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翼人们的群舞
所谓的战争,是种将死亡量化的娱乐。
最前线的士兵并不知道这一点。
帷幄里发号施令的将军也不知道这一点。
镇坐王位的国王大人也不知道这一点。
没有人知道,娱乐与战争的差别。
列奥尼达.朴洛寨尔「斗争与妄想的飨宴」皇历一二一年
夕阳低垂,我倚着右手遥望染上暗红茜色的托雷尔河,救护车持续行驶。
坐在副驾驶座的感觉不错。驾驶座上的娜洁疾驶着车辆。她在工作时盘起的发束被风吹开,垂放在背部。白衬衫和牛仔裤的装扮感觉清爽宜人。
车子遇到红灯停了下来。娜洁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方向盘。
「女人,妳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坐在后座的吉吉那质问娜洁。吉吉那和娜洁透过后照镜四目相对。像是下定决心般,娜洁终于开口。
「事出突然真对不起。其实……」
信号灯转绿,娜洁再度发车。一边行驶在艾里达那的街上,娜洁缓缓说道。
「其实,是一个礼拜前的事了。我执勤的艾里达那中央医院发生了一起窃盗案。医院金库里的现金和有价证券都被偷定了。」
救护车往艾里达那南下。混在车队问行驶。
「最早发现的是担任早班的我。由于犯人把放在金库内的文件随意洒落一地,我因此偶然发现了掉在地上的保险申请书。」娜洁边开车边说着。「那份文件上记载着我负责的患者医疗纪录。但却有连负责护士的我也没有印象的诊疗和配药纪录。」
「总之,那就是——」我问。「就是这样,对吧?」
「是的,也就是说这是利用莫须有的诊疗和配药纪录,骗取医疗保险的诈欺行为。」娜洁面有难色。「我检查了其它的医疗纪录,多多少少都有被窜改过。也就是说,所有的医生,不,甚至是医院本身都是违法。」
我点点头。屡见不鲜。这种事太过普遍了。
「我立刻就去找院长,院长却要我对犯罪行为保持缄默。我只好妥协,承诺不告发院长揭发罪行。但是从隔天开始,就不停接到恐吓电话,甚至有人在跟踪我。」
「于是我决定去医院找其它人谈谈,结果今天不小心被盯上了。情急之下我只好立即坐上救护车逃走……」
娜洁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着进退两难、穷途末路的慌张和请求。
「然后,趴我们攻击型咒式士有什么关系?」
「是的。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的车开下河边的缓坡。进入一条没有来车的狭窄小路,转了无数次弯。吹进车厢内的风,混杂着潮汐的味道。
四周并列着烟囱耸立的灰色建筑物。
这里是由于不景气而被迫停业的工厂街。从海风可以分析,应该是面向鲁鲁加那内海卡拉冈地区附近的工厂街。救护车沿着高耸的水泥墙行驶。
墙壁对面有一栋招牌上写着「菈次利造船公司」的建筑物。转头一看,前方有块墙壁挡住了去路。娜洁转向,救护车往左边徐行进入工业用地。
面向港口的工厂用地相当广大,并列耸立着许多建筑物。远远的还能看见储藏塔。
车子向正对面的建筑物前行。
「这里藏着证据,也就是被窜改的文件。」
这栋建筑物大概有七、八层楼高,必须抬头才能看到最顶端。高大的正门敞开着,像是要供巨人随时出入般。
车子穿过被海风侵蚀的生锈大门,进入工厂内部。经过浮现红绣的机械旁,停了下来。
我们也跟着娜洁下车,踏在水泥地上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建筑物内。
我抬头往上一看,才发现这座建筑物是个如同巨大神殿或寺院般的广大空间。大概放入整个政府机关都绰绰有余。
室内相当通风。三层楼高的地方有几座桥梁交错。用来吊起重物的钩子垂挂着,还有像是等待死囚的上吊绳。
中间有个巨大的铁块。像是被剖开的巨大水果,那是输送船的切面。
断面从船头前方切过,似乎是中途被迫停工。
一切都太过庞大,空间里弥漫着令人发狂的距离感。
斜阳从工厂屋檐和窗户外照射进来。工厂内部的机械和船只都染上了橙黑色的光。酷似古代帝国落日般的景色。
我回头一看。宽敞的室内空间里,娜洁站在救护车前方。
她的表情异常得意。我抢在她朱色的双唇说话前发话。
「不用说明了,我知道这是陷阱。」
我说的话让娜洁微启的双唇更显僵硬。即便如此她仍想说些什么,却再度被我打断。
「我也知道妳被医院的保险诈欺缠身是假的。」
女护士的杏眼圆睁。
「妳,应该说你这家伙是莫尔汀十二翼将的一员。我记得是叫做杰农.卡尔.达力乌斯对吧?」
娜洁可人的脸蛋因惊讶而冻结。这是我第三度占得先机。
「‘你在说什么傻话’之类的废话就免了吧.这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罢了。」
我的宣告令娜洁的表情骤变。她换上锐利的眼神,嘴唇更因憎恨而扭曲。
「你是怎么发现的?」
从可爱女孩的嘴里,发出不知是老太婆还是老男人般嘶哑的声音,这种噩梦简直是糟糕透顶。
「一次也就算了,竞然两度看穿我完美的变装,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把戏?难不成又是你说过的,从心理学上观察视线吧?」
我感到一阵疲惫。旁边的吉吉那也一副没兴趣的样子。
「你的演技和变装都非常完美。」
我决定反抗到底,试着用世界上最惹人厌的说话方式。
「第一,莫尔汀枢机主教今晚将从艾里达那出发,就表示今天很有可能要进行某些准备工作。第二,自己旗下的易容高手竞被识破,因而决心向我报仇这种事,只有莫尔汀枢机主教做得出来。我只是针对所有会发生的可能性,做好准备罢了。」我接着说。「第三,你的对话中经常出现的‘也就是说’、‘立即’和‘总而言之’等等,在心理学的统计上都是男性较常使用的字眼,整个对话听起来特别像在念剧本。」
