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离开村庄。」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薇欧菈很开心地如此说着。
少年与薇欧菈两人在路边搭便车,回到里卡尔德的洋房。
薇欧菈似乎打算退婚,然后她因为想亲口告诉里卡尔德,所以目前正在回去的路上。
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状况,但自从逃出大教堂之后,薇欧菈就一直这样说个不停。
「薇欧菈,我觉得你话这么多,迟早会咬到舌头。」
虽然说出来的话是表示关心,但说话的口气却平淡无比,听起来甚至有点像在抱怨她话太多的感觉。
薇欧菈并不介意少年的态度,反而开心地说道:
「哇,我好高兴喔,没想到实习生竟然会说这种话。啊,不过你别担心,我原本就是在乡下长大的,搭过比这还晃的马车喔。」
「这样啊。」
「嗯嗯,薇欧菈小姐总算打起精神,我也安心了。」
在少年身边一副很开心的模样这么说的,就是执事。
潜入雷雅梅特尔大教堂的少年和薇欧菈被执事发现之后,原本两人以为会被抓起来。但他似乎是来保护薇欧菈,既没有打算把她交给教会,也没有要带她回去里卡尔德身边。
只是来保护薇欧菈,不要让她遇到危险而已。然后——
「老爷也真没人望,这里就有一个希望婚礼破局的人。」
执事露出满脸笑容这么说。
少年回想起这件事,看了看执事,他也转过来看着少年。
「你不相信我?」
执事就像看透少年的想法般这么说。少年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时,执事又带着满脸笑容说:
「以我来看,少年,你的行为才更令人费解。」
「怎么说?」
「在(精杯公主)房间时的行为啊。当我问你为什么带薇欧箍小姐去那里时,你的回答是——因为薇欧菈说想见妈妈一面——我无法想像这种话,会从原本是来暗杀老爷的你口中说出来。」
确实,少年也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尽管感到困惑,但少年还是勉强挤出了答案。
「我想我得逗薇欧菈小姐笑才行。」
「喔,有谁这样命令你吗?」
少年摇摇头,没有人命令他,但他却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执事笑得肩膀抖动不已。
「少年,让我告诉你吧。那不叫使命,而是你想要郡么做。」
「想要那么做?」
「没错,你想逗薇欧菈小姐笑,而我也差不多,所以我自认可以体会你的心情。过去应该从没有人对你笑过吧?」
少年看过别人的笑容,但那些笑容曾经对着自己绽放过吗?
见少年歪着头,执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样的改变挺不赖的啊?人类是一种必须有欲望的生物,这表示你变得更像人了。」
少年讶异地看了看笑出声音的执事,坐在另一边的薇欧菈愤慨地嘟起嘴。
「真是的,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嗯,当然有啊。你是因为有事情想做,才离开村庄的吧?」
执事这么回应,薇欧菈却不知为何红着一张脸。
「实习生,你有看过歌剧吗?」
「有。」
人在剧院欣赏歌剧的时候容易露出破绽,是个适合暗杀的地点。
薇欧菈并没察觉少年的想法,开心地继续说道:
「我也曾经去剧院欣赏过一次歌剧。那时候我年纪还太小,已经记不太清楚内容了,但只觉得好棒。我的位置在很后面,看不太清楚舞台,但歌声却可以传递到好远的地方。」
然后,她露出一如往常的悠哉笑容。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那个舞台上表演。」
「是。」
薇欧菈睁大眼睛看着少年,然后表情放松,露出柔和的笑容。
「啊哈哈哈哈哈,这时候一般人都会说『不要作梦了』呢。」
少年歪歪头。
「我认为关键不是做不做得到,而是要怎么样去做到。」
所谓暗杀,就是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收拾目标的性命。没有任何人是「比较容易被暗杀」的,但如果做不到,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家族抛弃。
也就是说,少年必须做到原本做不到的事情,这就是他所处的世界。
回想到这里,少女的话语突然闪过脑海。
——可以的话,不要杀人——
能够在不杀害对方的情况下处理掉目标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但提出这样不可能要求的少女,不知为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露出笑容。那笑容跟平常的悠哉笑容不同,而是活力十足的笑意。
「谢谢。」
少年不知道少女为何道谢,不解地歪头。
「啊,对了,我把你的手帕……」
薇欧菈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开口说到一半,就露出觉得很尴尬的表情。她的视线落在少年的旁边——执事身上。
执事耸耸肩。
「不用介意,你把我当空气就好了。」
确实,薇欧菈从刚才到现在,就只跟少年说过话。
马车最后来到了法连舒坦因家的宅邸前方。
下了马车之后,薇欧菈带着些许紧张的情绪回头看向少年。
「那我进去了。」
与里卡尔德的婚礼就在明天。虽然薇欧菈想要退婚,但里卡尔德却可以强行举办婚礼。如果事情变成这样,那么少年就又得去绑架薇欧菈了。
薇欧菈本来想进房,却停下脚步,然后对少年招招手。
少年乖乖地跟上去之后,薇欧菈不知为何竖起双手食指,把少年的嘴角往上推。
「嗯,还是这样比较好。」
「……什么意思?」
「实习生,你还是多笑一笑比较好唷。」
「我会努力。」
少年毫不客气地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但薇欧菈还是满足地点点头。
「下次要笑一个给我看喔,记得要好好练习哩。」
薇欧菈单方面地下达这样的命令之后就跑走了。
——笑一个……
薇欧菈悠哉的笑容在脑海浮现。少年模仿薇欧菈的作法,用手帕挑起自己的嘴角……这里没有镜子,不过「笑」这动作确实挺困难。
执事露出奇妙的表情看向少年。
「少年,你知道老爷是契约者吧?」
「是。」
「那你知道老爷的能力是什么吗?」
「不。」
少年摇摇头,继续回答。
「我测试过很多次,但他闪躲危险的方法却不一致,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能在某种程度预测到我的行动。」
少年好几次尝试在出乎患料的情况下开枪,但里卡尔德不是跌倒躲过,就是枪弹被风吹来的垃圾阻挡,最夸张的时候甚至是花盆突然掉下来挡住了子弹。
用「运气超好」这种说法来形容应该最贴切。
执事眯细了眼睛。
「老爷的能力与『未来』有关。」
「不是预知吗?」
「预知是指在前一刻察觉事情,也就是说可以思考如何避免事情朝那个方向发展。但老爷是直接看到未来,只要是他一度看到的未来,就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如果他看到今后他还活着的未来,现在就无法杀害他。」
少年歪头。
「我不懂,我为了完成任务而提高自己的能力,也遇过很多没有持续钻研技术就无法处理的对手。」
如果看到对方会死的未来,不用做任何努力对方也会自然死去。这逻辑在少年生存的世界里面完全不适用。
「我现在要说的是因果学的理论。『结果』这种东西必须有『观测』这个过程,才得以决定。也就是说,因为『观测』方式的不同,可以让『结果』产生变化。」
理论上是一加一等于二,但实际上却还有除了数字以外的相关事物存在。让牛奶发酵之后可以制造乳酪,但在制作过程中想要「观测」其经过并随意打开盖子的话,就会造成失败的结果。因为观测者的介入,对经过途中的环境造成了影响,使结果产生变化。
举个极端点的例子,「观测」这样的行为会对事物造成极为渺小的影响。
「老爷的能力就是决定这些『未来』。(观测者)——这是身为(传教士)成员的老爷同时被赋予的外号。」
少年发出惊讶的声音。
「那又怎样?」
「老爷似乎『观测』到了自己与薇欧菈小姐之间的婚礼。」
「也就是说,他会忽略薇欧菈的想法?」
执事很满意地点点头。
「说得没错,看来你也变得稍微会用点脑筋了。我说少年啊,你是否认为薇欧菈小姐不适合被关在鸟笼里面呢?」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本来应该由你去做的事情。」
这么说完,执事回头看了看少年。他脸上依然带着有点刻意的笑容,使少年无法判断他真正的想法。
「——我要暗杀里卡尔德。」
少年毫无反应。
「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薇欧菈对少年说——可以的话,不要杀人——所以只要掳走薇欧菈应该就够了。
「难道你认为可以逃过(传教士)核心人物(观测者)的掌握?而且你也知道吧,那个变态对薇欧菈小姐有多么执着。」
确实,里卡尔德对薇欧菈执着的程度太超过了。
然后,执事像是终于打出王牌般地说道:
「所以,我才雇用了你。」
少年对此并没表现出什么反应,并不像压抑自己的动摇,也不像无法接受真相而恍神了的感觉。
执事感到意外般低声说:
「你不惊讶吗?」
「这在我预料之中。」
这回换成执事睁大了眼睛。
少年并不知道自己的委托人是谁。一族在教皇的愤怒之下被抄家,照理来说少年的小命应该也不保。但之所以没事,应该是少年接到的是别人的委托之故。
想到这里,首先怀疑的就是里卡尔德。因为他买下少年,并将少年安置于身边。但如果是这样,他绝对不可能原谅绑走薇欧菈的少年。
追踪过来的执事应该有接收里卡尔德要收拾少年的命令,而少年非但没事,甚至可以像现在这样和执事进行秘密谈话。
执事即便让自身暴露在危险之中,还要保障少年安危的理由是什么?因为他有事情要少年去做。那么认为他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而找上少年,应该也是合情合理的推论。
虽然没有证据,但少年认为这确实有可能。看样子是猜对了。
「我好像太小看你了。那么,我就说说雇用你的理由吧……」
说到这里,执事突然沉默不语。少年也没多问,只是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后来,执事死心地开口:
「少年,你见到薇欧菈小姐的母亲了吗?」
「是。」
「你觉得怎样?有可能唤醒她吗?」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她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执事不知为何差点要哭出来般沉下脸。
「再过不久,薇欧菈小姐也会变成那样。」
少年的身子颤了一下。
「里卡尔德似乎『观测』到这个结果,剩下的时间不到三年。」
这就是执事如此焦急的理由。
「婚礼已经被『观测』到了,所以在婚礼之前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妨碍婚礼的举行。但是,婚礼开始之后应该就可以加以阻挡。」
少年没有回应,直直瞪了过去,执事则是耸了耸肩。
「你不用想太多,我会负责妨碍婚礼进行,你只要趁乱掳走薇欧菈小姐就行了。」
「……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如果只是想让薇欧菈逃走,你大可以自己动手。」
薇欧菈仅剩的时间是三年,所以执事才这么焦急,既然这样,他应该要采取更可靠的手段才对。少年无法赢过执事,执事应该也不认为少年比自己优秀吧。
执事露出死心的笑容,那并不是他一贯的那种虚假笑脸。
「我一开始确实这么打算,但薇欧菈需要的人是你。少年啊,老爷说过,恋爱是美好的。你不觉得一旦真正爱上一个人,那么只要那个人幸福也就够了吗?」
执事彷佛话题到此为止般转身,少年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这才发现自己心里产生了困惑之情。
——一旦真正爱上一个人,那么只要那个人幸福也就够了——
少年对薇欧菈抱持的这种感情是爱情吧?那他又该怎么做呢?
