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鲜血革命当时,革命政府的罗比耶斯宣扬「若是能把贵族和富有阶级独占的土地舆财产分给贫民,就迈向理想世界。」的理念,却因为贵族和富人阶级将他治罪而中止了。
一位充满大智慧的神父告诉他。「不是机会平等,而是结果平等,这种连神都无法完成的事迹,区区人类之躯,如何化其为可能?」
培里库雷伊·迪兹·雅特斯「鲜血革命纪录」神乐历一七九九年
列车奔驰在高速铁路上。坐在靠窗座位的莫尔汀,举着酒杯眺望窗外景色。
连成一长串的车体,从皮耶佐共和国边境,巨大古代建筑之间的峡谷穿出。
窗外奇特的光景,从列车左右两旁扩展开来。高达三百公尺的怪塔辽住阳光。还有由数十个边长三十公尺的立方体组成,似乎不像供人类居住的建筑排列在一起。
高架铁路就从超级巨大的建物中穿过,而列车正行驶在铁路上。
「『古巨人』似乎也在皮耶佐共和国留有不少遗迹啊。」
莫尔汀喃喃自语起来。
「他们为何几乎从大陆上绝迹?那是偶然或者是必然呢?」
他凝视着眼前壮观的光景。
「我真想让优坎、库洛普菲尔老师跟巴罗梅洛欧表弟也看看。」
莫尔汀的视线回到列车里。萩菈索在列车的通道上走着。这位女秘书官怀里抱着一大堆文件。
那一大堆文件被放在枢机主教的面前。
「您瞧,猊下。需要签署的待审案件就像山一样多。」
没等主君的回答,萩菈索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秘书小姐放下的手,又让另一张桌子上的文件堆积如山。莫尔汀脸上露出呆滞的神情。
「我在想啊,文件跟程序的发明者,应该被当时的人们抓去处刑才对;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如果没有文件和契约的存在,逻辑的发展就会受到限制,这不是猊下您教导我的道理吗?」
「还能翻出这么古老的旧帐,萩菈索啰唆得像老太婆一样。」
萩菈索挑了挑眉。莫尔汀一脸平静地倾斜右手的酒杯,随即一饮而尽。
「就算您说我是老太婆,这些文件还是要请您过目。」
几个穿黑西装的男子,从萩菈索背后走了出来,各自把手上的文件通通堆在桌子上。
「有关皮耶佐的问题又多了不少档案。请您阅览官僚和参谋团制作的八十七种因应方案吧,要是不能决定该使用哪项方案的话,皇国就会有危险了。」
秘书官萩菈索脸上露出微笑。
「猊下的玩伴优坎大人和巴罗梅洛欧大人正好不在,这三十分钟可是相当宝贵。」
「有人说过,一旦法规和文件不断增加,就是国家即将灭亡的前兆。」
莫尔汀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他用手卷起文件,看了看方案的标题。他的手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枢机主教深深地吐了口气,高举已经见底的酒杯。夕阳从杯中透过。随侍在旁的侍童见状,随即将酒瓶取过来。
「对了,今天是古代的马兹卡里王纪念日。在处理文书工作之前,还有一些小酌时间。」
在萩菈索凶恶眼神的盯视之下,莫尔汀喝光了酒杯里的酒。
「好了,也差不多是兄弟将我的真意传递出去的时间了。」
莫尔汀将空酒杯递给了侍童,把羽毛笔放在桌上。
「您的工作还没处理完吧?」
「结束了。虽然我不是瓦伦海德,不过什么事都没做,就表示我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只要回皇都欣赏伏里迪亚斯的歌剧就可以了。」
莫尔汀用双手抓住了扶手,背部深深陷入椅子里。萩菈索开口询问。「您说什么结束了……」的同时,整个世界开始摇晃。
伴随着一阵轰然巨响,车厢内所有的物体,包括空酒杯、文具、文件等等飞到了半空中,萩菈索的身体也飘浮在半空中。这位女忍者单手抓住座位的椅背,防止自己被卷往后方。列车的车轮发出刺耳声响,连隔音很好的车厢里也听得很清楚。
就在下一个瞬间,所有浮起的物体都撞出了响声。
列车车体停了下来。酒杯在地面滚动,酒瓶里的葡萄酒洒落一地,文件四处飞散,垫子迸出火花。车内的灯具剧烈地明灭,显示现在正处于异常状态。窗户上的防弹强化玻璃虽然没破,却也出现明显的龟裂的痕迹。
列车前后断断绩绩传来哀号声。车内广播声也出现杂音。
「猊下,您没事吗?」
萩菈索以华丽的姿势从空中落下,她首先确认主君的安危。莫尔汀举起一只手表示自己安然无事。侍童则是昏倒在地。
萩菈索回忆事发的前一刻,主君好像在异常状况发生前就做好准备了?她压抑心中的疑惑,开始确认四周的状况。萩菈索的黑西装男性部下们也安然无恙。萩菈索踏过四散在走道上的文件和碎玻璃,疾远奔向窗边而去。
她一边确认有没有咒式狙击的可能,一边纵身飞出窗外。她看向列车行进的方向,峡谷的峭壁从左右往前方延伸,这辆列车的行进路线上没有障碍物。
萩菈索细长的双眸睁大到极限。异常事态发生在第一节车厢上。巨大的柱子从车顶贯穿车体,牢牢地钉在铁轨之上。最前面的车厢扭曲得像毛毛虫一样,第二节车厢也有一半浮在空中。
贯穿列车的物体,外表看起来就像一把巨大的长枪。
高架铁路旁出现一道巨大的身影。
眼前是可将人类握碎的巨大五指,往上看过去是肌肉结实的手臂,终点则是隆起的肩膀。这些全部都包覆在青铜色的皮肤乏下,形成锐利的线条。
背负着光轮的肩膀上有着银蓝色头盔,在头盔之下,有一张正在窥视的机械脸孔,以及六颗橙色眼珠。
虽然外型非常接近人类,但是一切实在过于庞大。
身长十九公尺,穿着铠甲的「古巨人」,手持长枪钉住第一节车厢。
伫立在铁轨上的萩菈索一脸茫然,而其他的忍者也是一样。
「古巨人」挥舞手臂,金属嘎嘎作响。只见「古巨人」扯碎列车的连结部分,把车厢抓起来;刚腕再向右一甩,整个车厢就被抛掷出去了。
从铁路上空疾飞而过的车厢,画出一道非常缓和的轨迹。巨大质量消失在高架桥梁的彼端数秒之后,爆炸和火焰随之炸开。微向前屈的「古巨人」迈开脚下的步伐,伸手去抓贵宾车厢的车顶。
金属车顶被硬生生剥开的同时,回到车内的萩菈索抽出了刀刃。她一边确认莫尔汀的位置,她展开化学链成系第四位阶的「微尘维叠壁」,只见一道由单分子编织而成的防壁笼罩住主人莫尔汀和她自己的身体。
四处飞溅的金属和电子仪器的碎片如雨滴般落下,单分子的防盾虽然被打弯,却没遭到贯穿。
只听见一阵宛如魔女哀号的声音,车顶完全被剥了下来。萩菈索解除咒式防壁,手执魔杖刀「夜鸦」,摆出了战斗姿态。身后的莫尔汀依旧坐在列车的椅子上,他的架式简直就像是镇坐在王座之上一样。
风景变得辽阔。暗红色的天空,耸立在左右的建筑物和岩壁,以及延伸到远方的铁路。
前方是巨人的威容。手上提着长柄的战锤。在十公尺长柄的前端,是一块汽车大小的锤子。
巨人脚下人类的身影,映照在聪慧与冷冽各半的六只橙色眼珠之中。
「终于找到你了,莫尔汀。」
巨人的口中发出电子合成的声音,音波冲击萩菈索全身上下。
萩菈索和四个忍者受到气势的震慑,视线无法从眼前「古巨人」的钢之巨体上移开。
坐在座位上动也不动的莫尔汀,抬头凝视着「古巨人」。
「嗯……突如其来的访客啊,请问您是何方人士呢?」
「我乃是究极『古巨人』提玻尔特·特。是为了杀你而来。」
提玻尔特·特口中以电子声合成奇妙语调如此说道,六只眼珠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握在巨人手中的战鎚,握柄的底端就抵在铁路上,看起来就像立了根电线杆在那儿一样。
「『怨帝的十三位嫡子』,应该所有人都出动过了不是吗?」
「这才是兵法中的诡道。吾等与『怨帝的十三位嫡子』拥有同样心愿,却不被允许参与。」
提玻尔特·特如此宣告。
「因此,在那十三位几近死绝的现在,倘若在此截击『古巨人』的敌人,吾等亦有坐上那十三张光荣之位的可能。」
「古巨人」发出雷电轰击般的笑声。
「原来如此。」
莫尔汀抬头对着巨人微笑。
「因为我必须前往蠢蠢欲动的皮耶佐联邦,所以如果在回途边境遭到『古巨人』暗杀,就无法推测是谁的阴谋了。这应该是某人在针对艾里达那的主计划衍生的产物,这棋下碍还不错嘛。」
提玻尔特·特俯视着正在苦笑的莫尔汀。
「那么,我就取走你的命了。」
面对古巨人的死亡威胁,莫尔汀举起手中的酒杯。他右手食指上有一颗蓝色的宝石。原本凝视着宝石的视线,再次移回巨人身上。
「好啊,那你就试试看吧。」
巨人愤怒到全身颤抖,然而,莫尔汀脸上的表情与声音,却是毫无变化。
在高架铁路上四散的萩菈索和护卫忍者,完全进入备战状态。因为他们可以预见双方交谈之后的结果。
「不过,你得先击退我的护卫。」
莫尔汀说道。「占巨人」全身肌肉胀大,高高举起手中的战鎚。
「我就杀给你看。」
战鎚挥舞而出,忍者们看清那极长的水平轨道,飞到攻击范围之外。战鎚猛烈撞上列车的左侧,就这样将车体横扫而出。如长蛇般的列车从高架铁路上浮起,随即掉落在右方的建筑物上。
萩菈索怀里抱着莫尔汀,在高架铁路后方着地。列车遭到破坏之后,四周随即升起白烟,发出了爆炸声响。
萩菈索视线依然注视前方,她开口问道。
「您没事吧?」
「当然。」
莫尔汀的手仍然维持在高举酒杯的姿势。双眼漆黑的瞳孔环视着高架铁路,然后他看到被甩到列车外的椅子。在萩菈索和古巨人的注视之下,这位枢机主教走向椅子。他转身坐下,举起一直握在左手的酒杯。
「逃跑也没意义,那么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提玻尔特·特站在高架铁路上,重新握好战鎚。「古巨人」光是摆出战斗姿态,就给人一股难以忍受的巨大压力。
「你觉悟了就好,我就在这里干掉你!」
拿着魔杖刀的萩菈索,身旁冲出了四道人影。她那四个忍者部下,化为四道箭矢疾飞而出。
「让你见识一下甲贺忍术!」
「用咒式刀术集中狙击要害!」
四位忍者身形快如闪电,往伫立在高架铁路上的提玻尔特·特周围分散。
「你们好烦啊。」
「古巨人」双臂和握柄的长度超乎想像,再次横扫而出的战鎚,击中最前方忍者的背部,那名忍者从脊椎到胸膛的部位都遭到粉碎,接着,攻击的劲道波及下一位忍者。至于第三名忍者,则是被握柄扫中而四分五裂。
仅仅一次挥击,就让三个忍者粉身碎骨,身躯化为血沫散落在四周。第四人因为留在较低的铁路上,避开了破坏的飓风。同胞凄惨的死状没有留住他的脚步,他在提玻尔特·特伸出的手臂下方疾驰。