似乎发现我在模仿某人,吉吉那的眼神闪着锐利光芒。虽然不太想讲,但我还是说了。
「第四就是,美女护士对我有好感而接近我这种好事,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和我预料的一样,吉吉那点头如捣蒜,真让人不爽。
「第五,尽管不太想承认,但看到吉吉那异常的美貌却完全没反应的女性,简直是稀有动物。就算没有反应,至少也会说些什么才对。」
对我的指责,杰农用娜洁的脸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最后一点,还是不要说了吧。」
「还有什么啊?」
杰农反驳,我长叹了一口气。
「也让那些家伙听听看吧。」
巨大船舱的阴影下,传出定向阳光的脚步声。四只鞋从阴影处步向光亮处,出现了两个人。
其中一名男子,修长的身躯上披戴着完全装备的积层甲冑。
腰间的魔杖剑柄上,镶着如同昆虫复眼般的九颗宝珠,他右手按着剑柄。右眼则戴着眼罩,露出的左眼绽放着炯炯有神的光芒。看来是位骁勇善战的剑士。
剑士左边站着一位矮他半个头的青年,不,或许说是少年比较恰当。
少年的额头戴着一副护目镜,嘴角轻佻地挂着一抹微笑。轻便的衣着无从判断他是担任前锋或是后卫,过长的袖子只露出半截手指。
他的背后拖着一个附有轮子的箱子。眼睛里闪动着对这个地方充满兴趣的光芒。
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但是,总觉得在他们身上有某种共通点。
「我说你呀,杰农,」不知道是青年还是少年的男子开口。「变装时居然使用娜洁的名字,我想就算不是我也能轻而易举的识破哟!」
「你负责扰乱和诱导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交给专门负责暗杀和战斗工作的我们吧。」
独眼剑士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杰农嘲讽似地笑着耸耸肩,退出战场。
造船所厂内,我俩和三个人对峙着。
「好歹报上名字吧?」
面对吉吉那的提问,独眼男子沉默不语。他们两人只是默默的将手放在各自腰上配戴着的剑柄上。不知是青年还是少年的男子走到剑士跟前。
「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老实告诉他吧。我们是莫尔汀枢机主教,那个大叔的十二翼将其中二翼。」
独眼的左手打了青年的头一记。
「不是什么大叔,是莫尔汀枢机主教猊下,知道吗。」
「好~~痛好痛,大哥你这个猪头~~」
青年抱着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剑士握着剑柄的右手,和注视着吉吉那的视线一刻也没移开过。这家伙可不是泛泛之辈。
青年嘟着嘴报上名号。
「惹人怜爱的我,名叫费尔德烈德.利瓦伊.拉其。旁边这位不讨人喜欢的是我哥——耶靳帕.利瓦伊.拉其。」
「你们是拉其兄弟?」
我和吉吉那不约而同失声惊呼。拉其家的名号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我想起莫尔汀枢机主教闲聊的内容。对手好死不死竟然是那个拉其家。
吉吉那再度开口。
「你们居然是兄弟,而且还是双胞胎?我还以为是父子。」
我和吉吉那感到惊讶的原来不是同一件事。单眼剑士耶斯帕的表情凝重。费尔德烈德笑著作起自我介绍。
「对啊、对啊!虽然说是异卵双胞胎,长相差别居然大到这种程度,根本就和诈欺没两样了嘛。说到运动,我喜欢的是佛克尔,但大哥却偏好贝伊陆斯。还有啊……」
费尔德烈德的视线盯着左脚,猛然抬起头。
「我忘记说我们的任务了。这个嘛,莫尔汀大……」青年看着身边的哥哥,急忙用手捂住嘴巴。「不,猊下的计谋被你们看穿,所以派我们来警告你们。‘为了往后的打算,给他们一点警告吧’,这句猊下语经过翻译后,我想应该是指把你们全都给我杀得干干净净的意思吧。」
「别随便解读。就算不清楚猊下的真意,也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只要忠心服从就行了。」
「是吗?你不觉得把健全的对手粉身碎骨的游戏很有趣吗?」
看来,和莫尔汀枢机主教疯狂的游戏还有得玩了。
「我倒想问你们一句,为什么明知是陷阱还要到这种地方来?」
「谁知道呢。总比在睡梦中被干掉来得好吧。」
我也不知道枢机主教现在开始行动的理由为何。
短时间得出的结论是,莫尔汀枢机主教的计谋,就算像在玩游戏,绝不是为了消遣而临时起意。这只能说是某种预感。
「哦,是哦。」费尔德烈德轻轻说着。「顺便说一声找救兵是不可能的,所以要小心点唷。警察们都忙别的事去了。」
我握住插在腰后的手机,把它拿在胸前。试着拨打出去却发现还是徒劳无功。
「那么,我会无预警地发动攻势,你们要努力试着抵抗哦。」
伴随着氦元素的轻柔死刑宣言,费尔德烈德和耶斯帕同时展开行动。
我立刻在脑中快速编成咒式。拔出魔杖剑优尔加的同时,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三位阶的「爆炸吼」。
三硝基甲苯的爆炸力道,将造船厂的机械猛然炸飞。
爆风应声而起。只见油压管倒落在齿轮上,螺丝钉和仪器的碎片散落一地。
站在我面前的吉吉那,轻松抬起屠龙刀,不过一挥就挡下爆风的余波。
深灰色的甲冑现身在爆风中。直接受到爆裂咒式攻击的他几乎毫发无伤。甚至颇有余裕地穿戴起厚重的装甲,果然不可小看前锋咒式剑士的臂力。
为了格挡爆风而抬起的左手下方,可见独眼男子眼中的光芒闪动。他戴着护腕的右手还握在腰际的剑柄上.
像是在回应疾驰前进的耶斯帕,吉吉那快步跟进。屠龙刀描绘出巨大的弧形。