薇欧菈所剩的时间是三年——在这段期间,如果希望她能够随时开怀而笑,那该怎么办呢?
——自己到底想怎么办呢……
这是少年首度面临的「选择」。
※
睁开双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底。
「马克……?」
要在意识仍然朦胧的情况下,说出了这个名字。这里没有其他人影,应该是在某个房间里面,只有马克一个人。
要打算起身——却感到全身疼痛无比。
「会痛吗?」
因为痛楚而呻吟的要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才发现真的是凄惨无比。左手臂已经完全骨折了,其他如肋骨、脊椎等处虽然没有骨折,但应该也裂开了。
马克轻轻递出一个水壶。
「这是止痛药,请服下吧。」
要老实地含住茶壶的出水口,清凉的水流入口中。
刚服用的止痛药当然不会立刻生效,要因为喝下冷开水而清醒过来,接着想起自己与契约者交战的事。
「……我输了吗?」
记忆在刀——暗乃守夜之被破坏之后中断,她很清楚自己在那个时候被击败了。
泪水突然滚了出来。自己的优点只有挥剑战斗。凭要的本事,确实有可能在不杀害对方的情况下打倒对手,她也有自信可以办得到。
但是她输了。
有种自己的存在价值被破坏的感觉。马克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将折好的毛巾,按在要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上。
「我还能战斗。」
那语气听起来就像拒绝。马克还想继续战斗,但要已经无法跟上他。要已经派不上用场。
要用没有骨折的那只手覆盖住自己的脸,马克则轻轻地将自己的手叠在要的手上。
「你让我看出佩恩的能力是什么。契约者虽然拥有特殊能力,但并非万能。只要知道能力是什么,就有办法对应。我们不会输的。」
「我、们……?」
「要,你对我说可以依赖你。但同样的,我也希望你可以稍微依赖我。只要我跟你联手,我们就不会输。」
马克的意思应该是说,只要他赢了,要就不算输。
——不对,我想听的不是这种话……
就算被当成同伴,也不值得高舆。
那一天——耶露蜜娜和耶蜜莉欧交换了身体,马克为了让她们恢复原状而吻了耶露蜜娜。
那只是为了让耶露蜜娜回来而做的事情——愈是这么想,要就觉得自己愈是可悲。马克的心是朝着耶露蜜娜的,他眼中只有耶露蜜娜。
要也觉得该死心了,但她却听到马克和邮差的对话内容。
——如果因为这样的理由选择要,那对她是一种侮辱——
如果不是「那种理由」的话,他就会选择自己吗?
所以,要又再度拿起了剑。
——我喜欢耶露蜜娜——
就算马克这么说也无所谓。要不会让马克觉得不需要她,要会让马克依赖她到没有她就活不下去的程度。
但现在马克却说了这种话。
——请你依赖我——
那时候他也是为了保护要免于中毒而倒下,马克总是陪在要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与要并肩作战,并且需要她。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只是人在身边,却不会做更多接触。因为他喜欢耶露蜜娜,所以也是理所当然。
但自己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死心。
契约者猎人——马克对在猎杀契约者这件事上找到存在价值的要伸出了温暖的手。他对即便体质跟幽灵没两样,凶神恶煞般舞刀弄剑的要说,她可以当个人类。
是马克叫她来,她才来到这幢洋房的。
明明就是这样——
「我差不多该走了。」
马克的手放开了要。
他不是为了耶露蜜娜,而是为了要。为了不让她变成输家而打算出门。
——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你还是没发现?
「马克。」
要不禁出声叫住了他,马克也停下了脚步。
——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好无力。虽然叫住他很容易,但要并不想露出软弱的一面。要不是想抓住马克,叫他不要走。她唯独不想让马克看到软弱的自己。
「去干掉他们。」
所以她只能说出这种话。
「嗯,我会干掉他们……或许没办法用得像你那么顺手,不过这个借我一下。」
听到「锵」的一声,要知道马克拿起了自己的短刀,然后离去。
在没有其他的人的房间里,要孤单地啜泣起来。
——我该如何是好?
要打一开始就知道马克的心向着耶露蜜娜,所以才想让他回心转意。不过,却没办法顺利地做到。
要即便可以成为马克的伙伴,却无法更进一步。
内心有股强烈的挫折感。
不管怎么做,都无法传达自己的心意。
被他当成伙伴、当成朋友来关心,实在很痛苦。
因为太痛苦了,所以很想放弃。
——能不能让他察觉呢……
就在要即将死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很关键的点上犯下了错误。
——啊,对喔,我——
要握紧覆在脸上的手,下定了决心。
※
「……真是的,所以我才叫你们乖乖待在洋房里啊。」
看葛雷利欧这样呻吟着,耶露蜜娜不禁觉得有点抱歉。
葛雷利欧现在正瞪着一个蒙面男子,和一个打扮夸张的女性。
——昨天也见过他们吧。
眼前就是昨天耶露蜜娜一行来到镇上之后,将马车让给他们使用的两人组。男子一副觉得很尴尬的样子,从耶露蜜娜身上别开视线。
「哎呀?佩恩先生,那两个女生是不是昨天看到的啊?啊,不过还有一个没见过喔。」
听到这完全没在管状况的声音,男子——佩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米莉耶拉,你安静一下。」
看到被这样叮咛之后,嘟起嘴的女性——米莉耶拉之后,洁诺芭不知为何瞠目结舌。她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般眨了眨眼,然后才诚惶诚恐地挤出声音。
「怎么可能……真是不敢置信,怎么能穿着那样的服装在街上走?」
「……喂,那边那个一身黑的,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很无礼的话?」
洁诺芭不仅穿了一身黑,还背着一口棺材。被洁诺芭怀疑自己穿着品味的米莉耶拉,眼皮正不悦地抽动着。
「那家伙有点……有着如果不打扮成那样就不行的癖好……」
葛雷利欧觉得很遗憾似地说着。
「葛、葛雷利欧先生,你怎么这样乱说啦!我、我的打扮是因为『代价』造成的啦!才不是自愿穿成这样的咧!」
「真可悲……原来是因为代价而丧失了羞耻心吗?」
「不是啦!我的代价是『呼吸』啦!如果不跟植物一样将肌肤暴露在外,我就会窒息啦。」
洁诺芭一副「谁管你」的态度,深深叹了一口气。
「耶露蜜娜小姐,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无法呼吸的人能够发出声音吗?」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头上,让耶露蜜娜颤了一下,但她马上就想到答案了。
「……不可能吧。声音必须经由呼气这个动作振动声带,才能够发出。」
「我也抱持相同意见。」
「咦,这就是说那个人有在呼吸了?那为什么要说谎……」
洁诺芭重重点了个头,回应艾霞。
「是不希望周遭的人把自己当成变态看待,所以只好这样胡扯吧。这在拥有异常癖好的人身上是很常见的状况。」
「原、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也有过不希望他人知道我的过去,强颜欢笑结果失败的经验……真是个可怜的人呢。」
艾霞露出打从心底同情般的眼神。
米莉耶拉低着头,浑身颤抖。
「杀了你们!我绝对要杀了你们!」
佩恩按住米莉耶拉的脖子,加以制止。
「你给我安静点。」
他用觉得很疲惫似的口气这么说,又看了耶露蜜娜一眼。
「抱歉给你们造成困扰了。我们要找的人是那个小鬼,可以麻烦你们吗离开?」
「……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耶露蜜娜坚决地回应。
