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的人口充斥着亲子档、情侣档和学生团体,也许就假日的主题乐园来说,这样的人数并不算多,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欢乐的笑容。
在这群人之中,只有我身旁的露莉丝周遭围绕着灰暗的气氛。
今天的她连身上的衣服都是深灰色的,虽然服装的设计颇为别致,不过我总觉得不适合露莉丝。灰色的长袜包覆着纤细的双腿,小脚上穿的则是黑色的皮靴。
感觉上这四天来,露莉丝的服装颜色是一天比一天黯淡,从米黄色的睡衣→水蓝色的薄绒衫→蓝色的连身洋装→深蓝色的衬衫和裙子→黑白相间的内……咳、咳!这个先撇开不谈。
「呼……」
柔软可爱樱唇微微一张,呼出了细微却沉重的气息,就连她呼出的空气都像是污浊的浓烟般,看样子情况十分不乐观。
露莉丝到底怎么了?
前几天的她是那么神采奕奕,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是那么高兴。
那天我们带她参观学校后,一回到家她的态度就显然很不对劲。
比起前一天不小心将荷包蛋砸到我脸上的时候还要消沉。
「唉……」
露莉丝的眼神里充满了寂寞,还不时叹息,若是和她视线交会,便会慌张地别开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难不成是得知我对她求婚的真相了?这只是一场误会的事情已经穿帮了吗?假如真是这样,那么她的情绪会如此低落也是很正常的,她一定大受打击,不过真相大白的同时,也就代表着事态会就此好转吧。
虽然我不清楚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至少误会解开了,露莉丝现在也许是因为脑袋一团混乱而无法思考,不过不久之后,她就会从我面前消失吧。
既然求婚之事只是误会一场,那么她继续住在我家反而奇怪。
一旦她离开我身边的话,我就不必再担心别人会散播对自己的不利谣言,也不会再被别人说成是萝莉控,没办法上学的危险性也一起消失了。
所以啰,如果真的解开误会,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难受?
的确,让露莉丝沮丧的罪魁祸首是我,但是误会迟早要解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希望往后还能做回普通朋友。
我明白这是最好的结果,我一直如此期望,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
「唉……」
在露莉丝再度叹息的同时,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这下子连我口中呼出的空气看起来也像是乌烟瘴气般混浊了。
「两位久等啦~~!」
一如以往的明快的声音,划破了飘荡在我们之间的沉重空气。
「怎么样~~?咱今天特别挑了一件漂亮的衣服,走的是可爱由月路线喔。」
声称要走可爱路线的由月挺起胸部,还露出灿烂的笑容,她上半身穿的是乳白色的薄绒衫,胸口上绣着最近很流行的厂牌商标。
「怎么样?要咱转个身给你看吗?」
说话的由月在原地轻快转了个圈,她的下半身穿着牛仔短裙,米黄色的过膝长袜包裹着从裙子里延伸出来的白皙美腿。
坦白说,这身打扮非常适合个性活泼的她。
「好漂亮。」
露莉丝缓缓地拾起头称赞,脸上的笑容显然是硬挤出来的。
「哎呀,你好像没什么精神,不要紧吧?是因为在不熟悉的土地上生活所以觉得疲劳吗?」
「不……我没事。」
话虽如此,露莉丝看起来还是有气无力的,双肩也很沉重似地向下垂,看到她那副模样,总令我忍不住想为她做点什么。
「真的吗?那就好,我们进去吧。」
由月带头走向售票口。
「首先从那里开始玩起怎么样?」
我顺着如月的视线看过去,所谓的那里是……
鬼屋迷宫……据说是由古老的军方医院改建而成的建筑物,看上去就像真的有幽灵出没的废墟……我的脑袋突然一阵晕眩。
「我猜露莉丝一定是和你吵架了对吧?这可是修补你们的关系的好机会喔……」
由月在我耳边轻声说了这番话后,边笑边走了进去。
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由月那个笨蛋!
