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爱的事物,因为被你所爱所以不可以去爱。
因为你没有去爱任何事物的资格。
你所爱的事物,因为被你所爱所以成了你的毒药。
法尔哈托·法尔·法依迪「项圈」 皇历四九一年
艾里达那的夜晚下着雨。
一个男子走在被雨淋湿的街道上。他的身材高大,穿着长大衣。他把大衣的兜帽一直拉到脸上挡雨。机械装置如蔷薇花瓣般优美的魔杖剑从大衣的开口露出。他背上则背着宽刀剑。
男子被雨淋湿的右手拿着手机,一面对昭尘且体光学影像地图一面前进。雨滴及空气中的杂质让立体光学影像地图扭曲。一看就知道这是刚从外地来到艾里达那的流浪进攻型咒式士。
旅人装扮的男子停在中央十字路口。四周的行人虽然对他投以狐疑的目光,但又马上失去兴趣离开。在艾里达那,每个人对旁人都不感兴趣。
男子站在遮雨棚下,用蓝色的眼睛看着艾里达那的街景。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富庶和平的城市。」
他不由得自言自语。十字路口四周的大楼点亮灯,宛如要将降下雨水的黑云踢开。大楼屋顶上某个女子的立体光学影像对着人们微笑。
人行道上塞满了人。一边是搭着盾大唱佛克尔球赛西格尔斯队加油歌的男子们,另一边则是回以奥瑞克兹队加油歌的男子们。年轻男女手挽着手,蓝色与红色的雨伞并排愉快地走着。商业区后方小巷中的风化区里,可以看见叼着冒出紫色烟雾烟管的流莺。
男子也随着中央十字路口的人群移动,由商业区走向小巷。他想起手中握着的行动咒信机,打开了手机。电话接通了,但对方却没有接。
「还是不接吗?」
男子再次对照手机里的地图,按着地图走入小巷。他转了几个弯,走在潮湿的柏油路上。
男子停下脚步。
「找我有事吗?」
雨打在男子身上,他开口说道。四名男子由背后的巷子里现身。将魔杖锤扛在肩膀上的壮汉,还有穿着轻便镗甲、拖着剑的机剑士,前方是肩上挂着咒弹带的爆破士,和长着北方民族面孔,带着发电装备的雷鸣士。
「我们要找的是你背上的魔杖剑。」
前面的爆破士一边说,一边打量魔杖剑的价值。光看就知道是把好剑,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更高级的珍品。
「是强盗吗?」
带着双剑的男子淡淡地说。
「我还以为这里跟我的祖国不一样,是个富庶和平的城市呢,看来走到哪里都会遇到你们这种货色。」
男子伸向剑柄的手突然停住,他的指尖颤抖,呼吸紊乱。
「你果然是个病人。」
爆破士露出笑容。想抢剑的咒式士们也轻笑了起来,前后包围住男子。他们并不认为可以轻松解决带着好剑的咒式士。但对方是病人,四个人一起上应该就没问题。
「卡夫吉,比耶嘉,干掉他!」
爆破士大吼。名叫卡夫吉的壮汉举起大锤,名叫比耶嘉的剑士抽出剑,一口气向前冲。
带着双剑的男子掀开长大衣。
他右手的魔杖剑有着如同层层蔷薇花瓣般的机械装置,剑身优美。左手的宽刃剑以机械装置为底边,呈现巨大的等腰三角形。他握住剑柄的双手依然颤抖。
「这、这把蔷薇剑和三角形的剑是!」
前面的雷鸣士大叫出声。
「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和『费人思量的奥得翁』。」
壮汉还来不及细究雷鸣士话中的意义便挥下魔杖锤,瘦高的剑士横劈魔杖剑将之格开。强盗们和挥舞双剑的男子身影交错。
男子用右手的剑挡住剑士的突刺同时翻转,他优美的剑身尖端出现咒式的光芒。他发动了「矛枪射」。十三把长枪由极近的距离射出,穿透剑士的胸口与脸孔。
男子举剑接住壮汉挥下的大锤。魔杖锤、锤柄连同壮汉的身体一起被切成两半,飞出大量的鲜血和内脏。
一阵巨响。虽然两个伙伴在一瞬间就被杀死,他们还是用爆炸咒式将持双剑的创士整个包住。
爆炸的白烟逐渐散去。男子将三角形的剑绕到背后当作盾牌。
爆破士一面后退一面发动下一个「爆炸吼」。只要拉开距离,这种小巷对于远距型咒式比较有利。
「去死!」
爆破士的声音由半空中传来。他的头从头部被斩断,飞到巷内三层楼高处。
爆破士的头颅落下,在被雨淋湿的柏油路上翻滚,沿途渗开血迹。他的眼中还带着确信能够胜利的神色。
男子举在左前方的魔杖剑伸长成细长型—由三角形连接成如鞭子般仲长的剑刀,正是砍断爆破士脖子的元凶。持双剑的男子手臂一扭,剑刀画出一道圆弧收回。剑刃折迭起来,又恢复成原来成等腰三角形的剑身。
「果然是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和『费人思量的奥得翁』。」
雷鸣士高举的魔杖剑发着抖。
「看过这两把剑,表示你们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人吗?」
双剑剑士淋着雨站在巷弄中,滴着雨滴的帽檐下,露出他如同冰雪的蓝眼。
「你这家伙,不,您是……」
来自皮耶佐的雷鸣士当场右膝着地跪下。他交叉双手,眼中溢满激动的泪水,声音颤抖:
「皮耶佐的勇者,沃尔罗德大人!」
被称为沃尔罗德的男子没有回答。雷鸣士不受四周伙伴的尸体影响,眼中露出尊敬和畏惧。
「虽然我逃到艾里达那,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但是我在第一次和第二次潘库拉多内乱时也曾入伍参战,不可能会认错皮耶佐的勇者,光荣的双剑!」
男子突然羞愧地低头。
「十分抱歉—身为皮耶佐国民,居然将刀剑指向您。实在是太无礼了!就算现在立刻被您斩死也是我应得的!」
男子抬起头,眼中带着疑问。
「可是,沃尔罗德大人您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男子的音量逐渐变小。「我记得您在巴赛雷欧的潘库拉多大屠杀中被捕入狱……」
沃尔罗德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站在雨中。
「我已经不是勇者了,」
男子的全身盈满怒气。
「我只是个虐杀者,是个被追捕的越狱犯,」沃尔罗德举起左手,眼睛变成冷酷无情的苍冰色。「所以,我不希望被人发现我在这里。」
「沃尔罗德大人!」
随着男子的叫声,沃尔罗德的左手画出一道残影。当他收回手中的剑时,跪着的男子脸从鼻子以上都消失了。
男子用双手按住脸部的切面,向前倒下,而他鼻子以上的头部隔了一会儿才撞上大楼的墙壁,在墙上抹出一道血和脑浆,落到柏油路上。切面朝上,脸孔上下颠倒,双眼因惊惧而张大,血和泪从他的眼睑滑下。雨水不断打在死者身上。
沃尔罗德看着这残酷的景象轻轻地笑了,接着笑容逐渐抽搐——
而后又停止。
沃尔罗德的眼珠布满血丝,流着汗水的脸变得苍白。他弓起身子剧烈地喘气。他像是被痛苦操纵,背部猛力撞上墙壁;墙壁龟裂。他颤抖的右手握着魔杖剑伸进怀里。
他用右手拿出一个金属小盒子,颤抖的指尖打开盖子,抓起约十颗浅蓝色药片。
他不顾雨水的拍打,将药片放入口中,贪婪似地嚼碎之后吞下。过了几分钟,药物很快就生效,他紊乱的呼吸平静了下来。
「夏哈滋有效的时间已经变得这么短了吗?」
沃尔罗德眼中出现自暴自弃的痛苦,将空空如也的小盒子扔进巷弄内。他把双剑收回腰间和背上。
「皮耶佐的勇者这称号,现在听起来只是个笑话而已。」
沃尔罗德仿佛要逃离现场般走着。在他背后是来自皮耶佐的男子的尸体,以及其它尸体堆成的小山。雨水冲刷着鲜血。
沃尔罗德走进巷子的步伐变成切开雨水的狂奔。
孤独的影子变成一阵风,狂奔在大楼与大楼之间。
「布洛佐,你为什么把我叫来这个城市?」
即使巷子前方已是死路,沃尔罗德依旧没有停止奔跑。他加速跳跃,踏上左边三层高大楼的墙壁,立即又跳起,正以为他要在右边大楼的六楼着地时,整个人又向上跃起。
「有赚大钱的好机会,这实在不像你会说的话啊?」
沃尔罗德紧咬住嘴唇。
「你到底想要我这个堕落的勇者、最恶劣的虐杀者做什么?」
他从八楼的屋顶继续向上跳得更高,大衣的下襬在下着雨的天空中闪现。
男子的身影掠过街灯。
这里是综合大楼的八楼。我坐在位于窗边的椅子上。
昨晚的雨已经停了,初夏的炎热折腾着我。
我把下巴放在窗沿上,从厚厚的窗纱之间往外看去。对面大楼的屋顶上有个美女的立体光学影像不断重复着喝酒的动作。
房间很暗。因为我们未经允许就入侵了大楼的空房间,所以得关上电灯。被退货的商品一箱箱堆在我背后的金属架上。
我重新看向窗户,工作的人们和放学的学生不断在底下的小路上往来。接着我调高知觉眼镜的倍率,看着道路远程公寓的门口。没有变化。
「那应该是攻击银行的犯人们藏匿的地点才对,怎么还不出现。」
我无聊地自言自语。
我旁边的吉吉那比我更无聊地坐在椅子上。银色的头发、钢铁色的眼珠、象牙色的肌肤,融合在光线中,如同幻想中产物般的美貌,让人觉得不属于这世界。不过一旦他开口或是到了战场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暂且不管我这外表和内在完全成反比的搭档,我继续监视。公寓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大白天的,一个大男人和挂着魔杖剑的进攻型咒式士,两个人一起坐在窗户旁边,看起来还真蠢。」
「通缉犯们藏身的公寓面对大马路,所以没办法坐在车子里监视,只能从大楼的空房间里监视。」
我旁边的吉吉那开始高谈阔论。
