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章 该守护的

  【一】

  身体上的伤能用肉眼判断。

  但心灵的伤却是无法用肉眼确定的。只有本人——不,有时候连本人都难以掌握。

  昏睡的华鬼总是伸出手,彷徨地寻找着什么似的。这时候神无就会握住他的手。想到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求助,那种悲伤就让神无痛彻心扉,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来。

  几个小时后,华鬼的呻吟声终于变得稍微平稳。那优越的自我治愈能力让人惊叹,虽然持续高烧,但起码算是越过一道坎了,神无松口气,拿着脸盆走出房间。迷路了好几次,总算走到厨房,拿了点热水,再次边迷路边往华鬼的房间走。华鬼还在沉睡。但似乎跟她外出时有所不同。仔细看看,原本放在被铺上的兔子玩偶位置改变了,被放在枕头上。那从被铺中探出来的手,可以推测是华鬼把兔子放在枕边的——

  那平常绝对无法看到的情景让神无不由得微笑,华鬼像把脸凑到兔子玩偶身上一般沉睡着。

  因高烧而沉睡的他,让神无联想到“可爱”这个词。她慌忙摇头甩掉这种荒唐的想法。打开毛巾放金脸盆中,确认了温度,再把另一条毛巾放进去。面对意识不清醒的人,在不触碰其伤口情况下为他清洁身体。更换新浴衣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神无的体力跟腕力都比正常人差。但她不想把这事交给别人,于是深呼吸一下,来到他身边。

  掀开杯子,热气扑面而来。也许这样的热度是理所当然的,但浴衣被汗濡湿的程度远超想像。擦汗、换衣服、换被子、一系列动作都需要大量的水。

  她边想着,边揭开他衣服,华鬼的身体突然颤抖,炽热的手腕放到坐着的神无脚上,迅速抓住她的衣服。

  “华鬼?”

  吓一跳的神无注视着他,一直高烧不退的男人似乎没睁眼的征兆,而且还呈现出一副安心入睡的神态。神无慢慢地、恋爱地抚摸着他的头,想到冷空气会跟高烧一起夺走他的体力,便试着拉开他的手腕。但他完全不为所动。于是她就想到压他的手腕,却反而加重了他手腕的力道,让她狼狈不已。

  他不送开手腕根本没办法给他换衣服。她看看急救箱。急救箱中有剪刀。虽然很犹豫该不该剪掉衣服,但这样下去会让他伤势加重。想到为了止血死命按住肩膀的他,神无探出身子,揭开浴衣的带,摸了摸汗湿的浴衣。

  这是不是太奇怪了,她把手放到华鬼肩膀上,歪着脑袋想,突然房间的纸门传来激烈的声响。

  “不知有没有用,这药——”

  粗暴地敲门后,手持茶色小瓶子的忠尚拉开纸门,又马上关上,然后再打开。

  “我会让其他人别靠近。”

  忠尚以极度认真表情诉说着“交给我吧”,神无吓了一跳,知道自己确认华鬼伤势的动作招来误会,脸色一片赤红。

  “不是的……”

  神无慌忙解释,但在她说话之前门就关闭了。忠尚肯定是误会了。神无慌张站起来想要解释,脚被华鬼抓住,害她一时失去平衡,整个人趴在榻榻米上。看来动不了了。

  神无叹息,重新坐好,看着在华鬼手中的脚踝,感到烦恼。多用力也无法拉开华鬼的手。思考着要怎么办时,不知不觉就轻抚着华鬼的手。那种轻柔的动作让他力道有所缓和,这样就能追上忠尚解释了,神无把脚从他手中抽出,站起来。才踏出第一步就发现华鬼身体跟着仰起来,她赶忙转身握住他的手。

  但他挥开了神无的手,自己站起来,盯住地板某一点。

  “华鬼?怎么了?”

  神无想着该逃走还是该留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华鬼只是盯着某一点,只是站着。神无奇怪地打量他的脸,发现他的瞳孔平没有焦距,再回头看看纸门,确认目前的状态是安全的。还是趁华鬼再躺下前给他换衣服比较好,神无走到他身边。

  “我给你擦汗,然后换上新浴衣……”

  不知道他有否听到,神无递出浴衣,华鬼的视线稍微动了动。因高烧而焦距模糊的瞳孔来回看着浴衣跟神无,然后伸手拿过浴衣,小心护着行动不太利落的左肩,让人意外的乖巧地把身上的浴衣脱下来。但似乎没办法完全理解神无的意思,只是张开要换上的新浴衣。神无慌忙拧干毛巾的水,边说明边递给华鬼。正当神无怀疑他是否听到时,华鬼接过毛巾开始擦拭身体。

  神无尽可能低着头从华鬼手上接过毛巾然后浸入热水清洗,再交给他。虽然跟预料的情况大大不同,但华鬼能自己动实在太好了。暗自松一口气的神无,为榻榻米上那外衣跟内衣尴尬不已,耳根通红地拿起衣服递给华鬼。华鬼没说什么只是按照她的指示行动,换好衣服好就摇摇晃晃想要钻回被子里去了。

  神无阻止他的行动,把给自己准备的被铺换到他睡的位置,然后再让他躺下。虽然还想要处理他的伤口,但不知道是否有意识的华鬼无法忍受长期站着吧,因此她只能放弃换药的行动了。

  钻进被铺后,华鬼陷入沉睡状态。毒素影响还是伤口影响呢,他始终高烧不退。摸了摸他的额头,神无判断该让他降温,于是拿起换下来的衣服走出房间,被聚集在房间门口的忠尚的新娘们吓一跳。

  “换好衣服了?”

  “我们没其他意思的,只是来看看情况。”

  “嗯,其实我到庭院有工作,就想着顺便过来看看你。我不是在担心你哦!”

  “反正我们有空,就勉为其难地帮帮你吧。”

  她们边戒备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看到她们的样子,神无的表情缓和下来鞠躬。

  “没问题的,谢谢你们。”

  说完,想起要晒干被铺还有需要准备冰袋给华鬼退烧用。神无鞠躬,拿着换洗衣物和被铺,想要寻找能晒干衣物的地方。但被子比想像中重,让受伤的脚无法支撑,整个人往前倒。

  “危险!”

  几个女人大叫着支撑住神无倾倒的身体,其他女人从神无手上抢过被子。

  “要晒被子吗?衣服我们给你洗了。还需要什么?应该是——冰袋吧?”

  “放冰的东西就在橱柜的里面。你还没吃午饭吧?我给你带点吃的来。想吃什么?”