逐渐落下的脚掌,让忍者全身笼罩在阴影之申。在以秒数计算,甚至更短暂的世界中,忍者一边预测落下地点,一边拔足狂奔。但是并未从落下地点逃走,因为根本无法逃脱。
一道黑影落在忍者的脸孔上,然后整个人被击落到铁路上。只听到一阵轰然巨响。
提玻尔特·特把铁路轰出一个大窟窿,忍者的四肢被他踩在脚下。手脚各往不同的方向弯曲,不停地颤抖痉挛。
「这种程度还不够格当我的对手。」
纵使目睹部下的死状,后方的萩菈索依旧盯着敌人,在脑海里展开分析。
因为这是身为忍者头子的自己的使命。紧紧咬住的唇瓣,不断地累积着恨意,同时提醒着自己该做些什么。
根据萩菈索的分析,「古巨人」的动作,应该会因为躯体过于巨大而变得迟缓,但是巨人却使用超乎寻常的肌力,动作比攻击型咒式士更加灵活。「古巨人」长度极长的手脚,又进一步扩大了攻击范围。
古巨人体型十分庞大,而且又是由金属构成,这让萩菈索的攻击咒式几乎无用武之地。
「既然咒式的火力没有效果,那就只能进行肉搏战了。」
但是从肉搏战的角度来看,双方体格的差距过大,情势对萩菈索绝对不利。
究竟该撤退、还是展开突袭?但是背后的莫尔汀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敌人已经摧毁可以高速移动的列车,所以没办法逃出巨大的「古巨人」的手掌心。大贤者优坎在北方还育要事待办,所以人不在这里。
现场除了萩菈索,没有其他人能保护莫尔汀。
萩菈索屏住了呼吸。
目前只剩下往前进这个选择。为了让主君和族人存活,性命也可以视为道具。
心里已经有所觉悟的萩菈索,对提玻尔特·特展开第二击。女忍者已经根据攻击距离算好往后抽退的距离。
「古巨人」发动咒式,战鎚握柄的长度急速伸展。
「去死吧!」
横扫而来的大瀑布式冲击,命中了往后飞翔的萩菈索。
战鎚命中女忍者的腹部。
夕阳西下天的艾里达那东南部。亚修雷·布夫&索雷尔咒式士事务所非常热闹。窗外传来远处街道的消防车与警车的鸣笛声。这几天以来,艾里达那的警察与消防队因为破坏、爆炸、狙击和火灾而忙得不可开交。
转眼之间,事务所仿佛变成了临时野战医院。
我很不愉快地接受吉吉那的紧急治疗。他透过治疗咒式处理我身上的烧伤、割伤、挫伤与骨折。
在我眼前的座位上,吉薇正在替沃尔罗德的手臂缠绷带,贴咒符。这真是一个没有公义的不平等社会啊。
「那边的那个家伙,你可别靠得太近啊。」
我才刚提醒完,吉薇狠狠就白了我一眼。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可是,」
我就此打住。不过,我、吉薇跟沃尔罗德三个人,就这样在事务所里面面相觎……气氛好沉重。吉吉那结束我的治疗以后,深深吐了口气。
「回到先前的话题。」
在三角关系之外的吉吉那,可说是在场人士之中最冷静的人。吉薇又继续进行沃尔罗德的紧急治疗。我则是尽可能压抑自己烦躁的情绪。
先由我主动说明应该会比较好吧。
「提供资金创立忧国骑士团,并且暗中煽动忧国骑士团的人,正是皮耶佐的『贝赫里嘉』。即使收了他们的资金,但在外人眼中看来,忧国骑士团只不过是一个激进团体罢了。『贝赫里嘉』杀害富勒,借此引发忧国骑士团和皇国居民对七都市同盟的憎恶。」
「吉薇,你怎么看?」
吉薇用嘴巴拉住沃尔罗德手臂上的绷带,绑好固定之后抬起了头。
「这一切都与戒指是由『贝赫里嘉』研发的东西有关。」
「戒指吗?」
我回想起被「古巨人」夺走的戒指那耀眼的绿色光芒。
「戒指与雷梅迪乌斯方程式、亚基涅伊翁学派,以及皮耶佐联邦共和国技术人员所特有的组成式有关。所以某个皮耶佐的不明势力,对制造戒指提供技术支援。」
沃尔罗德见到我一脸疑惑,于是再次补充说明。
「那戒指是我们一次次参与争夺战,最后却被李克儿格·格抢走的三枚戒指之一。里面封印了各种空间咒式,他们计划让佐艾迪斯复活。」
沃尔罗德望向吉薇。
「而关于这个部分,她似乎发现了某些事实。」
我和吉吉那的目光也转向她。三个男人的视线都落在吉薇妮雅身上。
「讨厌啦,这样看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
吉薇双手紧抱自己的身体。无论何时,女孩子总是会展现出女孩子气的那一面。但是事态紧急,所有人的目光还是聚集在她身上。
「嗯……」
吉薇坐在事务所的椅子上,她并拢膝盖,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我的想法很简单。因为艾里达那实在发生太多事件,所以我试着把这些事件串联起来。」
吉薇吸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贝赫里嘉』为了实验某种咒式武器,所以才制造出三枚封印了咒式的戒指。对于那些想要让佐艾迪斯复活的那些『古巨人』来说,戒指是他们非常得到手的东西。『贝赫里嘉』为了让『古巨人』在艾里达那从事某些行动,于是把这三枚戒指当成交易的条件。而从『贝赫里嘉』偷定戒指的布洛佐先生,没有把戒指交给沃尔罗德,而是把戒指交给了我。」
解说持续着。
「后来的发展,就和被牵扯进来的我们所知道的一样,抢回戒指的工作由『古巨人』负责,『贝赫里嘉』本身则负责在背后操控忧国骑士团,双方分工合作。」
吉薇妮雅将现状描述得很清楚。
「所以说,问题在于,『贝赫里嘉』以戒指做为交换条件,到底想让『古巨人』替他们做些什么?还有,内部和外部都遭到操控的忧国骑士团,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进一步来说,我们必须找出贾里伯爵与『贝赫里嘉』真正的目的,才有办法锁定目标,然后决定要去的目的地吧?」
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不禁感叹,吉薇真的把问题分析得有条有理。
「虽然还留下几个问题,不过吉薇妮雅的推论很有道理。」
吉薇说明完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重新思考,沃尔罗德说出了他的想法。我们才逐渐了解最大的目标是什么。
「贾里打算利用『古巨人』在艾里达那引发某些事件,而那里就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现在最令人困扰的就是,我们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吉吉那丢出冷彻的话语。
我们无法展开行动。情报,我们真的很渴望得到相关的情报啊。
男子在幽暗的通道中前进,他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在通道尽头的门扉开启了。
光芒照射在眼睛上,他伸手挡住以防视力受损。赫莱德战战兢兢地踏入幽暗的室内。
踩在金属地板上,环顾蓝色幽暗蔓延的室内。
这是一个半球状的广阔房间,天花板上有星空闪耀。因为被迫坐了长时间的车,总觉得站不太稳。这不是会错意,也不是错觉,实际上是金属地板在动。赫莱德重新思考自己的立场,整理好高级西服的领带,做好会面的准备。
移动地板以复杂的动作往房间中央前进。
只见天花板中央的太阳绽放光芒。光芒瞬间从黑暗之中倾泻而下,只见一名老人伫立在光线切割出的黑暗一隅,运送赫莱德的金属地板也随之停下。
赫莱德在半球状室内的中央和老人对峙。
「欢迎来到真正的会场。」
在上方的光线照耀之下,可以看到一位身穿黑西装的矮小老人。后退的发际线,白发向后梳齐。从浮现老人斑的脸庞,可看出他已届百岁之龄。像是萎缩红萝卜的鼻尖下方,有着一张冷酷的嘴巴。
这位老人正是达利欧涅特。
老人右手握着立方体,那是一块金属立方体。两名黑西装男子伫立在达利欧涅特背后,应该是高阶咒式士护卫。
「拉卡斯库银行的最高管理阶层莅临此地,真是深感荣幸。」
沐浴在光芒之中的达利欧涅特,脸上露出微笑。那是让人不寒而栗、不带任何感情的笑容。赫莱德鼓起勇气回应。
「这才是我该说的话。同时对于我们拉卡斯库银行来说,受到举世闻名的投资家达利欧涅特先生的邀请,实在是备感荣幸。」
赫莱德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刚才看不到外面,也完全听不到声音,这种大费周章的移动方式,实在让我感到有点疲惫。」他的语气之中带有些许讽刺。「虽然您的身分是如此尊贵,而艾里达那的现况也不算安全,这样的处置方式似乎还是有点过火吧?」
「我没什么时间。」
达利欧涅特无视于对方的质问。
「我的问题只有一个,拉卡斯库银行的回答是什么?」
面对无视于商业礼仪的对手,赫莱德内心显得局促不安。
话虽如此,与达利欧涅特之间的交易非常重要。他只能老实告知对方银行董事会的决定。
「本行决定全面赞成达利欧涅特先生的提案。」
赫莱德咽了了口水,继续说了下去。
「请将我们当作您数以百计,或者当作你数之不尽的工具之一使用吧。」
达利欧涅特眼神散发出锐利的光芒。
赫莱德对于己方的决定并不后悔,为了获利这是非常合理的决策。
但心中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厌恶感。恶魔也有其合理性。他心中不禁怀疑,是否与合理化身的恶魔订下契约。
「很好。非常好。」
达利欧涅特发出喜悦之声。在老人盯着不放的视线之下,赫莱德有种喝醉酒的感觉。那是一种身体摇晃,脚下不稳的奇妙感觉。老人制造出恶魔般的气氛,似乎侵蚀了赫莱德身体的平衡感。
站在地板上的赫莱德反转了一百八十度,视线对上半球状房间的墙壁。
赫莱德弄不清楚方向,但达利欧涅特知道这面墙朝向北方。
「那么,计划就此展开。其他人也到这个会场集合吧。」
他犹如歌唱般做出宣告。光线从半球状的墙壁和天花板渗出光线。光线从打开的墙面绽放出来。光芒逐渐满溢,墙壁往上下左右移动,半球状房间逐渐消失。
整个人楞住的赫莱德,茫然地抬头观望四周。他发现自己伫立在圆筒状的房间之中。先前的半球状房间,在圆筒状房间之中应该是做为接待室之用。
圆筒状墙壁上下排列着五十个座位。每个座位上都有四方形的终端机围绕,中间位置则是坐着穿西装的咒式士。
每个坐在座位上的人脸上都戴着知觉面具。咒式发动之后,四方形的终端机与座位上的人上半身都有复杂的咒式围绕。知觉面具上的人工眼球激烈地闪烁着。大脑可怕的计算能力直接与终端机连结,进行操作数字的工作。
那些操作数法系咒式的人是金融咒工学士。赫莱德与达利欧涅特上方飘浮着立体光学影像的立方体。