我明白这是由月的一番好意,等露莉丝受到惊吓的时候,我再跳出来英勇地保护她,如此一来我们就能顺利和好,由月打的如意算盘多半是这样,我了解她的用意,也非常感谢她的这番好意。不过这里……
「啊,等等我,由月。」
露莉丝偷偷瞄了我一眼,急忙朝由月追了上去,看来她并不打算等我。
一个人被丢在这种地方的话….…我环顾四周。游乐园这个区域显得相当冷清,想进鬼屋探险的人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人。
「你、你们两个等等我啊!」
我连忙追赶已经走远的两人。
一穿越人口,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黑暗。空气冷飕飕的,一定是开了冷气的缘故。
可恶,竟然玩这种小花招!以吓人为乐的休闲实在太糟糕了。真是的,这个世界真的病了,为什么要搞得那么……
我一边抱怨一边快步跑向露莉丝,她及腰的黑色长发正英气焕发地摆动,小小的背影现在看起来十分可靠。
还剩三步、两步、一步……
「哇!」
「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露莉丝的右手边有、有一颗头!拖着长长的脖子!没道理啊,人绝对不可能会有那么长的脖子!那、那不是人,不然会是什么?是妖怪、妖怪啊!仔细想想,好像常听人家说人造鬼屋这类的场所会引来真正的鬼怪……
噫噫噫噫噫噫!不要啊啊啊啊啊!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谁、谁来救我啊啊啊啊啊!
「你还好吧?贡。」
一个声音传人耳中、一个可爱又温柔的声音,接着传来了温热柔软的手掌触感。
这是人的体温,她的体温……让我内心稍微平静下来。
睁开眼睛一看,露莉丝就站在我面前,她抬头注视着我。比周遭的黑暗更加美丽深邃的瞳孔,正映照出我的模样。我的表情看起来还真没出息……
「贡,你还会怕这种东西吗?」
露莉丝的脑袋微微一偏,顺势摆动的柔顺秀发在黑暗中闪烁美丽的光辉。
「呃,不不不,怎么可能,我已经十七岁,十七岁了喔。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会们鬼呢?这、这种骗小孩的东西,谁会怕啊,哈哈。」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反射性地躲到露莉丝背后,抓住她纤细的肩膀不断颤抖。
「你会怕吗?」
「…………会。」
我……最怕的就是妖魔鬼怪了,我不但讨厌听鬼故事,看到电视上准备播欣灵异节目时,还没开场我就会立刻转台。
我认为来游乐园逛鬼屋根本不合理,为什么非得花钱进来被人吓不可啊,游乐园里明明有云霄飞车或者海盗船等等可以享受强风迎面而来的快感,使人身心畅快的游乐设施,为什么一定要跑进这种密闭空间里来呢?没道理,这实在是完全没道理啊。
「我想应该会……」
我紧闭双眼回答,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看不见任何可怕的东西,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不要紧的,有我在。」
露莉丝温柔地安抚我,由于她实在太可靠,害我都快流下泪来了。
「喂,你们两个发生什么事了吗?咱听到好大的惨叫……声。」
由月的脚步声在我们身边停了下来,我感觉到周遭弥漫着异样的空气。不过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要是现在离开露莉丝的话,就等于要我的命!我绝对不放手。说什么也不放手!!
「贡从以前就很怕这种东西……」
「什么?他怕鬼?」
由月的声音显得有些错愕……不过我不在乎。要我说几次都行,要是离开露莉丝的话,我只有死、死、死路一条!
绝对绝对~~~~~~!不离开露莉丝!!
「这真是……出乎意料……」
由月的声音又显得非常难以置信……不过我不在乎!
我再强调一次……
离开露莉丝等于是宣告我的死!换句话说,就是我会Go to HELL!
地狱充斥着恶鬼啦、阎罗王啦、德古拉啦、科学怪人啦、带着曲棍球面具的杀人魔啦、恶梦的钩爪杀人魔等等……总之是凶神恶煞汇集的地方,而且住在那里的全都是幽灵……
会、会没命的!我在地狱里一定也会没命的!而且会死个两次,三次、四次!
不、不要!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嗯~~这样子……也好啦?」
我好像听到由月喃喃自语的声音……
「那么我先走一步啰,两位慢慢跟上吧。」
「啊,由月……」
露莉丝发出困惑的声音……我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露莉丝正露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贡,你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我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嗯,我知道了,那我们走吧。」
露莉丝看着我,神情显得有点高兴。
「贡真的一点都没变。」
希望你别因为这种事而露出高兴的表情,但是现在的我没有余力抗议了。
「真、真没面子。」
勉强挤出这句话后,我一边躲在露莉丝背后一边迈开脚步。
抓住露莉丝纤细柔软的肩膀,将整个人缩在她的身后,由于闭着眼睛不好走路,所以我索性透过露莉丝的肩膀窥视着周遭的情况……结果我后悔了。
就在不远处,有个浑身是血的人……那是装扮成强尸模样的人吧?因为实在太恐怖了,我瞄了一眼就立刻闭上眼睛,所以没有看得很清楚,接着又瞥见一身黑夹打扮的女人……那是什么?死神吗?脸上还带着一副墨镜,肯定是要来杀我的。噫噫噫噫噫噫!住手、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别紧张啦,贡。这里其实没有想像中可怕。你看,那边的鬼只是人偶扮的。」
露莉丝太天真了,像我这种极度怕鬼的人,还是有可能会被人偶吓到失禁的,摆放在这种阴暗场所的人偶,不用刻意装扮就很吓人了,简直就是犯规!