「……在这里引起骚动的就是你们吗?」
佩恩耸耸肩,耶露蜜娜把这当成肯定的回覆。
「……马克和要怎么了?」
「不知道。我没有杀他们,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然后,佩恩调整姿势再次声明:
「这次我没有接到找你的命令。我再说一次,我要找的是那边那个小鬼,没空管你家的事情,请你离开。」
听到这番话,耶露蜜娜不禁困惑了起来。包括昨天的状况,加上他出手攻击了马克,耶露蜜娜以为他要找的是自己。
就在耶露蜜娜说不出话的时候,米莉耶拉甩开了佩恩的手。
「你在说什么啊?她是(精杯公主)吧?直接抓走不就得了,这样我们就可以跟这个满是泥土味的国家说再见了——(达·南)!」
米莉耶拉猛地用手一撑地,就有某种细长的物体从她的手钻了出来。迅速扩张的是拥有尖锐荆棘的藤蔓。
——那是克皮多的藤蔓吗……
耶露蜜娜毫不惊慌地观察着。
爬藤上开出红色花朵,并以与人奔跑差不多的速度爬过来,但在碰到耶露蜜娜等人之前,艾霞已经上前一步了。
艾霞以双手遮住自己的视野,凛然呼喊。
「烧毁吧——(巴拉·路)!」
扩散而出的藤蔓花园瞬间染成灰色,接着啪啦啪啦地崩毁。
「……其实我不想再看到灰色的花朵了。」
艾霞的能力是可以把看见的东西化成「灰烬」的(魔眼),其本质是「观看」。透过(契约书)让渡给耶露蜜娜的能力,则只有「远观」这点。
——亲眼看到才知道,这真是相当可怕的能力呢……
洁诺芭亲眼看到艾霞的能力,也不禁发出赞叹之声。
「真可惜……如果这些都是黑色的灰烬,那就没有任何能力比这更美的了。」
……不过她赞叹的方向有点偏了就是。耶露蜜娜不动声色地盯着前方的米莉耶拉。
「啊哈,真可怕的能力呢。不过——如果是从你看不到的地方攻击,又会怎样呢?」
啪哩啪哩啪哩——被石板覆盖的地面突然发出诡异的声音。
低头一看,才发现地面裂开,接着巨大的「某样东西」蠢动着钻了出来。耶露蜜娜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那是树根。看样子一开始的爬藤只是诱饵,之所以使用醒目的克皮多花,也是为了吸引我方的注意。
耶露蜜娜轻轻叹了一口气。
「最好不要……过度破坏这个城镇。」
耶露蜜娜光是如此表达就够了。
冲破地面的树根就像玻璃那样粉碎。
「骗人……这是怎么回事啦……」
「米莉耶拉,我阻止过你的。这就是(精杯公主),不是我们——不,不是凭力量就能够应付的对手。」
米莉耶拉的树根已经不见踪影。不光是如此,粉碎的地面、被马克和要破坏的周遭建筑,全都恢复成了原状。
——力量真的比之前强了……
面对树根的攻击而做出的还击,也不像以前那样形成过度防卫,而确实可以靠耶露蜜娜的意志控制力道。修复周围的行为也只是意念一动就进行了干涉。
耶露蜜娜看着自己的手。既然这样,马克和要是不是不需要站到第一线,靠自己就可以解决事情了呢?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葛雷利欧突然抛下了一句话:
「够了吧?这跟你们没关系,趁现在快走。你家的执事在阿尔巴的店里。要是我连累你们,我会被那个总管骂死的,我才不要。」
虽然嘴巴上这样说,但葛雷利欧只是不想连累艾霞。耶露蜜娜多少明白昨天马克的心情了。马克也是被葛雷利欧这样拜托而无法拒绝。
虽然很想体恤这个少年的心意,但对方可是让马克等人受伤的凶手。耶露蜜娜犹豫了一下,这时艾霞往前——不知为何往葛雷利欧的头上敲了一拳。
「好痛——你、你干嘛啦!」
「你根本就不懂。我现在虽然是耶露蜜娜的女仆,但我还是把你当朋友喔?而且他们让马克先生和要小姐受伤了,跟我们绝对不是没关系。」
然后她回头说:
「耶露蜜娜,这样可以吧?」
——艾霞也变得坚强了呢……
艾霞之所以会在这时候挺身而出,想必不光是为了葛雷利欧,她还察觉了耶露蜜娜的想法,以及马克的想法。更重要的,是她自己想要这么做。
耶露蜜娜拥有力虽,几乎要夺走她一切的强大力量,甚至是不把契约者当一回事的力量。然后,这份力量可以轻易地夺走人命。
所以马克才不让耶露蜜娜战斗。
耶露蜜娜当然觉得这种情况很难熬,因为没有任何人依赖她。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需要她,把耶露蜜娜当主人,每天为了她辛勤工作,现在也为了她挺身而出。
身为主人,怎么可以不接受他们的好意呢。
耶露蜜娜凛然地说道:
「……我允许你,你就放手做吧。」
不知为何,旁边的洁诺芭笑出了声音。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是更害羞的女孩呢。」
「……你失望了吗?」
「哪会?我可是很欣赏呢。你好歹是我的主人,我要是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就伤脑筋啦。话说少年——」
洁诺芭把脸凑了过去,葛雷利欧因此退后一步。对不习惯她打扮的人来说,应该有点吃力吧。
「——逢魔也在你说的地方吗?」
「「「……咦?」」」
三人的疑问重叠在一起。一直到刚才为止,耶露蜜娜和艾霞都把逢魔给忘了。葛雷利欧慌张乱地回答。
「啊……听你这样一说,好像……是还有一个人。」
听到葛雷利欧小声的回答,米莉耶拉一个击掌。
「那该不会就是佩恩说的神秘契约者吧?我们有好几次都被看不见的攻击挡住了。」
「约翰耶尔没有提供关于这方面的情报。既然保密成这样,想必是杀手之类的吧,没想到他们竟有这么棘手的王牌。」
佩恩他们倒是相当称赞逢魔。耶露蜜娜当然不能说出自己只是彻底遗忘他的存在,只能连忙装装样子。
偏偏自己的面无表情在这种时候最能派上用场,让她的感受不禁有点复杂。
耶露蜜娜叹了口气。佩恩抽出一把小刀,突然捅了自己的手一下。
「不管怎样,我还是得收拾你们……要恨,就恨多明尼克吧——(达·古札)。」
佩恩一边低声说,一边挥动淌着血的手臂,红色血滴飞散空中。
葛雷利欧见状急忙大喊:
「飞翔吧——(奇·亚恩)!」
火焰构成的小鸟从葛雷利欧手中飞出,接着在离开没多远的地方爆炸。这种可能会连累自己人的近距离爆炸,把艾霞吓碍尖叫出声。
「呀——葛、葛雷利欧,你这是做什么啦?」
「那家伙的能力可以压溃空间,限制则是必须透过自己的血。绝对不要碰到他的血,不可以靠近他。」
葛雷利欧呻吟着回答,接着露出笑容。
「没办法。艾霞,既然你已经淌了这浑水,就麻烦你照着我的安排去做了。」
葛雷利欧对艾霞和洁诺芭讲了些悄悄话,接着看向耶露蜜娜。
「如果你也跳进来,就给了对方动手的藉口。所以请你乖乖地旁观吧。」
虽然自己又必须置身事外让耶露蜜娜有些焦躁,但既然葛雷利欧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遵亨
耶露蜜娜轻轻点了点头,葛雷利欧则「啪啪」地拍了两下手。
「来来来,接下来是葛雷利欧,史派洛为各位带来的舞台表演。女仆、执事、黑帮分子跟老面孔,最后微笑的会是谁呢?敬请拭目以待!」
随着葛雷利欧的声音,三只小鸟飞到广场上。在后面观战的耶露蜜娜,很清楚地看见葛雷利欧背着手放出小鸟。
佩恩重重咂舌,小鸟也跟着爆炸。
轰轰——在离佩恩两人不远处爆炸的小鸟向周围喷洒尘埃,让整片环境布满了沙尘。
利用佩恩等人的视线受到阻碍的机会,葛雷利欧又放出了新的小鸟。他的能力是金雀型炸弹,比起正面硬干,更适合用在潜伏偷袭上。
在葛雷利欧下手的这段期间,艾霞与洁诺芭也奔了出去。洁诺芭迅速从棺材上取下十字架浮雕——其实那是一把流星鎚。
等沙尘散去,已经可以看见米莉耶拉的手撑在地上。
「绽放吧——(达·南)!」
只有米莉耶拉的发饰跟着开花,看样子手撑地是假动作。
哮兰从发饰中绽放,向前冲的洁诺芭突然吐血,并猛力跌向地面。
「洁诺芭小姐!」
「哈哈,好弱,这样就可以收拾掉另一个人了——(达·南)!」
地面随着米莉耶拉的呼唤裂开,应该是她刚刚手撑地的时候已经将力量灌注进去。
树根撕裂地面,再次窜出。眼见愈长愈大的巨树几乎要吞掉艾霞的身体,但——
轰——一道是以震撼大地的声音响起,巨树连根折断。
折断巨树的是一把巨大的十字架,就是洁诺芭手中的流星鎚。转眼一看,应该吐血倒地的洁诺芭却一副没事的样子,挥舞着流星鎚。