光线编织而成的立方体大约有五十个左右,六个平面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文字和数字的数量相当庞大。
金融咒工学士的人工眼珠不断闪烁,手捂在终端机上快速敲击,立方体也随着动作而移动、改变方向。浮现在平面上的光之文字和数字不断变换。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组合出复杂的方程式,文字与数字也变动了数百次之多。
变动速度之快,已经不在常人能理解的范围内,就连同样身为金融专家的赫莱德,也觉得速度太快、内容太复杂而无法理解。
唯有金融咒工学士才有能力掌控这种一秒钟内变化数百次的数字。
眼前出现的光景,让赫莱德呆立当场。达利欧涅特的团队人员和设备都是压倒性的先进,而且居然在这个房间里建立了一个金融市场、一个证券交易所。
仔细凝视立方体的顶点,位于顶点上的不是立方体,而是一个巨大的球体。蓝色地面上散布着绿色或褐色的斑点,代表着这颗星球的海洋与陆地。
赫莱德的双眼紧盯自己脚下所立的伍戈多大陆,上面有许多国家。
「在现在这个瞬间,世界各地都有黄金之蛇孵化了!」
达利欧涅特以高亢的语气说道。影像上的大陆浮现数十个光点。光点的大小从针尖大、指尖大,到拳头大的都有。
「大大小小的黄金之蛇,即将横跨大陆,往下一个目标前进。」
各种不同大小的光点沿着球体伸出粗细不同的箭头,只见那些箭头全部指向伍戈多大陆上的某一个地点。
赫莱德凝视着成为箭头目标的那个地点之后,他终于理解了达利欧涅特策划出一个恐怖的计划。
「黄金之蛇的数量增加得更多之后,最后将会征服黄金之龙。而我的七个人生也将就此终结。」
达利欧涅特抬起右手,戴着白手套的手举起了立方体。立方体像变魔术般绽放光芒,开始旋转起来。
「金币变银币,银币变铜币!」
老人大声叫喊。
「好痛。你要像吉薇那样温柔啦。」
「你这种话留着跟医生说吧。屠龙族的治疗方针,就是即使会杀了患者也要全力治疗。」
吉吉那在接待椅上对沃尔罗德进行正式治疗,他用手接起沃尔罗德断掉的肋骨,然后再发动治疗咒式。这是正式治疗中无可避免的过程,但是疼痛的程度真的非常剧烈。
「吉吉那,其实你很讨厌我对吧?」
「如果你认为我喜欢你的话,那就代表沃尔罗德这家伙的脑袋已经腐坏了。」
吉吉那继续使用治疗咒式。
门旁有一颗黑色毛球蜷缩成一团。猫咪爱尔文似乎是从敞开的门扉溜进来的,就这样待在那儿。也许是对于这群人类的奇妙关系和举动感到好奇。
为了获得艾里达那的最新情报,接待室一直播放着电视新闻。立体光学映像不断播放一条条关于艾里达那的资讯。有一群抗议团体,围在达利欧涅特投资会议会场外面抗议。
先结束治疗的我,跟吉薇一起在厨房做料理。这是为了冷静下来所不可或缺的一项作业。仔细一想,因为事件接二连三爆发,结果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什么东西部没吃。
我从锅子里舀了点汤到小碟子上,再喝进嘴里。确认一下味道,感觉遗不错。我把小碟子放到洗碗槽,关掉锅子的炉火。
「好了,这是最后一道菜。先端出去吧。」
我和吉薇开始把菜端出去。
大锅、深锅和小锅。大盘和中盘,还有叠在一起的取菜用小盘,银色汤匙和肉叉。我们在厨房和接待桌之间来来往往,进行用餐的准备。
肋骨部位附近的牛肉,厚切之后串在一起烧烤,表面的脂肪因为余热而跳动。把切碎后的大蒜和韭菜放到肉块上之后,散发出一股美味的香气。
史温拿夫风味的鳝鱼,肉质晶莹剔透。香草酱下有着家鸭胸肉红色切片。
加入半熟蛋的央华风炒饭,充满了金黄色的颗粒。
大锅的深色汤汁是茄子绞肉咖哩。冒着水蒸气的饭锅,米饭散发出雪白的光辉,仿佛正在等待与咖哩相逢的那一刻。
两个深锅里面分别以番茄和奶油基底的汤,红色带有乳白色的汤汁飘出水蒸气。旁边放着刚出炉的面包和义大利面。
小龙虾为海鲜沙拉增添美丽的色彩,新鲜嫩绿的菜叶上还有水滴。透明的盘子里放了饭后吃的草莓和葡萄,倒上炼乳之后,就像是覆盖着雪冠的山脉。
要弄出这桌菜肴还真累人。我深深地吐了口气,不过心里觉得很踏实。
「就算再会吃,这也做太多了吧。」
吉薇用手背擦着汗说道。
「这里有饿肚子的吉吉那跟沃尔罗德,他们是大胃王等级的攻击型咒式士,而且还有吉薇要吃嘛。」
我话刚说完,右侧腹就遭受吉薇的右肘肘击。我和吉薇恢复成往常的样子。沃尔罗德在一旁看着我和吉薇。在这一刻就把那些烦人的争吵都忘掉吧。
四个人围着接待桌坐了下来。
「这几天只靠简单的外食和随身干粮过活,我觉得这样可能会影响士气,虽然仓促了一点,不过这可是我的全力之作。」
我一边苦笑,一边擦着汗。对我来说,这也是很久没有的做菜经验了,做菜实在是件很快乐的是。因为每个人都大方地贡献食材费用,让我可以挑战平时因为经济困顿而无法达到的料理技术极限。
「好了,那么就……」
完全不等我的开动信号,耐不住性子的咒式士们和吉薇,早已开始攻击食物。只见汤匙和肉叉对着食物或刺、或舀、或挖。牛猪鸡鸭鱼贝等肉类被撕得粉碎,米饭、面包跟面食则是被狼吞虎咽地吞下。
酒杯交互飞起,空盘子不断往上叠。我也只能傻眼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吉吉那什么都吃呢。」
「我没有什么特别不吃的东西。」
吉吉那思考了一下。
「要说我讨厌的东西的话,大概就是齿轮或螺丝吧。」
「在你思考喜欢或讨厌的食物,请先搞清楚那是工业制品好吗?」
「那只是因为你不知道,工业制品甚至是毒物被端上餐桌的悲剧罢了。」望向远方的吉吉那,脸上浮现深深的忧虑及哀愁。「这个世界上,的确有那样的悲剧存在……」
我完全不想去追究详情,不过,吉吉那不想回到家乡未婚妻身边的原因,我总觉得、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可以猜想得到。
吉吉那的手伸向鸡腿肉,却被吉薇的筷子抢先一步。
吉吉那以野兽的眼神,瞪视着餐桌对面的吉薇,而吉薇跟大型肉食兽一样张开大口发出威吓之声。即使连吉吉那也敌不过吉薇的食欲。
食物以猛烈的态势迅速消失。
我也不认输地狼吞虎咽起来。为了让伤痕累累的身体得以恢复,肉类可是必需品。
没过没多久,爱尔文来到椅子旁边,它展现出淑女总是最后到场的风范。我用小盘装了些鱼类料理,放在旁边的地板上。爱尔文用那双黄金眼眸盯着不放,开始吃起鱼来。这一位实际上也是个恶女啊。
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餐桌上,只见吉薇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料理。
我拿起一片苏打饼,再把旁边一粒一粒的小颗红卵放在饼干上。
「放上鲑鱼卵的苏打饼很好吃哦,吃看看。」
我拿着那一片苏打饼往吉薇的嘴边送。吉薇半信半疑地张开嘴巴,我把苏打饼放斜之后她就一口咬下。她鼓起双颊,一边咀嚼一边细尝味道,嘴角慢慢变得缓和。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喂食小动物。
我一边用餐,一边思考未来的方针。
「首先,贾里伯爵为什么要背叛我们。」我一边倒着饭后喝的红茶,一边继续说了下去。「答案很明显。想必是贾里伯爵已经和『贝赫里嘉』、『古巨人』合作了吧。」
对于我确认的话语,沃尔罗德点头表示同意。吉吉那则是继续以犬齿撕裂肉块。
「『贝赫里嘉』的前指挥官罗帝玛斯少尉、中尉遭到处分,一定有相当的理由。怕是因为他得知计划要变更,因而萌生退意,于是遭到皮耶佐高层的处分。」
我终于开始了解事实真相了。
「我们在贾里伯爵的诱导之下,侵入『贝赫里嘉』的总部,对方的目的是清理『贝赫里嘉』之中的罗帝玛斯派。然后让我们顺便解决掉『古巨人』。再根据上面的指示,让贾里继承『贝赫里嘉』的部队。」
开始感到羞愧的沃尔罗德接着说明。他自己的祖国,自己曾经待过的部队,如今居然完全变质,这应该让他很苦恼吧。正因如此,沃尔罗德才会想去阻止「贝赫里嘉」。
「虽说双方站在绝对的反对立场上,但毕竟都是同属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外交宫和特殊部队。如果事情有变,其实也会握手书和。」
沃尔罗德再次补充说道。他所说的话让我产生疑问,我想在座的人相同的疑问吧。
「所谓的事情有变是指什么?『贝赫里嘉』与『古巨人』合作是一种损害到皮耶佐国家利益的失控行为。我真的没办法理解,贾里伯爵总是把皮耶佐的利益摆在第一顺位,而局势的变化居然让他与『贝赫里嘉』合作。」
「现在在场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是政治专家或者情报分析专家。」
吉吉那指出了事实症结,沃尔罗德也说不出话来。
「即使有两个退役军人也没办法预测啊。」
我把那两个靠不住的家伙抛在脑后,开始深入思考。现在也只能从既有的情报去预测了。
「如果事情已经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的话,或许就会促成贾里伯爵这么做。」
「最糟糕的方向?」
「前提是『贝赫里嘉』的失控对皮耶佐有害。不过,如果情况已经失控,再去控制不让它进一步失控,将会对皮耶佐共和国产生危害。那是足以造成皮耶佐亡国的巨大灾厄。换句话说,贾里为了保护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只能选择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存在呢?」
「虽然我觉得这种情况很令人遗憾,但是嘉优斯的想法很有参考价值。虽然贾里本人想当个冷静理性的外交官,不过他的内心是个充满爱国心的大善人。」
吉吉那肯定我所说的话,接着说了下去。
「正因为这样,现在的贾里才令人畏惧。为了大义或正义,大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为了除去大义和正义的敌人,他会全心全力地投入。没有半分的转园余地。」
吉吉那把他的想法说得很清楚。贾里伯爵已经不顾一切了。
