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PROLOGUE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阳子よう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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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图:嘟嘟

  一阵尖锐的爆炸声随着空气中传来的冲击波一同侵袭着耳膜。

  大概又是哪里放的炸弹爆炸了吧。

  「——哼。」

  少年扬起戏谵式的冰冷笑魇,猛力踩下其所驾驶的四轮驱动车煞车,停了下来。

  这一次紧急煞车使得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而发出了刺耳的尖锐声响。同时,这辆漆着都市迷彩、外表看来精悍的车种,实心轮胎旁也卷起了大量的尘沙。

  『PASS FINDER』——开拓者,这是一辆外型充满恫吓性的军用车辆;这辆车一如其名所昭示的,若是平常开在平整的柏油路面难免引人侧目。它的大型实心轮胎加上形同装甲的钢板;车顶搭着固定机枪或迫击炮用的支架,许多行驶上完全不需要、甚至显得累赘的重装备明白宣示其做为一项军事武器的事实。

  然而,现在……

  这辆充满威势的车辆却与周遭风景融为一体——或者说周围遭到弃置的一般车辆反而才是眼前这副光景中的违和感来源。

  这也难怪。

  因为这里……已经形同战场。

  「真不过瘾。」

  少年嘟哝了一声。

  在他眼前,一片大火正疯狂燃烧,紧紧包裹着一栋四层建筑,欲啃食殆尽。

  这栋建筑各处的窗口、通风口中火焰四溢。凶猛火势不只欲将其烧成焦炭;由于持续暴露在高温烘烤之下,加上扭曲钢筋的压迫,玻璃因受热而散裂一地。耐不住高温而膨胀的墙壁也窜出无数道裂痕……

  就算现在镇住火势,恐怕这栋建筑也已经无法再修复使用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口中吐出了从容的笑声。

  眼前这片火灾景象放出的火光,染红了顶上清澈而辽阔——彷佛完全置身于这片火灾景象之外——的蔚蓝天空。

  ……这是少年与其党羽抗争的对象,高高在上、低头俯视着他们的『敌人』。

  这些高高在上,宛如天空一般存在的对象如果要举例,就好像将钱当作脂肪一般无谓囤积而肥大,却以此为幸福,不断诈取他人血汗和眼泪的压榨者;或者总是依附在他人身上,却自以为踩在百姓头顶的当权者;抑或晚餐前半个小时看了新闻,便以为理解了全世界,自以为是,却什么也不知道的愚昧大众……

  少年和他党羽一切的抗争行动,就是从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是如何贪婪、傲慢和愚昧开始。

  这股愤恨来自没有人可以探究的深邃底层,化成火焰逐步吞噬一切,并梦想着将他们抗争的对象——那些高高在上,傲慢的愚昧之人拖进地狱底层的时刻。

  而现在,这一切将不再只是梦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对着眼前淹没在一片火海中的建筑放声大笑。

  他觉得非常痛快——丝毫不见缓和的凶猛火势、冲鼻的各种臭气;加上撩拨着眼前景象的初夏之风,还有遭到捣毁、破坏而散落在路上的一切……这些都与眼前的景象十分相称——尤其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甚至包含了许多已然没有生命迹象的尸体。

  他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因为在他生长的地方,尸体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饿死、病死、意外,还有谋杀……这是社会底层稀松平常的事。

  「活该……哈哈哈……活该呀啊啊啊!」

  火灾大概还会持续好一阵子。

  消防队还没有来,看样子也不像会赶来。

  少年和他的党羽早已预先把电话线之类的通讯线路都切断了。周围的道路——特别是桥或者窄巷等其他小路,他都已经做为重点炸掉了。因此,警察或消防队要来都会花上大把时间。也或者惧于这群少年和凶猛的火势,而放弃救援了。

  这是净化之火。

  这是烧去污秽的人们,烧去他们最为重视的一切的火焰——是将少年们从对他们极尽压榨之能事的社会中解放的革命象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带着笑声转身,身后并排着二十余名和他同样年轻的队伍。

  这些人看来都是介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之间。他们从旧型的坦克和机车上下来,在少年面前立正举起右手,摆在额头对他行礼。