「要说蠢,嘉优斯你只要照镜子就可以见到全大陆愚蠢界的帝王,所以不用担心。」
「你知道吗?吉吉那每天给我的感觉,可以说是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戚。也就是说,我的生物本能对你感到厌恶。」
我们都跟监到无聊得要死,只好说些没意义的废话。
「我求出计算吉吉那心胸的面积的公式了。低能X傲慢÷二=吉吉那心胸狭窄的程度。」
吉吉那听见我的话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样算起来不就是越傲慢的人心胸越宽阔了吗?」
「公式里面应该注意的是第一个变项。因为吉吉那的智能已经达到零,所以不管乘以什么都是零。现代数学中零是不可分割的。」我一边监视一边继续说。「而且,你是自知自己傲慢才会说出这种话,得证。」
「原来如此,我彻底领教嘉优斩你有多想自杀了。」
吉吉那监视着窗户,右手同时画出一道残影。我低头从窗户旁移开,屠龙刀扫过我的头顶。在他收刀的同时,我双手抓住椅子起身。刀刃穿过我的脚和腰部跟椅面之间的空隙。
接着我维持抓住椅子的姿势,身体向左倾。刀刃由我右耳边一闪而过。我左脚点地,从倾斜的姿势回正。
吉吉那从头到尾眼睛都没有离开窗户。只是因为吉吉那不想弄伤椅子,没有使出全力我才能躲过。
「嘉优斯,你他妈的赶快给我死一死。可是死都不准碰到地板。」
「我会喂你吃饲料,快回到笼子里去吧,吉吉那。」
我们两人的嘴巴依然没有停下来。这种打发时间的方法得赌上我的性命,我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某个哲学家曾说无聊会杀死人,这可以说是另一种例证。
我看向吉吉那坐着的椅子。
「虽然这不重要,但是看来你好像连跟监都要带着你的椅子西露露嘉。这是某种新型光学武器令我的视觉产生错觉吗?」
虽然我无法分辨椅子的个性,但我的确看过这把椅子。
「保护爱女不被坏男人玷污是做父亲的义务。」
吉吉那握住椅子的扶手。他大理石色的手抚摸着扶手。
「我从以前就想问了,」我告诉吉吉那。「一般人看见父亲坐在女儿身上,应该会觉得是虐待吧?」
吉吉那一时语塞,慌忙由椅子上起身。他向后转,望着椅子。
「是、是这样吗?虽然我是抱持着爱坐在妳身上,但这对一般人来说是虐待,是不被容许的暴力之爱吗?」
吉吉那认真地对着椅子说话,这比我最近看的惊悚片还要吓人。而且他还是我本人的搭档,这恐怖的感觉让夏天的暑气全消。
我转过上半身,望着下面的大马路,后方的公寓正门玄关一个人也没有。吉吉那跪在椅子前面对着椅子说话。
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拨了手机,才响一声就接通。
「罗路卡吗?那个东西到货了没?」
「嘉优斯啊,冷静点,」咒式具店的老板安抚着我。「不是有句话说,嘉优斯欲速则不达还会死吗?」
「不要给我乱改俗语还自己多加。那个到底送到了没?」
「你订的量比较少,那个又很难弄到。一到货我就会通知你,再等一阵子吧。」
「要马上通知我。三天后,七月十三号之前我一定要拿到。」
我挂断电话,重新把视线移回大马路。没有人现身。
「已经等了整整三天,还是没有出现,」我把视线由公寓的正门移开。「大概不会现身了。该不会丢下行李潜逃到其它藏身之处了吧?」
吉吉那收起西露露嘉,站在原地。
「在得到进一步情报之前,跟监毫无意义。该是打住的时候了。」
吉吉那的脸上出现叹息。
「每天不是监视强盗就是内勤工作。身为进攻型咒式士,这样真是够悲惨的了。」
「像是晈夜的米尔梅翁或是勇者沃尔哈古那样,能够打倒敌军、长命龙、『古巨人』,拯救国家或大陆而大为活跃的进攻型咒式士是屈指可数的,」我自嘲地笑了。「大部分都是像我或是你一样,光是在城市底层挣扎就耗尽心力了。」
「底层吗?」
吉吉那嗤之以鼻。
我和吉吉那一样站了起来,活动疼痛的膝盖和肩膀。吉吉那理所当然地抱着椅子走了。我问了他在意的那件事:
「那就是你和椅子谈过之后的结论吗?」
「我们还要再谈一谈。」
吉吉那和无生命物体之间的讨论看来要延长了。终于到了这一天,我和吉吉那对话的时候,不是需要专门的翻译,而是需要动物园的饲育人员了啊。
我们走下大楼的逃生梯,来到大马路上,离开目标的藏身处,走到巴斯帕大道。我们代步的机车就停在隔两条路远的地方。
艾里达那的街道如同平常一般混乱。忙碌的人们穿梭在人行道上。车道上有个男人将身体采出车子怒吼,前一台车的女子摇下车窗大吼回应。
儿童们走过我和吉吉那的身旁。男孩唱:「北方的大巨人来了喔♪」,他牵着的女孩接下去唱:「身体如同山高小双脚踏平一切♪」。两人唱完:「在巴札亚山开了大~洞♪」之后一起笑
了。
大楼旁的人行道上有许多摊贩。贩卖清凉的冰品、解渴的咖啡或是果汁的摊贩,还有小点心涅贝鲁烧或是可吉饼的摊贩等等并排着。
我望着摊贩,看见一个熟悉的店名。我看了又看,那摊子的确是写着普洛乌斯轻食店。
我靠过去一看,荷顿站在蒸气的后面。我认识的老板正用热油炸着炸波洛克。
「你的店什么时候搬家还缩水了?」
「啊,是嘉优斯啊,」荷顿继续料理着。「不是缩水,请你更正为『出差』。除了总店之外,摊子算是我们的分店。」
「被招赘还真是辛苦啊。」
监视了好一段时间,我是有些饿了。
「给我一个。」我点了之后,荷顿用纸包住一个刚炸好的给我。我身旁的吉吉那豪迈地点了「一袋」。
我用右手塞进嘴里叼住,左手把零钱放在桌上。
「不够喔。」
荷顿用下巴指了指价目表。我看了一下,价钱的确变了。
「一个一百一十五伊恩?」我一边提出问题,一面重新转向荷顿。「两天前应该是一百零五伊恩才对吧?」
「因为食材的价钱上涨,而且皇国伊恩相对于同盟伊恩贬值了,所以我们不得已只好涨价。」
荷顿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嘴里的炸波洛克好像突然变苦涩了。
吉吉那不断从怀中的袋子里拿出炸波洛克塞进嘴里。
「生活真是艰困啊。」
「吉吉那是个大胃王,如果物价上涨就麻烦了。我得考虑是不是要去找马兹卡里王的宝藏了。」
我烦闷地回答。吉吉那不为所动地嚼着炸波洛克,对我的提议嗤之以鼻。
「不过我觉得至少还比巴洛亚大公国、亚雷顿共和国、乌鲁穆人民共和国或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好喔。」
有个女子插话。我一回头,看见一对巨乳。不是,是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女子。鼻头上有着可爱的雀斑,大大的蓝眼睛看着我。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安洁尔,」我想起最近的事件。「妳从乌鲁穆的沙漠回来啦?」
「思,一个礼拜前。」
安洁尔摇着一头红发,不甘心地说:
「部分原因是内战越来越激烈,主要是艾里西翁报提供的旅费用光了,只好撤退啦。」
她穿着无袖衬衫和军用长靴,上衣的下襬在肚脐上打结垂在腰后,顶住上衣布料的乳房魄力无比。
「妳在沙漠里都吃些什么啊?胸部是不是又长大了?」
「烦死了,我还在发育期啦。」
安洁尔双手抱胸挡住,而且扭过身子躲开我的视线。
「那么,是哪里比那些国家好?」
我边嚼着炸波洛克边问她。吉吉那好像也有兴趣,转过来看着她。安洁尔的表情变得认真。
「我刚刚说的那些国家,都因为货币持续贬值而产生问题。亚雷顿共和国等等已经完全崩溃,成为其它各国的盘中飧,巴洛亚大公园则是连国家都消失了。艾里达那这边虽然物价一直上涨,但还算是轻微的。」
「戚谢您的高见,」我把眼睛从有魅力的乳房上移开,继续说。「妳不是正在当实习记者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来吃迟来的午餐。」
安洁尔一面回答一面跟荷顿点了炸波洛克。她是报社的约聘记者,似乎总是很忙。
「顺便采访那个。」安洁尔举起手,边嚼刚炸好的炸波洛克边口齿不清地说。她的手指指向某个方向。在摊贩屋顶与人群前进方向的另一边,我看不清楚。
「反对同盟进行经济干预!」
我随着叫声修正视线的方向。人群穿过远方的十字路口,数十个年轻或中年的男女三三两两地走着。最前面有五个人横举着一幅布条。布条上用红色写着「反对七都市同盟与企业压榨!」的文字。
「我们关在室内跟监三天的期间,外面开始流行这种游戏了吗?」
「那是皇国派市民对七都市同盟的抗议活动啦。」
安洁尔吞下炸波洛克回答。游行队伍横越过车道,想左转被档住的车子按了喇叭,但游行队伍依然继续前进。商人们与放学的学生们不悦地避开那群人。
「他们是公司被同盟的投资公司沃德公司和朗哈德公司收购,因而失业的人,」安洁尔吞下第二个炸波洛克。「他们对于把工厂或是工作地点转移到租金便宜的国家这种全世界规模的布局感到不满,所以进行游行抗议。」
「根据调查,同盟的经济规模是皇国的一点五到两倍。皇国这边的公司会被收购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我感觉不悦地回答。
「到处都不景气啊。」
我讲完之后吞下炸波洛克,摊子后面的荷顿看着我。
「虽然物价上涨,普洛乌斯的味道还是没变吧?」
「是啊,有妈妈的味道。虽然我没有妈妈,不过如果有继母的话,应该就是这种味道。」