「贾里伯爵对艾里达那十分熟悉,同时他的立场又能诱导我们的行动。而操纵『贝赫里嘉』的皮耶佐高层,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将贾里牵扯进来,我终于了解原因还在了。」我说出苦涩的言语。「只要截断大善人的退路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大善人的行动,将会比那些善于算计的行动更积极,进而让这个世界化为炼狱。」
皮耶佐高层的每一步都经过思考。沃尔罗德提出疑问。
「照你的说法,为了守护皮耶佐,贾里伯爵究竟打算要做什么?又为了什么原因才引进『古巨人』这种势力庞大,而且是外来的战力?」
「问题还是回到原点。」
吉吉那说出结论。吞下最后一口肉类料理。吉薇开口说道。
「对了,在当人质的时候就想要告诉你们了,布洛佐先生的遗言说。『金币变银币,银币变铜币,「冰霜之手」动了。』」
「她已经告诉过我了,所谓的『冰霜之手』在皮耶佐语里指的是『贝赫里嘉』。」
沃尔罗德简单地补充说明。
「金币变银币,银币变铜币……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思考着这句话,吉薇也同意我的说法。
「没错吧?可是虽然觉得在哪里听过,却回想不起来。」
沃尔罗德也是一样,他闭着嘴巴努力回想。
因为想不起来,就试试用手机上网查询。结果只列出一些看似无关的爱情电影标题、古典小说或诗里的一句话。这和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联性吗?
虽然餐桌清理干净了,谜题却还是留着没变。我们一直都在问题的周围打转,完全没有找到问题的核心。仿佛被某人用厚重的天鹅绒盖起来一样。
「想一想,仔细地想一想。」
我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古巨人』们的目的是要利用三枚戒指让佐艾迪斯复活。而谍报机构『贝赫里嘉』暗中操纵忧国骑士团。贾里伯爵则是掌握了『贝赫里嘉』。另外也出现了好几具尸体。虽然真相尚未明朗,但是绝对可以肯定的是,情况正在往最糟的方向。」
没有人回应。吉薇站在流理台前泡着茶。对我来说,还有问题需要解决。
「对了,吉薇。」
我指着厨房的一处。
「我想趁现在整理魔杖剑,我的保养工具在厨房的门那里,请你帮我拿一下。」
吉薇往旁边移动。打开我所指的那扇门进去搜寻。她歪着小巧的头部,回头看着我。
「不在这里耶?」
「没有吗?」我脸上露出困扰神情。「我想大概在二楼吧。你还记得吗?上面仓库的架子上。」
「我知道了,那大家就继续思考对策吧。」
吉薇离开正在思考的我们,往二楼的方向走上去。
半圆形巨大的建筑物耸立在夕阳之中。这是一座不禁让人抬头仰望的巨大会场。
位于艾里达那西岸的会场入口,挂着「国际投资会议」的大型布幕。
这是达利欧涅特举办的投资会议。在通往会场的空地前面,警察士和警官队在正面的玄关排出拿着盾牌的行列。
抗议队伍的人群一层层地包围将警察部队与会场周边。他们拿着写有「反七都市同盟」、「反世界规格」等等的木板子和旗帜,全部挤成一团。而最多人举的标语就是「反达利欧涅特」。
参加抗议的人数不只数百人而已,达到了上千人的规模。还有其他各种团体,加上抱着好玩心态来参加的人,形成人山人海的大场面。
周边交通已经完全瘫痪,汽车和货车都无法动弹。因为狂热的气氛而情绪兴奋的人,爬到车顶上挥舞旗帜。
装甲运送车停在会场用地上。坐在驾驶座的是嘉贝菈,副驾驶座则是伊吉坐在上面。
「我不太想担任这种会场护卫,我好想去追击『古巨人』。」
亚尔利安青年凝视着会场外的群众,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五个家伙、现在只剩下四个,让我吃了很大的大亏。因为我没有认真战斗,结果一事无成。」
他用右拳狠狠撞上左拳。
「只有嘉优斯跟吉吉那,还有拉尔豪金老爹和亚库托可以自由行动,这样真是太狡猾了。」
「你不要这么说。」
嘉贝菈轻轻地撩拨亚麻色的发丝,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要引发一次暴动,艾里达那就会四分五裂。留在这里控制群众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所以第二、第三和第四分队部被分配到这里来。」
伊吉脸上又露出不满的表情。
「所长和副所长像游击队一样在艾里达那侦察。」
他眼中流露出锐利的光芒。
「这个事件最后的事发地点究竟会在哪里呢?」
嘉贝菈的低语在群众的叫喊中消失。
群众另一边,有一个在街头徘徊的男子。
「怎么办、怎么办?」
卡斯佩尔在艾里达那四处游荡,漫无目的地随便乱走。
「怎么办、怎么办?」
月费、租金和借款的催缴函已经寄到家里,所以他才离家出走。
但是他不能丢掉手机。艾里达那现在陷入沸腾的状态,几乎所有工厂和商店的功能都瘫痪了。
他向登录过的派遣公司申请工作,可是派遣公司和卡斯佩尔解约。好像是因为他迟到、缺勤和工作态度不佳。
没有任何专长和技能的卡斯佩尔,只能从事单纯的劳动工作,但是在艾里达那陷入沸腾的状况下,根本找不到这样的职缺。而且,就算现在开始工作也没办法解决问题。
他觉得戴在头上的黑色帽子很沉重。
双脚像是受到引导似地往投资会议的会场附近前进。周围的群众看起来一千人以上,聚集人数相当可观。抗议活动达到暴动的临界点,现场气氛达到最高潮。
卡斯佩尔没有办法理解这一切。应该很聪明,对从事无意义行为的群众不屑一顾的自己,现在居然流离失所,在街道上徘徊。不仅没了工作,还欠了一屁股债。
卡斯佩尔兴起一股参加抗议活动的念头。
但是,他做不到。
他认为抗议活动或反对活动都是毫无意义的行为。爱国心这种玩意让那些头脑不好的人有个目标罢了。
而且,反对同盟、世界局势,或者达利欧涅特,没人知道最后会有什么结果。他觉得现状不会有任何改变,局势一定不会好转。
最重要的一点,他不知道该怎么抗议才有用,不知道该怎么反对才好;还有,他也不知道该向谁发声。
卡斯佩尔以前一直是个旁观者,从今以后也是一样。
卡斯佩尔孤独地站在情绪沸腾的群众外面。
身处于群众之中才是真正的孤独。
在卡斯佩尔的注视下,抗议队伍的叫嚣声浪越来越激烈。
一位身穿黑西装的男子从人潮之中离开。男子离开会场,穿梭在大楼与大楼之间。
正在奔跑的男子,来到了大楼的建筑工地。金属墙壁之内停了好几辆深绿色的装甲车。
车子旁边有一群内心想法一致,身穿银色积层铠甲或一袭黑西装的人。
在更外侧的地方,还有一群装备参差不齐,散发出凶狠气势的团体。他们是为了追求金钱、渴望鲜血,才会一起同行的中阶与高阶攻击型咒式士。
在装甲车和咒式士团体之间有数支翻飞的旗帜。那些是红色底布上有金线编织的刀刃交叉图形,上面写着「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旗帜。在夕阳的风中随风飘扬。
「情况怎么样?」
粗大的手指抚摸着长满胡须的下巴,骑士团团长葛雷森开口问道。男子摇了摇头说。
「有好几个投资机构和银行的代表进去了。但是感觉没有任何比较有代表性的人物出现。」男子充满苦涩的口吻继续说道。「另外,最重要的是,达利欧涅特本人似乎也没到场。」
「情报的正确性有多高?」
「因为是由护卫会场内部的警察士,也就是皇国方面的卧底传来的消息,所以应该很正确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葛雷森面露疑惑之色。「如果达利欧涅特不现身的话,那些投资机构是不会信服的。他本人一定会出现才对。」
骑士团的成员陷入沉思。
「结论只有一个,那个会场只是用伪装的场所。」
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转身去看。
「想不出来啊」
我神态自若地从椅子上起身。神态自若地离开了接待室,又神态自若地走上楼梯。
我一踏上二楼,便加快脚下步伐进入仓库。
「吉薇。」
伫立在窗边的吉薇转过身来。当然,吉薇也理解了我阳才所指示的事。为了让我们两人可以独处,刻意制造出时间差。
长时间与吉薇分离的我,想要向她确认一些事。心思敏锐的吉薇,也察觉到我的邀请,乖巧地听从指示。
我又细细地看着吉薇,发现她真的好美。艾里达那街灯的光线从她背后涉入,仿佛在梳理着吉薇白金色的发丝。如燃烧般的黄金发丝,带着忧愁神色凝视着我的绿色眼眸,可说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事物。
我果然是深爱着她的。但是我不敢开口询问。嘴唇动弹不得,舌头也无法动弹。
曾经选择了沃尔罗德的吉薇,现在对我究竟是有什么想法,光是这句话我就问不出口。我简直像个青春期的少年,确认对方是否爱我这件事,让我感到恐惧、胆怯。
我也很清楚,就算自己爱着对方,却也有可能不是两情相悦的情况。
在男女关系之中,彼此的心意就像是在战场上一样。每个人都是永远的初学者。
吉薇把她的手探入上衣的怀中,再次伸出的手,握着金属的小盒子。我霎时之间屏住了气息。
「那、那个是……」
那是为了搜找失踪的富勒,拜托吉薇去罗路卡屋拿的小金属盒。贴在盒盖上的封条破掉了。我顿时感觉口干舌燥,开口问道。
「里面的东西你看过了吗?」
「嗯。」
吉薇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等待吉薇的回答时,才一秒钟感觉就感觉像永远那么长。
「我好开心。」
吉薇张开唇瓣。
「我知道你对我已经想得那么长远,愿意和我共度平凡的人生,愿意为了我成为更好的人。」
吉薇说出的话让我的胸口萌生希望。
「我和沃尔罗德在一起之后,也对你的世界比较了解了。」
女子像是在整理自己的心情一般,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我却在无意之间对你做出那么残酷的事,已经回不去了。」
吉薇摇了摇头,白金色发丝也随之摇晃。
显示没有那么单纯。只要发生过一次龌龊,就无法轻易地恢复原状。
我连我也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先前吉薇的拒绝让我伤透了心。有段期间我开始疑惑,当时吉薇是否真心想救我。