「贡,你振作一点,贴得我太近的话……嗯,我会不好走路的。」
不会吧?你是要我去死吗?要我下了地狱继续死吗?要我受到幽灵包围而死吗?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对不起,对不起,露莉丝。我再也不会做惹你不高兴的事了,我不会再闯进试衣间了,请原谅我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啊,不行啦,贡。你不和我保持距离的话,又会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了……真是的!」
露莉丝用有点高兴的声音说道。
「真拿你没办法……」
露莉丝轻轻地将我的手拉开。噫噫噫噫噫噫噫!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太狠了!住手,求求你,露莉丝,别丢下我不管啦!
突然间……脸上传来一股柔软的触感,仿佛一头栽进棉花糖堆里,一阵难以形容的肥皂香扑鼻而来……这这、这是?
接着一双纤细的手臂……环绕住我的脖子……
「不要怕,贡,有我在。」
「露……莉丝?」
眼前我的脸正贴在她衣服的……胸口部位……可以隐约感受到她的心脏噗通、噗通在跳动。
「你闭上眼睛,跟在我身后就行了。」
微微将我推开的露莉丝抬头对我这么说,她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的神采,眼神就像前几天刚到我家来的时候一样闪闪发光。
看到这样的她,我顿时觉得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不再那么害怕了。
「那我们走吧。」
露莉丝牵着我的手往前走,后来总算带我脱离了鬼屋。
「真没出息啊……小贡。」
坐在休息用的长椅上,由月一脸愕然地看着我。
「我也没办法,害怕的东西就是害怕。」
我边说边别开视线,总觉得有点尴尬。
「可是……躲在露莉丝身后走出鬼屋,也未免太难看了吧?」
「那是……是啦,你说的没错……」
唉……叹气的由月耸了耸肩。不过她马上又露出笑容。
「算了,没差啦,反正露莉丝好像也打起精神了。」
「你也注意到了吗?」
对于我的问题,由月又再度叹了口气,又一次耸肩。
「毕竟她的态度转变得太大了,大概是在第一天放学带她参观学校之后吧?在那之前都还活力十足的,在那之后却突然变得无精打采,咱还猜想她一定是和贡吵架了……」
我想我们没有吵架。即使我不小心闯入试衣间、不小心推倒她并且还吻了她,我们也没有吵架……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我才怀疑是不是误会解开了,不过这只是我的臆测,不敢保证一定是这样。到底露莉丝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无精打采的呢?
「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呢?当时我去找真刚老师了,所以不晓得有什么事发生。」
「唔~~咱也不清楚。不过她好像和我们班上的女生们聊了一会,就是找小贡讲话的那群女生。」
和我讲话的那群女生,我摸索三天前的记忆。
……啊,就是说我是萝莉控的那群人。
「咱本来以为是那些人对露莉丝说了什么讨厌的话,不过似乎不是这样。』
『如果知道会给守本同学带来困扰的话,我想那个女孩一定会选择在你面前消失。』
真田老师的话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实际上这确实有可能,假如那些人告诉露莉丝『萝莉控』这类的事情,那么露莉丝为了避免给我添麻烦……
也许会决定和我保持距离。
「怎么了?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不……」
我轻轻摇摇头,毕竟我还不能确定……
「贡,喝柳橙汁可以吗?」
露莉丝回来了,贴心的她为了筋疲力尽的我去买果汁,温柔地将果汁罐递给我的她,看起来就像天使一样。
「谢谢你,露莉丝。」
「由月要喝可乐对吧?」
「嗯,谢啦,露莉丝。」
将红色的易开罐递给由月后,露莉丝微微皱着眉头说:
「不过由月,碳酸饮料是会溶解骨骼的,千万不能喝太多唷。」
你的发言好像欧巴桑唷,露莉丝!