「不要用这么复杂的方式形容味道。顺便一提,荷顿占卜的价钱倒是和之前一样。」
「我不要。」
我用力拒绝。荷顿的占卜最近只能预测不幸,很恐怖。
我和吉吉那留下荷顿和安洁尔离开。学生走过我们面前,我拿出陈旧的手机看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了。
「我想起来了,今天行程满档啊。」
我抬起头,走在街角的吉吉那看起来宛如会动的雕像。
「我要去兼差,吉吉那你呢?」
「你又要去玩老师游戏了吗?」
吉吉那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我非反驳不可。
「吉吉那你还没有自知之明真是让我吃惊,到底是谁花的比赚的多啊?」
「那我就从另一条线索追查那些袭击银行的犯人,至少可以确定他们没有离开艾里达那。」
「真稀奇,这么勤劳。」
「这阵子没得战斗。」
吉吉那扛着西露露嘉向前走,美丽的脸孔罩上一层阴霾。
「不是一个礼拜前才和一群食人鬼,十天前才和被悬赏的犯人有过一番死斗吗?」
我吃惊地开口。吉吉那的表情看起来很无聊。
「没有每天上战场就很无聊。」
「你真是进攻型咒式士的榜样。不过身为一个人算是人渣。」
「总比无论身为进攻型咒式士或是人类都是人渣的嘉优斯好。」
听见吉吉那的话我只有抽动了一下嘴角。虽然对话没有意义,只要吉吉那肯行动就好了。
吉吉那继续走着,朝向停放机车的地方前进。我转过街角,差点撞上一个人。虽然我急忙停下,但那个矮小的男子想要闪躲却用力撞上墙壁。他的包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对不起。」男子一面道歉一面蹲下,拚命捡拾散落的物品。我一边说「我才该说对不起」一边帮忙他捡东西。男子拾起看来像是上班族的资料、册子和文具用品。
我也伸手帮忙捡。有望远镜和咒式测量装置,看样子他可能在建筑方面的公司上班。吉吉那光是站着,完全不帮忙。
我继续在地面上摸索,拾起一个小盒子。那是一个小而牢固的盒子,上面甚至有最新型的咒式锁。
「请把东西给我。」
我抬起头,站着一个穿深蓝色西装的男子。金发碧眼,看不出年龄,脸孔看来既像大陆北方,也像是南方的人。男子露出电影明星般的笑容伸出手,我交替看着小盒子和男子的脸。
「这是要交给客户公司的东西,」男子有着爽朗的笑容。「对方有两个,这是第三个,如果不凑齐就没有用了。」
我把小盒子交到男子手上。他迅速缩回手,看起来这东西极为重要。
「佩迪翁,对不起我太笨拙了。」
矮小而戴着眼镜的男子关上包包,向穿深蓝色西装的男子道歉。戴眼镜的男子拚命赔罪。
「怎么会是你这冒失鬼来接替琉卡翁。」
两人的关系似乎是大企业的上司与属下。不像只会站在一旁的吉吉那,我同情起那个矮小的男子。
「是我不对,突然跑出来。对不起。」
「不,不。是我的属下库力欧不对,没有看清楚前面。」
男子依旧露出电影明星般爽朗的笑容。
「不过,艾里达那还真是个好地方啊,居然有会帮忙捡东西还道歉的人。」
「听你这样说,所以你们是观光客啰?」
他的哲贝伦语非常流利,让我以为他是本地公司的员工,原来不是。
「是来工作的。到了好地方,工作比较容易进行,客户的公司应该也会很满意。」
听见佩迪翁天真的话,我只能苦笑。
「这里说不上是多好的地方。」
像是要呼应我的话一般,背后传来巨响。我回头,看见人群聚集在车道上。那是一群脸上带着不景气的年轻和中年男子。
由金发与红发头顶构成的人群另一端,一台宣传车横列在路上。车上有个穿着积层镗甲的男子大声说:
「光荣的哲贝伦龙皇国子民啊!」
胡子修剪得很整齐的男子高谈阔论。
「皇国的困境来自于七都市同盟企业家的经济侵略!我们必须坚决反对不当追求利润的企业家侵略!」
毫无意义的话语丝毫不受周围人们吵杂的声音影响,清晰可闻。
但是有十几个人围着宣传车。大多只是冷眼旁观,不过也有几个人认真地仔细倾听,用狂热的眼神看着他。
我看了一眼车子的侧面,上面写着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这城市里危险的团体实在太多了,连我也没办法全部知晓。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来的时间点不对。」
佩迪翁表情严肃的说。
「接下来应该会很适合悲叹、恸哭与欢喜。」
我听见佩迪翁莫名其妙的话,看着他的正面。他又重新露出电影明星般爽朗的笑容。
「那么我们就此告辞。」
佩迪翁挥挥手,他的属下库力欧点了点头。两人走向车道,路边停着一部出租车。他再次对我们举手示意之后搭上车,接着朝向示威游行相反的方向离开。
我想起兼差快要迟到,走向停在被人群挡住的车道旁的机车。
我跨上车时,吉吉那已经骑上自己的机车。
「那我就去追踪继嘉优斯之后下一个该死的悬赏通缉犯了。」
「祝你回来的时候出车祸。虽然没被车撞死,但是被刚好经过的非法坦克辗过。」
吉吉那嗤之以鼻。我们两人将机车骑上车道,在第一个街角分道扬镳。宣传车上骑士装扮的男子依然滔滔不绝。
我加速骑进车阵中奔驰。
我在教室里讲课。
学生们的态度散漫,也有些学生认真读着这门课以外的功课,当学生也是很辛苦的。
在暑假前读咒式生物学似乎很无聊,好几个学生打起呵欠。我背对着立体光学影像,环视教室。
「有没有问题?」
现在的学生可没有善良到会积极听课。赛琳迅速闭上打着呵欠的嘴巴,不过富尔弗兰慢了圆脸的他戴着眼镜,心虚地转开眼睛。我不会放过他。
「富尔弗兰,上到这边有没有问题?」
「咦?我吗?」
富尔弗兰很慌张,我表情严肃地质问他:
「只有在学校里,回答出既定的问题还可以被称赞。最近很多考试是这种口试的形式,而不断质疑现况,是使人一辈子持续成长的关键。」
「呃呃呃,那个就是,」
富尔弗兰烦恼地四下张望,最后终于想出一些东西。
「世上存在着和人类敌对的『异貌者』对吧?」一个问题可以带出下一个问题。「他们拥有普通生物不可能会出现的奇异外观和生态,具有特殊能力。我们学过异貌者的分类,可是,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东西呢?」
富尔弗兰用蚊子叫似的声音发问,其它的学生停了一下之后纷纷点头,开始讨论起这个问题。
「问得很好。虽然课堂上常常提到分类,但却没有跟你们讲解过整体的概念。」
我也觉得这是个好问题。
「咒式生物学中有个著名的学说,主张『异貌者』的起源来自远古时代咒力污染造成的基因突变或是特殊环境。也有人认为是长命龙、『古巨人』或大祸式等种族刻意使用咒式对生物进行改造。」
我继续说明理论。
「当然人类也会对家畜进行改良,或是创造军用生物。不过这几年已经开始对后者设限了。」
学生们点头。现代的生活已经无法脱离咒式文明。午餐吃的牛、猪、鸡、鱼、蔬菜或谷物,多少都和咒式有关。
我环视教室,有个好例子。我举起手指着教室角落的观赏用植物盆栽。
「例如,我们现在居住的这个星球,因为太阳是G型恒星,加上大气成分的关系,所以一般而书植物是绿色的。」
学生们看着绿色的观赏用植物。
「植物通常是绿色的原因,是因为太阳光射到地表的能量中,蓝绿色占最多。因为蓝色的光子可以传输比较高的能量,而红色的光子则是数量比较多。」
我左手握拳,右手张开五根手指,做出质与量的对比。
「所以为了不要吸收到能量的质与量都不足的绿色波长光子,将其直接反射,植物便演化出叶绿素a、叶绿素b或是类胡萝卜素类的光合作用色素。」
接着我再举一个例子。
「相反地,某些陆生植物、藻类或是红色细菌是红色或是黄色的,那是因为这些植物生长在光线较少的地方或是水中。以藻胆素反射几乎不会传来的红色光子。」
我调出相关的立体光学影像,上面出现各种恒星与行星。
「这样一来,就可以推论光合作用色素会随环境不同而改变。在生物演化的过程中,照亮我们的恒星随着温度由高到低分别有F型、G型、K型、M型。」
影像上标示着太阳和行星之间的距离与大气结构的图形与数值。
「和恒星之间的距离是很重要的,例如环绕赤矮星这种M型恒星的行星,植物为了尽量吸收微弱的光线所以可能是黑色的,而环绕着比太阳还要明亮的F型恒星的行星,为了不要过度吸收能量较强的蓝光,便会产生容易反射蓝光的蓝色植物。」
学生们看着观赏用植物的眼神改变了。之前他们认为不管怎么样植物都会是绿色的,而现在大概正在想象有着黑色、蓝色或是红色叶子的植物。
「同样地,无论外型或是生态多么奇特,都还是不会脱离现有的物理法则范围,或是改变这些法则。虽然人类还没有办法完全了解,但是其中有着缜密的宇宙自然法则。所以才会这么有趣。」
不过对于和「异貌者」有多次交手经验的我来说,可不光是有趣而已。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电子合成的钟声响起。被称为预校的升学补习班的上课时间结束了。
我在讲桌上整理好出席簿和课程大纲,随着吵闹地放学的学生们一起走出教室的门。
富尔弗兰和赛琳像往常一样在走廊上边走边争执。富尔弗兰和巴谢特、赛琳和坦古姆正在谈话。他们讲着皇国如何如何,同盟又如何如何。我这才想起富尔弗兰是哲贝伦龙皇国人,而赛啉是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人。
来自同盟的迪特和表情忧郁的骆可跟在他们身后。诺尔格姆人波戈多愉悦地看着他们的争论,亚尔利安人梅榭冷漠地走着。来自东方的魏则是打着呵欠。