耶斯帕用脚根削开水泥地,硬是将自己停下。同时吉吉那的大刀响起锐利的金属声。
尽管独眼剑士把剑放在背后,却还是挡下刚才那一刀,我只看到剑已回鞘。吉吉那一边提防一边向旁移动。
翼将躲开吉吉那的牵制突击。吉吉那连续突击顺势让刀柄变形,将长剑伸展成长枪,削断了耶斯帕的黑发。
耶斯帕随即拉开彼此的距离。吉吉那往前跨出一步同时调整刀柄。抓出最适当的长度横劈过去。独眼机剑上往吉吉那的左边、再左边避开。
耶斯帕的移动路线随着吉吉那的猛攻,开始有所变化。从绕圆圈转为螺旋状渐渐缩小范围,但是贴得太近了;耶斯帕保持前倾,握着剑柄的右手瞬间消失,袭向吉吉那的心口。吉吉那反射性地用左肘防御来袭的剑柄。
然而,一连串前倾的动作却让耶斯帕拔出剑来。因为攻击范围在吉吉那手臂的内侧,巨大的屠龙刀派不上用场。两人几乎是紧贴在一起,耶斯帕将身体拉开的同时,剑刀挥往上空划了个半圆。弧度大得惊人,吉吉那勉强仰着身体躲开。
凌空跃起的耶斯帕,将剑身反转如落雷般降下。吉吉那将插进身后水泥地的屠龙刀当作支点,单靠腕力把整个人水平回转。机剑士的剑刀将水泥地如软糖般切开。第三度反转的剑刀,瞄向吉吉那的下颚,吉吉那再度横向回旋闪避。
耶斯帕反手收刀的同时,吉吉那在低空画出一道圆弧,对着耶斯帕的右膝放出一记横踢。
转眼间耶斯帕侧刀挡住了吉吉那的踢击。左手加上右膝靠在剑身之后承受冲击。他同时向左方轻跳,卸去过多的余劲。
我瞄准如蝶般飞舞的耶斯帕,朝他射出高速钢枪。只见银光闪闪,耶斯帕飘然落地。他把剑收回腰际的鞘里,回到原来手在柄上的状态。
不一会儿,我的「矛枪射」发出的七把钢枪便化为碎片落下。我自己也连忙朝向后方回避。紧接而来的投掷用短剑一把接一把,多达七支相继刺在水泥地上。
吉吉那拿起屠龙刀后猛然停止攻势,他往后方退开。我的掩护射击对吉吉那造成了阻碍。像跳舞般不停跳跃的费尔德烈德也很清楚,像这样靠短剑攻击对方的后卫最多也只有牵制的效果。
哪一方的前卫胜出,将决定战斗的结果。
吉吉那和耶斯帕缓慢的绕着圆移动。我一面注意着身后的费尔德烈德,一面继续看着他们。
吉吉那移动位置,他的侧脸进入我的视野中,白皙的左脸颊淌着鲜血。
「为了回报你对猊下的不敬,我本想瞄准喉咙劈开的。果然太操之过急了吗。」
耶斯帕静静地述说。
「居合术吗。」
吉吉那钢铁般的声音喃喃问道。独眼的剑士没有回答,继续画圆取出间距。
以前曾听人说过,所谓居合,是东方的剑术技巧之一。维持刀入鞘的姿势与敌人对峙。在对方移动到攻击范围时瞬间拔刀,是斩击敌人的一种技术体系。物理上来说,高速挥动轻巧的刀刃,冲击系数会增加许多。
我的确是有听过,所谓拔刀术乃是利用率先拔出的一刀取得先机,再连续展开剑技压制对手。虽然实际看过两次了,但对方出剑斩击后又瞬间回鞘,因此无法判断攻击距离。
用超反射神经破解最初的一击,再加上熟知居合为何物,吉吉那才有办法存活到现在。
但居合术的攻击起点太过明确,动向也有所限制。如果是吉吉那的话应该有不少因应对策。吉吉那不再绕圆打转,向前突进。耶斯帕保持静止不动,准备后发先至。此时吉吉那左手一挥。
脱手而出的是金属构成的正三角形。三把成纵向,由下而上以时间差射出的刀刃;瞄准的是铠甲的缝隙、露在头盔之外的喉间,以及戴着眼罩成为死角的右眼。要提防的只有身为居合术命脉——拔刀的瞬间。若是得以避开,吉吉那就能攻击门户大开的侧腹。若能击中对方的身体而不是被刀刃挡下的话多少能造成一点伤害,这也是吉吉那出手的目的。
耶斯帕发出居合之刀。飞燕般的刀刃垂直一闪。吉吉那正打算攻进露出空隙的侧边,却被挡下。
耶斯帕一剑将三把刀弹开,剑梢自远方直指攻距之外的吉吉那。
吉吉那扭头避过。双腿滑过水泥地,以回转之势后退。
吉吉那回过头,眼里充满着遭遇到难以理解事态的惊愕神色。他细致的犬齿咬着嘴唇。
吉吉那的左手抚过自己的喉咙。喉间上绽开一条细小伤口,正淌着血。
「你还真坚持啊。」
「这伤总算能回报你对猊下不敬了。」
耶斯帕举起的刀身,异常的长。全长超过七干公厘。
很明显,这种长度根本无法放入鞘中。
横举在吉吉那眼前的细长剑梢缓缓颤动。瞬时收缩,变回原来的剑长。耶斯帕扭转右手,将它收回剑销。
再度回到坚若盘石的居合状态,他开始缓慢移动。我慌慌张张的逃离吉吉那背后。
翼将所使用的是驾驭刀身分子的咒式,化学钢成系第一位阶的「炼成」。虽说是基本中的基本,但变化金属的速度快到让人瞠目结舌。
也就是说,那是一把结合了居合术并能变化剑身长度的特制魔杖剑。就连在背后掩护的我,万一没算准距离都有可能被波及。
能够随心所欲伸缩的剑,加上居合术。同时也是位灵活操纵钢成系的机剑士。这三种组合危险至极。
「接着就是单纯的砍杀了。」
耶斯帕作出宣告。另一边,吉吉那的侧脸浮现一抹笑意。我见状起步奔跑。
和我并肩奔驰在工厂里的,是青年与女护士。费尔德烈德和杰农。我放出「矛枪射」,让我在近距离战斗时也能自保。枪刺穿了货柜,却没有命中兵分二路的两位翼将。我接着从旁扫出「雷霆鞭」。费尔德烈德拔出剑挡住,将我的咒式无效化。
或许是他的姿势不对,费尔德烈德一头撞上他原先带来的箱子。同时箱子里喷出庞大的青白色咒印组成式。我的知觉眼镜判断其为无害:我认为比对手早一步放出咒式攻击才是上上策,因此我无视组成式继续缩短距离。
我冲进咒式之中,再度放出「矛枪射」。钢枪贯穿费尔德烈德和杰农后,向前弹开。
背后突然一阵冷颤,我勉强扭转身躯,感受到令人不耐的灼热感,手腕像被飓风扫过一般,溅出鲜血,我一边看着自己飞溅的血珠一边向后退。
确认过这只是轻伤后,我在「矛枪射」里穿插「雷霆鞭」连续发射,同时持续后退。眼前的咒印组成式将钢枪和雷击的猛攻一一反弹。
工厂内的大气如同石头落入水面一般漾起波纹。波纹的中心,是染上了我鲜血的五只短剑。
仔细一看,短剑原来是五支钩爪。接着从波纹里伸出一只布满鳞片的巨大手指、手腕。随后生成一条肌肉发达的手臂。
