么问题的。
【……是这样啊。是为了让在下问出问题,您才过来了啊】
【这也是一个原因。但是啊,没想到值得纪念的许久不见的疑问,居然是问赛鲁克和雷兰多的事……算了,这也没办法。我就回答你吧。赛鲁克能早回来,是因为北方那边的好意和盘算。似乎是对食物的储备很不安,所以想拜托说能不能打个商量】
【原来如此】
比起派个使者来,反正要还回来,不如就让赛鲁克带话……这些情况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听说是你教唆他们那么做的】
【什么?】
【你说过,为了预防魔界之盖打开时的情况,事先做好准备为好。所以,就连接到了要准备多少食物才算够这个话题啊】
啊啊,亚尔德这么附和。说起来是有过这回事。原来他们认真考虑这件事了呢,这么觉得。莱蒙德和陆希露没有忘记要携手共进。
【就像我说得那样,我在和格兰达克对峙的时候,你突然就出现了。我失态地没法反应,但格兰达克却反应迅速。立刻就抓住你,说着别动,敢靠近就杀了你拉开了距离,然后把断后交给自己的鸟就逃走了】
【鸟吗?】
【就算是那样的男人,也是被鸟儿倾慕着的吧。让人束手无策地到处暴走,难搞死了】
【趁那时候,他过桥并放了火……是这样的吧】
【就是这样。确实做得干净利落。赛鲁克到达城内的时候,是在格兰达克逃走之后。他似乎已经察觉到情况奇怪了。好像是赛鲁克的鸟粗略地传达给他的……但以鸟儿的传心能力,很难传达这种事情。鸟儿是没有人质啦谋反啦这种概念的。所以也就没法传达了。总之,向他说明了经纬后,他就说着自己也必须要去,那时比起说是带着他,不如说是以赛鲁克领头的形式到达现场的】
亚尔德想起了那时的景象。
一一这支箭能不能射中,就看天意了!
【赛鲁克没必要感到有责任吧。因为他也不过是神的道具】
【那么同样作为神的道具的你,也不需要感到有责任……是这样没错吧】
【诶,这么说是没错】
重重地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亚尔德呆呆地想。说起来,关于那扇门和众神的事还基本没怎么想过呢,这么想到。
为什么能停止思考,真是不可思议。
【然后,雷兰多公子现在如何呢?】
皇女板起脸。
【……这次是公子吗。想着你总算发问了啊,为什么,只会问那种事!】
因为似乎让她十分生气,急忙辩解说。
【那位大人,是为了能帮上皇女殿下的忙,才跟去博沙的啊】
【诶算了,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公子回去北方了。听说他订婚了哦,和北方的……说是哪里来着。是和哪里的公主】
虽然皇女以一副打心底不感兴趣的样子说道,但她是知道和哪里结亲的吧。是为了表现出对雷兰多的今后没兴趣的样子,才故意说得模糊不清的。
【是这样吗】
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后,皇女就低语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公子的处境很相似啊。所以,他才想救我吧。通过拯救我,也想让自己得救吧】
就算真是这样,这才真是,不是要皇女感到有责任的事。
想着该怎么附和她才好的时候,皇女低语般宣告。
【现在也不是能担心公子的事的身份了。我已经不是北岭王了啊】
【……实属遗憾】
发现自己不小心泄露出了真心话,亚尔德垂下眼。
一一是啊,好遗憾。
结果,北岭发生谋反的事曝光了。既然其中有第三皇子插了一脚,这也是当然的。
第一皇子向皇帝进言说,应该立即废黜北岭王,于是皇女被叫回了帝都。北岭现在应该被当作了天领对待。
一一北岭经历了一片混乱吧。
自从听了最初的报告后,亚尔德第一次好好思考起相关问题。
至今为止,只是作为情报,放在脑子里。没思考过所以是变成这样还是那样了呢。脑子完全不转了。
俗世的那些事都交给皇女了……
亚尔德去做亚尔德应该做的事,皇女去做皇女能做的事。