  「别这么拘谨,我们是伙伴呀。」

  少年带着极为愉悦的心情说。

  没错,他和眼前这群年轻人就各方面来说都是同胞。

  他们一同搜集剩饭裹腹,一同饮用汗水止渴。他们对彼此而言就好像家人一样。事实上,迫使他们必须面对这种生活的都是同一个原因——那些权贵以不景气为由,将他们的亲人解雇。这些遭到解雇的人失去赖以维生的工作,无力养家,于是很干脆地舍弃了自己的孩子。于是,这群失去双亲,失去居所的孩子们只能落得像野狗一样在街上徘徊的下场。而在这般严苛的生存竞争之中,活下来的人便能够成为街头帮派的一分子。

  然而,最多也就只有这样了。

  因为即便如此,这些人依旧徘徊在社会底层。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到头来,这样的生活不过也就是社会底层的人们你吃我我吃你的生存竞争。而活在这种情况下的少年们,当时甚至还不知道要将内心的愤恨投向造成这种阶级差异的上流社会。这点而言,他们真的就只是不知世事的野狗罢了。

  然而某天,他们决定抛弃这种如野狗般的身分。

  而教导他们世上另有其他生存方式的人——

  「对,我们是伙伴。」

  那辆开拓者军用越野车的副驾驶座上传来一阵微微嘶哑的古提琴——baryton(注1)的琴音。

  车上那扇漆着都市迷彩、看来粗糙的车门推开——然后再被关上。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看在这群少年眼中却有着非常深刻的意义——此时他们眼中全都流露着深深的敬畏之情,替这一幕注视者与被注视者的互动染上一抹戏剧性的色彩。

  车上下来的人以优雅的姿态站在这群少年面前。

  硝烟弥漫的战场之中,对着这群少年投以爽朗笑容的人物,身上焕发出一股非比寻常的气质。彷佛四周杀伐全然与他无关,并且在身边酝酿出一阵芬芳沁凉的徐风掠过高山原野般的气息。

  他的名字是——逸树·雅治。

  这人的年纪大约在四十五岁到五十岁之间,最多应该不超过五十五岁。他有着一副瘦长的身躯,加上一袭直挺挺而贴合在身上的西装——那大概是名牌布料订制的高级品,彷佛他的另一张皮一样自然地包裹在身上,完美配合着容貌呈现给人的印象。胸前口袋塞了一条白色手帕,加上轻柔盖在衣领上的领巾,穿着打扮非常具有时尚品味。

  看起来就像某地的贵族一般。

  逸树的头发偏长,带着高贵的银白色,并且慎重地将前发后拨,服贴在头顶上;一对温柔深邃的黑色眼眸散发出一股沉稳的气质,让他比起脸上和手上皱纹等等衰老的特徽,更给人一种年高德劭的印象。

  注1  于十八世纪末以前流行于奥地利、德国南部及东欧一代的弦乐器。

  这人所代表的理应是眼前这群少年最忌讳的上流阶级人事。然而,这些少年脸上却只看得见憧憬的神情……

  因为他——逸树·雅治正是将这群少年从街头窄巷里面拉拔到眼前这片『圣战』战场上的人。

  「我们是同志——是有志于改变这个国家的同志。」

  此时,逸树的影子忽然晃荡——不对,那是原本让人误以为是他的影子的另一个人。

  这人脱离了他原本的身分——『逸树的影子』,从而走了出来。

  他的步伐没有脚步声,亦没有在地上留下足迹;彷佛幻影一般伫立在逸树身边。

  「…………」

  这群少年不自觉地受到这人的气势压迫,纷纷向后退了半步。

  这人非人——虽然他的外型与人类极为相近,却并非人类。

  他的身形看来就像一名身材魁梧而肌肉健壮的男性。一件黑裤之上穿着同样颜色的背心。由于背心之下没有穿衬衫,所以一眼便可以看见他两手肩膀至手腕之间异常发达的肌肉线条。

  然而,这人肩颈之上所立的,却是一颗宛如金黄色猛禽一般的首级。彷佛只有头部换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嗯。」

  逸树察觉到这群少年畏惧的反应,因而缓缓举起右手。

  于是,身旁鸟首人身的怪物背部放出了光芒。

  光芒迸发的瞬间便幻化成一道道具象的复杂图腾,在毫无支撑物的情况下浮现在鸟首人身的怪物背后。

  那是俗称『翅膀』或者『羽翼』的东西,一共三对——六片与逸树高雅气质十分相称的浅紫色羽翼。

  这三对羽翼,彷佛闻名遐迩的顶级工匠倾注心力塑造出来的纤细玻璃艺术一般。

  「——精灵……」

  忽然一名少年忍不住嘟哝了一声。

  ——精灵,人称『某种具有知性的生物』。

  他们普遍存在于世界各个角落,因此并非特别稀有。然而,精灵根据其所拥有的力量不同却有『阶级』之分。而分辨其阶级高低,最简单的特征就是他们特有的,长在背上的这种『精灵羽翼』。