「呼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外强中乾啊!」
米莉耶拉看着大笑的洁诺芭,惊讶地说:
「你、你为什么——?」
十字架飞到眼前,米莉耶拉连忙闪开。
「下毒这种小手段无法阻止我啦!这能力太没水准了,跟使用者的品味成正比啊。」
洁诺芭的能力是让「血液」突变,所以那份怪力,以及能够追踪马克等人的灵敏嗅觉,全都是因为改变了血液成分而得以实现。对她来说,解毒只是小事一桩。
面对洁诺芭的追杀,米莉耶拉张开双手。
「你这个诡异的黑衣人才没资格说我呢——(达·南)!」
随着呼喊声,她释放出大片绿意,那是一种叶子有如刀刃般锐利的植物。以棵为单位不断增生的植物,带着能轻易吞没一个人类的力道扑了过来。
如果被这种玩意儿吞噬,就连洁诺芭都不可能没事。洁诺芭的能力虽然让她拥有强大的重生力,但如果被那植物的叶子缠上,那么还来不及重生之前就会被切碎。如生物般蠢动的植物彻底化为凶残的兵器。
洁诺芭用手中的十字架一口气打断那些刀片植物。她只消一挥,植物就整个扭曲溃散。
「啊哈,天真、太天真。」
被击溃的树木像生物一样蠢动,反过来缠住十字架并继续生长。
「天真的是你才对。」
就在洁诺芭这么说的瞬间,米莉耶拉的身体整个往旁边飞出去。这是因为在洁诺芭吸引对方注意力之际,艾霞也奔了上来之故。被如鞭子般强韧的中段踢命中之后,米莉耶拉整个人滚倒在地。
接着,把缠着植物的十字架,像扛大斧一样挥舞起来的洁诺芭挡住了去路。
「真无趣,对抗要小姐和逢魔的时候可有趣多了。」
面对洁诺芭的轻蔑态度,米莉耶拉回以一个胜利的笑容。
「啊哈,那我就让你玩得更尽兴一点吧。」
米莉耶拉的手上握着一把手枪。
铿——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
※
在洁诺芭与艾霞对抗米莉耶拉的同时,葛雷利欧也与佩恩打了起来。
「没想到你竟然会成为必须处理的对象啊,葛雷利欧。」
佩恩一边低声说,一边甩动淌血的手臂。葛雷利欧灵巧地闪躲洒下来的血滴,笑着回应。
「我虽然想过可能有一天要处理你,却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被处理的人啊。」
葛雷利欧在手掌中创造出金雀,并将之释放出来。佩恩不但没有闪躲,甚至还朝着炸弹小鸟冲过来。在葛雷利欧爆开火焰的同时,佩恩以手臂挥开了小鸟。
金雀洒出火粉粉碎。葛雷利欧咂舌,佩恩则觉得很麻烦似地说:
「你发动能力太花时间了。」
「哼,你这徒有蛮力的男人——(奇·亚恩)!」
葛雷利欧接连放出小鸟,但佩恩却悉数将之击溃。
「原则上我还是问一下,你为什么背叛了组织?难道你都不觉得不划算吗?」
葛雷利欧「哼」了一声,一口气放出三只鸟。
「这还用说,当然是我不喜欢组织给的剧本啊。我只愿意照着自己的剧本演出。」
葛雷和欧应该是认为佩恩无法一口气击落三只鸟吧。佩恩不断甩出血沫,周围的景色扭曲,吞没炸开的金雀火焰。
即便自己的能力全被粉碎,但葛雷利欧还是嘲笑着佩恩。
「你才是,组织的位子坐起来舒服吗?我可是知道,你背着组织在耍一些小把戏喔。」
释放出来的小鸟只炸开了两只,剩下的一只朝着佩恩飞了过去。
「这话真无聊。我是因为觉得有必要而服从组织,但活得这么随性的你无法理解吧。」
佩恩轻松地击溃即将爆炸的小鸟,只有一只果然还是伤不了他。
葛雷利欧从怀里掏出小刀,那是一把圆盘状的投掷用刀。
「……也不尽然吧,没有观众,舞台表演就没有意义了。」
葛雷利欧的声音很小,照理说耶露蜜娜应该听不见,但她却不知为何明确地听见了这个声音。
——我只能够当观众吗……
或许观众确实必须存在,但没有任何事情比只能在旁观看还要难熬。
耶露蜜娜对马克来说,只是旁观者吗?
葛雷利欧保持着一定距离掷出飞刀,并在那之中混入金雀。
佩恩没办法将炸弹连同小刀一起打落,所以他只能再次用血沫洒向飞来的小刀与炸弹,将之消灭。
当扭曲的景象恢复原状时,葛雷利欧已经冲进佩恩怀里。从耶露蜜娜的角度可以看到,葛雷利欧背着手,朝佩恩头上放出了某样东西。
「飞翔吧——(奇·亚恩)。」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爆炸的话,葛雷利欧也不可能没事,这是他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做出的自爆行为。佩恩脸上浮现焦虑,但还是急忙击落了葛雷利欧的小鸟。
尽管舍身的这一招被破解,但葛雷利欧的脸上还是浮现了笑容。
两人头上还飞着一只金色小鸟。
火焰小鸟急速从空中降下,用手臂挥开第一只小鸟的佩恩一时之间无法反应。
「麻——烦死了!」
即便如此,佩恩还是一个扭身,朝天空洒出血沫。
「炸开吧——(奇·亚恩)!」
「压溃吧——(达·古札)!」
火焰金雀随之膨胀,同时眼前的景象也歪扭起来。
轰——火焰散开,被扭曲的景色吸收。
在火焰消散的瞬间,小小的石子从头上如同雨水般洒落。这是葛雷利欧在冲进来的瞬间放出的。
「咕啊——?」
葛雷利欧放出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只是普通的铁球。这是他昨天在跟马克说话的时候掉的东西吧。大小大概跟黎胡桃差不多,被打到虽然仓痛,但凭葛雷利欧的臂力,应该也无法形成多大的威力。
尽管如此,佩恩还是单膝跪下了。
「你的能力太没有区别性了啦。」
佩恩的能力会压缩空间。在那一瞬间,会因为空间缩小而把周围的物体拉扯过来。所以葛雷利欧是将铁球洒过去,并利用这种方法使之加速。葛雷利欧为了让佩恩在极近距离下使用能力,才刻意让小鸟爆炸。
葛雷利欧似乎从昨天开始就在思考如何对抗佩恩,他或许就是为此而在街上闲晃。
葛雷利欧并没有追杀跪地的佩恩,而是一边后退拉开距离,一边解放金雀。
「真是,面对熟悉彼此能力的对象真难搞。」
佩恩一边叹气,一边掏出一把手枪。葛雷利欧看到枪,整张脸随之僵住。
——难道那不是普通手枪?
葛雷利欧身为契约者,不可能因为一把枪而脸色大变。那把枪一定有问题。
葛雷利欧摆出防备架势——
铿——击鎚碰撞的声音响起。
※
「怎么了?」
发出困惑声音的是葛雷利欧。佩恩还没举枪,枪声是从别的地方传来。
耶露蜜娜往那边看去,就看到米莉耶拉仰躺在地,以及挡在她面前的洁诺芭。
米莉耶拉手中的手枪冒着细长硝烟,葛雷利欧惨叫般大吼:
「——你们快逃!」
「吞噬吧——(达·古札)!」
佩恩毫不留情地呼唤这个名字。
嗡嗡——随着吵闹的声音,洁诺芭所在之处的景象随之扭曲。
「洁诺芭小姐!」
艾霞惨叫,扭曲的景色随后收缩。
「怎么这样……!你知道修理这个要花多少钱吗!」
洁诺芭同样发出惨叫,她手上握着被撕成好几段的锁链。看样子攻击没有直接命中,而是被流星鎚挡下了。
葛雷利欧不禁咋舌,出言警告。
「那把枪里面有着佩恩的能力,绝对不能被打到!」
佩恩的能力在使用时,似乎必须有自己的血附着才行。所以他反过来利用这项限制,把血液灌到子弹里面了吧。只要调节硬度,就可以制造出能够顺利撑过击发时的冲击力,但在命中时却会损毁的弹头。
利用手枪这种击发装置,佩恩的能力就可以拉长有效距离,也能增加准确性。
——原来契约者可以钻研自己能力的便用方式到这种地步……
(空白契约书)可以把在上面签名的契约者的能力据为己有,虽然不如契约者本人,但耶露蜜娜可以使用这些契约者的能力,不过还是无法用到这么精巧的地步。
「你说不要被打中,是要怎样才能做到……?」
听到葛雷利欧的忠告,艾霞以无比困惑的声音回应。
「哈哈,你会困惑也是当然的啦——(达·南)?」
随着米莉耶拉的低语,周遭生出一大片荆棘。艾霞和洁诺芭为了不被捉住而退开,但这时枪枝又冒出火花。
葛雷利欧啧了一声。
「没想到你竟会把那种东西交给米莉耶拉,我看你挺珍惜她嘛。宁可跟她搭档也不肯让给我,对吧?」
「那是因为我讨厌你。」
同样的手枪已经指着葛雷利欧。葛雷利欧从枪口的方向判断弹道,在对方开枪的瞬间扭转身体。
「真巧呢!我也最讨厌你了——(奇·亚恩)!」
葛雷利欧一边转身,一边放出三只金雀。
举着手枪的佩恩反应慢了半拍,他用力咂舌,一挥手臂洒出血沫。
——他犹豫了……?