就如同离开北岭前传达的那样,亚尔德没再想过关于人世的那些事。这个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是对皇女信赖的表现。
一一就因为相信她,才抛下不管了吗。
亚尔德看向皇女。皇女的脸又是朝着窗的方向。
就因为只能看见天空才好一一这是皇女的真心话吧。
【我是骑鸟来这儿的。没事的话……等一下要不要一起飞一会】
【感谢您的邀请。但是,鸟儿也累了吧。要到这里毕竟很远啊】
【嗯】
点点头后,皇女迅速回头,看向亚尔德。然后,突然大叫了。
【就是啊!远过头了!】
【十分抱歉】
【我觉得命令你来这里避难,是我能想出的最好的安排了。你可以夸我极具慧眼】
亚尔德顺从地服从了命令。
【您真是极具慧眼】
【多亏了我,在大乱的期间,你才能在这里享福!】
【是。虽然在下没派上任何用场】
【大笨蛋!你只要活着就好。只是这样就能成为我的心灵支柱!】
把笨蛋当作心灵支柱还是免了吧?虽然亚尔德心里这么想,但实际上说出口的却是感觉更为温和的附和。
【在下受宠若惊】
【……诶,现在也平稳下来了,所以我才能像这样来这里拜访】
就连那扇重新成为魔界之盖的门,亚尔德都没怎么想过。关于大乱,就只是知道有这件事而已了。
被下令归还兵马权的第一皇子,却威胁皇帝说,如果不清楚地把自己定为继承人就不归还。这件事成了开端……亚尔德是这么听说的。
虽然差点变成分裂国家的争端,但那个时候正巧皇女已经不是北岭王了,所以明面上能不参与进这件事里。某种意义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这样想了一下,其他就没想过了。
因为在生死关头徘徊了很长时间,当听说发生了一件被称作大乱的大事时,也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了。所以只能做出平淡的反应也是无可奈何的。但,也觉得不光是因为这样。
一一是真的,没法再对什么抱有关心了呢。
不用重新想一下,虽说是在边境疗养,但对大乱丝毫没兴趣也太奇怪了。如果只是读读送来的文书,然后说着是吗就扔在一边了的话,那也难怪会被怀疑是不是真的亚尔德了。
说起来,也有来自皇帝的圣旨,但因为没兴趣,都没怎么好好看过。记得内容确实好像是为了赞赏击退魔物的功绩,要提高俸禄啊什么的。
【总之,今天来这里的要事之一,就是告诉你关于大乱后的话题】【……啥?】
【关于继承人的问题,陛下已经下了定论。就是说,那把剑会选出龙种之首,而那应该会是在陛下驾崩之后,所以事先决定好继承人是办不到的。我想这件事已经给你送过书信了】
如果想要帝位的话,就会想那么只要把自己以外的龙种全都杀掉就好了。但是,皇帝没有疏忽。
【是的,要是谋害龙种,就不会被认定为龙种之首了,是这样吧】
【没错】
如此一来,皇子们就会对彼此残杀心怀犹豫。
据皇帝初次公开的事,当初剑选定的似乎是沙漠西边的皇帝。但,在西边的皇帝开始杀害同族不久后,突然就来了神喻。向当时仍是身为皇弟的真上皇帝传达,你才是新的一族之长。换言之,西边皇帝没有诚心地对待同族,没有展现重视血亲的态度,因此神也放弃了他,选择了作为弟弟的真上皇帝成为首长……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十分可疑。
说实话,亚尔德是不信的。恐怕皇子们也是半信半疑,但神宝之剑会增强皇帝力量一事,似乎实在是不得不信。
皇帝只说了一句,闭嘴,似乎就没人能再开口。
因此,皇帝的说法也更加具有了说服力,不惜冒着失去被剑选中的危险性也要屠杀同族,就很难了。
【那么做也是为了保护皇女殿下吧】
【是这样的吗?】
【恕我直言,四皇子被赐死时,您被命令送去了毒药。这对您争夺下一届帝位是很不利的,为了让皇子大人们都这么想】
【……这也是啊。但是,我认为这是没必要的。不管是哪位兄长大人,都没想过我敢瞄准帝位嘛】
皇女自嘲地回答。
总之,觉得皇帝的这个计策并不坏。
即使如此,也发生了被称作大乱的事件,是因为第一皇子意外地富有冒险心。