  聚集在房间前的新娘们包围住神无,神色认真地询问,神无紧张地回答后,新娘们点点头就走出房间了。

  “大家,被忠尚大人发现就会骂我们了,要安静点——鬼头的……神无,后面那个人,你先让他睡下比较好。”

  神无吃惊地看着四散的新娘们的背影,发现华鬼站在背后,赶忙走过去。应该睡着了的他,现在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神无干净把华鬼带回被铺中,使他睡下,然后对着纸门深深鞠躬。

  “被打得很惨呢。”

  光晴捡起丢在水羽身旁的衬衣,看到上面的伤痕,丽二苦笑。衬衣上皆是赤红的血花,裂开了好几道口子。尤其是心脏附近的痕迹比其他地方要深得多。

  “傻瓜也知道拿刀的疯子有危险……拉不开距离呢。”

  水羽不高兴地回答,不甘心地别开脸。虽然避开了多次攻击,但对方的能力不弱,以速度见称的他也难免受了几刀。即使说用惯了武器也不可能让水羽陷入如此苦战。

  作为鬼头庇护翼的水羽,没能击中响一下。

  “那家伙,身体机能比我想像中好。”

  不甘愿承认响能力的水羽坦白地对两人说出自己的观感。虽然雷雨一战时已经有这种感觉,但一对一果然还是很吃力。他的能力跟他们并不相当,而是——

  “原本他就是三翼候选者。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操纵情报的男子,得知了原本被隐藏的候选情报淡然说出来。

  “……三翼候选?他吗?”

  “原来如此,他就是五个人选中的一个,够强的。那家伙的庇护翼功夫也不错,但不成问题。”

  水羽点头,光晴沉默。那种绝对能力差距的感觉,跟面对华鬼时产生的太相似了。堀川响候补的也许不是三翼而是更高的位置吧。尽管心里觉得疑惑,却无法用言语顺利表达出来,水羽表情复杂地叹息,看向休旅车,却无法用言语顺利表达出来,水羽表情发杂地叹息,看向休旅车。车内的桌面上放着从响庇护翼手上缴纳到的刀子。跟在学校射向神无的类型相同,涂抹着同种毒素。

  “华鬼中的毒也许非常厉害。”

  光晴脸色大变。

  “中毒?”

  “嗯。他守护着神无,没让她被箭射中。连肉带血地把箭拔出来,但毒素应该即时反应了。华鬼似乎失去了意识。”

  “——守护住了,真是乱来的家伙。”

  光晴低语,粗鲁地挠挠头。

  把自我意志跟本能放在秤杆上衡量,多数时是本能取胜。一直以来都想要杀死神无的华鬼在危急中守护着她,那肯定是他一直隐藏的本能。

  以伪装来保护自己的鬼,过去曾经展露于人前一次的心灵碎片——并没有消失只是隐藏于心底,等待时机再次出现。

  “现在已经无法相让了。”

  光晴的想法似乎跟水羽一样,丽二也深表同意。

  “是啊,不能把神无交给华鬼——他们也这样想吧。”

  “丽你的笑容虽然爽朗,但眼神非常认真呢。”

  “是错觉吧。本来我的立场就尴尬,即使认真也……对了,回到学校要调查一下辞职信的写法才行。”

  “辞职信?”

  “我辞掉工作的话,大家就是平等了吧?好期待呢。”

  脸上挂着奇妙笑容、架着望远镜的丽二的话让另外两人跳起来。水羽走到坐在大石头上的光晴身边,皱着眉头来回打量他们俩。

  “你该不会想做回学生吧?”

  “是吗?”

  两人想到丽二穿上制服的样子,表情不由得一变。一直以来都以保健医生出现在学校的他,如果以其他身份进入学校,他本人也觉得怪异吧。第一,学生们都认定他是保健医生的情况下,学校不可能给予他学籍。除了教职员以外,其他事务员也是不可能的。原本学校就是看中他的医术,冒着风险把他聘到学校去的。

  “我否决。”

  “是啊……怎么办?”

  “既然都是无法实现的,就别管了。”

  两人窃窃私语,互相点点头。无所谓地观察着大量情况的丽二,歪着脑袋看向水羽。

  “如果连肩膀的肉都剐出来的话,华鬼的伤应该很严重才对,但大屋的人很平静。就像是明知道有人监视也无所谓的感觉。”

  尽管大屋附近有未知的敌人,但大屋内的人还是安安静静毫无行动。听到丽二的问题,水羽悠然地以望远镜观察全屋。

  寄居到华鬼家不久,他就马上发现这家庭的异常。生活了十年的大屋,即使是鬼头的住所却不是华鬼的住所,华鬼在家族中总是被孤立。一开始水羽对这状况深感困惑,但渐渐地也就见惯不怪了。

  “以前就是这样了……真奇怪,因为华鬼是鬼头所以不能引起骚动吗?”

  华鬼是鬼头。身为鬼族之长的他,不应该依靠旁人,而是凭着自己力量生存——所以忠尚严厉要求众人“无论华鬼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手帮助”。受到这句话的影响,华鬼心怀死的领悟生存者。

  “因为是鬼头……?”

  光晴不由自主重复那句话,水羽点点头苦笑。过去,看到满身是血的儿子,忠尚表情不变地说出这句话。在光晴和丽二的注视下,水羽无法释怀地叹口气,明白自己说出的话是多么难以理解,转头看向森林。

  远处传来干枯树枝细微的响声,森林营造出的安宁气氛中还有别样的色彩。那鲜明的颜色,是熟悉少年的不熟悉打扮。

  “雷太?”

  边摇晃着明亮栗色长发,边粗鲁地往这边走来的少女。为了不让树枝勾到裙摆,少女把裙摆提起来,那动作大胆得跟她可爱的容颜一点都不相称。

  “别摔倒了。”

  “知道了。啊,水羽!”

  少女对后方怒吼后才发现水羽在场,马上绽放一抹如花笑容呼唤主人的名字,手却猛烈颤抖。声音跟容貌相差极远。不说话的话就是位美少女,但一说话就是朝气蓬勃的少年。

  少女——雷太看到站在休旅车前目瞪口呆的三翼,不由得皱眉,马上就察觉他们的意思,脸色通红。

  “这!这是工作——!!”

  雷太后退三步,愤怒地吼叫。看到他的打扮,光晴爆笑。

  “哎呀……真是看不出来。满可爱的哦?”

  “我一点都不高兴。”

  本想要帅帅地保护好新娘的雷太,不安地走过来回应道。

  “风太跟他是同个打扮,两个人并排像人偶。”

  穿着忠尚庇护翼服装的郡司饶有兴味地对光晴报告,雷太眉毛倒竖。

  “如果我再高个二十公分就能跟郡司穿同样的衣服了!”

  “那真是遗憾啊,我也想看看呢。”

  郡司夸张地耸耸肩,雷太不甘心地跺脚。因为外表关系,再加上可爱的打扮,身边的人都忍不住露出微笑。

  “要潜入大屋就必须变装。大屋里面情况如何?虽然外表还是一片平静。”

  终于忍住笑的光晴清清喉咙问,雷太跟郡司互看了一眼,马上就严肃地看着三翼。

  “正因为必须报告给你们知道,所以我们才离开了岗位。”

  郡司的声音比平常更冷硬,光晴眯起眼。面对他无言的疑问,回答的认识雷太。

  “我也——有些事必须亲自对水羽说。”

  “什么?”