还能够争吵,代表学生们很有精神。
我接下来的计划是和吉薇一起吃晚餐。当然不会光是吃完晚餐就结束。我想象着和吉薇共度愉快的时光,不由得发出笑声。
我转过走廊的转角,有人一边叫着「老师——」一边挽住我的右手。
我看了一眼,是女学生杜拉丝。看样子她是拚命地追上我。她抬头看我的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
「老师,你为什么一脸变态的样子?」
我的表情可能泄漏了我正幻想着吉薇的裸体。杜拉丝眼里闪着恶作剧的光芒。
「该不会是在想我吧?」
「说出这种科学上毫无可能性的言论,是无法适应现代咒式社会的人喔。」
我一面回答一面抽出被抓住的手。但是她似乎精通关节技,我的手肘被抱住抽不出来。她使用了极高超的技巧。
「为什么要逃跑!」
杜拉丝瞪着眼发脾气,走廊上其它的学生都从我们身旁穿过。这似乎已经成为惯例,他们连好奇的眼神都没有露出来。我放弃用力挣脱,叹了口气。
「我不是说过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老师和学生。」
「我喜欢嘛,有什么关系?」
「妳不觉得这样感情用事反而很孩子气吗?」
我冷静地反驳,杜拉丝不甘愿地放开手。她这年纪很害怕被人觉得是孩子。如果没有这种倾向的话,会一直留着孩子的习惯,所以这是一种必需的想法。
我逃离她的魔爪向前走,杜拉丝跟了上来。我身边的少女问着:「那老师喜欢怎样的女生?」「老师是什么血型?」「这个周末有空吗?」「喜欢什么颜色?」之类的问题。
我充满正义戚地忽略这些问题继续走。
「老师喜欢怎样的女生?老师是什么血型?这个周末有空吗?喜欢什么颜色?」
她又重复了一次问题。真是心脏很大颗的女孩。虽然某种层面上我很佩服她,但我不会让步。
「我喜欢不是学生的女人,所以是A型,不光是这周末,我每个周末都很忙,我喜欢蓝色、白色和黑色,但是对杜拉丝没兴趣。」
「呀,真是差劲的老师!」
我不理会生气的杜拉丝,继续走在走廊上,到了教师休息室前。出入口的地方有人。年轻的男性与女性和我的同事,同时也是老师的雷帕托站着说话。金发男子和倚靠着他的黑长发女子背对着我站立。两个人正和雷帕托谈笑。
「啊,富勒学长和莉洁莉雅学姐。好久不见。」
两人听见我身旁杜拉丝的声音回头。杜拉丝靠上前去,青年摸了摸她的头,看着我。
「嘉优斯老师,好久不见。」
「打扰了。」
他们两人轻轻点头打招呼。
「啊,啊,原来是你们啊。你们两个毕业生回来拜访母校吗?」
把脸孔和声音连接在一起我才想起来。是富勒•巴德•德里翁和莉洁莉雅•艾姆斯•特姆雷。
「你们居然能够面对预校和补习班这种有如恶梦一般的回忆。」
富勒听见我的话苦笑,莉洁莉雅则是忍着轻笑。
「比起高等学院,这边还比较像我的母校。我很怀念老师的样子。」
「既然毕业就不用叫老师了。」
「那么,要叫嘉优斯先生吗?」
富勒开朗地笑了。我也觉得很怀念。我遇见许多的学生来来去去,但他们并不只是过客。
「不要站着说话。接待室空着,进去吧。」
雷帕托老师指着教师休息室后方。我、富勒和莉洁莉雅排成一排通过教师休息室,走向接待室。我走向摆放出席簿和课程大纲的地方,穿过后面的门。
我走进狭窄的接待室,坐在前方的椅子上。我让富勒和莉洁莉雅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长椅上。
「哇,校舍的大楼真让人怀念。」
莉洁莉雅发出感叹的声音,富勒则是露出温柔的微笑。杜拉丝不知为何也跟进接待室。杜拉丝打开窗边桌上的热水壶,自顾自地泡起茶来。唉,算了。
「毕业之后你们过得怎么样?」我问他们。「我记得莉洁莉雅的志愿是警察士或是进攻型咒式士对吧?」
「嗯,我一面上学一面考取证照,现在已经是第五层级的进攻型咒式士了。」
莉洁莉雅微笑着。在我记忆里她是个安静的女学生,但是只要遇到不公正的事就会大声指责,其实很坚强。
「我觉得妳的个性适合当警察士,不过妳选了比较危险的一条路。」
「警察士最近的腐败让我幻灭了。」
莉洁莉雅苦笑。最近警方常有不正当或失态的行为,不太受欢迎。虽然福利还不差,但是因为事件很多所以死亡率也上升了。但这工作还是比街头的进攻型咒式士好。
「当进攻型咒式士通常不是因为正义戚,而是退而求其次,或是想要一攫干金才会做的职业,」看看我自己就再明显也不过了。「妳在哪问事务所?」
「德鲁泰洛伊事务所,我从实习生开始做。因为父亲的人脉才进去的。」
「啊,那个德鲁泰洛伊呀,」我委婉地说出戚想。「是个扎实的事务所。」
德鲁泰洛伊是一位好咒式土,但是听说和我跟吉吉那的事务所一样,不太善于经营。除了大公司之外,城里的中小型咒式土事务所营运都很辛苦。
热水开了,杜拉丝把热水倒进装了红茶茶壶盖上。我看着另一个毕业生。
「富勒你呢?」
「过得不是很顺利,」富勒开朗地笑着。「我是工厂的约聘劳工。现在在特洛伊登汽车工业做车子。」
「全年级第二优秀的你?」
我的音量有些提高.利用等茶泡开的时间准备砂糖和汤匙的杜拉丝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过去的高材生,现在则是时薪没调涨过,勉强混口饭吃,从早到晚都在生产线旁组装汽车。」
富勒自嘲地用手做出工厂里作业的动作。我还是无法相信。
「我以为你会成为咒式律师或是咒式检察官,你大学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读艾里乌斯大学的咒式法学系吗?」
「我进咒式法学系没多久爸爸就病倒了,所以念了一学期就不得不休学。爸爸和疾病缠斗之后死了,去年九月办完丧礼,现在我一个家人也没有。」
青年露出软弱的微笑,瞇着眼像是窗户射进来的夕阳很刺眼似的。
「今天也是,早上的工作结束之后,在夜班之前的空档绕到这儿来,当作和莉洁莉雅约会,」但富勒的微笑中并没有绝望。「等考取执照,我想要到更高级的工厂技术研发部当正式员工。现在的生产方式实在太没有效率了,咒式机械的技术还没有发展到极限。」
「真辛苦。」
富勒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令我心痛。也许我以前也是这样。不,我并没有梦想。只是随波逐流而逃避而已。不过,我觉得这样也好。
「没关系的,因为我有莉洁莉雅。」
富勒无忧无虑地笑着,伸出右手,迭放到坐在他身边的莉洁莉雅的左手上。莉洁莉雅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让富勒把手放着。他们重迭的手掌十指交扣。
莉洁莉雅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朴素的戒指,上面朴素的宝右闪闪发光。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富勒坚定地低语。这对年轻男女之间有深厚的信赖和爱情。
「生个可爱的孩子也是我的梦想。」
莉洁莉雅接着说。旁边正在泡红茶的杜拉丝停下动作,少女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两人。
即使贫困还是没有失去对未来的希望,继续前进。她可能是把自己投射到那对年轻情侣身上了吧。我也觉得他们两人看起来很耀眼。说我不曾梦想过和吉薇结婚过着幸福的家庭生活,那是骗人的。我也这么想过。
「是个好戒指呢。」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富勒不好意思地笑了。莉洁莉雅也害羞了,从富勒手里抽回左手。
富勒和莉洁莉雅很怀念地看着窗外的校舍。手机铃声响起。富勒看着手机,露出困惑的表情之后抬头。
「公司打来的吗?」
「不是,」富勒停顿了一会。「是现在不想讲话的对象。」
富勒脸上出现充满厌恶与自责的微笑。杜拉丝把泡好的红茶和点心放在茶几上,她放杯子的时候碰了我的手一下。
杜拉丝把汤匙掉到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富勒和莉洁莉雅看了一眼,抬起身子。杜拉丝露出有些做作的笑容说:「我来换。」
我想捡起掉在地上的汤匙而弯下腰,杜拉丝也蹲下身去捡。少女在我耳边低声地说完
「我好想象他们两个人一样」之后便起身,她站直之后若无其事地去换了一根汤匙。
虽然年纪小,毕竟也可以算是女人了。但是把我放进她的未来里只会让我困扰。我想要共度未来的是别人。
富勒和莉洁莉雅喝着红茶。他们说两个人最近开始同居,明年左右会结婚。我笑着听他们说话。
我的胸口一阵震动。我拿出手机。
「嘉优斯,我找到通缉犯人了。在特雷库托大道二号的综合大楼。」
没有开场白也不打招呼,是吉吉那的声音。
「我知道了,」我一面回答一面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好意思,我有正职的工作。」
杜拉丝用担心的眼神抬头看着我。坐在椅子上的富勒笑了。
「嘉优斯先生也是整天『穷』忙吗?」
「大家都一样。」
我回到教师休息室,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取下放在柜子里的魔杖剑「断罪者优尔加」和魔杖短剑「赎罪者马古那斯」。我旋转刀鞘,装在腰部的左侧和后方。