本来是慎重派的第一皇子,似乎对身为长子的自己却无法继承帝位的可能性之高抱有不满。说着既然如此,就无法归还兵马权,掀起了反旗。
皇帝也因难得的计策落空,十分焦急吧。又不能下令讨伐叛逆者。要是乱杀同族就不会被剑选中了……因为刚刚才这么说明了。第一皇子也是算准了这个才行动的吧。
但他没算到第二皇子那迅速的行动。
也不等皇帝下令就展开军队,讨伐了第一皇子,干脆到让人吃惊。
然后他宣言道,自己并不期望坐上帝位,没必要被剑选中,所以也不惧怕杀害同族,今后也不会轻饶威胁到帝国安定之人……
这就是,被称作大乱的事件的中心部分。
当然,有些支持第一皇子的贵族,为了为身为君主的皇子报仇,没有轻易投降,暂时抵抗了一段时间。
但,终究是失去了君主的乌合之众。除了报仇之外,一无所有。所以就算胜利,也没有未来。那样也无法得到有力的支援者。用光物资后,不消一刻就被收拾了。
对这件事亚尔德只有一个感想,就是不愧是第二皇子。
不仅冒着杀害同族的危险,摆明了不稀罕帝位并不是嘴上说说的态度,还明确宣言了如果想挑衅就做好我会单方面反击的觉悟吧。
干得漂亮。虽然可能的话,是想让皇女来当这个角色,但同时,也觉得不用皇女来做太好了。
要担任这个角色,就代表皇女要杀害某个兄长。
【然后,皇女殿下是怎么想的呢?想要帝位吗】
为了阻止兄长们互相残杀,想抓住帝位一一皇女曾这么说过。虽然那之后又死了一位皇子。
幸存的皇子,不知不觉已经减少到了三个。既然第二皇子说他弃权,那么就是第三皇子和第六皇子的一对一对决……看起来就是这样吧。说实话,皇女能不能参战,还挺微妙的。
至今仍抓不住第三皇子的尾巴。知道在格兰达克背后煽动的,绝对是第三皇子。但还是没有决定性证据,即使找到也不能怎么样。
但是啊,亚尔德这么呆呆想着。
一一要是那人继承了帝位,可真让人不愉快。
不愉快也就算了,要是那种毁灭性人格的人当了皇帝,帝国指不定就要毁灭了。
在亚尔德对那个不愉快的未来进行这样那样的想象时,皇女似乎也归纳好了想法。
【我觉得帝位这东西,不是想要就能要到的。有本人意志以外的某些东西,在强力地运作着吧……我觉得不是自己选中帝位,而是帝位选中自己】
【原来如此】
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这么想到。
【要被选中,凭一己之力是办不到的。这和希望能这样或那样,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问题。确实,有着不依靠外力就无法达成之事。但,若因此就摆出一副不心怀希望,不为自己努力的态度,在下也是不能苟同的】
【说得是啊……说实话,我也很迷茫。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已经搞不明白了。只是,像这样和你说着话的时候,我就会想不管想要做什么,在那时,都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一一来这一手么。
【对一个已经什么都不抱兴趣的男人,又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兴趣是能死灰复燃的嘛。实际上像这样说着话的时候,你已经渐渐变回来了不是】
没法否定这个。所以说龙种才棘手。明明难得过起了那种有气无力,没法更像隐居生活的隐居生活了。
【但是,不会恢复如初,不敢说能帮上您的忙一一】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要我说几次啊?】
【不管说几次都一样。那样在下是没法认同的。就算您说只要陪同就是帮上了忙,在下也没有实感。在下想要自己觉得,有帮上忙】
【你要这么说我可头疼了。但至今为止,你不是一直有帮上我的忙吗】
【无法恢复如初,在下应该这么说过了。在下会变得有气无力,是因为在灵魂中感到了空虚】
【灵魂空虚?】