  感觉到雷太不寻常的气息,水羽简要地发问,沉默一会儿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请暂时让我们卸任。”

  跟三翼同样伺候上级鬼的庇护翼,接受选定后就任。被选为强大的鬼的庇护翼是一种荣耀,不需要任何特别的理由,庇护翼无条件服从主人的意志,若亲自开口要求卸任实在意外——不,也许说例外比较好。

  在主人允许下,卸任不当庇护翼的事情也是有的。尽管非常罕见,也不代表没有。

  但反过来的话,可以说是前所未见般罕见。

  “卸任?”

  “是,我们四个。”

  光晴看着两人,郡司以紧张且生硬的声音回答。比任何人都知道背板主人后果的鬼们,有点动摇地抿着唇叹息。

  “理由呢?那不如永久卸任。”

  水羽那严厉的话让雷太浑身颤抖。他悄悄抬起头,凝视着主人,像要控诉什么似的睁大眼睛,握紧拳头。

  “不是水羽的命令,我……”

  “是忠尚大人的命令。他对住在本家的全部庇护翼只有一个要求。”

  郡司以平板的声音接着雷太说下去。

  “守护鬼头和他的新娘。”

  郡司和雷太背后,被樱花树包围的大屋周边出现了无数的黑影。很多黑影朝四方散去,部分就转移到建筑物房顶。控制大宅四周的黑影,边保持一定距离边设置覆盖建筑物全体的机关,当死角位置也被取代后静止不动。

  “接下来没有得到忠尚大人许可的人,都是排除对象。”

  郡司的眼睛染上一层金黄色。

  “即使是三翼。”

  庇护翼的首要任务是拼死守护新娘——光晴从郡司语气中感觉到一种讨厌的敌意,也无法再质问相爱去,只是安静地点头。

  “对不起,水羽,我走了。”

  雷太脱下假发,交给水羽,低着头快步走回大屋去。相反,郡司却是一脸沉着地鞠躬,然后跟随雷太身后走了。

  “看到那样的表情,也没办法解雇他们吧?”

  水羽的视线从远处的背影上转开,看着手上的假发。如果他不安得连声音都颤抖,那么就没必要服从从未曾宣示忠诚的鬼,即使认为那是正确的判断,也是能够提出抗议。但既然他们想要试试看,熟知以忠尚为顶点营造出的特殊空间的水羽也无法阻止。鬼头本家是不允许他人介入,完全孤立的世界,一旦融入其中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其一部分。

  那也许不是道理。

  水羽发假发放在桌子上叹息。

  “看来回程的目的地已经确定了。”

  “……只此一次。真是的。”

  水羽对苦笑的丽二耸耸肩,站在隔壁的光晴挠着头坐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忠尚大人’的称呼方法不是太奇怪了吗?他们不过潜入去两天了,却似乎完全习惯了那边的生活了。”

  鬼族中即使面对自己上级也不使用敬称,若在名字后加上“大人”二字实属稀有。比起郡司要求卸任的事情,光晴更不能接受这一点,自言自语地抱怨者。

  “因为行动暴露了,反而被对方捉住痛处。”

  只会在称呼新娘时才加上“大人”二字的男人推测到,光晴靠在附近的树干上,郁闷地思考着。看到他那哀愁的样子,水羽无奈地笑笑,转向大屋。

  “华鬼父亲哈市第一次守护华鬼呢。”

  忠尚的庇护翼二十人加上新加入的四人,从四面守护着大屋。丽二微微一笑。

  “是妄撞还是过度保护呢?”

  水羽吃惊地看着他,沉吟附和着丽二。丽二的笑容更深刻。

  “我觉得他只是考虑到自己的立场,然后选择最好的解决办法而已。当然嘴巴上当然说是爱护孩子了。”

  “怎么说呢。”

  不否定不肯定,水羽跟丽二互看一眼,想到那对剑拔弩张的父子不由得苦笑。

  “华鬼伤患康复前,那护身符还是有效的。”

  “我不认为堀川响会善良到等华鬼康复再出手。他似乎打算趁华鬼跟神无在一起时进行攻击。”

  “他有那么坏心眼吗?”

  原本低垂着脑袋的光晴听到丽二的话,猛然抬起头看向大屋。

  “我觉得有。如果他要个别攻击,应该早就出手了。现在华鬼无法行动,我也担心神无的安全,也许我们也潜入大屋比较好。”

  “潜入?但是太起眼——”

  “不,没问题!马上去吧!?”

  光晴双眼闪耀着奇异的光芒,水羽不由得感到惊讶。要躲过忠尚的庇护翼耳潜入大屋的确很不容易。

  “今天无法打破他们严防的阵势吧?”

  “那就明天!”

  光晴说,身体探进休旅车一会儿,满脸笑容地回到他们身边。

  他手上拿着潜入大屋借用电话时使用过的大纸袋。光晴把东西递给一脸不可思议的丽二和水羽。

  “来,明天穿着这个出发!”

  那是一件点缀着众多蕾丝的可爱洋装和一件高档的女用西装。

  经过跟华鬼庇护翼一战却毫发无伤,持续监视大屋的响,冷然地看向手腕受伤的由纪斗和脸容瘀肿的律。响跟水羽战斗的地方,有几棵树倾倒了,地面也多了几个窟窿。

  响毫发无伤的样子,显示出他一如传闻的实力。

  “能动吗?”

  被响一问,由纪斗动动肩膀,确认伤势。虽然跟三翼战斗时负伤了,所幸不算太痛。

  “我没事。律呢?”

  “没事。”

  为瘀肿脸庞冷敷的律简单回应。全靠涂毒的刀子,成功阻挡了丽二跟光晴的脚步,但无法让有着隼之名的少年停下来。响对他们寄予厚望,然而他们却没有完成任务,由纪斗和律羞愧得无法直视响的眼睛。两人早就有被斥责的觉悟,紧张不已,但响似乎沒责备他们的意思,只是俯视着大屋。

  然后,轻轻喊了他们一声。

  两人不解地跟随他的视线,望见一个壮年男子正转向他们这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越过樱花树丛朝他们靠近,两人身体自然戒备起来。

  来者是华鬼的父亲——忠尚的庇护翼首领·渡濑。不理自己的地位身份,丝毫不感觉羞耻对最下层的鬼屈膝效忠的随和男子。

  “想在这里开战吗。”

  说着,响悠然地笑了笑,把手伸向由纪斗。由纪斗把折刀给他,壮年男人预测到他们意图似的停下来。

  “想见血的话,我不会客气。”

  雕刻品一般的脸上挤出一个让人感到恶寒的美丽微笑。这男人不会让私人感情影响到自己吧,由纪斗心思复杂地看着响。连面对唯一应该能使他一直动摇的新娘,也丝毫不见堀川响的怜惜之心。

  “有问题吗?”

  响揶揄地问,渡濑则轻轻叹息。

  “只是警告。接下来没得到忠尚大人许可的人将成为排除对象。作为我个人,不希望大宅附近发生任何麻烦事。”

  “……这样也算是鬼吗?”

  “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好战。如果你明知故犯,我们也不会客气。”

  渡濑背后的樱花树丛中,隐约看到几条移动的黑影。

  响眯起眼。

  “最下层的鬼守护鬼头——真是笑话。”

  “……并不是守护鬼头。”

  那答案让凝视大屋的响的眼神扇动了一下。

  “那要守护什么呢?”