说出这番言论的露莉丝喝的饮料是奶茶,而且还是用比一般红茶贵上二十圆的皇家红茶,高级的牛奶搭配上等的茶叶,含了一口有专家挂保证的罐装红茶后,露莉丝的感想是……
「不怎么好喝。」
哇!竟然挑剔制造商赌上公司存亡所制作出的顶级饮品。
「感觉有点加工太过头了,喝不出原料本身的美味……」
接下来的五分钟,我们被迫聆听露莉丝的红茶讲座。
我面带微笑看着这样的露莉丝。
太好了,她终于恢复成以往的她了,看样子误会应该还没有解开。等等,我在高兴个什么啊!早晚都要把话说清楚的,不过现在只要能看到露莉丝展露笑容就足够了,我忍不住这么想着。真是没救了。
「啊,对了,由月。刚才我去买饮料的途中,看到好多巨大的咖啡杯,那也是游乐设施吗?」
正当我陷入沉思的时候,露莉丝若无其事地说出相当危险的话。
由月的眼睛突然为之一亮。身为最理想的倾听者,同时也是最可靠助力的她,只有在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必须要保持警戒。
「呵呵呵,露莉丝。那的确是游乐设施,不过操纵是需要技巧的。」
由月自豪地将两手叉在腰间、挺起胸部,而露莉丝则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过去。
「这样啊?那由月会操纵吗?」
「那当然了……」
露莉丝的表情由惊愕转为崇拜。喂,别对露莉丝说得好像坐咖啡杯很了不起一样。
「事实胜于雄辩。咱马上示范给你看,跟咱来。」
由月煞有其事地说着,此时我的心中萌生了一股无法形容的不安感。
俗称旋转咖啡杯或旋转茶杯的游乐设施,我实在不怎么喜欢。一下子说不喜欢鬼屋,一下子又说不喜欢咖啡杯,听起来好像我这个人根本就讨厌游乐园。
不过绝对没有这回事,我只不过是无法喜欢那种不断旋转的感觉罢了,恕我再强调一次,我绝对不讨厌游乐园,不管是云霄飞车也好、海盗船也好,飞天魔毯也罢,我都不讨厌。
不过就是唯独对咖啡杯没辙,更何况坐在我眼前的是由月,是启动顽皮模式的由月,说这是最坏的组合一点也不为过。
「由、由、由月!转慢一点好不好?转慢一点比较能够欣赏周遭的风景,对吧?」
「啊哈哈,你说的应该是摩天轮吧,小贡坐上这个后变得更幽默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也没有余力开玩笑了。
「你、你看,露莉丝也觉得很不舒服了……」
我说着转过头去看露莉丝……但是她却………
「速度还满快的,是要转动中间这个转盘吗?」
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单手押着被风吹起而飘到脖子和脸上的头发,单手扶着咖啡杯的杯缘保持稳定的姿势,那个样子与其说是可爱,不如说是帅气,就好像骑马的女人一样挺直上半身……我不知不觉看得入神……
「喔,看来贡也不要紧,那我就再加快转速啰!」
耳边突然传来恶魔的声音。啊~快~~住~~手~~!
啊,我开始看见幻觉了……
不断旋转的视野另一端,突然闪过像是教室的景色,身穿一袭黑色西装的真田老师,正表情严肃地注视着我……呜。
——三分钟后。
嗯……!感觉……好想吐。
从咖啡杯上走下来的我,拼命在铁板制的地面上保持平衡,感觉连地面都在摇晃…,不扶着咖啡杯根本站不稳,这该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我现在觉得非常恶心。胃好像不断地翻转?不,我说的不是胃的内部……而是胃本身好像打果汁机一样旋转个不停。恶~~!
「你没事吧,贡?」
就连替我担心的露莉丝也显得有些疲惫,不但脸色发青,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的,看来她也承受不了超高速旋转的威力。
「哎呀,看来咱好像转得太过头了,你们两个还好吧?」
罪魁祸首的由月本人完全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真不愧是超级班长,希望她能够明白不是每个人的身体构造都像她那么特殊。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噢?噢?」
由月发出奇怪的声音,苗条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嗯,看来由月也是普通人,都是她得意忘形的关系,活该……话虽如此,但是也不能放着她不管,毕竟是女孩子,而且还长得很可爱,再说今天她为了我们的事费了不少苦心。
「班长,你还好吧?」
「抱歉……呀!」
由月突然发出非常不像她的可爱悲鸣,看样子是脚绊到咖啡杯的出口了,只见她双手乱挥,重心向前倒。
「哇哇哇,小心!」
我立即上前撑住由月的身体,幸亏她很轻,不过看她这么苗条,也不可能重到哪里去,实际上她和同年龄的少女比起来也算轻的了……大概吧。
不过……我失算了,我没料到自己现在的平衡感竟然如此派不上用场。
「糟糕!」
我膝盖一软,同时身体向后倾倒,由月的身体顺势朝着我压了下来。
「哇!」
一连串的动作让我来不及反应,背部直接撞击地面,不愧是铁板制的地面,感觉非常疼痛,但是这还没完……
「呜!」
由月的身体有如追击般压在我上面,虽然她很轻,终究是一个人的重量,强烈的冲击使我反射性地抬起头来,在那一瞬间……一股软绵绵的触感自嘴唇传来……
「唔……唔?」
嘴里响起沉闷的悲鸣……嘴里?咦?这是……咦?