「到了现在,我想或许我稍微可以理解了。」
我扪心自问。
「就像我想拯救吉薇一样,吉薇也为了救我而行动。我想,那次残酷的告别也是为了让我活下去。」
我和吉薇互相爱着彼此。即使两人相爱,却也会彼此伤害。彼此都为对方设想,结果反而伤害得更深。
我就是这样,而吉薇的心也尚未离我远去。爱有多少,恨就有多少。
两人之所以分手,并没非分手不可的理由。只是彼此的生存方式差异太大,日常生活的细微龟裂,演变成巨大裂痕。就算如此,我依然相信这段感情并未破碎。
「我和吉薇从本质上来看有很大的差异。」
吉薇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我和吉薇之间都有道巨大的断层。因此,这里就是分水岭了。
「我实在是愚昧到没有办法请求你原谅。就算这样,就算是现在,即使差距还在,我还是爱着吉薇你。即使你不爱我,我还是深爱着你。」
我老实地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追求着吉薇。
「也许我们要互相了解是不能的事情。可是,我还是爱你。」
我抱着胆怯的心情开口问道。
「即使如此,你只爱我一个人真的不行吗?」
我心里很清楚,此时正是修复两人关系的最后机会。
但是我想不到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单纯为了取悦对方而说出无意义话语很简单,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要在想出非说不可的话语很难。
我往前走进一步。两步、三步。我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吉薇的脸颊,她并没有拒绝我。
我的指尖向下移,搂住吉薇纤细的腰部,然后将吉薇紧紧拥在怀里。我感觉到她的体温很热。
我凝视着吉薇,吉薇也凝视着我。这是一种让步,互相让步,贴近彼此。像是在寒冷的冬天受冻的两人,渴求着彼此的体温一样。即使只是这样也好。
两人的脸庞逐渐拉近距离,火热的唇瓣交叠在一起。
在长时间与死亡为邻之后,我终于亲手将心爱的吉薇拉回身边。强烈的幸福感让我连头顶都麻痹了。
吉薇移开唇瓣,抬起她的手。她手中握着一个小金属盒。
「既然你原谅我,」
吉薇说道。
「那么这个就由你来送给我吧。」
我接过小金属盒,用颤抖的手打开,取出里面的戒指握在右手。我把小盒子丢掉,以小盒落地的声响为背景,我拉起了吉薇的左手。
「你们去的时间有点久,没问……」
楼梯上的沃尔罗德动作僵住了。我越过吉薇的肩膀看着沃尔罗德。我和沃尔罗德的视线瞬间化为电光,彼此交击在一起。
我将脸向前靠。刻意让吉薇背后的沃尔罗德看着我们,再一次索求吉薇的唇瓣。
沃尔罗德脸上露出惊愕和恐怖、以及绝望的表情。这位连面对「古巨人」也毫无所惧的勇者,脚往后滑落了一步。吉薇察觉到脚步声,于是离开了我的身体。
女子的脸上充满背叛的苦恼和后悔。沃尔罗德随即转身冲下楼梯。
「等等,沃尔……」
我把古薇的身体拉过来。既然已经选择了某一方,吉薇对于沃尔罗德的介意不过只是虚伪的温柔。看见我眼神里的狐疑,吉薇咬住下唇。
我的嘴唇添上一抹残酷的笑。
同时,我思考着沃尔罗德内心的想法,咸觉胸口生出小小的荆棘,我和沃尔罗德彼此都经验过相同的感觉。
但是一个人的心是不可能由两个人平分的。不只是我,无论是谁。都不会将心爱的女人、将吉薇的心与他人分享。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心中同时产生了幸福感与罪恶感。
路面电车交错前行,这里是艾里达那西北部的坡道。
海达因亭是一个位在坡道上卖乌尔克料理的店。建筑物的旁边,是一片设有遮阳伞的户外座席。好几位绅士与淑女,坐在附有灯光照明的洋伞之下,享用着时间稍晚的下午茶或晚餐的。
「啊啊,可以吃到期待已久的乌尔克料理真是太好了!!」
户外座席的一隅,坐着一个戴着飞行用眼镜的人影。稚气的脸孔,让人难以判断他是青年或是少年。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嘴巴塞满乌尔克风的鱼类料理,让脸颊塞得鼓鼓的,然后他就这么一口吞下。
「上次来的时候,因为太忙所以没吃到,艾里达那这边的口味果然是一流的。」
青年又吃了一口,脸上露出一副幸福的模样。食物的美味好像要把他的口鼻溶解掉一样。他伸展着被西装包住的身体,像猫一样「喵!」了一声来表现自己的喜悦。
「费尔德烈德,用餐时要保持安静。」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
名字叫费尔德烈德的青年,双眼的视线落向前方。
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位独眼的机剑士。他身上一袭黑西装,打着黑领带,作着不起眼的打扮。耶斯帕默默地啜饮南瓜汤。费尔德烈德凝视着兄长用餐的模样。
「大哥,好吃吗?」
「是好吃,那又怎样?」
「看大哥吃饭的样子,感觉一点都不好吃。」
费尔德烈德鼓起双颊,表示自己的不满情绪。
「汤匙在汤盘和嘴巴来回往返,感觉好像工厂的机械在运作一样。」
听到这声指摘,耶斯帕的汤匙停住了。独眼显露出寂寥神色。
「没什么,只是因为艾里达那的事件和这份料理,让我回想起艾蕾妮洁。」
费尔德烈德回想起来,艾蕾妮洁是与他兄长分手的未婚妻。因为经历过与她分手的经验,他的兄长也对嘉优斯多出一份共鸣。
费尔德烈德发现自己踩到一颗最大的地雷。
「呃……对了,这条鱼超好吃的。大哥你也吃吃看嘛。」
为了解除兄长的忧郁,费尔德烈德将鱼类料理的盘子送了过去。耶斯帕则说「我不想抢走你爱吃的食物」,于是静静地笑着拒绝了。
费尔德烈德在餐桌上寻找其他能让兄长心情变好的东西。但是他找不到。费尔德烈德对于不了解人心的自己,感到有些懊悔。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安慰兄长的点子,于是他拾起了头。
「对了,等一下我们去找找艾里达那的可爱女孩吧。这样大哥也会更开心……」
耶斯帕对弟弟太过在意他的言行,不由得苦笑着摇头说。
「我们必须在艾里达那完成任务,这是猊下的命令。但是,猊下为了与皮耶佐交涉而展开行动,无法向我们下达指示。」
耶斯帕脸上又增添几分阴郁。
「什么时候该往哪个地方移动,还有该要打倒什么人,我们都还不清楚。无所事事的日子是一种煎熬。」
费尔德烈德也因为他兄长的郁闷而情绪低落。稍微动了动身体,脚就碰到玻璃瓶和箱子。
「啊,对了对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呢。」费尔德烈德弯腰到餐桌底下。「听人家说,今天是马兹卡里王纪念日哦。」
费尔德烈德站起身来,手上握着深紫红色的葡萄酒瓶。眼睛扫过整个餐桌,寻找开瓶器。耶斯帕右手伸向腰际,接着发出一道闪光。
白布像被烈风卷起一般翻飞,随即翩然落下。
葡萄酒的瓶口浮现一条斜线,瓶口连同软木塞一起掉落到桌面上。耶斯帕将右手的魔杖短剑收剑入鞘。
「兴继刀堂先生直传的居合剑术是用在这种地方吗?」
「这是为了节省时间,还有,马兹卡里王的干杯仪式是在日落之前,也就是这个时候庆祝的。」
德烈德微倾酒瓶,将葡萄酒倒进餐桌上两人的酒杯里。两个人一同举起酒杯。
「敬猊下的关怀以及兴继刀堂师父的剑法,还有马兹卡里王。」
「教科书上也有写呢—致伟,大的马兹卡里王。」
两人将酒杯一斜,一饮而尽。费尔德烈德又拿起瓶子在两人的酒杯里注入紫红色液体。
「等一下,费尔德烈德。」
「大哥,你该不会要说自己已经醉了吧?不可以哦,今天就是要喝个够才……」
「不是,我指的是葡萄酒瓶。」
耶斯帕的独眼凝视着倾斜的瓶子。费尔德烈德也看向酒瓶。
「里面的酒减少之后,露出来的玻璃面上有文字……这个是地图吧?」
费德烈德把瓶子垂直放在餐桌上。
葡萄酒只剩一半的酒瓶上显示出文字、地图和时间。耶斯帕拿着椅子一起移动,坐在费尔德烈德旁边。
两名翼将继续往下读,眼里的惊异之色逐渐扩大。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耶斯帕握住葡萄酒瓶,用嘴巴贴住锐利的切口。一口气把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
空无一物的瓶子放回桌上。酒瓶底部有莫尔汀亲手写的一句话。
「这个时间到这个场所,好好去玩一玩……吗?」
耶斯帕握着瓶子,拉开椅子起身。他透过体内通讯装置缴清餐费,随即离开了餐厅。费尔德烈德跟在他后面,似乎是觉得没吃完的食物很可惜,于是便端着鱼和面类料理的盘子走了出去。
耶斯帕走在夜幕低垂的艾里达那大马路上,右手平握住酒瓶瓶身。
「这位大人一如往常地让人畏惧啊。明明应该身在遥远的北方,却能够精确地判断出艾里达那最后的局势。」
他在垃圾桶上面握碎瓶子,碎片掉进垃圾桶里。
机剑士加快脚下的步伐。
「好几个国家同时发生多发性的事变。然而,幸运的是,我们被指定派驻的地方,艾里达那这里便是震央所在。」
耶斯帕往前走着。
「洗刷初春失败的污名,展现我们忠义之力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要怎么做?」
费尔德烈德一边吞下面条,一边询问兄长。耶斯帕的侧脸,浮现出狰狞的肉食动物的笑容。
「全部杀光。」
他的独眼注视着前方,艾里达那的街道景色在坡道下方展开。
「只要是猊下的敌人,全部都杀光。」
我走下楼梯,回到接待室。吉吉那正在保养屠龙刀。
沃尔罗德坐在椅子上,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我在吉薇争夺战中取得领先的幸福感,还有和他位于相同立场这件事,让我的心境非常复杂。这种心灵层面的战场实在过于残酷。
吉薇也从二楼回来了。她察觉到我和沃尔罗德之间散发出来的氛围,于是和我们两人保持距离,选择坐在吉吉那身旁。
吉吉那瞥视了吉薇一眼,又继续保养他的屠龙刀。虽然他知道我和沃尔罗德正在争夺吉薇,却也没有特别表示什么。伙伴的冷淡,挽救了快要崩溃的现场气氛。
我坐在空着的椅子上。
我陷入沉思,无视于表情维持平和的沃尔罗德,还有因为选择的残酷而咬牙苦恼的吉薇。最大的问题还是死死地卡在我们眼前。