  渡濑冷硬的表情瞬间崩溃。他看到响手上的刀子,垂下头转身离开了。

  由纪斗和律看到站在不远处,无防备地背过身子安静地垂下手的响,不由得感到疑惑。响讨厌麻烦、平常待人也算是有礼的男人,但也有着鬼与生俱来的异常残忍一面。身为他的庇护翼,由纪斗和律很清楚他平常稳重的面具会因突发状况而崩溃,而现在就身处于突然状况中。

  但响收起刀对律说:

  “律,能动吧?”

  “是。”

  “会学校去,我有事情需要确认。”

  俯在困惑的庇护翼耳边轻声交代完,响朝他点点头。去吧,简要命令完,响转向神经紧张等待他吩咐的由纪斗。这几天响的心情很差。手机无论怎样都收信不良,随着时间过去,他的不悦度与日俱增。就算站在他身边也能清晰感觉到他的不满。

  响的眼神中流溢着恶意的光芒。

  “由纪斗。”

  由纪斗无言向前踏出一步,表情复杂难解的响勾勒出一个微笑。

  “潜入大屋。”

  简要命令完,鬼笑了。

  ===========

  【二】

  心跳全所未有的急速,全身颤抖是因为自己的脆弱吧。夺过东西,凝视天空,他系着领带,大口吸气。

  “抱歉,借来用用。”

  低声说完,他——由纪斗俯视着脚下衣服被扒光,失去知觉的男子。虽然男人的西装尺码有点大,但也不算太难看。

  “潜入大屋偷出西装给响,调查大屋的构造和强度,确认撤退路径,掌握鬼头的情况。”

  整理好衣襟,确认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重复说出自己接受的命令,由纪斗苦笑。如果单纯这样能解决就太好了。无法阻止三翼之一的水羽的行动,响多少回生气吧。这是给无法回应主人期待的由纪斗的惩罚。只身深入敌阵,绝对不是好意的命令——但想到响的性格,这或许也有着某种温情。

  然而在没事先调查的情况下潜入建筑物内,危险难免大增。虽然能打倒另外一个忠尚的庇护翼,得到西装,然后要调查大屋构造和敌人身体状况就不是那么轻易了。现在即使多想也无法改善状况,由纪斗下定决心,四处打量。幸好有樱花树丛营造出一个死角。必须对守护大屋的庇护翼、还有三翼隐藏行踪的由纪斗,慎重地在树丛中移动,来到了有着手垢、古老的木门前。虽然能清晰看到建筑物外部,但内部情况始终无法把握。小心不弄出声响的由纪斗探身进去,确定没有人才打开木门,潜入大屋中。

  他心底低喃“真是麻烦。”

  如果中毒了,鬼头应该无法走动了——由纪斗这样判断,忠尚的庇护翼首领前来警告更加印证了他的推论。必须潜入大宅确认发生什么事。

  现在问题是响的性格。尽管会准备周到,但一旦判断机会到了就会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哪怕要跟所有庇护翼战斗也无所谓。

  “试着说服他吗……”

  他要求自己偷一套西装回去,就是打算潜入大宅时用吧。这句话真的可信吗?他脱下鞋子往客厅移动,边走在不知道延伸到何处的长长走廊上,由纪斗边思考对策,想到主人那狂热的脸庞,由不得叹息。

  “等一下。”

  叹息之后,背后的地板突然发出响声,然后传来叫唤声,由纪斗身子一缩。在心底责怪着潜入敌阵却戒备松懈的自己,由纪斗感觉那股气息渐渐靠近。

  “你是不是偷懒了?快点会岗位上去……听到了吗?”

  婀娜的女声有点不高兴地命令他。得不到他的回答,女人快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窥探由纪斗的脸。

  “……你,”女人不可思议地说。困扰的由纪斗握紧拳头,发现女人怀中抱着婴儿迅速抑制住自己。鬼之子——本能上认为该守护的对象,看到鬼之子,他心底的战意甚至警戒心都消失了。

  “我没见过你呢。尚忠大人也是的,有新的的庇护翼加入就要跟我交代清楚啊。”

  女人叹息着往前走。

  “听说有四个还是五个新庇护翼加入呢,你快点回去工作呢。”

  女人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就离开了。本该陷入困境的由纪斗,舒了一口气也知道机会来了,他拐入女人离去的转角。呈现眼前的十字路口让他倒抽一口气。从外面看也知道大屋规模宏大,当然内部构造也庞大而复杂了。尤其他生活的环境中不经常看到日本式大宅。没自信一次过就能把握大屋的内部构造。

  “大概的路线……必须确认鬼头房间的地点。”

  由纪斗思考。虽然问人会比较快速,但整座房子都有安放设置,作为安抚设置一部分的庇护翼发出如此问题,实在太不自然了。即使模糊不清也没办法了,情报太少导致无法采取行动的由纪斗,判断在被纸门间隔开来的大屋中、确保退路是没问题的。然而他还是没办法开学起来。

  “这种情报,响不会高兴的。”

  必须要更加有效的情报才行。他叹息,决定在达到目的前继续走下去,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道谨慎的声音。

  “打扰一下。”

  由纪斗被吓了一跳,扭转头一看,不由得咋舌。端着脸盆喘着气走过来的是传闻中的丑女、被至高无的鬼选中的新娘——朝雾身无。若擅自回答暴露身份就糟糕了,由纪斗无视她的叫喊,快步穿越走廊。但身后的人却惊讶地追上来。

  “那个,请问,厨房在哪里?华鬼的房间在哪里?”

  在他忧郁着改继续无视她还是停下来回应时,细瘦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无奈地询问着。本想说不知道,但自己身穿庇护翼服装,这样回答太糟糕了。由纪斗无法理解身无为什么这样问,她红着脸含糊地说“我迷路了”。

  看来身为鬼头新娘的少女在丈夫家迷路了。深觉滑稽想要发笑的由纪斗,察觉自己也是同样的立场,脸色一沉。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少女诉说着,他在心底吐槽说“别问我”。两人同样是迷路了。

  他要掌握目前自己所在地方的情况,完成响给予的任务,没时间跟你耗——这样想着的由纪斗,突然直视身无的脸。

  响什么都没说。没说杀了鬼头的新娘、没说别对她出手、任何关于她的命令都没有。尽管她是自己所憎恨男人的新娘。

  那么——

  “就是说交给我决定了?”

  他低喃,抓住他手腕的白皙小手同时松开了。

  “是吧,鬼头新娘?”