长长的尾巴前端,堆砌着数字,费尔德烈德的箱子还在继续合成。
终于整个身体都现形了。支撑巨大质量的爪子踏裂水泥地。排列在口腔里的利牙间,吐着高温生成的蒸汽。
我反射性的展开「绋龙七咆」。燃烧弹的猛烈火焰向前冲去。
温度高达一千两百度的火焰命中站在面前的生命体。但火焰碰到赤红色的鳞片后,却像在替牠淋浴一样散开。
现身在此的是条巨龙。
有如输送车般巨大的身躯,像是赤红装甲的鳞片。胴体延伸出又粗又长的脖子,上方有着像是鳄鱼或蜥蜴般的巨大头部。
龙的种类是火龙。额头上有颗宝珠闪着光。原本该是滚烫双眸的眼窝上,遭到金属操控杆残酷的贯穿;大概深达脑部吧。
「我特地选出最适合你们的,我的好朋友兼仆人哟。」
费尔德烈德站在龙的身后。
「来,一起开心的玩吧!」
费尔德烈德提起魔杖剑斩断连结着尾巴和箱子的咒式细线。指示式寄宿在翼将魔杖剑的前端。
火龙就此诞生,吼出战斗的号角声。
吉吉那握着屠龙刀,驰骋在工厂内。
正肾上腺素、多巴胺之类的儿茶酚胺疾走在脑里蓝斑核等部位。迈向极限战斗,全身部活化了起来。无论是苦痛或悲哀,都在剎那间燃烧殆尽。
火龙震动着大气的咆吼声犹如背景音乐,在旋律的衬托之下吉吉那和耶斯帕相互追赶。
独眼剑士猛然停下步伐。扣下魔杖剑的板机射出利刺。出鞘的攻势猛如毒蛇。
剑刀劈向吉吉那脚下,他将刀刃刺进水泥地挡住。紧接着又是数把飞剑的袭击,吉吉那奋力坊御着,同时不断后退。
吉吉那朝后方一纵。在身后楼梯上的第八阶着地。剎那间银色的闪光贯穿钢铁制的楼梯第八阶。转眼第九阶应声破碎。银光如同速射炮般,来到十五阶、接着刺穿十六、十七阶。
吉吉那像是只飞鸟,不断朝后方飞耀。他降落在工厂四面皆壁的走廊上,在通路内奔跑菩。往下追赶的耶斯帕也连续射出伸长的剑刀。
吉吉那奔跑着,看来是打算从下方打穿通道。耶斯帕的远距离攻击无法奏效,他转而跳跃向前追着吉吉那,为了快点追上吉吉那,耶斯帕干脆射出剑刀贯穿栏杆,再扭转手腕收剑,借着钊身收缩的力道进一步加速。
耶斯帕透过剑刀的帮助大幅缩短两人距离,吉吉那即刻转身杀向站在通道上的机剑士。两人再度剑锋相对。
交会的两把刀莽撞地砍断栏杆和道路,同时也一步步逼近彼此的颈部。剧烈冲突引发身体互相冲击,两人碰撞后随即拉开间距。
耶斯帕将装在刀鞘里的魔杖剑弹匣排出。重新装填上新的弹匣。吉吉那握着屠龙刀摆好架势。
耶斯帕放在剑鞘上的手发出银色光芒。吉吉那用回转的屠龙刀挡下瞄准脚部的一击,并转头避开飞跃而来直击喉咙的一剑。自在弯曲的刀刃猛然往腰部一刺。吉吉那回转刀柄将它格开。左手的装甲则化解对准眉问的突刺,接着逼近对手。
吉吉那向前突刺,耶斯帕将双剑迭起防守。挡下后马上挥剑横砍,吉吉那只得转身闪躲,耶斯帕瞄准退避的吉吉那脚下再补上一剑。屠龙刀顺利挡下这一击.两人再度被对方的力量弹开。
相互击飞、十分狂暴的刀刃,将通道的地板、栏杆和墙壁劈裂刺穿又划开。
弹出的空弹壳为金铁演奏的剑戟交响曲添上弦外之音。
剑之暴风里,看得见屠龙族的战士贴上对手。发动生物强化系第五位阶的「钢刚鬼力臂法。」吉吉那强化全身的肌肉,击出满载怪力的刀刃。
耶斯帕收回剑刀,挡住质量超绝的一击。交迭的刀刃发出强烈的金属摩擦声。
无法抵消运动惯性,刀刃往外弹开。握着剑柄的两人身体分别撞向工厂窗户的玻璃。
随着耐热玻璃的碎片及裂开的声响,两位剑士跌落到工厂之外。
避开嘶吼的龙的前脚,我从大门翻滚逃往工厂外部。
我起身时却听见一阵低沉的声音.受到吸引的我往旁边一看,发现两个人影从工厂内弹射而出。我的视线重新回到工厂内部。
但火龙的喉咙覆盖住整片视野。当我看到工厂深处咒印组成式发出光芒的瞬间,火焰就这样破裂开来。我翻身朝空地逃去。
火龙吐出的猛烈火焰扫过空地,延烧着杂草和砂砾.最后波及停在空地的储藏槽,槽体瞬间爆炸、起火燃烧。熊熊烈焰直喷天际。
炙热的风烧烤着我的上衣和头发。蛋白质烧焦的恶臭飘散在鼻间。
从大门踏出布满鳞片的脚掌,接着火龙巨大的身躯表露无遗。口中滴落的火焰掉落空地,燃起小小的火星。火龙身旁,费尔德烈德跳步向前。
我连忙站起继续朝空地逃窜。
这实在糟糕透顶。
支配数字及方程式等数法系咒式士能够干涉量子确率。让物质可以穿透物质、根据所在位置计算出后续发展,攻击型咒式上中也有这种操弄法则的派系。
眼前的费尔德烈德,就是将巨大的火龙分解成量子带到这来的。有需要的时候召唤,使牠重新物质化。能够办到这种程度的,只有数法量子系咒式士之中的佼佼者——虚法上。
使用魔杖剑的宝珠和操纵杆支配火龙集中攻击真是难对付。我边忙着编成咒式边逃窜,火龙紧追在后。身后传来轮胎声。
救护车穿越我的身旁,杰农跪坐在停下的救护车车顶上。
「无路可逃啰。」
杰农的轮廓扭曲。他所乔装的女护士制服和皮肤绽裂开来。身下的救护车与周围的机械同时如蜡般溶解,和杰农的身体融为一体。
搞不清楚即将发生什么事情,我下意识发射「爆炸吼」。背后的火龙仍然紧追不舍,我转向侧边逃开。
混杂在爆炸的烟尘里之中,肉块和钢铁飞溅而出。
好像在揉黏土一样,杰农混合着各种物质形成一体,曾几何时的女性姿态,如同爆炸般膨胀。
短剑般的犬齿从他的上下颚生长突出。他的背部开始不正常的弯曲,并以这扭曲的姿态巨大化。他的身躯膨胀得像是一座小山一样,覆盖着一层层涟漪般的红色鳞片。
他呼出长长的蒸气,如同老人的叹息。
他瞬间成为一条身体由齿轮和螺丝及金属堆成的假龙,从高达二层楼的上空俯视着目瞪口呆的我。
救护车上的艾里达那市立中央医院等字样,自脸部开始歪斜地蔓延到脖子、肩膀上。彷佛在刻意强调这只龙是假的。
「来吧,你还能识破我的变装吗?」
上一秒还是杰农的龙,从爬虫类的口中吐出人话。
杰农身为变装高手是无庸置疑的。操纵身体组织的细胞,将周围的物质吸收,即便遭受到我的爆裂咒式攻击而受伤,也能同时治愈并巨大化。杰农是在生物系之中的变化系咒式士,其中更上一层的变幻士。
统一使用龙进攻是莫尔汀的指示,或是兴趣?