耶露蜜娜敏锐地观察到这点。
手枪必须「瞄准」才能够击发。即便只是瞄个大概,但还是要提防击发的后座力,这么一来就无论如何都会产生一些空档。而这样的空档让葛雷利欧有充分的时间使用炸弹,所以佩恩才一直没有拿出枪。
葛雷利欧很俐落地逮到了这个空档,因为他也是受过训练的契约者。
佩恩为迎战所有金雀,再次洒出血沫。葛雷利欧往后方一跳躲开洒落的血液,在落地的同时趴在地面上。
铿——子弹从他头上飞过。
「啧,有够灵巧。」
佩恩的枪法并不差,如果是对静物开枪那当然不用说,就算是瞄准动态物体也应该很少落空吧。因为除了手枪之外,他还可以利用洒血的动作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尽管如此,葛雷利欧还是漂亮地躲开了。
「很抱歉,我已经很习惯被枪瞄准了。」
葛雷利欧之前曾被多明尼克的枪法招呼过。就马克的说法,多明尼克枪法的快准程度已经超出人类的境界了。即便佩恩的枪法不差,但跟多明尼克比起来,只能用小把戏来形容。
在葛雷利欧接连放出金雀的时候,艾霞也反击了。
「烧毁吧——(巴拉·路)!」
要是脚被缠住就无法行动,艾霞迅速让荆棘化为灰烬,但还是慢了一步。
「啊哈,太遗憾了。」
艾霞脚下的树木窜出,她急忙退开,但还是稍迟了点,脚踝已经被树枝缠上。
「呀——?」
艾霞就这样被高高举起。虽然她急忙按住裙子,但转眼间已经被举到根本看不见裙底风光的高度。虽然不到钟塔那么高,但至少比两层楼的建筑物还高。如果从那个高度摔下来,就算艾霞是原住民,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米莉耶拉将枪举往那个方向。
「……艾霞!」
耶露蜜娜不禁喊出声,一只金雀飞到米莉耶拉身边。
「哇,葛雷利欧!你不要过来啦!」
米莉耶拉放弃瞄准,一边惨叫一边躲开。金雀没有爆炸,只是往那边绕了一圈。因为一旦爆炸,很有可能会因为冲击力道而害艾霞摔下来。
不过,葛雷利欧也因此产生了致命的破绽。
「——咕啊。」
听到呻吟声后往旁边一看,葛雷利欧已经倒在地上,佩恩则踩着他的背部。佩恩冷漠地对被他踩在地上的葛雷利欧说:
「真意外,没想到你会露出迸么大的破绽。」
「葛雷利欧!」
还被吊在空中的艾霞叫道。
——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正当耶露蜜娜准备奔出的时候,洁诺芭跟着落地,挡在她面前。
「等等,你不能介入吧?」
「……但我不能抛弃艾霞。」
「哈哈哈,你这就是多管闲事了。你认为我会眼睁睁让艾霞这么优秀的点心师傅去送死吗?」
这么说着的洁诺芭.手中抱着被她丢下的棺材。
「虽然我不太想在(黑衣)不在场的时候用这个……」
锵铿——不该从棺材里发出的诡异声音响起。
洁诺芭就这样举起棺材,瞄准佩恩等人。
「有了固定收入的我是没有破绽的,好好看着吧……嗯?好像不需要了。」
洁诺芭露出觉得很意外的样子说道。仔细一看,佩恩和米莉耶拉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洁诺芭身上,而是警戒着周遭般把视线转了过去。
「我说过了吧?这是我的表演,演员可不是只有契约者而已啊。」
时钟塔广场不知不觉间被一群黑衣男子包围。看到里面有几张见过的脸孔,耶露蜜娜知道这些人都是帝诺帮的人马。毕竟有人在城镇里头大闹的话,黑帮分子不会袖手旁观。
契约者虽然拥有特异能力,但并非万能。再加上,这座城镇的黑帮分子们已经经历过契约者之间的争斗。他们的老大阿尔巴·帝诺并没有悠哉到不会针对这些状况拟定对策,所以这些黑帮分子应该都受过相当程度的训练。
然后,包围广场的黑衣人墙朝左右分了开来。
「葛雷利欧,我应该有叫你不要出来乱跑,为什么还给我引起骚动?」
「哼,阿尔巴,你真的可以说这种话吗?」
从整好队的黑帮分子之中出现的,就是阿尔巴·帝诺。阿尔巴「哼」了一声,看了看佩恩。
「那边的契约者,那个小不点是我的部下,麻烦你放过他。」
「这个女生怎样都无所谓罗?」
米莉耶拉揶揄般说道,阿尔巴才总算看了看艾霞。
「关于她——我根本没打算问你们的意见。」
阿尔巴一边说,一边往吊起艾霞的大树走去。
「哈哈,要是随便靠近,可是很危险的喔——(达·南)!」
阿尔巴是帝诺帮的首领,既然阿尔巴亲自出动,那就等于是告诉对方「来抓我当人质」。因为他并不是契约者,而是人类。
米莉耶控以手撑地,然后——
「——呃……?」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咦?为什么……(达·南)!」
就在米莉耶拉不知所措之时,阿尔巴已经来到她跟前。
「咿——」
米莉耶拉摆出防卫架势,但阿尔巴却只是从她身旁经过。
沉默——阿尔巴完全没把米莉耶拉放在眼里,身为契约者的自尊应该被践踏殆尽了吧。米莉耶拉的肩膀颤抖着。
「混帐——!」
米莉耶拉回头举枪。尽管没有特殊能力,但手枪还是拥有足以杀死人的威力,然后——
碰——沉重的枪声响起。
「虽然我不喜欢对女孩动手,但你这样不对喔?现在可是属于另一个女孩的时间。」
米莉耶拉手上的手枪被打飞。
鸟枪枪口冒出硝烟,克里斯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时钟塔下方的露天咖啡座里面。虽然夸张的妆容和法国卷假发一如往常,但现在身上却穿着普通的衬衫和长裤。
「……克里斯。」
「嗨,好久不见啦……好像也不是太久?耶露蜜娜小姐,你好呀。」
克里斯活力十足地回应,看样子人是没事。
就在这之间,阿尔巴已经来到巨树下方,然后轻轻摸了摸树皮。
啪哩啪哩啪哩——巨树应声折断。
「哇哇哇哇哇,等、等一下啊,阿尔巴先生!」
被吊在空中的艾霞当然也跟着下坠。
阿尔巴灵活地用单手抱住发出惨叫的艾霞。
「……别老是给自己找麻烦。」
艾霞虽然有点畏缩,但还是毅然决然地说道:
「就算是麻烦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这样啊,那你要变强才行。」
说完,阿尔巴将艾霞放了下来。
趁这个机会——佩恩杀了过来。
他瞬间冲进阿尔巴怀里,用淌着血的手臂揍向他。
啪吱——随着一道骨头碰撞的声音,佩恩的手被反击了回去。因为阿尔巴抢在他之前出脚攻击。
原住民拥有优秀的体能。就连年仅十三岁的少女艾霞都能撂倒大人了,更不要说虽然只有一只手臂,但在黑帮分子的斗争之下生存下来的阿尔巴,能力绝对在艾霞之上。
佩恩的血往阿尔巴脸上飞溅过来。
「阿尔巴先生,小心啊!」
艾霞虽然出声警告,但阿尔巴却毫不犹豫地就这样朝佩恩的脸揍了过去。
被打倒在地的佩恩,在地上滚了两、三圈,他应该受到相当大的打击吧,但还是立刻站了起来。
「竟然能让能力无效……?你到底是什么人?应该不是契约者吧。」
阿尔巴从怀里掏出手帕,冷静地擦掉溅到脸上的血滴。
「很遗憾,我是人类。但要对你们契约者使用这个的时候,我不会犹豫。」
这么说完,阿尔巴取出一颗拳头大的琉璃。
「赫鹫是掌管生死的灵鸟。(巴拉·路)为死者送葬,(努·阿铎)则掌管孕育新生命。为诞生送上祝福的风可以压制任何祸害……当然也可以拿来进行破坏。」
佩恩啧了一声。
「是(精灵容器)——竟然还残存着?」
(努·阿铎)——寄宿了原住民祭拜的精灵,是现存的少数(精灵容器)。
佩恩应该也明白(精灵容器)是什么样的东西,他脸上的表情一变,完全没有方才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了。
阿尔巴瞥了佩恩一眼,露出没兴趣的样子转过身去。
「艾霞,回家了。葛雷利欧,你也一样。」
看阿尔巴就这样准备离去,艾霞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
「咦?咦?可是这些人……」
阿尔巴停下脚步,搔了搔头。
「已经有人来当他们的对手,所以可以不用管了,对吧?」
朝他发言的方向望去,有一个少年正恭敬地弯腰。
「嗯,在此为了给您添麻烦一事致歉,阿尔巴·帝诺。」
※
阿尔巴和克里斯都先离开了。
毒素没有完全退去的身体重得像铅块一样,也因此马克彻底被阿尔巴他们抛下。明明老远就能看到目的地了。
——我到底该怎么对待要才好…一