【被神当作道具使用了……刚才在下这么说过吧?我成为了召唤神的凭依体。换言之,我的心中曾存在过类似传达官模仿龙种而造的模子那般的东西。那个……就是说,请您想象成在神用完我离开之时,模子被施加了会被炸裂的冲击。就是类似……被炸飞了什么。我能感到巨大的空洞】
皇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难道说,模子坏掉了?】
【不,那个嘛……在下还像现在这样活着,不像传达官大人身陷的情况那么严重一一】
说明到这里时,亚尔德突然想起来了。没有人来告诉自己关于皇女的传达官的事,多半她已经不在了吧。
皇女沉默着。
没办法,亚尔德继续说。
【一一病弱是自古以来的,在下早已习惯了】
【是吗】
【只是,关于在下的那个……变得空荡荡的感觉,不知道能否消除】
【如果只是这点问题,那别担心。我会帮你消除。会让你变得干劲满满】
不知为何,皇女自信满满地断言了。那个确信到底是从何而来……
【还有另一个问题】
【什么?】
【恐怕,在下的恩宠之力已经消失了】
皇女睁大眼睛。
【真的吗】
【虽然要证明不存在的某件事物很难,但多半是的。过去视之神,成为了门的一部分。已经和以前不是一位神了】
皇女站起身,跪在了亚尔德的眼前。亚尔德因为她这个惊天动地的举动而惊呆了的时候,皇女握住他的手,这么说道。
【可以结婚了!】
【……哈?】
真是不明所以。
但是,这对皇女来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结论。她热情地说。
【我一直担心着。恩宠之力是通过血统流传的吧?享有不同的神的恩宠者之间,是不是不能诞下孩子,我被这么说了呢。但,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
【你说……被人说了……】
一一被谁。在什么情况下。
就是说,皇女多半是问过谁了,亚尔德觉得头晕目眩。
【虽然在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你了,但皇女殿下,在下因为是隐居之身,无法结婚】
【啊啊,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要你的孩子罢了】
【在下在乎啊!】
【托你的福,我拿出干劲来了啊。就算要弥补你缺少的那份干劲也还有多呢,你就放心吧】
那种干劲不拿出来也无妨,让人完全不能安心。
但在亚尔德抱怨之前,皇女就继续说。
【你是我的翅膀。就如同给与了鸟儿们羽翼一样,也教会了我飞翔于天空的方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什么都办得到。严格来说,这不过是一厢情愿,就如同把初次见到的对象认作父母的雏鸟一般,或许我也只是仰慕着你。但,就算如此也无妨。想要和你一起活下去,现在的这份心情,绝无半点虚假!】
皇女的眼神,写着认真两个字。
好美,亚尔德这么想到。虽然本来脸孔就很美丽,但比起那个,感觉作为一个人的生存方式竟是如此不同。自己根本模仿不了皇女。
虽然也不是说,自己很想模仿皇女一一皇女有一个就好,没必要连亚尔德也变得一样。
【……亚尔德?】
【在下,不想怀着对明天的希望,就这么一天天活下来了。弥莫薇大人,若对您来说在下是翅膀,是教会您飞翔之人的话,那对在下来说也是相同的。在下觉得,在与您相遇后,在下才知晓了羽翼,知晓了天空】
皇女发出屏住呼吸的声音。
亚尔德俯视着她,微笑了。
【在下十分了解您的心意了。若是您渴望在下,在下愿陪您前往。哪怕是去天涯海角。但是,关于生孩子啊结婚啊这些事,还请暂且保留】
【我懂了,没问题,尽管安心吧!】
是想趁亚尔德改变主意前赶紧说定吧,在快速回答后,皇女才变得一脸通红。事到如今才觉得不好意思,也太晚了吧。
【那个……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但,我也有不会让你说不愿意的自信,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