曾经是杰农的龙口中,闪烁着赤红的火光。我再度集中火力从超近距离发动「爆炸吼」,将朝我而来的熊熊火焰打偏。
我才刚感受到来自背后的爆风冲击力,下一刻便被炸飞,巨大音量造成的耳鸣正嗡嗡作响,被炸得半天高的我索性在空中调整姿势,好让脚先着地,接着我用魔杖剑刺向地面,好阻止身体继续移动。
前方是混合机械与肉块的龙,左边则是费尔德烈德召唤出来,伸长着脖子的火龙。口中正在念念有词地组织着咒印组成式。
绋色的猛烈火焰再度炸开。
在我陷入恐慌之前,赶紧发动在火龙现身时编好的咒式。
地面跃出金属,阻挡逼近的烈火。金属障壁挡住地狱的业火,使其化为乌有。
化学钢成系第五位阶「遮热断障槛」将生成的镍基超合金及鈇铝金属化合物等,添加上硼等等高熔点金属的铃,组成耐热效果强大的积层金属墙。
即便挡下龙所吐出超过一千度的火焰,也丝毫没有燃烧或融解。弹开的火苗飞往放置在障壁左右的储油槽,槽体随即爆炸,周遭陷入一片火海。
我从墙后拿出魔杖剑想反击,却发现杰农龙正朝我喷射出火焰。我倒吸一口气躲回耐热金属的障壁后方,从四周加宽防壁。同时感受到来势汹汹的火球力道。
火焰不断地延烧着障壁。
召唤出来的火龙和杰农所变身的假火龙,接连喷着烈火。
攻击型咒式的发动时间估计约有一瞬间至数十秒。咒式原理其中之一的作用量子定数h的异变有所限度,操作时间依物质大小而定。也就是说「遮热断障槛」的耐热墙马上就会消失。
我深切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
如果我再度发动相同的咒式,只会遭到火焰灼烧。耐热墙也有极限。
使用龙这种不可理喻的高等战术,只有虚法上和变幻上这类人种才用得出来。真是可旧的对手们。
现在的反击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解除耐热咒式,或是等待障壁到达极限消失的瞬间,立即给左右两只龙致命一击,否则我就死定了。
但是,「绋龙七咆」的火焰和「爆炸吼」的爆炸程度都不足以对防御力高的火龙造成威胁。再说,这两头龙位于左右两边,同时戒备着我的反击,有什么咒式能一举击破吗。
我维持着耐热咒式,脑袋里灵光一闪。
金属的围笼随着龙吐出的猛火,逐渐开始崩裂。
染上血色般的夕阳余晖大气里,两个影子垂直落下。掉落的同时仍互相使出钢铁的一击,接着回转。
吉吉那的鞋底踏着踩碎的瓦片。耶斯帕也隔着屋檐上方降落在另一侧。
两人站在衔接造船工厂旁的工厂屋顶上。长长的屋顶和分布四周的直立短烟囱往左延伸,远远地看得到一座制作建材的铁塔。
吉吉那向右踏出一步的同时,耶斯帕也起步向左。两人很快地开始在屋顶上并肩驰骋。
在吉吉那背后,空地上火龙的焰火正猛烈燃烧。但这和他们毫无关联。
以落日为远景,两位剑士拔出刀刃。怒涛之银奔流重击,钢剑交锋瞬间,两人随即被对方弹开。
刀光剑影一道道交错着,其速度和质量都不是一般的剑士所能比拟的。
一般的人类为了防止肌肉或肌腱损伤,只能使用肌肉的六成力。
若是除去界限,成人男性可能只要用一根拇指就能产生十六公斤的压力,或是独臂举起一百二十公斤。如同吉吉那这样的生物强化系咒士剑士所操纵的,就是以二十二种胺基酸和所有荷尔蒙进行构成,并合成数千万种蛋白质加以强化改变身体构造的咒式。
吉吉那放出的一刀,应声击爆屋顶上的炼瓦烟囱。耶斯帕避开如雨水般落下的碎片,在屋顶上奔跑着。
对手耶斯帕则是机剑士。使用钢成系咒式,变化武器本身或将人体骨骼和肌肉机械化,替换成金属。也就是将自己本身化为战斗机械的咒式剑士。
无视肉体界限之道,拥有常人遥不可及的体力、反射速度、耐力以及治愈速度的剑舞士和机剑士。两者激烈冲突。
面对战斗机械耶斯帕的突刺,战鬼吉吉那用刀刃迎击。
屋顶对面的空地上火焰乱舞,但对两人来说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耶斯甽的剑刀化为飞燕回转,朝吉吉那下半身斩击。吉吉那将刀刃回旋接下,却仍伤及左膝。
耶斯帕看准细微的破绽,再度发动攻击。吉吉那快速避开。耶斯帕伸长超过七千公厘的剑突袭吉吉那,但终究只划破吉吉那的左耳,刺向他身后的烟囱。钢铁制造的烟囱像纸一样被贯穿。
诱敌成功的吉吉那单脚踏碎屋瓦,左脚猛力弹伸。长达九九五公厘的巨大刀刃放出一击,好似水平流泄的瀑布。
耶斯帕伸在前方的右腕上空,带有强烈杀伤意图的刀刃无情闪过,耶斯帕身上的积层钟应声粉碎。但理应贯穿耶斯帕头部的刀,却驻足于他的眼前。
刀身及剑柄上,交迭缠绕着七只白银的毒蛇。强制阻止了吉吉那的攻势,他连一公厘也无法向前。
束缚着屠龙刀的蛇身缓缓仲向吉吉那背后,绕过烟囱返回。耶斯帕握住剑柄将剌进烟囱的长剑取回。
即便是把能够伸缩及弯曲的剑,但它随心所欲的程度也太过惊人。
缠绕着刀身的白银毒蛇,举起镰刀般的脖子猛然跃起。朝无法动弹的吉吉那喉问直线攻击。
前所未闻的声音响彻余晖的大气。
是从吉吉那喉间发出的声音。
吉吉那口中的门牙和犬齿咬着超近距离刺向咽喉的剑刀。
瞬间陷入胶着。
耶斯帕无机质的左眼首次浮现出些微感情的波动。
「你到底是鬼是魔,亦或是龙?」
吉吉那默不作声并趋身向前,他的左手快速闪动。从腰后方拔出一只粗糙的短刀,刺向耶斯帕右眼的死角。耶斯帕也反手抽出左边的短剑,垂直挡住迎面而来的刀刃。
两者挥动的刀刃在极其贴近的距离之下狂飞乱舞。银色的闪光火花及金属音形成一片弹幂。
耶斯帕瞄准颈动脉的突击被吉吉那一刀弹开。吉吉那朝耶斯帕右手的狙击,对方也用护腕将其化解。
剑舞间,屠龙族的战士踏出半步,左肩撞上耶斯帕右脸颊。耶斯帕向后倒的同时扭转右手腕。剑身如蛇般跳动着收回。逃出吉吉那利齿防御的同时,还趁机划开吉吉那美丽的上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两人边拉开距离边攻击,刀身碰触时发出尖锐的声音。受到刀刃反弹的后座力影响,双方大幅倒退。
隔着工厂,剑舞士和机剑士再度对峙。彼此收回接近战外毫无用处的短刀和短剑,举起长刀。
「这场战斗真棒。」
吉吉那的舌尖舔舐着上唇滴下的血滴。