「有没有想到什么对策?」
吉吉那提出了问题。
「事情还是一样没有进展。完全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才好。」
我的回答让现场再次陷入思考的泥沼之中。由于吉薇的心已经不在沃尔罗德身上,他似乎正在平缓这股情绪上的冲击,试图让自己全神注,思索这一连串的事件。我想吉薇应该也是一样吧。
我和沃尔罗德跟吉薇三人,都试图把藏在内心情感的问题当作小事,以更问题遮掩过去。
再来就是戒指、戒指、戒指。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就在此时,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让吉薇去拿戒指的原因。
「我想起来了。我忘了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吉吉那开口问道。
「跟事件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找到了问题,反而让我安心下来。我在沃尔罗德和吉薇的注视下拿出手机我打给之前一直挂念的莉洁莉雅。话筒传来待机声,我等了十声之久,结果还是没人接。
「嘉优斯、先生?」
正当我打算挂断的时候,莉洁莉雅的声音从话筒传出。
「莉洁莉雅,你在做什么?一直联络不上,让我很担心。」
话筒另一端的莉洁莉雅没有说话。
虽然她沉默不语,但背景却有一堆杂音。听得出那是人的喊叫和嘶吼,还断断续续听到「反同盟」、「反达利欧涅特」的语句。还有铠甲互相触碰的金属声,以及魔杖剑剑鞘发出的声响。
快速地整理出前因后果之后,我不禁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等等,你该不会打算走和富勒一样的路吧!」
莉洁莉雅不发一语。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我的声音有一半像是在笑。「你不会跑去参加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了吧?」
话筒另一端的女子继续保持沉默。看这个情况,我想我应该完全猜中了。我的思绪跟推测只有在坏事情方面特别出色。
「绝对不可以啊!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背后是『贝赫里嘉』,是皮耶佐的特殊部队。那是有内幕的!」
「我都、知道。」
莉洁莉雅的声音很冷静。
「但是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要替富勒报仇而已!」
「快住手!」
「这跟老师没有关系。」
过去的学生,声音带有冰冷断绝的气息。
「你在哪里跟我讲话?我的恋人跟未来都被夺走了哟?」
是绝望啊。驱动着莉洁莉雅的,是深沉的绝望。
虽然我和吉薇的心没有互相理解透彻,但我用尽手段,还是将她夺回身边。
可是莉洁莉雅已经失去一切了。如果遭人利用,却可以唤来毁灭的话,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投身其中。
艾里达那的阴暗面,将她逼上了绝路。
「对了。」我的脑中闪过微小的希望。「富勒的死是因为『贝赫里嘉』。暗杀者是『贝赫里嘉』的一分子。」
「我知道。我已经猜到了。」
话筒传回让人害怕的冷彻声音。
「所以我只不过是要利用忧国骑士团和『贝赫里嘉』,破坏一切而已。接着我要杀光『贝赫里嘉』所有的成员。」
电话挂断了。通话中断的声音无情地响起。我连忙再拨一次电话。
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我被对方拒绝通话。已经没有办法和莉洁莉雅沟通了。
一开始我会打电话过去,是因为我认为莉洁莉雅听得进我的劝告。但是后来和她交谈则是为了拯救她。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我无可奈何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听到我讲电话的吉吉那跟沃尔罗德,也体认到情况正在恶化。
「情况似乎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啊。」
吉吉那的紫色眼眸带有一抹冷冽。
情况已经糟到不能再糟。我再次从椅子上起身,在事务所的接待室里徘徊踱步。
「莉洁莉雅已经知道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背后的势力就是『贝赫里嘉』。因此可以看出,她不单纯只是个参与者,而已经是重要的核心人物了。」
我搜寻一切的可能性,将所有想法连结在一起。
「如果我是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人,我会把因为富勒死亡而深受打击的她当成宣传重点,利用她来煽动群众。这一切真是太糟糕了。」
不光是我以前的学生富勒,现在又要让莉洁莉雅去送死,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快想啊,快想想,身为皮耶佐强硬派的「贝赫里嘉」,究竟想利用忧国骑士团做些什么?而他们想拉拢「古巨人」又是为了什么?只要能洞悉这一点,就能够拟定对策,但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吉薇高举酒杯。她的举止看起来很轻松,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很认真。看到她那副模样,我想到今天正好是马兹卡里王的纪念日。只遵从屠龙族习俗的吉吉那,还有只知道皮耶佐习俗的沃尔罗德,脸上都露出讶异的神情。
哲贝伦一脉的后裔,一定会在马兹卡里王驾崩之日高举酒杯庆祝。遇到现在这种烦闷的状况,吉薇不喝上几杯酒可能也没什么干劲。敬马兹卡里王的财宝,还有我们的业绩。
「啊。」
吉薇叫出声音的同时,我的脑海里突然有灵感掠过。
「吉薇,这与布洛佐的遗言结合起来,不就可以得出正确解答了?」
「就是这个,我也想到一样的事!马卡拉多的书,还有马兹卡里王!」
吉薇的绿色眼眸和我的眼睛对上了,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完全被抛在一旁,我和吉薇逐渐看清一连串事件的全貌。
「等一下、等一下哦。」我把事件串联起来。「这样就可以知道目标是什么了。『贝赫里嘉』和『古巨人』,以及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目的都一样。不过究竟是在哪里?」
「你们在说什么?马卡拉多的书跟马兹卡里王?一个经济学家跟古代的王者,他们和『贝赫里嘉』、『古巨人』、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会有什么关连?」
我的自言自语被吉吉那打断,沃尔罗德把手放在剑柄上。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归结到那里去。」
看得出沃尔罗德也理解了。但是现在无须关注其他人,我要集中在自己的思考上。
我再次看向立体光学影像,影像上显示出在艾里达那举行的国际投资会议会场,以及周边的抗议团体。
我对报导本身没有兴趣,但是有某些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知道动机在哪了。
「关键在皮耶佐。因为潘库拉多问题而动荡不安的皮耶佐,才是一切问题的发源地。马兹卡里王的故事可以做为解释的方法。」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了解。
经由报导传播出去的皮耶佐潘库拉多问题。还有,贾里伯爵的执念已经启动了。
「问题的答案是一个人。就是那个人的所在地。」
我从事情的最初开始抽丝剥茧,逐渐理出一套逻辑。真是发现的太晚了,答案已经揭晓了。
「我已经知道敌人的最终目的和地点了。」
到此为止的部分还算简单,但是,该怎么做才能让皮耶佐阻止「那件事」呢?我瞬间就想到了方法,但不禁楞在原地。
「太糟糕了。皮耶佐选了最糟的选项,试图召唤最凶恶的灾厄。贾里伯爵也只能跟着失控的情势起舞啊!」
事务所里的每个人都被我的独自吓住。只有我知道牵动未来局势的正确答案。
但是我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人了,现在我必须联络一定得知道这件事的人才行。
我无视于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与吉薇狐疑的眼光,赶忙走到垃圾桶旁边去。
黑猫爱尔文似乎也觉得我的举动很不可思议。
忧国骑士团中央有一辆指挥车。只见一名女子站在深绿色的车顶上,虽然她身上穿着积层铠甲,但是却没有戴上头盔,乌黑发丝随着大楼用地上的夜风飘逸飞扬。
每个人都凝视着她。
那女子就是莉洁莉雅。乌黑的眼眸充满了愤怒、憎恶以及杀意。
「那座会场只是用来众集群众的伪装,可见达利欧涅特打算在其他地方举行会议。」
莉洁莉雅的推测引起骑士团一阵骚动。
「没错,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达利欧涅特有可能会玩这种手段!」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大声叫喊,动摇的情绪正在逐渐扩大之中。葛雷森扯着喉咙要大家冷静,但是没有太大的效果。这些高阶攻击型咒式士都是因为爱国心、复仇心、功利心或欲望才聚集于此。其中一些人与事务所为敌,一些则是成为悬赏对象。
葛雷森以前只领导过十几个人,他的能力无法控制这群实力强悍且数量庞大的人。
「冷静下来!」
莉洁莉雅的吼声在铠甲骑士们及搭顺风车的攻击型咒式士之间回响。拥有具穿透力的声音是指挥官的必备条件,莉洁莉雅的声音非常具有穿透力。