  必须要考虑主人的希望、怎样做才能使之高兴。响不需要只懂得完成他交付任务的机器。他要求的是懂得随机应变、反应灵敏的同伴。

  看着由纪斗泛起的笑脸,身无突然领悟了什么赶忙后退。由纪斗看着惊讶又混乱的她,拿出别在皮带上的刀子。闪耀着尖锐光芒的刀刃让身无睁大双眼,更往后退一步。她的眼神随着刀刃上下移动,不一会儿,眼睛睁得更大。

  由纪斗皱眉。尽管面对这样的状况,身无的注意力却只停留在刀子上。由纪斗用来握住刀子,想她不害怕吗。她还是露出怯懦的表情比较有趣,或者哭叫的模样也不错。

  鬼与生俱来的狰狞血统觉醒的刹那,他背后突然升腾起一股不知名的气息。

  连回头都来不及。

  一只手掌从背后伸出来,握住他刀子的同时,由纪斗的后脑勺也受到猛烈冲击。

  身无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双手捂住嘴巴站着。充满敌意的鬼站立的地方,出现另一个鬼。脸色不寻常的他握住刀子低垂着头,正眼都没看脑袋卡在纸门上的由纪斗一眼。

  握住刀子的手鲜血直流,滴落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华鬼。”

  毫无预警出现的手,握住了从由纪斗手上夺来的刀子,立即染上一层鲜红色。

  身无慌忙朝华鬼跑去。一靠近他就感觉到一阵热度——被高热蔓延、能站起来也算奇迹的华鬼,眼神虚无地盯着地板。

  由纪斗呻吟着站起来,听到远处传来慌忙纷乱的脚步声,然后伊织就从拐弯出现了。

  “怎么了?……鬼头!?”

  应该不能动的华鬼竟然出现在这里,伊织吃惊不已,再看到被破坏的纸门,眼睛睁圆了。扶着虚弱华鬼的身无看向同个方向,凝视扶着倒下家具站起来的由纪斗。

  “看来毒药很有效呢。”

  吐出口腔中的鲜血,由纪斗眯起金黄色的眼睛。像是感觉不到痛楚、,茫然注视地板的华鬼,甚至无办法摆出应战的姿势。

  “华鬼。”

  身无叫唤着华鬼,拉拉他的手腕,华鬼身体倾斜。

  “趁现在打败你吧。”

  眯着金黄色眼眸的鬼笑说。有见及此,伊织抱着婴儿走过来,跟身无一样拉着华鬼的手腕。

  “这时候谁也不在,没用的。”

  她皱眉。尽管摇摇晃晃的,华鬼却像特意抗拒伊织的话站了出来。紧盯着地板没有任何行动的华鬼,完全没有防备能力,仿佛跟来人说“随便砍我”。

  由纪斗从家具中捡起一把剪刀,往前踏出一步,身无赶紧护在华鬼身前。如果商量能解决,事情也至于变成现今这种模样,身无没办法说服由纪斗。华鬼手上的血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地面上红黑的花朵越来越多,身无死命咬住下唇。

  想尽快让华鬼躺下来,治理伤口就必须有所牺牲。

  身无直直地盯着由纪斗,也看到他背后突然出现的小山。

  “好意警告过还不听,可恶的小鬼。”

  忠尚的怒吼响起。由纪斗快速回头的瞬间,一条有力的大腿把他踢翻在榻榻米上。

  来不及反应的由纪斗,发出奇妙的呻吟,身子蜷缩起来。

  “真是的,你对我的庇护翼做什么了。”

  看到由纪斗的衣服,忠尚神色吃惊,快速夺过他的剪刀。

  忠尚还是一副高压的态度,但身无察觉到与平时的他相比有些微不同。尚忠握住剪刀,毫不犹豫地往下刺。

  伴随着钝重的声音,剪刀深深刺入崭新的榻榻米中。

  力道十足的剪刀只差几公分就贯穿由纪斗的耳朵了吧。总算理解状况的由纪斗脸色苍白地看着忠尚。

  “警告只此一次。如果是来参观的,我多少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不然就快速消失,我会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忠尚智者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建造,宛如迷宫一般的大宅揶揄地笑着说,提起一只脚踩住由纪斗的肩膀,把他固定在榻榻米上。

  “我不是让你永远别出手。但起码今天让他休息——听到了吗?”

  抵抗的话应该不能从那束缚中解放出来,但由纪斗只是茫然地看着边用尽体力踩住自己的肩膀、边擦汗的忠尚。忠尚哼了一声,注意力从由纪斗身上转开,看向神无她们。

  “让他休息。”

  神无知道他指的是华鬼,注意力从忠尚身上转会自己旁边的鬼身上。尽管伤口应该很痛但始终一言不发的华鬼,散发出些微的感情端倪。感觉到有点古怪的神无沉默不语,伊织无奈地小声说:

  “总是那样,太没用了。”

  这句话是冲着忠尚来的。在宽广的大屋中,忠尚刚好出现是偶然吗,还是正如伊织所说有着别的意图呢——神无再次打量忠尚,了解那种挂着讽刺笑容的脸皮地下隐藏着复杂的感情。

  也许他不是孤独的。华鬼不是孤立的,也许在他的远处有着无数看不见的手守护着她。神无想到每次见到她都会跟他说话的忠尚新娘,觉得她们的眼神跟现在的忠尚相似。

  “走吧。总之先让鬼头…………稍微休息一下吧?”

  牵着华鬼手腕的伊织焦急地说,让人怀疑他是否有独立意识的华鬼始终站立着纹丝不动。无论伊织怎么用力拉,华鬼的身体倾斜了却还是不肯往前踏出一步。

  “神无,你带华鬼回房间。”

  看到伊织困扰的样子,始终以脚压住由纪斗肩膀的忠尚说。伊织都拉不动,没多少力气的神无做起来也一样吧。但在忠尚有趣的注视下,神无难以反驳什么,紧张地牵起华鬼的手腕。

  炽热的身体摇晃。原本还死硬地站在现场的华鬼,叫人意外地开始移动。尽管神无觉得疑惑,但想到他能休息,手能得到治疗就松一口气了。

  “鬼头也只是鬼呢。”

  伊织理解地笑了笑,端起神武刚才端起的脸盆。

  “要冷水还是热水?”

  神无看向伊织。

  “让人在寝室附近安装水源。不然每次新娘不在鬼头都要到处找了。”

  忠尚蕴含笑意地怒吼。

  “我知道了。”

  伊织也不服输地吼回去。然后会哑然的神无说:

  “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们。在他恢复意识之前,你不在身边的话,鬼头就会到处乱跑了。”

  伊织笑说,神无点点头——也只能点头了。

  她不在华鬼就找她。照到她的话就跟在她身边。失去意识,只是以本能守护新娘,想要呆在她身边——

  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高热。以全身力量支撑着尽量不给她造成负担往前走的男子,神无虽然感觉不可思议却无言跟从。

  心地亮起一盏摇晃不已的灯。

  没有声音,只是摇晃。

  ===========

  【三】

  彷徨在梦中,华鬼瞬间惊醒。

  搞不懂映射到模糊视线深处的景色代表什么。他眨了眨眼,才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梦,还看到一个少女就坐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睡着了。华鬼凝视毫无防备熟睡的神无,一是浑浊地思考着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此。他慢慢撑起身子,终于发现自己手掌被绷带包扎着。

  肩膀上也被绷带包扎地严严实实。

  轻轻摇头,一股浓烈的不悦杆子心底涌上。华鬼静止不动,等待那波动过去后才站起来,适当整理一下凌乱的浴衣,再次俯视睡着的神无。

  总觉得被吸引了。不是怒火也不是杀意,而是其他不可解的感觉。但深入一思考就会头痛,华鬼马上放弃理清那种感觉,注意力也从神无身上转移开去。

  些微的怒气充斥心头。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散发出的甜香味缓和了他的怒气,华鬼停下脚步,俯视依然深眠不醒的少女。

  为什么那时——

  突然,他想起了手握弓箭的响。为什么那时会那样做呢。即使她死于别人手上,只要结局一样不就好了吗?