「自己与敌人,敌人和自己。我的世界里有这些就够了。」吉吉那脸上的笑容将美貌化为凄怆。「极限的斗争,两条生命的轨道激烈交集,擦出火花。只有在这个瞬间,才能将我和他人的灵魂紧密相连。」
叹息般的嗓音继续。
「比起弱小的伙伴,我还比较中意强大的劲敌。」
在前方对峙的耶斯帕举起魔杖剑稍。
「如野兽般的突击,其实包含精密的计算。原来如此,不愧是战斗民族屠龙族。」
耶斯怕起步向前,声音低沉地问道。
「我问你,你对你的剑是否有所信念?」
像在回应他般,吉吉那扬起屠龙刀。美丽的双唇露出犬齿,那是如同野兽的狞笑。
「看来你和我的伙伴一样爱找借口啊。和我战斗不需要那种多余的东西。」
「我想也是。」
机剑士的剑静止不动,维持在对准双眼正中央的姿势。
「但是,那种脆弱的剑终究无法战胜我和其它翼将的。」
耶斯帕全身弥漫出必杀的气息。镶在刀根上的九颗宝珠开始发亮。吉吉那的背脊感受到一阵身在极地般的恶寒。
「我要上了,狂剑士。好好见识一下猊下赐给我的‘九头龙牙剑’的真正实力,去死吧。」
宣告的同时,耶斯帕高举剑梢砍向前来。如同多头龙的名称一样,分为九条刺向目标。
吉吉那也察觉到了。这把九头龙牙剑是一把为了同时发动九个化学钢成系第一位阶「炼成」,而镶上了九颗宝珠的特制刀剑。
光对付一把就非常勉强,何况相乘九倍的恐怖。
只见九条白刀垂直伸长,如同孔雀的鲜艳羽毛,亦如同凤凰展翅般扩散开来。
超剑士发射出彷佛物质化的压力。吉吉那紧咬的犬齿发出声响。
耐热金属围墙开始剥落。两只龙为了喷出灼热火焰,开始吸人大量氧气。
围墙终于倒塌。金属崩裂,量子开始分解。费尔德烈德挥舞魔杖剑,放出地狱的炼火。
火苗溢出的瞬间,两头龙口中便立刻吐出混合了胃液的泡沫。
没错,我秘密地展开了白天练习的咒式之一。
化学炼成系第六位阶「髑翁腐界肿蚀云」,是将琥珀色的液体挥发成无味无臭的烟雾物质,在限定空间内散开的咒式。
合成物质的成分,包含典型神经瓦斯的。O-ethyl-S-(2-iisopropylamino)methylphosphonothioate,也就是VX毒气。
为了喷出高温的气体而大口吸气的两条火龙,吸入了大量的剧毒瓦斯,全身上下也被毒气包围。
我若解除咒式,空气中的毒素成分将会立刻消失。预测着自己即将引发的惨剧,我向后退了一步。
杰农假火龙瞳孔收缩。费尔德烈德的火龙则是自口腔深处伸出长长的舌头,身体斜向一旁。发出震动大气的沉重声响,倒卧在地。
有机磷类的神经毒气进入体内,会使酵素乙酰胆碱脂酶的乙酰胆碱认识部位和有机磷之中的有毒成分结合,阻止乙酰胆碱脂酶的分解。导致中枢神经混乱、乙酰胆碱脂酶无法分解而累积起来,使得神经信号的传达遭到阻止,进而让全身肌肉持续收缩。
毒气同时也会破坏末梢神经系统的热代谢机能,使全身体温枫升到摄氏五十度,导致构成身体组织的蛋白质疑固。对肌肉、分泌线和脏器等等发挥破坏性的效果,眼泪、鼻水或口水将不停流出。皮肤也会吸收毒气,长久残留。
VX毒气的原液据说只要十五微克就能致死,可见毒性之强。
由于太过凶险及惨无人道,已在五十年前的杰鲁内条约里,明文规定国际间严禁使用。
但是在学生时代的某一天,我和赫洛迪鲁不愿承认自己无能,在深切盼望回到过去的疯狂想法和焦躁感驱使之下,将禁忌的咒式重现于世上。
和往昔咒力不足的我不同,现在的我能够完全并确实地操作完成。
火龙全身的孔穴流淌出体液,从手脚到尾端全身痉挛着。一幅确认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地狱的恐怖光景。
我的脑海里,突然掠过赫洛迪鲁举起手臂的背影,彷佛在说这下帐都还清了。
赶走美好的幻影,我将右手的魔杖剑优尔加旋回。反手握住剑柄朝身旁后方刺去。
我的剑应该要刺进背后的机械.但魔杖剑却被接住了。
「咦?被发现啦?」
转身看到的是上半身从机械金属里冒出来的费尔德烈德。还残留着稚气的脸上,表情天真无邪,像是小孩子恶作剧被人抓到一样。
我将剑抽回,水平一扫。机械进出火花断成两截,费尔德烈德却已经脱离跳出。翼将像猫般轻巧地转圈落地。
「真亏你能看穿呢!」
「召唤时量子的压缩和移动,需要咒士本身确实的操控。」我提剑摆好架势。「控制量子确率从空间进行移动的暗杀者,使用引人注目的召唤太不自然了。考虑到拉其侯爵家族苛刻的家风,加上你一开始握着长剑现身,就可以料想得到了。结论是火龙只是个幌子,你等待的是计划失败时,从背后给我必杀一击。」
我边说明边寻找费尔德烈德的弱点。他看似全身都是破绽,却又万无一失。
我们两人在空地上对峙,费尔德烈德的视线飘移。他并没有看着我,而是面向旁边。
这是他露出的第一个破绽,我毫不犹豫的突进。费尔德烈德的刀刃轻易地将我的剑拨开。若是对手技高一筹的话,那么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那便是心无杂念的挥剑。
远处传来金属声。费尔德烈德被眼前的我和另一边战况分散注意力,胡乱挥舞着剑。他的剑稍掠过我的肩膀,我感受到强烈的疼痛正跳跃着。
但我的剑刀也刺中了费尔德烈德的胸膛。这是我唯一的胜算。我的剑穿过他的肋骨,一口气贯穿他的心脏和左肺,直达背脊。完美的致命伤。
可是虚法士浮现一抹微笑。原本应该贯穿肉体和内脏的刀,感觉却像砍到空气一样。
费尔德烈德的魔杖剑挥来,我低头避开。刀刃反转从下而上,我跳向后方闪过。对方明明此我矮小,刀法却强得惊人。
「这就是传闻中,数法量子系第五位阶‘量子过躯遍移’引起的无效化吗!」
接触身体时,费尔德烈德综观量子效果,将自己身体的组成分子穿过对方的分子间隙,避开致命伤。强制引发十的二十四次方分之一以下的超超低机率的超越奇迹现象。一般来说都是透过物体产生作用,从未听过使用在自己身体上的。
「大哥那边好像已经解决了。」
费尔德烈德穿过我身边,跑向屋顶工厂。青年健步如飞的跳入坚硬的墙壁。转眼间腰部和整个身体都被吞没。墙壁上残留着波纹的余韵。
战斗平分秋色,是吗。
不,费尔德烈德一开始的任务就是为了分开我和吉吉那吧。
排出弹匣。在魔杖剑上装奸新的弹匣,我也起步奔跑。
工厂屋顶土,暴风呼啸着。
耶斯帕振起九条剑刀的暴风。
右边飞来的三条被吉吉那挡下。左边的三道闪光则在破坏吉吉那护腕的同时弹开。从上方垂直降下的三条死亡之雨,吉吉那选择跳跃到后方避开;脚下的屋顶砖瓦已被贯穿。