「快去搜集情报。协助忧国骑士团的员和其他的爱国人士一千人,再配合街头上的情报人员,一定可以把他本人找出来。」
莉洁莉雅的黑色眼眸,俯视着数十位咒式士。那是充满憎恶的眼神。
「我们要杀掉资本主义的元凶——达利欧涅特!打倒那男人来防堵同盟榨取皇国的资本!快动手!」
莉洁莉雅说的话让攻击型咒式士们各自采取行动。有的人拿出手机联络,有的人飞奔而出,有的人则是搭车移动。
莉洁莉雅从车顶上下来,伫立在大楼用地上。骑士团团长葛雷森上前迎接,像是在迎接上司一般。莉洁莉雅用眼神向骑士团长致意之后,随即迈步离开现场。
葛雷森把莉洁莉雅当作宣传重点,宣称她是恋人富勒被达利欧涅特夺走的悲剧女性。拜此之赐,忧国骑士团获得了更多的人员和资金。
但是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指导工作,并非由骑士团团长葛雷森负责,而是开始由莉洁莉雅接掌下来。
「莉洁莉雅,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并不是真心相信你们的主张,也就是所谓的反同盟或反达利欧涅特。我只不过顺势利用现在的立场和忧国骑士团而已。」
女子的双眸并未凝视着葛雷森。
莉洁莉雅成为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中心人物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打从心底涌出的憎恶与杀意,比每一个聚集于此的人都更深沉、阴暗。
「我要让杀死富勒的所有人都遭受报应。我一定、绝对要!」
年轻女子的美丽脸庞,瞬间被杀意扭曲。
在染成蓝色的艾里达那街角,一辆黑色高级轿车没入与大楼之间的幽暗。
车子停了下来,但是引擎却没有熄火,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荡着。
贾里伯爵坐在后座的左边车窗旁边,左手臂挂在窗缘上,右手垂落胸前。骨折的右手已经紧急治疗过。老人脸上的表情疲惫至极,微胖的身躯像是被切削过一样小了一圈。
流淌在他心中的,到底是遭到背叛的痛楚,或者是思念妻子、儿婿与孙女的思念,还是对国家未来的担忧呢?老人的脸上充满了苦恼,但让人无法判断究竟是何缘故。
「跟预告的时间一样啊。」
贾里听见外面的声音,抬起头打开车窗。车子旁边有三道身穿黑色外套的身影站在阴暗的柏油路面上。
从巷口微微透入的阳光,投射在高大的身躯之上。他们是盖席纳姆·姆与涅比罗·罗,另外还有一位。
「对方或许已经知悉我方的动向,要快点展开行动才行。」贾里的眼睛向上抬。「你就是『古巨人』之中的主战派,有名的『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之长吗?」
「我叫索雷伊索·索。」
索雷伊索·索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的眼睛并未看着贾里。虽然他说话非常流利,不过言语之间依然带有些许奇妙的电子合成音。
七只蓝色眼珠在黑暗中发光。贾里左手的无名指和中指上的绿色戒指也发出光芒。
「这两位分别是盖席纳姆·姆和涅比罗·罗,其实也没特别介绍的必要。」
贾里伯爵从正面注视着索雷伊索·索等三位。
由直线与曲线构成的金属肌肉,模仿人类躯体的外型,眼睛如玻璃般有着七颗或者六颗眼珠。身躯全部都超过两公尺,但是他们真正的本体其实更加巨大,高达二十公尺左右。贾里伯爵听说过传闻,自己也阅读许多相关资料,但是实际见到还是难以置信。即使在「异貌者」之中,「古巨人」也是超出常识以外的规格。
然而,贾里除了利用他们之外,如今已别无选择。
老人锐利的眼睛在街道上环顾一阵之后,视线又回到索雷伊索·索、盖席纳姆·姆以及涅比罗·罗身上。在大楼与大楼形成的空隙之中,只有那三道影子存在。
「已经消失了一个,剩下三个还能够完成计划吗?」
因为根据贾里的计算,认为战力不够充足,所以语气中含有些许责怪之意。
「即使只有一个也足够,而且除了我们三个以外,另外还有一个。」
索雷伊索·索的声音在巷弄里回响着。
贾里问道。
「他们在哪里?」
「你没必要知道。」
盖席纳姆·姆冷漠地诉说。那种冰冷不像冰块,而是近似于钢铁。贾里放弃交谈,双臂交叉在胸前。
「不管你们再怎么让人难以信赖与不安,我们皮耶佐也只能靠你们了。」
索雷伊索·索的脸依然朝着前方,右半边的三只眼睛动了起来。
「那就是佩迪翁交出的『恸哭之戒』和『欢喜之指』吗?」
贾里凝视着左手。他举手透过夜晚渐渐浸入的车窗,将两只戒指展示给三个巨人观看。
「这枚戒指代表所有人拥有整个计划的全部权限。一个分给佩迪翁,一个分配给『贝赫里嘉』的罗帝玛斯。」老伯爵继续说了下去。「这也是用来和你们交易的物品。」
「我知道。交易条件达成之后,就应该做为报酬,归我们所有。」
索雷伊索·索淡淡地回应。
「要让佐艾迪斯复活吗?」
贾里高举戒指说道。
「那是难以实现的梦,我们以此为己任。」
老人凝视着看上去像是绿宝石的宝珠。宝珠光辉犹如大地的绿,同时也是腐蚀的绿。
索雷伊索·索的七颗眼珠仿佛在呼应一般,绽放出蓝色光芒。
身为「古巨人」首领的索雷伊索·索察觉到自己正在焦躁,露出苦笑。身旁的盖席纳姆·姆与涅比罗·罗闭口不书,以电磁波向索雷伊索·索搭话。
(对方如果是「贝赫里嘉」那就算了,可是现在不就可以从那老人身上抢过来吗?)
(贤人盖席纳姆·姆啊,这种行为不符我们「古巨人」的礼仪。)
索雷伊索·索注视着前方,透过电磁波回答。
(还有,不要把这个老奸巨猾的人类想得太简单。他可能会在戒指上设计被夺走的瞬间就自动毁坏的机关。)
盖席纳姆·姆与涅比罗·罗也不得不同意,索雷伊索·索透过电磁波传来的推测。两个巨人的六只眼一闪一灭,显示他们的不快。
「此时此刻,我们『古巨人』和你们『贝赫里嘉』都在佩迪翁的掌控之下吧。」
盖席纳姆·姆的视线落向贾里伯爵。
「佩迪翁、佩迪翁吗?」
贾里在口中不停重复着这个名字。盖席纳姆·姆提出问题。
「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但潜入皮耶佐高层,还研发制造戒指的技术操『贝赫里嘉』。甚至与『古巨人』进行交涉。」
「因为合理,所以我们才接受交易,但是那个人,真是个奇怪的人类。」
涅比罗·罗也说出他的疑惑。
「试图充分利用佩迪翁跟那些人的高层在想什么,我也搞不清楚。」
贾里伯爵苍老的脸孔上,同时显露出不悦与觉悟。
「即使是设计周全的战斗,也只能靠力量和策略攻破。」
老人将左手放在依旧感到疼痛的右手上,把嵌在无名指的绿色宝石拿下来。在「古巨人」的注视下,老人握着绿色宝石的右手伸出窗外。
「另外,两枚戒指之中的『恸哭之戒』先交给你们。」
索雷伊索·索抬起手臂,诚惶诚恐地伸出了手,抓住老人掌上的戒指。
「可以吗?」
「没关系。因为比起引人疑虑的佩迪翁,你们比较信赖我。」
索雷伊索·索手握戒指,缩了回去。盖席纳姆·姆与涅比罗·罗加起来共十二只眼睛,凝视着聚集在银色手掌上的两枚戒指。渴望已久的物品,居然如此简单就搜集到了。
老人在车子里盯着前方。注视着夕阳西下的艾里达那西南部,那块工厂街的远方,散布着造船厂与仓库的萨拉可萨地区。微微海风吹入轿车里。
「如同我们为了拯救皮耶佐而鞠躬尽瘁,你们也为了挽救同胞而付出牺牲。在这一点上,我们和你们『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不是一样吗?」
坐在座椅上的老伯伯脸上露出浅笑。索雷伊索·索在比常人较高的地点,以无言做出肯定。
在下一个瞬间,索雷伊索·索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像是感到非常诧异。贾里伯爵凝视着古巨人的模样。
「有什么事情让你感到吃惊?敌人现身了吗?」
「不是。」索雷伊索·索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过判断之后,他认为说出来也无害,于是继续说了下去。「拥有金属矽化物躯体的我们,和拥有碳基身体的人类,在生态上根本没有交集。因为人类逐渐开始使用地下资源,才会形成正式的冲突。」
贾里伯爵倾听着索雷伊索·索的说法。
「隔绝到这种地步的两个种族,居然有着共同体认,让我感到十分惊讶。」
巨人的声音和话语非常率直。听到对方提出的观点,贾里伯爵自己也感到有些讶异。
「的确是、呢。」
贾里露出老迈平稳的神情。
「虽然心中认为你们是敌对的种族,而这次也只是随势利用而已,但是生命的基本法则,却是无法动摇的。另外,因为我们同样是拥有知性的社会性动物,或许也不是完全无法互相理解。」
一个人类和一个巨人之间,在超越利益之后,产生了确实的共同体认感。
老人睿智的眼眸朝向前方。原本像是生物学家或哲学家的眼神,突然变回冷漠的外交官眼神,同时也变回残酷的背叛者。
「但是,同样身为人类的同胞,至打算将其他众多种族牵扯进来,我们所不能苟同的。」
「从伦理上来看确实如此。我们『古巨人』可以说是最糟糕的存在啊。」
索雷伊索·索表示同意。金属脸孔上的表情,是无论过往或者今后都不会有所改变的表情。
贾里伯爵对司机打了个信号,从逐渐关上的车窗可以看见他严肃的侧脸。
「现在,我们和『古巨人』已经是命运共同体。想要获得戒指的话,就努力行动吧。」
面对老人坚定的决心,索雷伊索·索默默地点头。车窗完全关上之后,窗外的景色变得一片漆黑。车子静静地在小巷中前进
听见索雷伊索·索的通知之后,盖席纳姆·姆与涅比罗罗以电磁波互相确认接着就动身上路。一日一他们开始移动,速度比风更快。
贾里伯爵座车的左右侧有强风扫过。
一阵巨响。车子前方的柏油路两端,留下研钵状的凹陷和龟裂,大楼的峡谷中,那三个身影已然消失。
车内的贾里视线透过窗户向上看。
前方的大楼上面,有三道影子飞翔在艾里达那的夕空中。
黑色外套不停翻飞的「古巨人」,从暗红色的天空横渡而过。索雷伊索·索从手中放出金属飞鹰,它脚上挂着状似碧绿眼珠的戒指。
奥利耶拉尔大河下游。位于东岸运河沿岸的众多造船厂之一,卡森造船厂。
修缮中的豪华客轮艾克莉邬丝号,紧邻着面对运河的船渠停泊。
船体全长一九六点八公尺,全幅二十九点八公尺,总重量五九二八公吨,乘客限额一〇四〇人,船务员四百人,客房五百八十二间的巨大客轮。