离去时,听见了要那一副快哭出来的声音。她似乎不是因为败给佩恩他们才有这样的反应。
马克喜欢耶露蜜娜,但心里却又放不下要。经过昨天的那件事情,让他确认了这一点。如果要受伤,马克就会非常火大。如果是为了他而受伤,那就更无法原谅。
这种愤怒,跟艾霞受伤时所产生的不同。马克心里多少把要当成自己的——或者该说想把她据为己有。
按照阿尔巴他们所说,耶露蜜娜似乎到了镇上,而且正好跟佩恩他们引发了骚动。所以马克才努力挤出一丝力气,往前迈进。尽管如此,昏沉的脑袋里面却想着这些事情。
不知是否因为毒素的关系,马克的视野剧烈摇晃,他勉强撑住自己才没有倒下,接着反覆几次深呼吸,头才总算不晕了。
——跟他人有所关连,没想到是件麻烦事呢……
不曾有过容身之处的马克,找到了容身之处——就是在耶露蜜娜身边。在耶露蜜娜的身边待起来很舒服,马克想逗不常笑的她笑一个,希望她能对自己笑。
此时的马克,已经无法想像没有耶露蜜娜的情景。
像这样得到的容身之处,意钋地聚集了很多人。有多明尼克、有艾霞、有要、有亚隆、有瑟莉亚,还有洁诺芭。虽然每个人都很有个人特色,但他们也都是马克容身之处的一部分。
「马克,我扶你吧。」
……当然,逢魔也是其中之一。他不知何时来到马克身边,应该是在离开阿尔巴的基地时,就一直都在吧。
「对不起,麻烦你了。」
这样下去可能会赶不上,于是马克老实地接受了逢魔的好意。
逢魔支撑住马克的身体,满不在乎地问道:
「我说马克啊,你虽然说你喜欢耶露蜜娜小姐,但实际上你是怎么看待公主的?」
被问及现在正在烦恼的问题,马克差点没昏倒,然后带着苦笑反问:
「逢魔,你有恋爱过吗?」
「咦咦?我吗?呃……算是有啦。」
「那你有同时喜欢上两个人过吗?」
「嗯——这也算……有吧。」
虽然问是问了,但根本不认为逢魔有这类经验的马克感到有些意外。
「最后怎么样了?」
「两个人都甩了我。」
马克笑了。
「干嘛啦,笑什么笑,才没多久之前的事耶……」
逢魔无力地垂下肩膀,看样子是他来洋房之后的这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虽然马克也没资格说他,不过看来他也挺优柔寡断的。
——结果连洁诺芭也甩了他啊……
马克表现出惊讶的样子,逢魔则像看穿马克的想法一般急忙说道:
「啊,不不,洁诺芭不一样喔?我对她的感情该怎么说,就是很单纯,只是觉得她很重要……」
结果他最喜欢的还是洁诺芭。
——如果这时候告诉他洁诺芭是同性恋的话,会不会太残忍了……
马克烦恼着,逢魔则像是想岔开话题一般咳了一下。
「哎,我怎样不重要吧?所以说,你喜欢公主罗?」
「似乎是这样。」
其实马克多多少少有察觉,所以他才故意躲着要。明明就喜欢耶露蜜娜,却还挂念着要的自己真的不太对劲。
但这么做只是不断地伤害要而已。就算假装不知道,喜欢就是喜欢,根本无法解决事情。
抱着这种不上不下的心情,没有办法待在耶露蜜娜和要的身边。
「没想到很难熬呢……」
马克只是随意地嘀咕,但逢魔却很有同感的样子,「嗯嗯」地点头。
「反正结果就是有人得失恋啦。」
选择其中一方,就代表必须破坏跟另一方的关系。
——希望这样的时间能持续下去——
马克原本这么想,应该可以持续下去。但世界上没有不变的事物,那只是单纯地停滞不前而已。就算是舒适的容身之处,也不可能永远不变。这就是所谓的与他人有所连结。
马克终于有所觉悟。
「我喜欢要,但我选择了耶露蜜娜。」
他跟耶露蜜娜以及耶蜜莉欧约定好了,会支持她们。
逢魔困扰地搔搔头。
「嗯,至少现在是啦。」
「现在?」
「该怎么说呢,我毕竟还是站在公主这一边的,多少会希望你不要急着做出结论。」
「就算再等一段时间,我也不会软弱到推翻自己的决定啊?」
马克坚决地这么说,但逢魔却露出有点贼贼的笑容。
「耶蜜莉欧醒了之后,你还可以这么断定吗?」
「……这是什么意思?」
马克不懂逢魔的话中含意而歪头,逢魔则停下了脚步。
眼前出现一道黑衣人墙,墙壁后面是塔一般高的巨树。昨天根本没看过这棵树,应该是那个叫米莉耶拉的契约者的杰作。艾霞不知为何被树木的树枝勾着。
马克勉强用自己的双脚站好,逢魔朝马克伸出握拳的手。马克一时之间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没多久也跟着握拳。
「总之,要烦恼也等把眼前的问题搞定再说吧。」
马克跟第一个交到的朋友互击拳头。
※
「……马克。」
阿尔巴把艾霞救下来之后,耶露蜜娜似乎也察觉了马克的到来。尽管她依然面无表情,但声音里面听起来带着安心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马克想太多。
马克来到耶露蜜娜跟前,接着跪下。
「小姐,非常抱歉,我不仅擅自外出,还害要受了重伤。」
「……要没事吗?」
「虽然暂时动不了,但只要让洁诺芭帮她治疗,就不会有问题。」
耶露蜜娜静静地闭上双眼。
「……那你来干嘛?」
与其说这是拒绝,不如说她的声音之中带着不安与恐惧。
然后,这也是马克自己抱持的疑问。
为了不让要变成输家吗?或者是因为她受伤了呢?
还是因为自己连累了耶露蜜娜?
或者是为了帮耶露蜜娜——耶蜜莉欧招揽契约者呢?
每一个理由好像都是肯定的,也似乎是否定的。
——我为什么在这里呢?
马克抬起头,直直地迎向耶露蜜娜那对翠绿眼眸的注视。
「——我是……为了能让我自己继续担任小姐的执事而来。」
为了要、为了耶露蜜娜、为了耶蜜莉欧,这一切都毫无疑问是理由。虽然没错,但归根究柢,让马克采取行动的理由总会落到某一个点上。
马克是耶露蜜娜的执事,喜欢之类的,则是之后才产生的情感。
耶露蜜娜先是傻住般眨眨眼,然后稍稍放松了表情。不知为何,这样的反应看起来好像她松了一口气似的。
耶露蜜娜理解般点点头,接着凛然地回应。
「……我允许你,放手去做吧。」
「完全遵照小姐指示。」
马克站起身子,洁诺芭拦住了他。
「等一等,你中毒了吧?身上有疾病的气味喔。」
来这里的路上,马克身上好不容易中和掉的哮兰毒素又侵蚀了他的身体。马克调整一下眼镜的位置,摇了摇头。
「这么点问题,应该还好吧?」
拉开与耶露蜜娜等人的距离之后,佩恩发出傻眼的声音。
「逞强不是坏事,但你也看看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吧。」
实际上来说,还没开打的马克光要站着就已经相当吃力。米莉耶拉的毒素真的挺麻烦。
而下毒的本人想必最清楚这一点吧,她露出很同情的样子看了过来——
「佩恩,像他这个年纪的另生就是爱逞强,你不可以那样说啦。」
——然后一击掌。
「所以说,我们要彻底击垮他罗,对不对啊——(达·南)?」
看样子她以击掌动作打碎了植物种子,小碎片随风飞舞,在风势带动下往马克的方向飞去。
然后,碎片一口气膨胀,生出好几根刀刃般的树枝。
「你很——碍事。」
马克连看都不看杀过来的树枝一眼,直接投出银小刀。
啪吱——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刀刃树枝跟着粉碎。
「什么——?」
米莉耶拉发出惊讶的声音,勉强躲开朝自己飞过来的银小刀。
马克脚下有一条如长枪般的影子延伸而出,他让影子跟着银小刀一起出击,那是可以破坏小刀行进路线上一切有影子之物体的(魔枪)。
只要地上有影子,就没有马克毁不掉的东西。
即便如此,米莉耶拉还是果敢地以手撑地。
「既然如此,那这招如何——?」
地面在打算做些什么的米莉耶拉面前爆开。
「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当一下我的对手?」
那是已经使用能力让自己消失踪影的逢魔。如果与他为敌,那么他的能力真的棘手到不行。但如果他是伙伴,那么就非常值得依赖。
逢魔绊住了米莉耶拉,马克则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佩恩那边走去。
佩恩观察着马克的脚步。
「影子的范围比昨天小啊,而且在脚离地的瞬间影子就会解除。不是毒秦造成的影响,就是其他限制造成的结果。现在的你,应该无法灵活使用能力吧?」
「对付你,这样就够了。」
「那你就试试看吧。」
这么说完,佩恩稍稍甩了下右手。
碰——枪声接着响起。
——好快……!