我穿上外套,走出教师休息室。
「老师!」
杜拉丝站在我背后,可是少女并没有把接下来想对我说的话说完。
我默默点头,走到走廊上。离开预校,跨上停车场里的机车。我和戴黑帽的男子擦身而过,骑到外头。
两个年轻人的前方有着希望,而我的面前则挡着现实。
卡斯佩尔躲在黑帽底下。
他站在校园门前,犹豫该不该进去。虽然只是回到以前上过的预校,但他却无法下定决心。
卡斯佩尔对中等学院和高等学院都毫不留念,当然也不会对预校有怀念的感觉。
他的外貌和能力都很一般,学校生活中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其实应该说是一片空白。
虽然他有朋友,但却不亲近。他觉得人际关系都很麻烦,所以尽量避开。比较起来,他更喜欢动画和故事等幻想的世界。
他并不明白原因,但是升学和就业都失败了。卡斯佩尔毕业之后只打过短期工,三个月前从杂货店员的工作被解雇。
他只要一想起被解雇当时的情景就会生气。他只不过是把店里的钱放进自己的口袋,没有顾店,玩着携带型电子游戏机。只不过是这样就被解雇了。
他现在靠着祖母的老人年金过活。虽然祖母说「你拿走这些钱我就没办法生活了」,但是和限量的美少女写真集比起来哪边重要,那是想都不用想的问题。
而让卡斯佩尔回到母校的原因,是因为莉洁莉雅。能让卡斯佩尔怀念预校生活的,只有莉洁莉雅。
黑色的秀发和黑色的眼睛,卡斯佩尔偷偷爱着美丽的她。但卡斯佩尔只和她打过招呼,所以对她的了解也就只有这样。
卡斯佩尔总是计划明天要和莉洁莉雅告白。但卡斯佩尔只要看看自己,就知道没有让她喜欢上自己的理由,而且又害怕被拒绝,所以无法告白。因此只是每天每天,在自己家里拿她当作自慰的对象。
这样不行,明天我一定要告自,但是到了明天也还是这么想,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年,卡斯佩尔和莉洁莉雅都从预校毕业了。
过了一年多,就在他对着屏幕在网络上闲逛着搜寻猥亵的影片时,他发现了莉洁莉雅公开在网络上的日记。发现之后,他的感觉就像是上了天堂。
为了填补这一年的空白,他拚命地读着。
但是看见莉洁莉雅和学生时代就一直交往的富勒,其实最近就要结婚了的时候,卡斯佩尔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何时关上计算机。
夺走莉洁莉雅的富勒是卡斯佩尔憎恨的对象。而卡斯佩尔由莉洁莉雅的日记推测她今天会拜访母校,因此来到预校。
他事先已经调查过富勒。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调查,所以用祖母的年金委托调查公司。
他发现成绩优秀,和莉洁莉雅互许终身,得到莉洁莉雅的富勒,其实和自己一样也只是从事着约聘的单调劳动工作。他为了看看不同于学生时代,已经落得和自己相同下场的富勒而来到母校。
可是,他进不去。
富勒拥有莉洁莉雅。他光想到看见两人幸祸的样子就觉得害怕。
他在门前徘徊,一部机车擦身而过,上面坐着红发戴眼镜的男子。是以前曾帮他上过课,名叫嘉优斯的讲师。
虽然他想打招呼,却发不出声音,也无法举起手。他只是把视线避开,看着墙壁。
爆炸。咒式「爆炸吼」产生的三硝基甲苯旋风和铁片粉碎了店面的玻璃。
我倒在特雷库托大道上,吐出混合着血液的唾液。看来我的嘴里受伤了。右边的屑窝很热。因为被咒式形成的长枪穿透了,现在虽然只觉得热,过一会应该会变成剧烈的疼痛。现在没空
管这个。
路上充满叫声与怒吼,被爆炸惊吓的人群四处窜逃。家庭主妇扔下菜篮奔跑,父亲抱着哭泣的孩子逃开。
虽然我们顾虑到市民的安全而在巷子里战斗,但是范围已经扩大到马路上。
进攻型咒式士由喷出浓烟的大楼三楼窗户跳下来,正面的出入口也出现拖着魔杖剑的男子们,是使用咒式生成甲冑的机剑士和刚剑士。后面跟着魔杖剑刀锋上缠着雷电的雷鸣士,最后是握着魔杖短剑的驯兽士。
共有九人冲到马路上。有几个因为之前的「爆炸吼」受伤。他们脸上带着对我们的憎恨和杀意,还混着被赏金猎人发现的恐惧。
「真倒霉,看来强盗集团全部到齐了。」
我捂着右盾的伤口起身。我们正巧在路上碰到,不得不放出「爆炸吼」和「矛枪射」,真是粗鲁的战斗。
「遭遇战对我们两边来说都是不幸。等一下!先别打了,我们谈一谈!」
通缉犯们听见我要谈话的提议都很疑惑。
吉吉那站在我身旁,虽然他比我还要接近爆炸处,但却毫发无伤。
「对方是用咒式破坏银行和信用合作社金库、抢走钱的强盗集团,已经有三个企业请来当顾问的进攻型咒式士被杀了。」
吉吉那握着屠龙刀前进。
「如果不抱着杀死对方的觉悟就会被杀。」
通缉犯们寻找着可以逃跑的路线,望向他们的车子,但是我在他们冲过去之前先破坏了所有轮胎。
通缉犯们——九个进攻型咒式士已经无处可逃,只剩藏身处前的一条路。如果不打倒我和吉吉那就没路可逃。但如果继续浪费时间,警方的部队就会赶到。对方似乎也晓得我的谈判只是想要拖延时间。
他们九人下定决心,聚在一起冲向马路。吉吉那举起刀。
「为什么要战斗?理由很简单。」
他水平举起握在右手的屠龙刀,如同一片羽翼。
「因为我现在没有在战斗。战斗就和呼吸一样,一刻都不能停止。」
通缉犯们一面跑一面放出「矛枪射」的长枪和「雷霆鞭」的雷击。我抢先发动化学金属系第一位阶的「斥盾」。从柏油路面伸出的钢壁吸收了雷击,把电流传到柏油路上。三支长枪依次插上钢壁。虽然已经穿透到背面,但是能量不够只露出一点枪尖。咒力不太够呢。
我从挡住第一波攻击的遮蔽物后方探出上半身,用浑身解数使出「爆炸吼」当作回礼。三硝基甲苯在九人中央猛烈炸开。爆炸的冲击和铁片令路面粉碎。
烟雾散去,出现存活下来的进攻型咒式士们。
机枪士拔出深深刺进左屑的铁片。敌人也发现吉吉那利用烟雾未散去的时间缩短距离。
他急忙发动化学金属系第三位阶的「赫钮哭叫」,刺出长枪。枪尖放出金属还原放热反应产生的三千度高温火焰。
吉吉那跳到如同炮弹般的火焰枪尖上方,着地位置是机枪士的脸。他的脚跟一口气就踢爆了对手的脑袋。吉吉那由眼球飞向左右两边倒下的对手身上跳开,尸体被他的同伴们慢了一步的刀刃和咒式贯穿。
「切砍如同吸气,」
吉吉那挥下刀刃。背后包围住他的咒式剑士,盔甲由头盔到两腿之间被砍成两半,掉到柏油路上。刀刃以锐利的角度上升。
「粉碎如同吐息,」
他身旁甲壳士坚硬的装甲从右腋到左屑被切开,在飞溅的血沫中,剩下的咒式士们想拉开距离,但已经太迟了。
屠龙刀残酷地乱舞着,握着魔杖剑的手被砍断,穿着装甲的脚飞到空中。握着魔杖剑的手向空中射出来不及放出的雷电和长枪,掉落到地上。
「存在便等于战斗的杀戮。这便是居龙族,这便是进攻型咒式士。」
吉吉那结束动作。前锋的队伍已经溃散,后卫们急远后退。前方的机斧士举起大盾,担任后卫的炼成士念出引爆三硝基甲苯的「爆炸吼」。他们的阵形显示他们判断只能用远距离咒式杀死吉吉那。
战术不差,但他们忘了我的存在。我已经发动化学金属系第四位阶的「锻淀鎗弹枪」。高速射出碳化钨炮弹。
炮弹击中大盾。迭在钢盾上的斧头,以及后面厚重的盔甲和头盖骨一瞬间就被贯穿,动能在他的后脑炸开,血和脑浆如同花瓣向后方散开。炮弹继续贯穿他背后炼成士的肩膀,重重撞上墙壁,发出很大的声音。炮弹随着咒式作用消失而消散。
机斧土的头部受到如同坦克主炮般的攻击,并没有形成大洞,而是直接不见。他撑住柏油路的双手失去力气,穿着镘甲的身体倒下发出噪音,鲜血构成的河流从已经粉碎的头部切面流出。
我把视线移回已经倒下的银行抢匪们身上。
咒式士们压着被吉吉那砍断的手脚切面,痛苦地呻吟。已经变成尸体的四个人动也不动。
我举着魔杖剑接近还活着的炼成士。吉吉那已经失去兴趣,把屠龙刀扛在盾上。
炮弹擦过炼成士,他的左屑、手和胸膛都被炸飞。从切口流出了约三公升的血液。炼成土大概再过几十秒就会死了。
「你们原先都是认真的进攻型咒式士,为什么要抢银行?」
「这个,国家和城市,」步向死亡的男子说。「这样对我。」
「真是老套的借口。」
「工作,不断工作,可是,连家人都,吃不饱,」如同呕吐般,男子的口中吐出血液和憎恨。「这个,国家,什,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他的眼球罩上一层薄翳。炼成士的生命走到终点。
我讨厌起进攻型咒式士这份工作。现实可不像赏善罚恶的故事一样,打倒邪恶的通缉犯或是「异貌者」之后就结束了。敌人不全都是邪恶残忍的。也有人因为绝望或贫穷,或是正义与爱而进行杀戮掠夺。
我吐了口气,把魔杖剑插在柏油路上。被长枪贯穿的右肩很痛。每次呼吸,断裂的肋骨就会传来剧痛。肾上腺素造成的亢奋一旦消退,疼痛就会席卷而来。
疼痛突然缓和下来,青白色的磷光包覆着我的右盾。我抬头看见吉吉那的屠龙刀靠在我盾上,发动着治愈咒式。
「你还是和往常一样软弱。」
「我和前锋咒式士不一样,我很纤细。」
「不是这个。我是说不要同情敌人。」
搭档侧脸向着我,并没有看我。他看着死亡,或是倒在地上的通缉犯们。
「思考是必须的,不思考就等于死了。可是,等到离开生死交关的战场之后再去想,」吉吉那不间断地说。「如果不这样,总有一天你真的会死。」
「我没有同情他们,也不想死。」
我看向别处,映照着夕阳的墙面上有个时钟。七点半,我想起和吉薇的约会。我抬起逐渐愈合的身体。
「还没结束喔?」
「差不多都治好了,剩下就让女人来细心照料。」