由月的脸庞就在眼前。啊,原来由月有着这么漂亮的茶色瞳孔啊……长长的睫毛看超来也十分美丽,哈哈哈……
我开始逃避现实……
「贡,你还好吧……啊!」
但是露莉丝的声音硬是将我拉回现实。
隐约可以瞥见露莉丝傻楞楞地站在视线的一角,她睁大眼睛,脸部的表情僵硬。
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当然的……毕竟我们不但抱在一起倒在地上……而且由月的嘴唇还正好压在我的嘴唇上……
两手按住我的胸口,由月勉强站起身。
「呃,那个、这个……咦咦咦?」
由月陷入极度混乱当中,眼神游移不定,嘴唇也不停颤抖。
她两手抱着头,脸颊越来越红。
「啊,啊,那个……那个那个,呜……」
慌张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当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班长……呃,刚才那是……那个……」
口中不断重复毫无意义的只字片语,虽然是一场意外,我还是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还有由月,做出这种女孩子的反应我会很困扰的,真希望你能像往常一样笑着带过……不不不,这太强人所难了。唔,真是的,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好啊?
「啊……啊……」
看着互相对望的我和由月……露莉丝发出了小小的呻吟声。
「露莉丝……?」
她两眼无神、樱唇微张,身体不断颤抖……
「刚、刚才那是……」
不听我把话说完,露莉丝便一语不发地转过身,连身裙顺势翻起,露出了过于纤细的大腿。
接着露莉丝冲了出去,她小小的背影就在我眼前逐渐远去。
「小贡,咱不要紧。你快去追她……」
回头一看,稍微冷静下来的由月催促着我。
「真不好意思,害你们的关系变得更糟了,看来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由月边说边叹了一口气,我对她回了一句『抱歉』后,赶紧转身去追露莉丝。
最不能让露莉丝看到的场面……被露莉丝看到了。
那是一场意外,我可以断言,不过即使如此,仍然是不能让她看见的场面。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露莉丝,等等我!」
是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吗?她完全没有回头的迹象。
她运用身材娇小的优势左逃右窜,想要摆脱我的追赶。
必须想个办法追到她才行……追到她……追到她…………然后呢?
追到她又能怎么样?这个问题瞬间掠过我的脑海。
跟她道歉吗?为什么?我们的婚约本来就是一场误会,换句话说露莉丝既不是我的未婚妻,也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即使是挚友,仍然属于朋友的范畴,就算我和其他的女孩子接吻了,也没有必要向她道歉吧?倒不如说向她道歉反而奇怪吧?
越思考越混乱……
最后我只归纳出一个结论,就是先追到人再说,追到人再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露莉丝,拜托你停下来!」
不顾周遭的异样眼光,我大声喊叫,虽然我不认为这么做她就会停下脚步,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这么做,绝对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要是直接让她走开,那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了,我有这种预感。
总之我想和她说话。无论是要道歉还是做什么,都得要等到说上话之后。
「露莉丝!」
跑着跑着,我们来到了游乐园的中心地区,一座小型人工湖的湖畔,露莉丝背对栅栏、面对着我,由于跑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两颊也红通通的,同时大口大口地喘气,纤细的肩膀激烈地上下起伏。
「露莉丝……你听我说……」
我向前踏进一步,露莉丝就向后退一步,我踏进两步,她就退后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看似缩短了,却一点都没缩短。
「露莉丝……」
「贡……你喜欢我吗?」
露莉丝用非常认真的眼神凝视着我,那对美丽又深邃的黑色瞳孔仿佛随时会把我吸进去。
「回答我,贡,你喜欢我吗?」
露莉丝假装镇定地询问,可爱的声音不断颤抖,脸上也露出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
「露莉丝,我……」
「如果你喜欢我的话……就在这里吻我……像电视剧或小说里的情节一样,由贡主动亲吻我。」
那是一个相当平凡的要求,对于男女朋友来说,接吻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自然……比起说出我爱你之类的话更容易做到。
但是我犹豫了,我陷入犹豫之中。
因为周遭的人们听到露莉丝的发言后,纷纷将视线投注在我们身上……
要我无视这些视线,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外表看起来像小孩子的露莉丝——
「贡,你不是……向我求婚了吗?而且还把这朵花……送给了我。」
像是在证明过去的回忆一样,露莉丝打开吊坠的盖子,里头放着五年前我送给她的四叶草……据说可以招来好运,拥有四片叶子的……酢浆草。
「贡……你吻我……像吻由月那样……吻我好不好……贡。」
倘若说出这些话的人是由月,我会吻下去吗?