  三对精灵羽翼即是最高阶的上级精灵。

  当然,即便同样是上级精灵也有强弱之分。不过这种个体差异比起上级精灵与中级精灵之间的差距便不是那么显着。

  我们如果将中级精灵的实力比拟成一辆战车,那么上级精灵大概就是一艘战舰;若是将其力量用于战争,其威力甚至足以改变一地地表的地形地貌——这就是上级精灵的实力。

  「你们果然还是无法适应呀。」

  逸树在温柔的表情中显露出一丝苦笑。

  「啊、那个、不是……不会啦……」

  少年带着满脸通红的羞愧赶忙摇头。

  其实他们并非初次见到逸树的精灵。虽然次数不多,不过这只鸟首人身的精灵曾经几度跟着他们一同在战场上杀敌拚战,协助改变战局。

  然而,对他们始终相信精灵是生性稳重而爱好和平的印象而言,这却是相当大的冲击。而当他们在战场上陷入困境,却每每被那柱精灵所救之后,更是对于得以命令精灵从事战斗行为的逸树产生由衷的崇敬。

  只是……这群少年一直以街头帮派身分存活下来,经验与本能告诉他们,这柱精灵非常可怕。

  一如前述,这柱精灵拥有瞬间消灭十、二十人的力量。而逸树拥有驱使这种力量的能力,却没有任何制衡的机制。

  换句话说,如果他不高兴,便可以即刻使这群少年完全从这个世上消失。

  而这柱精灵的存在——那股压倒性的强势力量,从他的外表就足以让这群少年深刻意识到。

  然而……

  「对不起——!」

  之前说话的那名少年低头道歉。而他的伙伴们也跟着做出同样举动。

  即使只是短暂的瞬间,他们却对自己的恐惧感到羞愧。

  对于领导者逸树的伙伴感到害怕,就意味着怀疑逸树带给他们的理想。而这也等于他们依旧还是街头窄巷里的那群野狗。

  有或无的概念不可能同时成立,肯定或否定无法并存;非黑即白,非善即恶。这是一种愚昧的二元论,但却是容易埋解,容易使人相信的说法。

  「我们实在太不成熟了!」

  「不会的。」

  逸树带着稳重的笑容摇摇头说:

  「你们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真正不成熟的人是没办法达成眼前这种成果的。」

  逸树说完回头望向掩埋在熊熊大火之中的建物。

  这是那群少年所憎恨的权力象征——确切来说是这种权力象征的末端——公务机关。

  那是拥有权势之人的道具,是对于权势逢迎谄媚之人的巢穴。

  这群少年一直以来不断袭击这种权势象征的末端,捣毁超过十座公家机构,葬送超过千名公职人员。

  他们从逸树那里取得武器,从逸树身上习得作战方式。而所有无法击倒的敌人,就由逸树的精灵出面应付。

  因此——

  「啊……是、谢谢!」

  少年脸上绽放出喜悦。

  逸树的认可对他们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这也同时代表了他们正一步步达成他们所希冀的成果。

  这股兴奋与期待化成血潮涌上他的双颊,确确实实地告诉他,他们打了一场胜仗。

  因此——

  「我们就这样继续努力吧。」

  说话的同时,逸树脸上漾出了一抹温柔的笑餍。这是为人师表一路关注着爱徒成长时的表情。

  然而……

  「是!我们会加油的!」

  「我们会杀死更多的敌人!」

  「这还不是我们真正最好的表现!」

  在他们兴奋地高举拳头鼓噪的同时,他们理所当然没有察觉——这场理应属于他们的战争,其实是在另一群人的盘算和谋划之中导引出来的。而且这其中全然没有逸树所提倡的理想。那全都是逸树为了哄骗这群少年依顺他的计划行事而编织出来的,美丽而空泛的谎言。

  他们没有察觉——

  「谢谢您的赞美!我们会加油的!」

  自己不过只是逸树一盘棋局里的弃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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