  还是他如此拘泥于她为谁所杀呢?

  华鬼举起裹着绷带的手,凝视神无。只要他用力挥掌就能被粉碎的梦幻少女,却丝毫没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安然熟睡。华鬼想挥下举起的手,刹那间尖锐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定住。痛楚不是从手上的手掌或者肩膀传来的。

  华贵茫然地抚着胸口。

  这样就能处理掉一切吧。轻易杀掉引起他怒火的少女。没有任何障碍或者抵抗,一挥手就能把麻烦一扫而空。但是,尽管明知道这一点,却在重要的时候——完全提不起杀意。

  华鬼意识混乱地看着神无,心地张扬的怒火让他硬生生把视线从神无身上抽离。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去。

  他站在纸门前深深抽一口气,视线彷徨不定地拉开了纸门。

  “神无?需要什么……呃?鬼头?”

  他刚踏出走廊,隔壁房间的门就开了,传来一道女声。女人探出头来,发现时华鬼,不禁睁大眼睛。

  “神无又不见了?”

  女人说出奇怪的话,慌忙朝他跑过来。她突然抓住华鬼的手腕,华鬼使劲甩开她的手,女人惊讶地看着他。往常看到华鬼不愉快的神色都会怯懦而逃的女人,收回手理解似地笑了笑。

  “呼,一整晚都没睡了。忠尚大人的计划真完美。”

  “什么?怎么了?”

  慌张的女人们从房间走出来,讶异地看着华鬼。

  “他在找神无?”

  再次被问到不明所以的问题,被华鬼挥开手的女人与刚走出房间的女人们视线交汇笑着说:“他好像恢复意识了。”

  听到这句话,女人们笑着靠近他。

  “鬼头,不休息也没关系了吗?”

  “要吃点什么?”

  “神无呢?她怎么样了?”

  “到底怎么样了?”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想要越过华鬼窥探他背后的情况。深感疑惑的华鬼手探到背后,拉上纸门,眼前的女人不再是之前那样谄媚的表情,而是不满。

  “为什么要关上啊。她可是通宵达旦地照顾鬼头哦。该不会是病倒了吧”

  应该怨恨神无的女人们担心地问。华鬼郁闷又生气地藐视她们,平常害怕他的女人们今天却相当大胆地回视他。

  心地涌现一股不安的差异感。有什么改变了。是他畏惧变化吗,但这幢沉默的建筑物、身边的人、还有——

  华鬼察觉压在自己心头的那些情绪,不由得屏息。

  “干什么?”

  华鬼的身边突然传来惊讶的问话。伊织正从走廊拐弯处走来。

  “发生什么事了,吵什么呢?”

  伊织瞥了一眼华鬼,扬声询问女人们。

  “啊,报告……!”

  “我要去找忠尚大人!”

  “你们都出去,必须有人准备晚饭了。”

  “但幸好他一天就好起来了。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就算是鬼也挨不住。”

  华鬼看着边在走廊上小碎步走着、边小声笑谈的女人们,不由得感到困惑。

  无法掌握状况,头脑迟钝的甚至连女人们说的话也无法好好理解。

  “什么?”

  “恩,忠尚大人的庇护翼在外头……跟你没关系呢。”

  说到一半,伊织绽放出艳丽的笑容,视线转移到外头。

  “神无呢?”

  “……睡着了。”

  “是吗。她昨晚一整晚都用心地照顾着鬼头呢。她身体那么瘦弱还那么努力,我们看到也觉得感动呢。”

  伊织笑说。

  “你看,因为白头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尽力去帮助那孩子呢。”

  “白天?”

  “午餐时她跟忠尚大人吵架来了……鬼头你也在吧?”

  华鬼歪着脑袋,皱起眉头思索。虽然记得自己数次走出房间,但什么时候出、为什么出就完全没记忆。甚至连去哪里了都没法记得清楚。只是感觉到自己彷徨地在走廊上走着,不知所措的站着。

  “即便是鬼头的新娘,也不敢跟执着于鬼头之名的忠尚大人呛声。”

  “鬼头之名是没意义的。”

  女声刺入他的胸口。

  华鬼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把他只敢于心底重复的话说出口的女人。

  “她是这样对忠尚大人说的。他说华鬼不是东西,鬼头之名是没有价值的。”

  面对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男人,她为什么敢这样说呢。

  想到偏执的父亲满足的笑脸,华鬼无言。无限执着于鬼头之名的男人,竟然会认为否定自己观点的女生是个好新娘。

  “鬼头,你好好看清楚。”

  伊织以建议的口吻对混乱的华鬼说。她要自己看谁呢——在他发问之前,背后传来纸门被拉开的声音,一股不可思议的香味扑入鼻腔。转过头就看到表情慌张转为安心的神无。她毫不犹豫地牵起华鬼的手腕,理所应当似地靠近他。

  想要挥开她的华鬼,发现身体违抗自己的意志、丝毫不动时不由的困惑起来。

  “没事吧?”

  华鬼茫然地盯着那双仰望自己的澄净眼瞳。眼前的是一直被自己拒绝的鬼新娘,应该跟其他女人一样们为了鬼头之名雀跃不已的人。但他的杀意却无法如以往那样涌现。本来应该张扬的怒气却鸣金收兵了,胸口反而出现暧昧而难以形容的感情。

  他以单手覆盖住低垂的脸庞,察觉到远处的那股地动山摇的感觉。

  “鬼头,有点麻烦事发生了,转移一个地方吧。跟我来。”

  在走廊上四处张望的伊织,对表情复杂的华鬼笑了笑,开始往前走。他在心里低喃“谁要跟她走”,神无轻叫一声,放开华鬼,走回房间中,很快就抱着一只兔子玩偶出来了。然后她抓住想回房去的华鬼的手,没发现他的震惊神色,快步追上伊织的步伐。

  虽然她抓的很紧,但对他来说力气并不大,要挥开她并不困难。但他做不出来。困惑不断增加的华鬼,配合着神无的步伐往前走。

  “鬼头要好好守护新娘。”

  看到尽管无法释怀却还是乖乖跟从的华鬼,伊织恶作剧似的说。

  伊织带领他们走到距离华鬼房间相当远的一间和室中。

  “他让你可以的话就出手。”

  留下这句话,伊织就走了。十榻榻米大的房间中央整齐地堆放着男性衣物。乖乖地跟着来的华鬼有点摇晃地拿起那衣服。

  身体肯定还没完全恢复吧。

  想到被牵着手乖乖顺从她的华鬼,神无边在房间内走动边凝视华鬼。如果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那么他的意识也可能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习惯了他的杀意和拒绝,她无法不为他的顺从感到不安。