吉吉那的左脚踏住砖瓦紧急煞车。再度突进缩短距离。
剑刀从屋顶下方喷出。钻入屋顶下的利刃潜行着,不断喷刺出来。
吉吉那穿有装甲的脚践踏着狙击自己的利器。屠龙族的战士不断加速奔跑。
耶斯帕的九头龙牙剑一瞬间收回手中,再发射出去迎击吉吉那。九条剑刀缠绕结合成一把剑,不停延伸。剑稍弯成直角迅速回转。
屠龙刀涅雷多迎击眼前犹如巨大锄草机的剑刀。刀刃在互相碰触前,耶斯帕的剑却再度分裂。九条刀刃化为九龙朝四面八方向敌人伸出毒爪。
吉吉那没有防御也没有后退,反而更向前去。耶斯帕眼里同时闪过胜利的预感和绝望。
刀刃刺在吉吉那的左上臂、手腕、右肩、胸膛、左腹部、右大腿、右小腿、左大腿和左脚上的装甲及肉体上。
但是,即便全身喷出鲜血,吉吉那和屠龙刀都没有停下脚步。巨大的刀刃砍碎耶斯帕的积层甲冑。刺破皮肤、肌肉直达骨髓,迫近心脏。
冷酷的吉吉那,手下大刀被迫停在心脏前。
耶斯帕的皮肤和肌肉里的胶原蛋白纤维,经由化学钢成系第二位阶「化刎网」转化成重量及强度五倍于钢铁的聚对苯二甲酰对苯二胺,也就是克维拉纤维网。合成物质包覆着剑稍,吉吉那的手腕至剑枘固定住整把剑。
胸膛溢出鲜血,耶斯帕右膝跪下。
吉吉那全身上下共有九处也不断的喷血,他跪下左膝。
「直接吃下九条刀刃,你是认真的吗?」
耶斯帕的独眼尽是疑问。吉吉那却一脸理所当然回答。
「你的咒式只是单纯操控金属,并不会增加质量。那么,裂开的九条刀刃分别只有原来威力的九分之一。如果是九分之一的话,只要避开弱点就不会造成致命伤。」
「就算知道这点,只身冲进剑刀漩涡里也未免太过无谋。」
「没有其它打成平手的办法了。」
面对吉吉那的笑容,耶斯帕浮现一丝苦笑。
屠龙族战士的背后,传来踏着屋顶砖瓦的熟悉脚步声。
「死了的话就说一声啊,臭屠龙族!」
听到背后毫不留情的声音,吉吉那嘴角绽开无所畏惧的笑容。
「啊——跟看到就会伤眼的嘉优斯比起来,我是还死不了。」
亏我特地爬到屋顶上给他嘘寒问暖,吉吉那还是那么没礼貌。我走到全身染满鲜血的吉吉那身边,费尔德烈德也在耶斯帕身旁的砖瓦里现身。
「那么,开始第二回合吧。」
随着野兽的咆吼,吉吉那伸直膝盖站了起来。发动治愈咒式修复身上的伤口。血液增加,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也对。」
耶斯帕的独眼燃起斗志,胸前不住滴落骇人的大量鲜血。「不行啦大哥,会死掉啦!」他挥开弟弟伸向胸前伤口的手,耶斯帕发动「炼成」咒式,将肉体里的金属化为铠甲,强制止住鲜血。
我看到了为剑而生之人的疯狂。对我来说那是无法理解、不可理喻的世界。
背后传来轰然巨响。
屋顶的砖瓦被吹向空中。有着巨大钩爪的五指出现在工厂一端。接着长满鳞片的身影爬上工厂。
假火龙的头现身。混合金属和螺丝的前脚和庞大的躯体也相继出现。屋顶的瓦片被巨大的质量压得粉碎,最后整座工厂的屋顶坍塌。假火龙的头部有片光滑、从红色的鳞片上长出的白皙皮肤。
光秃秃的头顶冒出了眼睛、鼻梁、喉咙。接着是有乳房的女性体格,光滑剔透的肌肤。从龙的头部长出了人类的上半身。
「可、可惜。我、千面杰农是、没这么容、易死的。」
看来根本就是女性的杰农口中发出男性的声音,似乎很痛苦地半闭着一只眼。
我估计错误了。既然是高位生物系咒式士,想必有能力合成含有毒性的乙酰胆碱拮抗剂,也就是神经毒气解药阿托品。
加上能够使用化学系咒式,他可以切断隔离在酵素活性中心结合的有机磷剂,恢复胆碱脂酶的活性,合成碘解磷定、氯解磷定之类的肟剂。还可顺便排除损伤部位,作出暂时的代用零件。
我和吉吉那虽然都受了伤,但翼将们的伤也不轻。无论哪一方胜利,都会出现死者。
「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继续?」我完全不懂这是怎么回事。「连目的都不知道就要把命赌上?为了国家,只要是莫尔汀枢机主教的命令就都照办吗?」
我几近恐慌的大喊,翼将们面面相觑。
「我不管这个腐败的国家会怎样。」
出平意料地,回答我的竟是身受重伤又沉默寡言的耶斯帕。
「爱这个国家并誓死保护它,都只是那位大人希望如此罢了。」
独眼剑士压抑的嗓音,回荡在染红屋顶的夕阳余晖下。
「猊下赋予异端的我们生命,还赐与我们该面对的理想和战斗的地方。因此,无论何时我们都将用性命回报他。」
对于这番异常的话,杰农点头表示认同,而费尔德烈德只是苦笑。我则是一派不置可否。
「那个男人,莫尔汀他只要是为了自己的信念和这个国家,不、是整个世界,都不会为你们的死掉一滴眼泪啊!」
「这样就好。」
耶斯帕明确快速的回答。
「那位大人不会流泪。要也是为了皇国全土、大陆全民而一个人掉泪。所以他不哭、不怒、不喜、不笑。」剑士斩钉截铁地断言。「因此我们成为他的矛、他的盾。为了猊下的游戏、为了瞬间的笑容赌上性命也不后悔。」
独眼剑士淡淡地诉说。
「但是猊下并没有因为理想而忘记现实中需要牺牲。战死和殉死的人们的名字,他不遗一人的牢记在心。」
剑士唯一的视线里不存在我们任何一人。
「在无数光荣战役中,和历史上从未记载过的影子战争中被埋没的光荣勇者们,现在有一万六千三百四十三名。」
压倒性的数字。接着,我想起了莫尔汀唯一的特技就是记得人名这件事。
莫尔汀枢机主教不但是个出类拔萃的政客,也是位策士。但他并不是神。经历过长久的战争,必定会出现牺牲者。
人类们恐怕也只能这么做。尸体堆积如山,即便想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人连赎罪都办不到。只能不去忘却它罢了。
耶斯帕的眼神充满憧憬。
「我也想成为勇士的其中一人。只要能残留在猊下记忆里的某个角落,就够了。」
原本不多诂的男人热情的一番话,杰农侧耳倾听。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否定。在我看来,翼将们所说的不过是狂热殉教者爱的告白。
「你既不是勇者也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被莫尔汀这个男人烧尽一切身心,可悲的殉教者。」
「可能吧。或许说是恋慕父母的孩子也不为过。」