【您闭上嘴比较好哦】
如果像曾几何时那样去吻她的话,就会变成自掘坟墓了吧一一边这么想着,亚尔德俯视自己的手。
握住他的手的皇女的手,小到没法一把包裹住男人的手。但是,会握剑会射箭的这只手,比亚尔德的手要来得硬多了。
【那么,关于接下来的事,在下把想到的告诉您吧】
【接下来……?】
【不瞄准帝位,却能唤来好运的办法】
【那真是让人感兴趣!】
她应该没在说谎。虽然脸还很红,但表情却很认真,活力四射。
就因为如此,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皇女,真让人头疼啊。对自己的话十分感兴趣,而且也准备去实践。以这种听众为对象,自己也不得不加油了不是么。
【所谓运气,是上天赐予的东西……通常都是这么认为,但也不仅仅如此。就如刚才在下所言那般,只要活着就会感到有很多无法凭一己之力达成的事吧。但是,就算针对这点钻牛角尖,这才真的是无为之举。要去思考的,应该是自己能做到的那部分。想唤来运气,也要能立刻抓住运气,也要提前调整出能轻易召唤出运气的环境,您不这么想吗?】
【……说得是啊】
【自己无法达成的部分,换一个人或许能达成。会说换一个人,也是因为靠自己是没办法的。所以,去了解人,尊重人,首先就从这里开始吧】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存在完全的孤独,亚尔德是知道的。
在转瞬即逝之间体验到的神的视角一一边强烈地意识着世界就是一个圆,他向皇女说道。
【想要让存在的一百个人都认同,或许是愚蠢的想法。但是,尽可能地去了解这一百个人,并不是愚蠢的事。通过相互了解,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会更加坚固,变成不会被运气左右的牵绊。然后同时,也会招来运气吧】
改变了亚尔德人生的,并非只有皇女。大量的相遇引导了他,改变了他。不论对谁而言,所谓人生,都不是只属于自己的。
那是,一个个独立的同时,却又共享的东西。
【那么,要怎么认识一百个人?】
【首先,就从如何再次成为北岭王开始思考吧】
皇女眨眨眼。
【……这话题是不是跳太远?】
【既然在下是殿下的翅膀,那么请容许这么点的飞跃】
一脸认真地回答后,皇女再次眨眨眼,然后笑着回答。
【这还什么容不容许的。那么就尽快来扇动下翅膀如何】
【啥?】
【之前我不是邀请你了吗。一起乘鸟】
比刚才要来得心动了。在和皇女说着话的期间,心情似乎渐渐舒展开来了。
或许是察觉出亚尔德的犹豫了吧,皇女的话语里包含了热情。
【我本来就打算邀请你的,也向鸟儿打过招呼了。不如说,你要是不乘的话它可要闹别扭了】
【已经把希洛巴带来了,这么告诉尚书卿如何呀?】
【陆伊!】
一回头,就看见一脸实在乐不可支的陆伊,正站在门前。
皇女站起身,依然被握着的亚尔德的手就被拉起,变成了奇怪的姿势。皇女或许动摇了,又急忙放开手,但也只是让陆伊的笑容加深罢了。
【说过叫你之前别给我进来了吧!】
一边观望着,亚尔德一边想着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在门的影子后,还能看见杰沙鲁特的身影。真是的,喜欢看热闹的人那么多也太头疼了。
【是希洛巴太吵了啊。吵着,快点把老师叫来,把他带来,不快点就把你的头发全拔光用来做鸟窝了啊】
【如果你那张嘴连这点情绪都不能安抚住的话,就让希洛巴把你的头发全拔光吧。对你的头发来说,比起长在阿呆的脑袋上,不如变成希洛巴的窝要更幸福啊】
【……公主大人,这也太过分了】
耸耸肩后,皇女转了过来。然后,重新伸出手。
【走吧,亚尔德】
握住她的手,亚尔德回答。
【请容在下陪同】
然后,在心中补充道。
一一愿陪您至天涯海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