  神无无言地看着粗暴脱掉浴衣的男人的背影。跟高烧时身体肌肉松弛不同,背负过多伤痕的身体,随着动作摆动,勾勒出魅惑人心的线条。神无猛然回神,赶紧别开脸。明明在照顾他时已经多次看过他的身体,单听到那些衣服摩擦的声音,心始终难以安静。即使怒气分散注意力,却始终无法消除那种意识,烦躁感不断增加。

  只是偶然看到对自己秉持杀意的男人的动摇神色、满身的伤痕、无意识情况下守护新娘的样子,神无的头脑就一片混乱。

  尽管可以推搪说这些都因为不习惯,但是不止如此。自己心底的确有什么改变了,甚至无法扭转恢复原貌。

  为了让加速的心脏鼓动安静下来,神无无数次抬起头深呼吸。

  换好衣服的华鬼锐利地环视四周,房间的气息宁静得时间仿佛停止流动,远处却传来跟这种宁静不相符的声响。察觉气氛有别寻常的他瞬间紧张起来,神无也平息静气。正如忠尚所说,华鬼休息一天就醒来了,但现在他脚步不稳的状况下,是无法战斗的。然而他却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全神贯注警戒着任何有可能是外敌入侵的声音,进入战斗状态。

  神无觉得难以置信。

  伊织命令他不可插手。明明忠尚的庇护翼人数如此之多,但面对能用毒的敌人,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命令华鬼战斗。发住这种残酷命令的是华鬼的亲生父亲忠尚,但华鬼不绝望也不胆怯,只是漠然地应战。

  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

  “华鬼”

  凝结的空气让人皮肤生痛。那是平常面对她时,他所散发出的气息。现在他敌视的对象改变了,那感觉不再是恐惧,反而是安心和有点动摇。神无下意识按住胸前的烙印。

  不断靠近的爆破声音突然中断,四周陷入怪异的静寂中。呼吸紊乱的华鬼屏息,睨视前方。然后,像要炫耀力量似的,华鬼粗暴地拉开纸门。

  “现在醒来还早吧?”

  蜷缩着身体的神无耳中传来嘲笑。走廊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鬼,打量丢掉了纸门、脸容严肃的华鬼——然后转向神无。是只身闯入的崛川响。他脱掉黑色外套,远处再次传来破坏声响。

  “本来我打算偷偷潜进来,意想不到警戒早早就解除了。真是无法理解你的父亲,这种状况下竟然让庇护翼退下。该说他愚蠢还是心胸宽广?”

  响快乐地眺望着难掩疲倦神色的华鬼,从外套口袋中拿出刀子,把衣服摔到榻榻米上,拉松领带。

  “还是选择违背自己的立场呢?”

  响手上的是江岛四季子持有的,刺入国一腹部的刀子。跟不由自主后退的神无相反,华鬼俯下身子。一看就知道华鬼身体还没恢复,裹着绷带的肩膀和手掌,肯定无法按照他期望灵活地移动。但是他还是不放弃战斗,直视响。

  神无用力抱紧兔子玩偶。

  华鬼过去也负过程度相近的伤。即使面临死亡也不懂得害怕怯懦的男人,现在苦痛增加了,他就更加没有生存的期盼了吧。很清楚死亡有着何等吸引力的神无,不由得把过去自己的身影跟华鬼重合,心拧痛起来。

  选择逃避的她和期望战斗的他,尽管做法相反,本质确实相近的。

  “华鬼。”

  低声的交换,让华鬼肩膀轻微颤抖了下。

  “先跟你玩玩吧!”

  响那金黄色、冻结般的眼瞳直视神无。在他握住刀刃靠近神无同时,华鬼也动了,伸出裹着绷带的手抓住响的手腕。跟肩膀一样伤痕未愈的手掌上头的绷带渐渐渗红。

  响盯着华鬼,伸出收。

  “是这里吧?”

  温柔地询问着,响把手指戳进华鬼肩膀,神无听到抽气的声音。看到华鬼肩膀的纱布渐渐变红,神无不由得哀鸣。

  “华鬼……”

  想到他身边,想过去拉开响的手。但她知道不明白战斗技巧、甚至连防身方法也不知道的自己走过去,只会给华鬼添麻烦,神无只能看着他苍白的脸,呼喊他的名字。

  响越过华鬼的肩膀,对神无露出一抹嘲笑,手更加用力。华鬼肩膀的纱布瞬间染红。

  “助手……!”

  他从未如此憎恨无能为力的自己。响享受着华鬼的反应,神无不由自主踏出一布,华鬼快速的瞥了她一眼。

  别过来——察觉到华鬼的意思,神无停止不动。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华鬼还想一个人战斗。

  “真够可悲。”

  响笑着加重掐住华鬼肩膀的手的力道。华鬼眉头紧皱,响挥一挥手,把华鬼高烧的身体摔向墙壁。

  “不能动的家伙就睡觉吧。”

  响无情地说,瞥了一眼低声呻吟的华鬼。发现被他撞击到的墙壁染上了鲜血,响笑得更加凄冷,看向神无。

  “你想我怎样?我可以听从你的愿望。”

  握住刀子的人声调却万分甜腻。熟知那是他抓获猎物时的风格,神无感到一阵恶寒。响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给国一报仇,另外是把自己当成让华鬼痛苦的道具——尽管那是响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她都不希望把周围的人牵扯进来,神无慌张地寻找逃生路径。右手边有纸门。虽然不知道连接到哪里,但最近的退路就是那里。尽管只是几步之遥,此刻却像天涯那么远。

  “你在看哪里呢?”

  在响凝视着刀子逐渐靠近时,伴随着低声的怒吼,华鬼的脚描绘着美丽的弧线踢入响的腰腹。身体猛烈摇晃、跪下来的响,注意力从神无转移到华鬼身上,迅速拿出心的折刀。

  “还能动吗,真够完全的……你想近距离观看也没问题。”

  看着强撑着站起来的华鬼,响冷冷笑着。握着尖锐刀刃的鬼再次走向神无。必须逃,神无努力提起虚软的脚,靠近纸门,响冷然地笑着,动了动手腕。

  她的手搭上纸门,一阵噪音让神无视线发白。

  “终于找到你了。”

  千钧一发之际说话的是水羽。神无扭曲的视线中,看到了响跟华鬼哑然的脸。

  “怎么每次出现的状况都让人难以理解呢,真麻烦。”

  正当她以为要摔倒时,水羽抱住了她。

  “呜哇,怎么看都那么差劲。”

  水羽没理会室内难掩惊慌的三人,找到响丢弃的折刀,确认上头涂着毒素。察觉响要用刀子从高出袭击某人的计划,水羽表情变得严峻。

  “现在的你没有资格说我。”

  啊不以为然地低声咒骂。一身淡粉红色的少年藐视着响,嘟起可爱的唇瓣。

  “我们就预料到你会潜进来,所以也有所准备。为什么你要突然闯进来呢?别大乱我们的计划啊。”

  水羽抱怨着,一脸郁闷地粗鲁提起蓬松的裙摆。

  “我连妆都化好了,你这样我不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虽然没戴上假发,但他那造型过的栗色头发相当惹人注目。即使不是那样,他那貌似少女的容貌让可爱的洋装和化妆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任谁看到他觉得他是养于深闺的大小姐。

  “神无,别看我!”