我检查全身。干细胞分化成个别的细胞,填满右肩的伤口。左手的骨头和肋骨的龟裂也正在愈合了。虽然衣服有破洞,被血弄脏,但是不影响移动。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果然已经没剩多少时间。此时终于可以听见警车吵杂的声音。
「吉吉那,麻烦你把犯人交给警方。」
「我?我不喜欢繁琐的手续。」
「好像有人说思考是必须的喔?」
我对满脸疑惑的搭档挥挥手离开,跨上停在路旁的机车。
我想要发动薛尔杜拉,但是右肩很痛。自己骑车还很勉强。可是也没办法奢侈地搭计程像是要甩开疼痛般,我把车子转向车道。
我到达夜色即将来临的公寓前,停下机车,用钥匙打开大门。
电梯上到十楼。我到了吉薇家,在门前做最后一次检查。右肩的伤口已经愈合,衣服也在犯人藏身处附近换过了,所以没问题。也没有血的味道。这样就不会让吉薇无谓地担心。
我本来想用钥匙开门吓她一跳,不过还是按了电钤。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和轻快的「门开了,进来吧」。我走进门,房里有声音。锁上门,我走进走廊。我往厨房里看,吉薇不在里面。
「我可爱的吉薇在哪里~?」
「我在客厅~」
我沿着走廊直走进房间,地上堆满文件。
吉薇坐在沙发上看着笔记型计算机,许多篇文章的立体光学影像重迭着,桌上也和地上一样堆着文件。
吉薇自金色的头发上插着铅笔。她翡翠色的眼睛看着立体光学影像,认真工作的吉薇有种威严的美。
「等我一下,剩一点就结束了。」
吉薇从屏幕后方抬头,她看着我微笑。我点点头,绕到长沙发后,越过吉薇的肩膀看着立体光学影像。画面上排满大量的数字和文字,看来像是产品价格表和企划书之类的资料。
「吉薇妮雅小姐,妳还在忙呀?」
「工作还没结束。整理完古雷先公司的合约企划提案就结束了,再等一下。」
吉薇的手指飞舞着,输入数字和文字。
「不用在我背后等,去看电视吧。」
「没关系,我要在这里看着吉薇。」
「看我做文书工作很好玩吗?」
吉薇一边在计算机上舞动着手指一边问我。
「嗯。看到吉薇我所不知道的一面很好玩,感觉像是拚命工作的新进员工。」
吉薇停下手指,她一面和我说话一面田i考文案内容。她烦恼的样子也很可爱。
「虽然说是新人,我在公司里已经算很能干的啰,」吉薇的手指再度动了起来,整理着企划书。「我会说流利的哲贝伦共通语、伊杰斯语、巴赫鲁巴语、亚尔利安语、亚尔利安古语五种语言,有大卡车驾照,还会速记。」
「真让人意外。」
我真的很吃惊。我们交往已经快满一年了,但她还有很多我不晓得的面貌。吉薇用右眼盯着我。
「喂。你到底是怎样看我的啊?」
「是为了要我而诞生,亿中选一的傻瓜,还有在床上发出啊啊声的装置。」
吉薇抬起肩膀,撞上我靠近她脸庞的下巴。我忍着痛,稍微退后。她举起右手,美丽的手指戳着我的鼻尖。
「真让我意外,嘉优斯这么不了解我。你知道我的兴趣是阅读、种观赏用植物和作模型吗?」
「我知道阅读,剩下两个倒是令我意外。」
「我说啊,你难道都没看见我房里的观赏用植物和坦克模型吗?」
「我知道有几盆观赏用植物,然后植物的底下放着模型坦克,可是我还以为是亚尔利安的那种仪式,所以都没提过。」我用手遮着嘴,小声地问:「那是减肥的法术吗?」
吉薇伸出手指的手比出手枪的姿势。
「最近我还拿到射击的一级执照。你要是继续要我,我可是会开枪的哟!」
「被打到就恐怖了。」我笑了。「我爱吉薇。妳真是了不起的女人。」
我从吉薇身后探出头,亲了她的额头。吉薇盯着屏幕继续打字。
喂,怎么可以忽略男友的吻。我继续把嘴放在吉薇的额头上,吸了起来。
「啾——啾——」
「你是在吸什么?」
吉薇绿色的眼睛朝上看着我。
「没有啦,我是在吸吉薇的语言能力和商业直觉。」
「不准吸我的脑——」
吉薇伸手推开我。
「继续这样,要是我变笨了怎么办,」吉薇表情认真地用左手按住额头。「……很恐怖耶!」
她是想要防止大脑从额头被吸出来才遮住的吧,她真心害怕的样子好可爱。接着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了。
「好好好,我不打扰妳了。」
我离开吉薇的脸,再次看着室内。地上摆满了文件,外套被扔在沙发椅背和观赏用植物的
枝叶上。坦克的炮身上披着衬衫。
「看这个样子,妳还没吃晚饭吧?」
「嗯。」
吉薇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那我做些简单的东西给妳吃。」我离开吉薇。
我捡起文件,整理好放在椅子上,然后走向厨房。我比吉薇还要了解这厨房,我看着冰箱,有好材料,精明的家庭主妇会从冷藏库里剩下的材料推算该做什么菜。
「谁是家庭主妇啊!」我一面吐槽自己,一面取出材料,挥舞菜刀,烧热锅子。我煮了意大利面,放入材料混合均匀。
「好,这样就完成了。」
吉薇的声音传来的同时,我也完成料理。我双手端着放有盘子和玻璃酒杯的托盘,腋下夹着酒瓶回到客厅。
吉薇关上计算机,立体光学影像正好消失,她丢出夹在耳朵上的铅笔。看样子吉薇从一回家开始就加班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扭转着盾膀。
因为没地方可放,我把装着食物的盘子和杯子先放在椅子上。
「辛苦啦,回家还要工作真是累人。」
我一面说着慰劳她的话,一面坐在她身边。吉薇把笔记型计算机和文件推到三芳,把杯子放在桌上。她把两肘放在膝盖上,手掌托着纤细的下巴。
「最近公司的员工减少,反而每个人的工作量增加了,可是薪水并没有增加。」
「因为技术或是程序的改良,每个员工的效率增加,所以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了,」我拔出白酒的瓶塞。「我今天白天有看到抗议活动。」
我把透明的液体倒进玻璃杯,醇厚的香气擦过我的鼻尖。
「所有的问题都来自经济问题吧。我今天还遇到毕业的学生,为了钱而烦恼呢。」
「不景气的话题走开走开。」
吉薇掮风似地挥手,我也不想讨论不景气的话题。我倒完酒,把放在椅子上的食物移到桌上。吉薇看见冒着烟的料理,眼睛闪闪发光,她立刻拿起叉子。
「这是什么?」
她看着卷在叉子上的意大利面条发问,面条上有海苔丝和芝麻大小的粉红色颗粒。
「用冰箱里的碎鳝鱼卵做成的意大利面。」我把自己做的料理放进口中。「哲贝伦一带通常会加在腌渍料理里面,不过这道菜只是把它和奶油、盐、胡椒和柠檬汁跟意大利面拌在一起,最后洒上切细的海苔。这里可能很少见,不过在东方是很普遍的料理。」
吉薇根本没听我解释,已经开始吃起来。也许实际吃比听我解释还要容易理解吧。「好吃。」吉薇说。就算是这么简单的料理也能让吉薇开心。我也跟着吃起自己煮的料理。
我们一面聊天,一面喝白酒。八九年的卢康提诺便宜又好喝。
吃完饭,吉薇露出满足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野生动物饱餐一顿之后的样子。
我伸出左手,搂住吉薇的肩膀。
「妳嘴唇上有海苔。」
「是吗,」吉薇笑了。「那帮我拿掉。」
我们两人的嘴唇交迭,吉薇香甜的嘴唇。
我抱住吉薇,可以感觉衣服后方她那温热柔软的女体,迅速挑起了我的激情。我不想隔着衣服,想要直接感受她。
我一面贪婪地和吉薇接吻,一面脱下她的衣服。我抱住半裸的吉薇,将她推倒在沙发上。
她皮肤的触戚令我无法再忍耐下去,我想直接感受她体内的温度。吉薇有些反抗。
「等,等一下,我们才刚吃完饭耶!」
「我等不下去了。」
我翻过吉薇的身子,将她的裙子卷起,我用右手拉下她小小三角形的浅绿色内裤,白色的臀部卷起我暴风雨般的欲望。我同时把左手伸到胯下掏出,用前端触碰吉薇的私处,吉薇又热又湿。
「已经湿了呢。吉薇,好,色,喔!」
「笨蛋!」
我用左手按住想要转身挥拳的吉薇。
右手按住吉薇挣扎着的纯白臀部,进入她体内。她发出高亢的娇喘,洁白的背部后仰。她用灼热的温度包覆着我。
等了一会之后我抽出身体,在她雪白臀部下方,粉色的部位由双腿之间翻出,上面沾满了爱液。吉薇发出一声叹息。又等了一会,我再次进入,粉色柔软的部分包围住我。吉薇的臀部痉挛,由侧脸可以看见她嘴边强忍着叫声。
我之前就发现吉薇对这样的动作很敏感。
「……可以做没关系,可是要用避孕咒式。」
吉薇趴在沙发上说,真是惹人怜爱。虽然我考虑了一下,还是用右手抓起靠在椅子旁的魔杖剑,扣下扳机。
我再也无法忍耐,开始摆动腰部,宛如要将爱与憎恨塞入她体内一般地摆动着腰部。客厅里只剩下吉薇近似哀叫的声音和我的喘息声。
由尾椎骨直通整个背部的快戚。我一面进入,一面把对吉薇的情戚释放到她体内。没有马上结束,不断地出来。我想要更深入吉薇的体内,把腰紧靠上她的臀部,将精液放入最深处,还没有停止,连续不停到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定是因为忙了一个礼拜都没做才会这样。
突然一阵倦怠戚涌上,我倒在吉薇身上,弯着腰迭在她背后。吉薇赤裸的臀部、腰部一直到背部都紧贴着我的胸膛,我能够感受她的体温。
吉薇单薄的肩膀与紧压在沙发上的丰满胸脯上下动着,不断深呼吸。我也迭在吉薇身上用力吸吐着。室内只能听见我们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汗水积在吉薇白瓷般的背部和我的胸膛到腹部之间。