子弹在马克眼前没多远的距离下停止。
这是佩恩的快击动作,马克几乎没看见他拔枪,说不定他这一枪不比多明尼克逊色。
「压榨吧——(达·古札)。」
以子弹为中心,景色突然扭曲,马克则重重地蹬了一下脚。
啪吱——扭曲的空间就像玻璃那样粉碎。
佩恩睁大眼睛。
「有效距离大概就一希克吧。你的能力似乎是压缩空间,但扭曲的景象会产生扭曲的影子喔。」
佩恩的能力虽然能连马克的影子一起扭曲,但扭曲的景象会使光线折射。也就是产生的影子虽然无法阻止空间压缩,却可将之击碎。
「原来如此,看样子你并不是自我吹嘘而已。」
这是佩恩真的将马克当成对手看待的一句话。马克也再次认知佩恩真的是一个很强劲的敌手。
他不仅拥有压溃空间的能力,还有超乎常人的体能。光这两点就可以造成很大威胁了,他甚至可以将能力加在子弹上击发。如果马克是(魔枪)的话,佩恩这招就可以叫做(魔枪弹)了。
马克抽出银小刀,右手握一把,左手握一把。现在的马克根本就是凭意志力站着,一次投掷一把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佩恩拉开面罩,叼起便宜的香烟。
「……在动手前,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佩恩的声音里面没有嘲讽之意,带着些许诚挚的忧愁之情。
「你真的明白(精杯公主)是什么人吗?」
这反而是马克想问的问题。佩恩,不,(传教士)们究竟理解到什么样的程度,才想把(精杯公主)据为己有呢?他们追求的(精杯)明明早已不复存在。
马克稍稍皱眉,点点头。
「你也知道(公主)将会面临怎样的未来吧?」
持续沉睡的(精杯公主)耶蜜莉欧,她的时间就像完全停止般拒绝任何外来事物的干涉,但还是缓慢地流动着,最后则会渐渐地迈向死亡,枯竭消耗至死。
「那么,你难道没想过要让她逃走吗?」
「逃走……?」
说到这里,马克才提出反问。
「被组织追杀,跟没必要扯上关系的契约者有所关连,甚至无法离开摇篮。你觉得把她当成笼中鸟真的好吗?」
「你想说什么?」
「只要逃走就好了。这里已经被组织盯上,所以你们只要逃到远方就好。只要不跟契约者有所牵扯,就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吧?我可以帮你遮掩耳目,你们只要逃走,就可以从这一切中获得解放。」
跟耶露蜜娜两个人一起逃走——这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这样马克可以永远跟耶露蜜娜在一起,也没必要跟契约者搅和。可以永远待在舒适的容身之处,是非常诱人的一件事情。
马克露出悠闲的微笑,彬彬有礼地弯腰。
「我的主人并不期望如此。」
「我不是问你主人的期望怎样,而是如果你期望,我就可以协助你。」
尽管如此——马克还是摇了摇头。
「这样做——耶露蜜娜不会露出笑容。」
马克喜欢看端着茶杯,尽管面无表情,但反应还是很明显的耶露蜜娜。如果照着佩恩所说的去做,他就可以获得这样的幸福时光。
然而一旦抛弃耶蜜莉欧,耶露蜜娜就永远不会笑。
就算马克为她斟茶,她也不会笑。
耶露蜜娜又会变回人偶。
马克之所以服侍在耶露蜜娜身边,并不是想将她据为己有,而是希望她能笑。希望能帮她尽量除去遮掩她笑容的忧愁。
然后,如果她能稍微对自己笑一下就好。马克就是喜欢这样的耶露蜜娜。
佩恩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你也说了一样的话。」
他从怀里掏出另一根香烟,用火柴点着。呼出烟之后,拔出手枪,将空弹匣一一排出,接着重新装填六发子弹。
子弹可以挡,能力也可以破坏。虽然马克一步也动不了,但他仍然可以防堵佩恩的所有招数·虽说理论上如此,但马克也不觉得佩恩就只有这点本事。
佩恩没有退下,他不可能退下,因为这是复仇。虽然马克不知道他跟多明尼克之间有什么过节,但已经无法阻止佩恩了。
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马克也要全力以赴。
佩恩又呼出一口烟,接着平静地说:
「那么,就让我们来分个高下吧。」
香烟被弹到空中。
「射穿吧——(达·古札)!」
让人目不暇给的快速攻击。
马克瞬间展开影子,捕捉子弹。
嗡噏——随着吵闹的声音,景色扭曲。
同时,马克的影子将景象咬碎。
轰——子弹又被击发到粉碎的景色之中。
子弹在粉碎的景色中略微前进,接着解放能力,致使景色扭曲。
——看样子是想用蛮力突破啊……
第三枪,子弹又前进了一些,扭曲的景色逼近眼前。
虽然将之粉碎,但过没久又是一枪,马克眼前的景色已经扭曲了。
——用能力只能挡到这里了。
马克射出银小刀。影之(魔枪)虽然能够粉碎扭曲的景色,但第五枪的子弹已经来到眼前。
啪吱——(魔枪)跟(魔枪弹)彼此冲撞。
马克在粉碎的景色另一边,看到射出最后一发(魔枪弹)的佩恩身影。
马克的肩被毁了,枪也折断了。射出小刀之后,因为中毒而无法自由活动的身体反应异常迟钝。
即便如此——
「——射穿吧,(古夫·林)!」
马克还是掷出另一把小刀。
(魔枪)和(魔枪弹)再次冲突,两边都是最后一发,威力不相上下。
景色扭曲,并且跟着粉碎。佩恩已经没子弹了,马克也没有可以投掷小刀的力气了。
但佩恩还有那超乎常人的体能,他朝着扭曲的景色冲了过来。
眼前景象歪曲,膝盖突然使不上力。
动啊!动啊!动啊、动啊动啊动啊动啊动啊动啊——给我动啊!
马克的手勉强碰到「跟要借来的那个东西」。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马克大吼着,挥起手臂。
啪嘎——景色随之粉碎。
喷着鲜红血沫的佩恩从粉碎的景色另一头现身,银色闪光贯穿了佩恩的身体。
碰——佩恩的身体猛力往后方飞去。
「……刚刚这一记,是要使出的招数。」
往后倒下的佩恩肩上插着一把大型的刀刃,那是要的短刀莫德雷特。
※
「是我赢了。」
马克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佩恩这么宣告。虽然佩恩是因为被马克用影子箍住才动弹不得,但他至少可以出声回应。
佩恩过了很久都没有回应,让马克不禁歪头。这时佩恩突然大口吐血。
「洁诺芭!」
马克砍的是肩膀,应该没有造成致命伤。尽管陷入混乱,但他还是呼唤了洁诺芭。
洁诺芭可以做紧急处理。虽然马克希望能分出胜负,但他并没有打算杀害佩恩。杀死对手不算马克胜利——如果要继续服侍耶露蜜娜就不能杀人——这是马克的承诺。
马克原本想靠过去,却当场跌倒。刚刚他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但马克还是勉强抬起头,就看到有个人跑到佩恩身边。
「佩恩!」
跑过去的是米莉耶拉,她手上掏出一朵像花苞一样的东西,并使之绽放。那看起来就像让马克中毒的植物。
马克困惑着,突然有个轻飘飘的东西遮住了他的视野,然后有股冰冷却柔软的触感碰上脸颊。他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是被水弄湿的手帕。
是耶露蜜娜。她丝毫不介意洋装被弄脏,直接蹲下来,把马克的头捧到膝盖上。
「等——等一下,耶露蜜娜……?」
虽然形式上是枕大腿,但因为马克是趴在地上,所以他整张脸都埋进柔软的大腿里面了。
把脸转成侧面,就看到耶露蜜娜根本不在乎手忙脚乱的马克,只是迳自用清凉的手帕擦着他的脸和额头。
耶露蜜娜总算停下来之后,马克才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看她的脸。
一张显得不太服气地皱着眉头的脸出现在马克眼前。虽然耶露蜜娜难得有了表情变化,但看起来却不像太高兴的样子。
然后,耶露蜜娜捏起马克的脸颊。
「请、请问这是做什么?」
耶露蜜娜更不服气般加强力道,然后才小声地说:
「……你说过,在我说你可以走之前,我身边就是你的容身之处。」
——只有在我点头同意之后,你才可以离开洋房——
这是马克和耶露蜜娜相遇没多久之后,所做的约定。
捏了马克的脸颊一会儿之后,耶露蜜娜总算松手。
「……这样子,你让我的容身之处受到影响之事,我就不再追究。」
耶露蜜娜满足地这么说,接着站起身子,然后看了看佩恩。米莉耶拉和洁诺芭蹲在佩恩身边。
「耶露蜜娜,你可以扶我一下吗?我想去佩恩身边。」
耶露蜜娜显得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接着抓住马克的手臂,绕过自己肩膀。
「啊,耶露蜜娜小姐,这点小事让我…………不,没什么。」
不知何时来到旁边的逢魔,不知为何害怕地退后。
马克疑惑着,但还是乖乖地让耶露蜜娜搀扶自己。耶露蜜娜的肩膀很纤细,感觉很不可靠。但她仍然努力地想要撑住马克,让马克既开心、又害羞,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洁诺芭,他还有救吗?」
来到佩恩身边的马克这么问,洁诺芭却面露难色。
「这个嘛,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延长他人的寿命。」
「寿命……?」
洁诺芭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花瓣。
「虽然哮兰花拥有剧毒,但依使用方式不同,它也是可以拿来治疗心脏衰竭的特效药。」
「也就是说……?」
「这家伙心脏有问题。」
佩恩咳了一口血。
「这是我的『代价』。」
「这是怎么回事……?」
「佩恩的代价是寿命,他的心脏跳得比正常人快。」
马克一副不懂心脏与寿命之间有什么关连的样子歪了歪头。
「……据说生物的心脏终其一生,会跳动二十亿次。」
回答的是耶露蜜娜。
「心跳次数就是生物的沙漏。寿命愈长的生物,心跳的频率就愈低。而体型愈大的生物,就愈有长寿的倾向。这是因为要绕行全身的血液量较大,而且得花比较久的时间绕行。这个人的情况,是他的心跳比一般人快上三倍,所以寿命会跟着缩短。」
佩恩笑着回应平静地解说着的洁诺芭。
「相对的,我获得了力量,也没有那么吃亏。」
按照耶露蜜娜胼说,体型小的生物心跳较快,同时力量也比体型大的生物要来得强。如果老鼠跟人类一样大的话,那老鼠绝对比人类强大许多;昆虫也是同样道理。
马克总算理解佩恩为何焦虑了,因为他的寿命应该所剩不多了吧。
然后也觉得好像明白,为何他这么执着于耶露蜜娜和其母亲薇欧菈了。
佩恩一定从薇欧拉还没沉睡的时候开始,就知道她将在很年轻的时候变成睡美人,而且寿命很短。因为他自己的寿命也不长,所以才想拯救短命的薇欧菈。
佩恩像是用尽力气一样摊开手脚。
「啊啊……去你的,又输了。」
「没错,是我赢了。」
「可恶啊……不过如果是你,输了也无妨吧。」
然后他看了看马克。
「你可别变成我这样。」
听到为了前代(精杯公主)毕生鞠躬尽瘁的男人所说的话,马克重重地点头。
耶露蜜娜轻轻蹲在佩恩面前。
「……马克,给我小刀。」
究竟耶露蜜娜要拿小刀做什么?马克尽管抱持疑问,但被这样命令,于是迅速递出银小刀。
接过银小刀之后,耶露蜜娜将手抵在刀刃上。
「……我可以稍微延长你的寿命。如果你只剩下一年可活,我可以让你活三年;如果你剩下一个月可活,可以让你活三个月;如果是一天,可以让你活三天;如果是一分钟,可以变成三分钟。」
耶露蜜娜如歌唱般说着,佩恩则傻眼地张口结舌。耶露蜜娜凛然问道:
「……你想不想活下去?」
佩恩困扰地遮住脸。
「伤脑筋,你比我想像中严厉得多啊。」
然后他像是想抓住什么般伸出手。
「——我想要证据。为了薇欧菈小姐而活,就是我的一切。但薇欧菈小姐已经不在了,我想要证据可以证明我活过,请给我时间。」
耶露蜜娜轻轻闭上眼,接着用手握住刀刃,鲜红的血液滴了下来。
「……那就与我缔结契约吧。让我能找回我的妹妹,你则能取回你的时间和代价。」
流下的血液与佩恩的血交融。
(空白契约书)又刻下了一个契约者的名字,这就代表耶露蜜娜又往睡美人之路前进了一步。
随后,耶露蜜娜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马克轻轻地搀扶她。虽然他的手脚还使不太上力,但这个任务却怎样也不想交给别人。
——你难道没想过要让她逃走吗——
佩恩说过的话语在脑中响起。今后,让耶露蜜娜一直经历这样的事情真的好吗?