  边放下神无,水羽边别过脸恳求她的样子也可爱得过分。突然回神的神无慌忙转开视线。

  “以那种打扮来救人?该不会是夜总会妈妈吧?”

  响失笑,水羽眯起眼,指着他的背后。

  “你的对手不是我。”

  响睁大眼,转过身背华鬼打了一下。华鬼的肩膀和手都一片赤红。在体力消耗量极大的状况下仍然战斗,实在有勇无谋。

  “走吧,神无。”

  “但是华鬼。”

  “没问题,虽然生气,但他父亲的判断不会有错的”

  水羽苦笑,恋上浮现更加复杂的神色。手腕被轻轻拉着的神无,边注意着背后的轰隆声,边往前走。听到墙壁上床来的低沉呻吟声,不断回头的神无,发现了一阵悠然的脚步身转过头去。

  “啊,神无,你没事吧?”

  “水羽,快点——!!”

  熟悉的声音让神无吃惊地停下脚步。满脸笑地在远处挥手的是穿着跟忠尚庇护翼同样服装的光晴,还有一个美丽得让人吃惊的高大美女。女人气质奢华而优美,却有着浓厚的怪异感。察觉其中一样的神无凝视高大女人。

  “神无被吓呆了,丽你太凶了!”

  神无凝视经过一番打扮的莉二无法动弹,光晴朝她点头。

  “因为贸然潜进来太碍眼了,所以才不得已穿上你准备的衣服哦?”

  “也不是那么差吧?”

  然人震惊的美“女”绽放出让人觉得恶寒的微笑。那仿佛是遇到鬼火的难涩表情,让光晴的笑容冻结,以眼神向她求救,神无慌忙点头。但即使为了潜进来而变装。

  担心被留下的华鬼安危的神无,被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到,表情有所缓和。但不一会儿注意力就从他们身上转移开,投向走廊深处。

  “恢复得还真快啊。”

  追随着神无的视线,光晴感叹道,突然纸门被踢破,由纪斗出现了。胡乱擦拭掉嘴角鲜血的他,轻轻拍掉衣服上的尘埃,拿出一把刀子,看着四人。

  “你做事半途而废呢。不过全靠这样神无才会没事。”

  水羽耸耸肩说,光晴责备地看着他。

  “明明应该先离开这里……!!”

  “考虑到神无的安全,那是当然的吧。”

  单手拿着刀朝他们靠近的鬼背后的墙壁,猛烈摇晃着。发现那里是华鬼的房间,神无脸色苍白。如果没有移动的话,华鬼就必须亲身战斗。但现在是进退两难。他正以伤患的身体跟响战斗。正当神无想要压下心头不安,确认情况时,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道人影。来者正是留下简单吩咐后就离开房间的伊织。他脸颊潮红们紧盯着一点,大喊着“丽二大人”跑过来。

  “很久不见,伊织,你很健康呢——”

  “你打扮成那样是来见我的吗!看,丽二大人的还在——!!”

  “呃?不,请等一下。”

  “让我们喝杯茶好好叙旧吧!”

  “伊织!?孩子……!?”

  “还是那么迷恋他呢。”

  紧张气氛中跟平常不一样打着招呼的丽二,被伊织抓住手腕,整个人都站不稳。在他调整好姿势前,被满脸笑容的伊织牵着,以跟绝世美女不相称的姿势消失在走廊尽头。

  跟无法适应状况,呆住的神无不同,光晴悲伤地低喃:

  “先别管吧。”

  光晴恢复精神,转向以怜悯眼神盯着丽二他们消失的走廊的由纪斗。

  也学是感觉到别人的注视吧,由纪斗紧握着刀身变色的折刀。

  “先别管那女人吧?”

  由纪斗的刀刃瞄准神无,水羽牵起她的手,离开现场。

  “光晴,家下来的交给你了。”

  “有何不可?”

  “新娘的安全是最优先的。”

  看到水羽毫不犹豫地远去,光晴耸拉下肩膀。

  “老让我做坏人。”

  尽管吐槽却没对水羽的意见有任何异议,光晴直视着敌对的鬼。徒手对抗毒物,光晴的苦战是可以预计的。

  “别担心,相信他。”

  水羽紧握着预测到战况、脸容清白的神无的手,眺望着有偿的走廊宣告道。接触到水羽那相信同伴的眼神,神无无言地转头铲除障碍物,染毒的刀子的行动往往难以预测,神无不安地在走廊上曲折前进。邹兰一会儿,看到完全粉碎的墙壁塌陷在走廊拐弯处,哪里是专门为用膳设置的大厅的入口。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真悠闲。”

  水羽环视室内,耸耸肩,对坐于上座的忠尚说。大厅跟平常一样,众多膳食桌整齐并排,忠尚似乎没有在意远处传来的破坏声响和地震,开始用膳。

  “要吃吗?”

  忠尚优雅地啜饮着查水,询问水羽跟神无。

  “你太早让庇护翼退下了。”

  “他醒来前我会照顾他,再多的照顾就没必要了。”

  “那是——”

  “他不是我能照顾的人。他是鬼头”

  忠尚讽刺却有淡然地低喃。水羽提欧诺个到忠尚的回答,再看看吵闹不已的新娘们,深深叹息。

  “对了,你的打扮也满有趣的。”

  “我们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面对忠尚的指责,水羽不高兴地反驳。原本吵闹的新娘们都双眼发亮,她们似乎终于发现美少女是个少年了。

  水羽抿住可爱的唇瓣,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撤退。”

  确认心底的想法后,他按下通话键,简单告知后没等对方回应就切断同化。不吉祥的声音在水羽收好手机后响起。声响越来越大,忠尚拧起粗眉,看着水羽。

  “也许大半的房屋损毁。”

  水羽的低喃隐没在轰鸣声喜爱。纸门上出现一个巨大阴影,黑影跳起来的瞬间,注视外头的新娘们都惨叫着站起来。

  “下次盖座西洋式建筑吧。”

  看着新娘们丢下碗筷逃亡的样子,忠尚却一动不动若无其事地说道。高高跳起的黑快,直直地折断柱子和栏杆,穿破纸门,跳进大厅。

  “我会把清单寄给你们,觉悟吧。”

  忠尚确认驾车闯入大宅的是三翼们的庇护翼,把茶杯放回唯一完好的朱红膳食桌上吐槽道。

  听到这里,催促神无上车的水羽停下脚步。

  “告诉华鬼,想要回神无就回去学校去。给她烙印的不止是鬼头。”

  笑颜如花的少年说完,原本悠然的气氛瞬变。

  “他不要的话,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留下这句会扰乱一切的话,少年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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