我把脸靠在吉薇左盾上,看着把半边脸埋在沙发里的吉薇,她皱着眉头的表情极为诱人。吉薇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睁开眼睛。
我亲了她的额头,直起身子。吉薇用力呼吸,看来有些难受。
「妳还好吗?」
「刚,吃饱饭,就,就,」吉薇依然喘着气。「有,有点不舒服。」
「是,是吗?」
我的呼吸也还很粗重。
「感觉,好像,胃,胃都往上跑了。」
「对不起。」
「一个礼拜没让嘉优斯碰了,这也没办法。」
吉薇温柔地笑了。接着她想起一件事,盯着我的眼睛。
「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你,可以吗?」
她绿色的眼眸出现真诚的疑问,我开始在脑海里搜寻自己有哪里不检点,虽然我没有外遇,不过却有很多不法的行为,我把存着猥亵影片的记忆粒子藏在吉薇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我迅速思考之后立刻回答:
「可以啊,怎么了?」
「我一直都很想问,就是,男人在女人身体里,那个,出来的瞬间都在想些什么啊?」
「啊?」
「嗯,因为,嘉优斯跟我做就是为了想要,那个,出来吧?所以我才想知道你那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吉薇害羞了起来,把脸埋进沙发。虽然问题的方向和我预期的不同,但真是个可爱的问题。
「既然妳这么认真的问了,好吧,」我含住吉薇尖尖的左耳。「我在想,我爱妳。」
我举起手,放在吉薇纤细的下巴上,将她转到侧面,注视着我的脸。
「还有就是一边觉得吉薇是属于我的女人,一边把感情释放出来。」
接着我凑上她的唇,放开之后,我的眼里只能看见吉薇绿色的眼眸。我觉得还是绿色和她那清澈的绿色眼珠最搭配。
我左手肘靠在沙发上,用手掌撑着左边脸颊,右手抚摸着吉薇白金色的发丝。
「那换我问妳,吉薇到达高潮的瞬间又是在想些什么?」
「啊?嗯~~」
吉薇把左手放在嘴唇上认真地思考。
「与其说是什么都没想,倒不如说是没空去想吧?」
「光叫都来不及了吗?」
我愉悦地用指尖抚着她的头发。
「对啦,但是不准你讲出来,」吉薇露出孩子恶作剧的眼神。「嘉优斯努力的样子真可爱呢!」
她赏了我一巴掌,我急忙躲开。
「可爱?我吗?」
「嗯。因为一直拚命地动,然后出来的时候一副喘不过气来的表情,让我好想紧~紧地抱住你。如果想出来的话,就统统放进我的身体里来吧。」
「妳当我是小孩吗?」
也许对女人来说,男人永远都像是孩子吧,会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对了,现在几点了?」
我伸长手,看了一下放在沙发另一边的时钟。吉薇发出有感觉的声音。我在吉薇身上摆动腰部,更加深入。
「等一下,这样太敏感了,别这样!你不是想知道现在几点吗?」
「是啊,我是想看时间,」我收回腰部,看着满脸愤怒的吉薇。「对了,也看一下沙发后面好了。」
我又把身体往上挺。
「沙发后面,啊,」还在我身体底下的吉薇发出娇喘。「有,有什么好看的!」
「不不不,这张客厅沙发的背面其实很有意思呢。该怎么说好呢,就是那个。嗯,就是很那个啊。」
我仔细地看着沙发后方。只要我一移动进行学术性的调查,吉薇就会发出娇喘声。
「你这个大笨蛋!不要这样!」
吉薇把手伸到背后,抓住我的腰。可是她的手被我用两手抓住,向上抬起之后按到沙发上。
「感觉太敏戚的话,就再多一点咸觉就没事了。」
我按着吉薇开始摆动腰部,将快戚传递给她。吉薇虽然一开始抵抗,但马上就开始发出愉悦的声音。我也重新硬了起来。年轻真好。
「要再一次吗?」
吉薇没有回答,把脸深深埋进沙发里。但是我再问了一次「好不好?」,她把脸埋在沙发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为了让她发出更高亢的声音而勤奋地摆动起来。
机械运转着,火花飞散。
以咒式从小至分子的层面加以控制的强化铁板,表面有着美丽的光泽。机械手臂移动,抓起强化铁板,将铁板安装到只有骨架的车体上。另一部机械动着,放出氩气与电弧的火花,将车体的接合面焊接起来。
车体随着生产线往前,机器将轮胎安装到向四面突出的轮轴上。另一套机械手臂接上,瞬间就锁上六个螺丝。
接近完成的车体彷佛家畜的肉一般被吊起。车子顺着绿色地板上画的I线移动,在各个加工的地方停下。一个步骤完成就往下一个地方移动。
工厂井然有序地运作着,充满火花和噪音。
还在生产程序中的车体停了下来。一个从头到脚穿着蓝色无尘衣的男子等在一旁。
穿着无尘衣的富勒带着精密的仪器把身体采进车子里,他把自动操纵装置放入驾驶座固定的位置,他用机器进行配线和连接,完成工作之后离开车子。
接着其它作业员进入车内,把补强驾驶座的材料黏到线路上,换上另一名男子贴上人造皮革。
装配结束之后,他们一一离开车子。因为穿着除了脸部之外部密封起来的衣服,汗水由富勒的额头上流下,他用袖子擦汗,把另一部车子吊过来。
富勒再次带着精密的仪器进入车内,使用机器进行配线和连接。完成之后又换上黏贴辅助材料和人造皮革的男子进入施工,不断重复相同的I作。
当富勒的疲劳已经超越临界点时,工作时间结束的钟声响起。工厂柱子上的时钟指着早上六点。
作业员们整齐地走向出入口。汽车的生产程序并未停止,他们和早班的作业员们擦身而过,马上发出生产程序重新开始的声音。
富勒用除尘室的高压空气吹去无尘衣上的尘埃,他走到外面,关上背后的门,走进走廊。由走廊的窗户可以看见夜晚的艾里达那。他走入休息室。
作业员们在各自的柜子前脱下无尘衣,所有人都很年轻,至多不过三十几岁。
「今天也很累人。」
头发沾满灰尘的男子叹气。
「重复的动作持续十二个小时,真的是会抓狂。」
他身旁满身肌肉的男子疲惫地搭腔。富勒一边脱下工作服的袖子一边笑着。
「别这样说。虽然工厂几乎都机械化了,还是有只能靠我们人工操作的部分。」
但是,他并没有说出那是不需要技术与经验的工作,无法令人感到自豪有成就感。
「算了,虽然工作辛苦,至少还有得做就好了。」
「说得好像你是正式员工一样。」
「因为大家都是约聘的才能这样说吧?」
六个人都笑了。
「现在电视在播什么节目?」
用梳子梳着金发的人问。驼背的男子打开放在房间角落的旧型立体光学装置,播报员严谨正直的声音搭配着画面上的企业股价与汇市行情。
「新闻节目喔?没有音乐还是电影吗?」
「这种时间没有啦。」驼背的男子嘟起嘴。「而且你也该多关心社会。现在伊恩的汇率飘涨,皮耶索暴跌已经造成很严重的问题了。」
「我知道啊。」
两人争论着电视节目内容。满身肌肉的男子一边拉上衣领,一边看着富勒。
「富勒,你等一下有事吗?要不要去喝一杯?」
「不,接下来恕我失陪,」富勒对他拍了拍课本的封面,上面写着「咒式工业管理者一级考试纲要」。
「富勒真认真,」金发男子笑了。「有未婚妻的人果然不一样。」
「你也是啊,再不读一下咒式技术士的考试,明年又要落榜了。」
「要你管。」
六个人又相视而笑。虽然他们的工作艰辛,但还是能够讨论未来。这是专属于年轻人的权利。
入口传来脚步声。作业员们转过头,一个表情阴沉的男子站在门口。
「霍尔卜先生?」
富勒看见主管现身,疑惑地出声。所有人都盯着平常不会出现在作业现场的上司。霍尔卜摘下有白色线条的蓝帽子,露出一张中年男子阴郁的面孔。
「不用起来,」主管看着室内。「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他阴沉的语气让休息室的气氛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看着霍尔卜,他缓缓开口:
「就在刚才,我们公司—特洛伊登汽车工业被收购了。」
「收购?真的吗?」「特洛伊登那么大的公司?」作业员们纷纷提出问题。
「被哪一家收购了?大企业夏曼多汽车工业吗?」
唯一保持冷静的富勒开口。
「不是皇国这边的公司。是同盟的,被外资收购了。」
霍尔卜举起手指着立体光学影像。新闻节目中有个穿西装并拄着拐杖的老人。双眼凹陷,脸上长着老人斑,发线后退的白发平贴地梳到脑后。老人的一只手握着金属制的立方体,容貌怪异。
拄拐杖老人下方的字幕写着沃德创投公司最高经营顾问,达利欧涅特。记者对着老人离去的背影追问,被穿黑西装的保镳排成人墙挡住。老人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走入室内。他拒绝受访。
「就这么刚好是沃德公司?」
富勒的声音透露出疲劳。
「全球性的创投公司收购汽车公司?」「为什么?」「收购了也只能转卖吧?」
对于超出他们所能理解的情况,作业员们只能接二连三地提出问题。霍尔卜接着说:
「沃德公司决定彻底改革我们公司,将会替换经营团队,同时也要求工厂提高生产的效率。」
「这是什么意思?」
霍尔卜听见富勒的问题,脸上冒出彷佛冷不防被打了一下的表情,接着他很遗憾地摇头。
「沃德公司并购我们公司的同时,也和贝洛尼亚斯商行签订了技术合作合约。我们现在用人工操作的精密工作将会由『拟人』或是移民取代。」
霍尔卜咬着牙苦涩地说:
「也就是说,你们也属于要被裁员的过剩人力,统统都被解雇了。」
「怎么可以这样。」
作业员们脸色大变。霍尔卜重新戴上帽子,似乎是觉得接下来的话难以敔齿。
「很遗憾,约聘人员没有拒绝的权利。从明天开始就不会和你们续约,到此结束。」