马克摇摇头。
——我发誓过要陪伴在她身边,发誓过要支持她。
所以马克不能视若无睹。不论怎样辛苦,他都要看着耶露蜜娜。
扶了一会儿之后,耶露蜜娜的意识似乎总算清醒过来,于是用自己的双脚站了起来。马克放开耶露蜜娜之后,佩恩也起身,跪在她身前。
「耶露蜜娜小姐,有件事情要向您禀报。」
看样子不是什么可以大声张扬的事情。耶露蜜娜蹲低身子,将脸凑过去,佩恩就在她耳边嘀咕了一些话。
耶露蜜娜的肩膀颤了一下。
「耶露蜜娜……?」
就在马克想询问的时候——
「看来,我又慢了一步……」
熟悉的总管声音传进耳里。
※
薇欧菈和里卡尔德在镇上的教会举行了严肃的婚礼。
虽然是贵族办的婚礼,但这场婚礼实在简陋到极致。这是因为他是(传教士)吗?还是不想让薇欧菈太引人注目呢?
少年在离教会有一段距离的郊外森林里。
执事也在那儿。
「少年,你下定决心了吗?」
少年点点头。
「那就去吧。里卡尔德没有邀请客人来,应该很快就会结束。或许他有看到我们将会袭击的事。」
少年张开双手,挡住准备往镇上前去的执事。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问题。」
「怎样?」
「如果袭击婚礼,就会产生很多目击者。如果想让薇欧菈逃走,那要如何不被他们看到就是大问题。」
执事苦笑着回应:
「我说过这你不用担心,一个目击者也不会有。」
意思是说他会「处理」掉所有目击者。
「问题就这样吗?快没时间了,走吧。」
少年还是不肯退开。
「我也想过,对我来说,薇欧菈似乎有点特别。就算有人叫我杀了她,我应该也办不到。薇欧菈不会命令我,但我却觉得如果不陪伴在薇欧菈身边,就什么也做不到。」
薇欧菈回到洋房之后就再也没出来,或许是被里卡尔德阻止了。就算不是,应该也是有什么理由。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晚上之内发生的事情。
只是一个晚上没见,少年就有种整颗心都揪在一起的感觉。
他有股冲动,想立刻破坏一切,带走薇欧菈。
他想见薇欧菈。
「那没什么好犹豫的吧?」
少年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想拿薇欧菈怎样,但我知道我希望薇欧菈能怎样。我希望她能露出笑容。」
执事焦躁地叹了口气。
「我也一样,所以我要让她逃走。这有什么问题吗?」
然后,少年吐出充满决心的声音。
「——这样做,薇欧菈不会露出笑容。」
这是少年第一次以自己的意志做出了选择。
「所以我要阻止你。」
执事像是怀疑自己耳朵般反问: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你要妨碍我,就等于抛弃了薇欧菈。」
少年摇摇头。
「薇欧菈对我说过,不可以杀人。对我来说,跟她的约定比较重要。」
「你愿意为了约定而让她变成笼中鸟吗?」
「我答应过她,如果她不能以自己的双脚逃走,我就会去绑架她.薇欧菈还没有叫我去绑架她。」
执事脸上完全没了表情。
「开什么玩笑。看样子把薇欧菈小姐交给你的我是个蠢蛋。」
执事脱掉绣有法连舒坦因家家纹的手套之后,将一把小刀按在自己的手上,掌心冒出鲜血。
「够了,我不需要你。我会告诉薇欧菈小姐,说你已经离开了。」
少年脱掉外套。就算隔着衬衫也能看出,他的身材非常结实。
「你或许做不到。」
「你忘了你是因为被谁打败,而被留在洋房里吗?」
少年输给了执事,所以才被里卡尔德买了下来。
但少年还是不退缩,这是他第一次凭藉自己的意志行动。
然后,这也是被誉为哈肯斯家历年来最高杰作的「战斗人偶」,变成人类的一瞬间。
「法连舒坦因家实习仆人——多明尼克·哈肯斯——要出招了。」
少年——多明尼克一蹬地面。
执事哼了一声。
「法连舒坦因家执事佩恩——接招。」
佩恩洒出鲜血,多明尼克瞬间停下脚步之后,立刻以锐角角度跳开,接着走弧线路线绕过去。他的足迹掘开地面,杂草在空中飞扬。
「——消失了?」
佩恩发出惊讶的声音。
多明尼克瞬间停下动作,接着采取极快的行动。佩恩眼里只留下了残影。
不过佩恩毕竟是曾经击败多明尼克的男人。身为契约者那种「依稀」的直觉,让他在危急之时,闪过杀进来的多明尼克。
佩恩的能力,能够让以被血标记的对象为中心的空间压缩。只要沾到他一小滴血,那就没戏唱了。这也代表无法在近距离下采取攻击。
别说拳头或刀子,就连手枪在近距离下击中,都会让血溅出一段距离。在室内或近距离下没有胜算,从远方对契约者发动攻击又几乎没有效果可言。
所以多明尼克才会输。
佩恩朝冲进来的多明尼克伸出染血的手。
多明尼克立刻停下动作,接着瞬间蹲低躲开手臂。佩恩只能抓到残影。
接着他绕到佩恩背后,抓住那条危险的手臂。
喀啦——闷闷的声音响起。
「呜啊?」
抓住佩恩手臂的多明尼克,毫不犹豫地将之扭断。
——既然这样,就不要造成皮肉外伤,将之破坏便可。
被从上臂处折断的手臂往奇怪的方向弯曲,溅出来的血无法弄脏多明尼克的身体。
「你——你这混蛋!」
佩恩用另一只手挥拳。多明尼克在出现三道残影之后,佩恩的拳头直接命中后方的树木。
啪啦啪啦啪啦——树木应声折断。如果只是被人类的拳头打到,应该不会有这种结果。佩恩的体能不知为何,远远超过一般人类。
即便如此,多明尼克还是处变不惊。
佩恩接连挥拳,多明尼克配合他的拳头使出肘击。
喀啦——佩恩的上臂发出奇妙的声音从中折断。
「————————!」
这下佩恩根本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既然你的力量大,那么在身上产生的作用力也会跟着变大。」
这并不是因为处于优势而得意,也不是虚张声势,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
双手都被折断的佩恩总算理解了,现在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被锻链来专门破坏人体的凶器。
佩恩面带绝望使出踢腿。凭他的力量,一脚就足以把人体一分为二。
多明尼克用手肘和膝盖夹住佩恩的腿。
接着传来的是第三次惨叫。
佩恩的腿上多了一处关节,疼痛难耐的他滚倒在地上。
从多明尼克报上名号到现在,还不超过十秒。佩恩像是无法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现象般,瞪着多明尼克。
两条手臂跟一条腿都被折断,佩恩已经无法战门。即便如此,佩恩毕竟是个契约者,而且还是接受训练,提升过能力等级的(传教士)。
「唔喔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扭动身体,被折断的手臂也在带动之下甩起。要甩动被折断的手臂,究竟得忍受多大的痛楚呢?
这拚死的一招确实奏效了,多明尼克的雪白衬衫上沾了一点血渍。
多明尼克用满不在乎的样子揪起佩恩。
「如果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使用能力,那么你也会死,你有觉悟要跟我一起上路吗?」
佩恩说不出话。他想让薇欧菈逃走,所以如果只是带着多明尼克一起上路,就没有意义了。更重要的是都已经受了这样的重伤,他也无法完成最原始的目的。如果不是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一气呵成就没效果了。
相对的,多明尼克却是为了要在这里阻止佩恩而赌上性命。不但赌上性命,同时还要设法回到薇欧菈身边。
第一次以人的身分做出觉悟的多明尼克,以及只是狗眼看人低的佩恩之间,存在着难以填补的觉悟程度上的差异。然后,这毫无疑问是佩恩认同自己已经失败的瞬间。
——有传达到吗——
某人的歌声乘着风,传了过来。
察觉这歌声属于谁的多明尼克放开了手,佩恩整个人滑倒在地面。多明尼克也没确认对方还有无战意,就这样背过身去。
「等等……你这是瞧不起我吗?我的能力已经捕捉到你了喔?」
多明尼克的衬衫还沾着佩恩的血。在这种状态下,不是契约者的多明尼克根本无法闪躲。
——还记得吗?与你一同度过的季节——
「你做不到。」
如果只是想要杀了多明尼克,佩恩应该早就同归于尽了。既然他做不到,那么他就无法杀害多明尼克。契约者认为自己比人类优秀,所以面对人类的时候,都会贯彻自己的尊严。他们面对比自己低劣的人类,必须硬着头皮上阵。
佩恩用尽力气般倒下,但还是勉强发出呻吟的声音:
「你想、去哪、里……」
——与你一同歌唱的过往回忆——
「薇欧菈在呼唤我。」
多明尼克为了实践与薇欧菈之间的诺言,而往她的婚礼现场前进。他并不知道有什么在那里等待他,只是跟随着那无比悲慯的歌声。
——如果闭上双眼,作了一场梦。你会在梦中吗——
为了回应快乐地诉说着,梦想有朝一日可以成为歌剧女伶的少女,少年只希望她能绽放笑容,于是独自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