假如露莉丝的外表是和我同年龄的女高中生……我会吻下去吗……?
「露莉丝,我……」
我朝她走近一步,总之现在必须先安抚她的情绪。
表面上装出冷静的样子,我在心中不断对自己说着违心之论,一步步走向露莉丝……
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露莉丝的表情。那张可爱的脸庞上,那张看起来像小学生的脸庞上,充满了悲伤、寂寞与绝望……斗大的泪珠自眼眶扑簌扑簌往下掉落,滑过她柔软的脸颊……落在地面上。
再走一步,我的手就能触碰到露莉丝。
我默默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接着将她小小的脑袋抱在怀里。
没有让周遭的人们看到我吻她的场面,也没有对她拿出我喜欢她的证明。
拥抱露莉丝的瞬间,她的身体骤然一震。想必这个举动令她大受打击……因为我没有吻她,也没有告诉她求婚的事情是货真价实的。
我背叛了她……
露莉丝摇摇晃晃地将我轻轻推开。
她抬头望着我,含着泪强颜欢笑,并且缓缓张开嘴唇……
「对不起……」
最后说出了一句道歉的话语。
「是我自己……会错意了……给你添麻烦了吧。对不……起,我……对不起……」
不带感情的无机质声音。不对,那是因为感情起伏过于激烈,超越表达的限度,才使变质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
「对不……起。」
流着泪又向我道一次歉之后,露莉丝转身跑走。
她就这么从我眼前逃走,我却没办法追上去。
「我回来了……」
脑袋完全无法思考,她悲伤的背影、道歉的声音,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真正该道歉的人明明是我才对,都是因为我没有早点解开误会。
屋子里昏昏暗暗的,没有人开灯,露莉丝也不在。
那是当然的,她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也不是我的恋人了。
说不定也不再是我的同班同学了。
我们只是五年前的老朋友罢了,虽然以前的感情很好,但是现在的我连她一个小小的要求都办不到,只是这种程度的朋友罢了。
她不可能待在我的房间里,因为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但是……
现在想想,露莉丝来这里也才一个礼拜的时间……
这一个礼拜里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我觉得我们好像在一起生活了一年之久。
时间是晚上六点,如果露莉丝还在的话,应该是在厨房做菜的时间了。
不久之前还可以听到咚咚咚的菜刀声,看到露莉丝踩着轻快的脚步,愉快地做着料理的模样,虽然也曾发生过把烹饪服错当成围裙的乌龙事件,不过她看起来总是那么开心,光是看着她快乐的背影,不论是罹患感冒的忧郁心情或是一整天的疲劳都能一扫而空……
阴暗的房间,寒冷的房间……不断助长寂寞滋生。露莉丝在的时候,整个房间看起来金碧辉煌的……而且十分温暖、舒适。然而现在……
没办法。这是我自己期望的结果,自从露莉丝来了以后,我就一直期盼能够解开误会,好让她离开这个家,因为如果被周遭的人知道我和她很要好,不晓得会被说得多么难听……
因此我一直想要早日解开这个误会。
明明是这样的,但是为什么……
房间的景色开始扭曲,昏暗的房间仿佛被一层水膜包覆般不断扭曲变形。
「可恶……」
真差劲、真没用,怎么会这么没出息啊。我紧咬嘴唇。
为什么我的心情会如此……可恶、可恶、可恶。
我强忍着泪水,朝墙壁一阵猛槌,拳头有种麻痹的感觉,可是我不以为意,继续揍着墙壁,如果能平息这股无处宣泄的心情,断个一、两根骨头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股纠结在胸口的郁闷心情迟迟没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