「但是人造的『拟人』或是移民有办法做我们的工作吗?」
金发男子质问主管。
「很遗憾,不过你们的工作请移民来做只需要一半的薪水,」霍尔卜摇着头说,「而且我跟你们一样都被解雇了。据说生产管理对最新型的『拟人』来说是很简单的工作。」
霍尔卜垂下头。
作业员们突然丢了工作,只能呆站着。头发沾满灰尘的男子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驼背的青年倚靠着墙壁,满身肌肉的青年踢了金属柜一脚。
富勒悔恨地看着天花板。
休息室里的立体光学影像继续播放着新闻报导。
新闻中说私人投资家达利欧涅特来到艾里达那,是为了参加在这里举行的国际投资会议。
富勒蓝色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屏幕。
充满最高级家具与用品,奢华的房间。
穿僧袍的男子坐在椅子上,穆尔汀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他的手肘放在扶手上,托着下巴。他透过身边大大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异国景色。
政府机构立方形的大楼耸立在寒冷铅色的天空里,这个国家特有的蓝色屋顶建筑并排在远方。
更远的地方可以看见包围住这个国家的雪山群,远远传来飞向天空雷鸣鸟的叫声。
穆尔汀背后,昭f在墙壁与地板上的影子一阵扭曲。
「妳回来啦。」
影子向垂直的方向伸长,碰到墙壁。穿着黑影般套装的女性由不自然的影子中现身。翼将萩菈索踏上地毯,她用手拨开垂到额头上的黑发。
她使用咒式产生的迷彩进行移动,因此穆尔汀并未感到惊讶。
「这边的警卫和咒式感应装置对蔌菝素妳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吧,不愧是东方的暗杀者。」
「我有件事要尽快跟您报告。」
虽然听见称赞,蔌菠索脸上还是露出苦涩的表情。枢机主教长仍旧看着窗外,喃喃低语:
「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事。」
「和猊下预测的一样,是不好的通知。看样子……」
「东方的龙和北方的『古巨人』都开始行动了。后安普森里耶尔公国和巴赫鲁巴大光国都出现动荡。我没说错吧?」
听见枢机主教长的回答,女忍者说不出话来。穆尔汀预知了军方情报部门牺牲性命才掌握的情报。
「您怎么知道?」
「只需要简单的认知和地图就行了。」
穆尔汀拾起头。他看着墙壁,墙上挂着地图。
「位于西方的后安普森里耶尔公园想要取回过去大陆盟主的宝座。但是现实上皇国和同盟两大强国逐渐采取合并路线,没有安普森里耶尔崛起的余地。」穆尔汀继续说。「所以安普森里耶尔和第三势力的周边国家进行台面下的交涉,建立军事合作关系。但是不需要担心。」
「为什么呢?」
萩菈索细长的眼睛露出疑惑。穆尔汀说明:
「因为我已经通知南方的伊贝贝利亚公国,安普森里耶尔正在进行这些台面下的交涉。」
「啊。」蔌菝素明白了。「伊贝贝利亚公国自许为前安普森里耶尔帝国的正统后继国,不希望后安普森里耶尔成为西方国家群的盟主。您光靠一句话就完美地封锁了安普森里耶尔的军事野心……」
萩菈索对于主公的慧眼惊愕不已。穆尔汀接下去说:
「位于皇国东南方的巴赫鲁巴大光国和安普森里耶尔不一样,他们很明显地对皇国和同盟两大强国主导的情势抱持敌对的态度。他们对皇国的商品课征贸易关税,防止进口。而且普林斯多利雅女王国在经济方面很富裕,他们差不多要出手了。但是我还不了解这两个国蒙真正的意图。」
虽然穆尔汀这么说,但是他双眼闪闪发光,彷佛正在想着复杂的恶作剧。
「有趣的是,」
他兴味盎然地看向地图东方。
「龙这边呢,前几天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批准了天伦条约,开始和龙的稳健派『贤龙派』展开对话。我想龙的强硬派应该会移动到东部干涉稳健派。」
萩菈索知道天伦条约会被批准是因为穆尔汀从初春就开始布局。如此能够确保龙的强硬派无法行动,暂时解除对皇国的威胁。
他的视线接着移到皇国的西北方。
「乌鲁穆人民共和国这个矿产资源的主轴在春天已经几乎崩溃了。所以依赖乌鲁穆资源的『古巨人』们不得不向外移动,但不构成问题。」穆尔汀露出优雅的微笑。「恰巧塔拉特克峡谷产生主权争议,『古巨人』的首领乌卡乌库•库无法行动,所以只好安分一点。」
穆尔汀平静地说明。
「猊下您预测到乌鲁穆的崩溃与独裁者会死亡,所以才会着手安排和神圣伊杰斯教国之间的塔拉特克峡谷问题,」萩菈索开始懂了。「运用被伊杰斯视为恐怖象征的翼将兴继刀堂为后盾, 进行台面下的交涉。也就是说您光是进行交涉的准备,就阻止了『古巨人』们的行动。」
听到萩菈索的解释,穆尔汀微笑。
「靠地图就能明白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萩菈索终于懂了。穆尔汀只需要一些简单的情报和看着地图,就能绚明白伍戈多大陆的现况,下出最好的一手棋。
不,萩菈索摇头。从初春开始,一整个春天所有和穆尔汀有关的事件都与未来环环相扣着。
穆尔汀利用各个国家,甚至是「异貌者」,来谋取皇国及大陆的安定。
「目前的情报还是非常重要的。可是我跟皇国的情报组织和军方情报部门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萩菈索的脑中浮现古兹雷古整合幕僚副官的脸孔。他是与穆尔汀敌对的军方有力人士,不可等闲视之。
「所以,我才会期待欧杰斯选皇王家情报局,你们甲贺忍者的努力。继续调查吧。」
萩菈索低下头。
萩菈索看着照在窗户中的自己,露出自嘲的笑容。穿着黑色套装伪装成女秘书宫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无论任何人看见她都会认为她是女秘书官。没有人发现她是统帅甲贺忍者们的首领。她转身重新面向穆尔汀。
她栖身的哲贝伦龙皇国是个已近日暮西山的大国。虽然数百年前曾经称霸了三分之一的大陆,现在只能算是大陆五大强国之一。
穆尔汀再次看着窗外,皇国和大陆的安定需要靠眼前这名男子的头脑来维护。但是萩菈索对她的主公,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也感到恐惧。身为一介人类居然能用如此宏观的视野综观世界。
这位观看着大陆、世界以及整个星球的主公,总是让她有不祥的感觉。
「不愧是北方的国家,这个季节还有点冷。」
穆尔汀坐在开着的窗户旁,拉紧了衣领,衣服两边的领子上装饰着美丽的绿色宝石。
这句话宛如是要打断蔌莶索的疑虑一般。
萩菈索轻轻摇头。穆尔汀连咒式士都不是,不可能预测未来或是读取他人内心的想法。自己的疑虑是来自于对穆尔汀智力的敬畏,萩菈索强迫自己做出这样的结论,关上窗户。
「正式的会谈是在明天,您打算如何处理这个国家呢?」
「还不知道呢。」
穆尔汀暧昧地回答。萩菈索换了个方式提问。
「您又要保密吗?」
「有些事要看对方的状况来处理。」
穆尔汀看着位于广大的皇国与七都市同盟之间的小国家们,他优雅的视线聚焦在北方的一点上。这张地图不是最新版的国际地图,上头的国境线有些旧。
萩菈索听见脚步声,伸手握住腰问的魔杖刀柄。
「看这张地图,会觉得我们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真的是个很小的国家吧?」
穿西装的老人从跟隔壁房间相通的走道现身。
「唉呀,是古伊那姆斯总统阁下。」
穆尔汀回礼,古伊那姆斯轻轻以眼神示意。一旁的萩菈索急忙放开刀柄,恭谨地低头。
站在他们眼前的老人正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之中权位最高者,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威风凛凛的人物,但也不是好对付的对手。
「穆尔汀猊下,请原谅我的失礼,在明天的会谈之前先来拜访您。我刚好经过您的房间前面。」古伊那姆斯有礼地回答。
「明天的官方会谈,是做出正式结论之前的对外会谈,」穆尔汀微笑。「所以现在不就是能够讨论真心话的难得机会吗?」
古伊那姆斯点了点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在穆尔汀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古伊那姆斯的护卫在他背后左右进行保护。他们应该是皮耶佐最顶尖的进攻型咒式士。
但是这些护卫们的能力只有到达者的等级,其中并没有萩菈索曾耳闻的皮耶佐最强进攻型咒式士。他果然失踪了,这令蔌菠索觉得遗憾。
「那么,身为大陆强国哲贝伦龙皇国的皇族,穆尔汀猊下您专程来到皮耶佐,表面上的理由是为了解决贸易问题的亲善访问……」
古伊那姆斯眼神平静地说着。
「但绝对不可能这么单纯。」
「不不不,真的就是亲善访问而已。」
穆尔汀微笑。
「如果能够同时解决贸易问题就太好了。」
穆尔汀依旧微笑着,就像是真的亲善访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