耶斯帕干脆地承认。
「然而还是有些不同。面对世界之痛和无慈悲性,只能用头脑之类的无力武器应战的猊下,正是个脆弱虚幻的少年。而我们则是扮演骑士,将自己完全托付给他的孩子们。」
他的语气并非自嘲,反而相当坚定,就像是在陈述事实一样。
「我们的忠义远远不足,对爱也很生疏。我们只是单纯献上自己所流的血罢了。」
我能理解翼将们之所以如此强大的原因了。纯粹而强大的东西,一旦流于庞大牺牲的战役就只会化为乌有。但这些家伙却不自己判断进退。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翼将们,悄声对吉吉那说。
「保有理性的狂信者。太危险了。」
「是啊。」吉吉那肯定我的说法。「既然已经确认是个狂人,又见识过他的疯狂,就不会输给他了。」
费尔德烈德跳起,背靠着烟囱,身体慢慢沉入瓦墙。
「总之,我和外表成反比其实超闷骚的哥哥不同唷。我是指只要和猊下在一起,就会开心得蠢蠢欲动这点啦。」
「差不多要开始落幕了吧。」
旁边传来杰农低沉的嗓音,屋顶嘎吱作响。吉吉那把屠龙刀搭在肩上。
「还有一个问题,之前的萩菈索和你们分别在十二翼将中的位置是?」
耶斯帕举起九头龙牙剑并开口。
「身为甲贺忍者的萩菈索,主要工作是间谍情报收集,席次十二。杰农负责暗杀及护卫,是第十一位。弟弟费尔德烈德排名第十。我的席次则是位于第九。」
独眼剑士左手伸向腰后。
「虽然我并不了解猊下的本意,但他严加命令我们务必要在一瞬间了结一切。话先说在前头,我的九头龙牙剑本来是雌雄二刀流。」
他从腰上剑鞘中拔出一把短剑。和右边的魔杖剑一样,九颗宝珠闪耀着妖异的光芒。剑梢瞬间分裂成九条扩散开来。
「这把短剑的名称是为九头龙爪剑。」
左右各九条银白色的剑刀呈放射状展开,彷佛剑士身后夕日的光辉。
「你们到目前为止都末尽全力,而且还只是排名十一到第九的翼将而已?」
我的牙齿不住发颤。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握着屠龙刀,吉吉那的手有些颤抖。
「真棒的失策啊,居然还能有更上一层楼的战斗呢。」
「你是在兴奋这个啊。」
我陷入彻底的绝望之中。吉吉那身为人的绝世美貌,转变成惨绝人寰渴望死斗的武神面貌。
我只得握紧魔杖剑。已经没有退路了。
「真是场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斗呢。」
立体光学影像里,显示着屋顶上的五个人。
丽姿饭店十三楼贵宾室里。坐在椅子上观战的足欧杰斯选皇王监护人,莫尔汀。欧杰斯.裘涅枢机主教。
「论个人战斗力,我的翼将们略高一筹。但彼此感情不融洽的翼将们,对上结有难解之缘的嘉优斯和吉吉那,结果会如何发展呢。」
莫尔汀陷入沉思。
「即便如此我的翼将们还是有八成五的机率获胜。不过若情势逆转也无所谓。」
莫尔汀捧着酒杯,杯中的鲜红色液体彷佛落日余晖或者说像是鲜血。他像是在观赏佛克尔竞技大陆总决赛般轻松自在。
「猊下,可否让我进言一句?一莫尔汀坐着的椅子背后,站着一个穿着西装,像是影子一样的人。萩莅索全身包着西装,细长的眼睛直视着上司的背影。
枢机主教手中拿着筷子,他熟练地使用筷子夹起桌上盘子里的东西,放入口中。
「恩,萩菈索做的这个称作‘酱菜’的东西,和酒的味道满合的呢。」
「是敝人用田里的蔬菜制作的。不枉为了地道的口味,特地运送到艾里达那来。猊下才是,使用筷子的技术越来越进步了……」
面对这番称赞的萩菈索骄傲地挺起胸膛,但她马上注意到莫尔汀想转移话题的企图,便马上换上一副凝重的脸色。
「主公,恕我惶恐的问一句。如果只是要了断的话,趁睡觉时偷袭或抓人质要挟,不是比较简单快速吗?」
「不行啦。没想到萩菈索也会对好男人心软呢。」
「没有那回事!」萩菈索不禁放大声量,又立刻压低声音。「正因如此,这次请给我们甲贺忍者雪耻的机会……」
「不识好歹。」
莫尔汀完全不给反驳的余地一口拒绝。女忍者正想再多说些什么,却只得住口。
「我不允许无聊之事。如果不能理解游戏的绝对规则,我是不会让妳参加的。同样的理由,也不会告诉妳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男人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愤怒或说教的情绪。
但是,在东方岛国的战乱中存活下来,拥有流浪大陆各地等惨烈经验的萩菈索,却感受到某种胆颤心惊的气息。
只要跟不上莫尔汀的伶俐聪明,就只会被当做便利的道具使用。
萩菈索再度体认到,他拥有某种并非使人服从,而是让人心甘情愿跟随他的能力。
那是身为人类压倒性的差别。正因如此,萩菈索一族人才会献上超越主雇关系,对忍者来说不可理喻、绝对无比的忠诚。
但萩菈索细长的眼瞳里,掺杂着危险的光芒。
她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渴望杀了眼前这个知性与狂乱的怪物。
落雷般的颤栗贯穿忍者的背部。
难不成,莫尔汀早已经看穿萩菈索最近的忠诚有所动摇。所以才不指派其他部队,而是将萩菈索与旗下的忍者们逼到和那个教会一样的死地,企图肃正纲纪吧。
感受到莫尔汀冰冷的意志,萩菈索揪住自己的心脏。
看着坐在椅子上男人的背影,萩菈索感到一阵恐怖。
「请试图理解我的最优先事项。」
没有转身向后,莫尔汀出声说道。
「我要特地制造一些小插曲,才不会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脚本太过无聊的话就帮它多添加一点戏分。」
枢机主教的手指轻快地指挥着看不见的乐团。
「好了,稍待一会最后一位演员就要上场了。无论是复活的时机,或是看到贴在街上的纸条,确认地点的事情都和我预料中的一样。如此一来形式便统一,一连串的故事即将画下句点,迎向最后的高潮啰。」
「这是甚么意思……」
才刚开口的萩菈索注意到主君的视线。
立体光学影像里的五人以外,还有个小小的身影。
有个影子正以惊人的速度朝造船厂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