简直像是一道耸立于港口的大墙,展现出移动城堡的威貌。
原本应该还在修缮中的艾克莉邬丝号上,由小船运送过来的人匆忙地来来往往。甲板和船舱内已经有船务员在工作了,客房跟操舵室点亮电灯,机械室也响起敔动暖气的声音。
与向港湾管理局申请的预定时程不同,艾克莉邬丝号已经在准备出航了。
达利欧涅特从紧邻客轮的造船厂监视塔,注视着船上的准备工作。
「欢迎各位莅临。」
达利欧涅特转身面向身后。
紧急送到监视塔里的椅子上,坐着一群人。每一个都是差不多是老人的年纪,其中不乏非常高龄的人。
电子产业巨擎马伊涅利特电子年金基金最高营运长——罗斯·罗德利。
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军人年金基金管理者——巴夫罗德·薛丁布凯。
以投资而闻名的同盟大富豪——荷迈雅·琴斯克。
东方诸国的夏萨萨信托银行常务董事——亚迪佐·扬萨尼。
伊贝贝利亚巴达卡信托银行最高管理者——梅兹·赫兹。
著名的亚尔利安裔机构投资家——罗达·吉尼斯基。
来自皮耶佐西方,潘库拉多人的潘库拉多银行代表——萨拉迪·卡那力。
全大陆百分之四十诺尔格姆人都参加的诺尔格姆相互信托基金的领导人——保尔加·卡列恩。
操控足以移动世界的资本,投资机构或投资人士的大人物齐聚一堂。
而最里面坐着三个最重要的人物。
担任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政府投资基金最高营运长的赫莱德·亚邦库雷。
同盟系的最大规模企业,欧得列克公司相关企业的年金及退休基金的最高顾问——萨卡雷伊·欧得列克。还有欧得列克信托银行的常务董事——卡莫斯·欧得列克。
坐在达利欧涅特面前的人物,有能力调动各种年金、退休金基金以及投资基金,金额足以和中等规模国家的预算匹敌。
每个人都是受达利欧涅特邀请,为了商机和利益聚集而来。
「就这些人?」
大人物之中的龙头,老人卡莫斯,欧得列克开口问道。达利欧涅特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苦笑。
「前往国际投资会议那边的一百几十个,会在等一下出现的影像和他们联系。真正重要的是聚集在此的十一位,还有我本人,各位的意见可以决定总计八成的资金走向。」
「原来如此。道理上说得通。」
老人们笑了。包含自己在内的这群人,从现在开始要决定经济动向,资金的规模大到让每个人都会紧张。
达利欧涅特身旁的通讯装置传来消息。
「艾克莉邬丝号还要一些时间才能出航。」
「时间太赶了吗?」
达利欧涅特笑道。
「不过,船上晚餐会已经先准备好了,请您可以开始准备登船。」
达利欧涅特毫不在意地回应通讯人员。
「原来如此,我之前去过的那个让人站不太稳的投资会议会场,真面目就是艾克莉邬丝号吗?」
拉卡斯库银行的赫莱德,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语。达利欧涅特则是满意地点头。
「即使达利欧涅特先生在艾里达那现身,外界还是无法掌握您确切的的位置。虽然身在艾里达那,却是留在艾里达那外面的船只上。」
萨卡雷伊在喉咙里嘟囔着。
「搭船从奥利耶拉尔大河,出发前往公海的话,就没有人能出手干涉了。原来如此,真是高招啊。」
卡莫斯也由衷感到佩服。
老人那如同萎缩红萝卜的鼻子上方,炯炯有神的双眼注视着在座的这群人。
「那么,我们就在船上一边举杯,一边继续投资会议的相关讨论吧。」
达利欧涅特的视线扫过每个人的脸上。每一张脸上都有着各种欲望或者残酷的愉悦。这一行人要靠拐杖或者轮椅才能移动。
此时手机响起,达利欧涅特确认号码之后,不禁笑了出来。他用优雅的动作接通手机。
「你终于用我送的礼物来联络我啦。我等你很久啰。」
「达利欧涅特!你现在、在哪里!你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吗!」
这是老人所等待的青年—嘉优斯的声音,背景是风不断在吹动的声音。达利欧涅特以不慌不乱,好整以暇的态度回答。
「是谁盯上我了?」
「就是你之前做的诱导活动。你召集了机构投资人士,准备让皮耶佐的货币皮耶索,陷入货币危机对吧?」
嘉优斯的声音逐渐暗沉下去。达利欧涅特嘴角微微一笑,嘉优斯的声音又继续从手机传出。
「布洛佐留下的遗言q金币变银币,银币变铜币b,指的是古代马兹卡里王对巴农王发动的经济战争。这些词汇让人似曾相识也是理所当然的。金币变成银币、银币变成铜币,这种人类阴谋创造出来的货币危机,连救科书上都有写。」
青年的声音让达利欧涅特觉得自己的听觉变得通透澄静。对他来说,青年那拼命的语调,听起来宛如悦耳的天籁。
「马兹卡里王的故事清楚地显示出达利欧涅特,你这个人打算引发的货币危机计划。换句话说,皮耶佐和『贝赫里嘉』都是为了阻止本国的经济发生重大缺失,才会触发这一切事件。」
老人的微笑似乎很满足。
「你终于发现了。」
老人的视线看着那些被他召集来的人们,正在遵循导引人员的指示,从监视塔往船只移动。
「事实上我已经完成所有的事前准备了,从现在开始才要发动真正的攻势。身在此地的我们就是先锋部队,准备引发皮耶索的危机啰。」
达利欧涅特做出宣告。
「接着,陷入货币剧烈贬值危机的皮耶佐共和国,将会被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打压到底,任其宰割。就像切奶油一样容易。」
话筒另一端的青年说不出话了。
「这就是……让皮耶佐毁灭是你对于妻子之死的复仇吗?你要毁灭一个国家做为妻子坟前的祭品吗……」
达利欧涅特没有回答。嘉优斯立刻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皮耶佐联邦共和国要暗杀你,阻止货币危机发生。他们操控皇国的爱国团体和『古巨人』,试图让外界看不出这件事是皮耶佐所为。」青年拼命地嘶吼。「你不想让自己、机构投资人还有船上乘客被杀的话,请你们马上逃走!」
「没必要逃走不是吗?我呢,我们这群人打算在这里进行投资。」
达利欧涅特若无其事的深沉嗓音,让嘉优斯无言以对。而坐在达利欧涅特前面的老人们同样也无法动弹。
达利欧涅特以充满余裕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原因就是,嘉优斯你会对我提出警告,代表你们打算过来救我。因为通话已经要中断了,表示你们应该搜索到这座码头来了吧?」
达利欧涅特用逻辑的方式违说着。话筒另一端透出的风声变强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留下你的联络方式了。你已经预测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苦涩的声音传了过来。「混帐!要是这件事与艾里达那,还有我的学生无关的话,我才不管你会怎么死!」
「我再透露一点消息给你吧。」
达利欧涅特继续说道。
「要是你没能保护我的性命,将会引发一场连皇国跟同盟都被卷入的大灾难。」
「什么?」
疑问之声让老人越笑越开怀。
「那我等你啰。」
达利欧涅特挂掉电话。
他的视线望向窗外即将启航的豪华客轮。
终于要开始了。
老人脸上浮现笑容。虽然狙击的目标规模不大,但也是足以毁灭一个国家的巨大计划,他的内心十分喜悦。
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总部的大楼,目前正陷入一片骚动。
有数十个人带着情报来到大楼前面。四台装甲输送车蓄势待发,等待着狩猎禁令解除的那一刻。
玄关前面,穿着积层铠甲的骑士坐在木箱上。各自拥有不同武装的攻击型咒式士,背靠着车体坐在车上。忧国骑士团的武装部队正在等待情报的到来。
有个人在装甲输送车前面的木箱上,那个人是莉洁莉雅,她双手环抱着屈起的右膝。
乌黑的眼眸凝视着前方,女子的眼神比任何人都阴暗。因为凝结太多杀意,甚至像要形成重力场了。
骑士团团长葛雷森坐在旁边的木箱上。但是现场焦点很明显的就是莉洁莉雅。骑士团和所有攻击型咒式士都注视着莉洁莉雅。
这群男人和女人,都在等待莉洁莉雅的决定,等待着解放浓浓杀意的瞬间。
一袭黑西装男子从大楼里走了出来。他年轻晌脸上充满喜悦,手上拿着记载情报的纸张。他站在葛雷森面前,或者应该说是站在他身旁的莉洁莉雅面前。
「终于掌握到确切的所在地了!」
「从哪里拿到的情报?正确性呢?」
葛雷森骑士团团长马上做出回应。刚才到现在已经被假情报骗了五次。第一次是让部队前往富豪的别墅,结果还是扑了个空。从第二次开始,便要求情报人员必须重复确认。
送上报告的年轻男子喘着气,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从出资者方面得到的情报,可信度很高。请附近的人员协助确认,那座原本应该没人的造船厂,的确有人活动,好像全副武装的攻击型咒式士在护卫。」
被高高举起向前方展示的纸张,是一张旧式的照片。使用没有夜间摄影装置的普通摄影机拍摄,而且还是从很远的距离用望远镜拍摄,然后再放大输出的照片,因此画质相当粗糙。即使如此,这照片还是能确认这个情报确实是事实。
理应无人的造船厂点亮灯火,还有护卫站着。可以看见里面停了不少高级车。
「卡森造船厂?他打算在港口举行投资会议吗?」
葛雷森摸着胡须提出疑问。大楼的出入口和窗户都挤满了人。
「不要管那些疑点。」
莉洁莉雅强硬的声音打断议论。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莉洁莉雅紧握魔杖剑的握柄。女子凝视着从鞘中抽出的剑刃。
「重要的是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达利欧涅特和那群资本的怪物就齐聚在卡森造船厂。」莉洁莉雅的眼睛反射出剑刃的光辉。「要是错失这个好机会,我们就再也无法抓住达利欧涅特了。」
注视着剑刀的眼睛,转而望向集合于此的忧国骑士团。
「绝对要在艾里达那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股压倒性的憎恶之声,震颤着忧国骑士团的鼓膜。
「是!」
数十位骑士和攻击型咒式士发出怒吼回应。
「是!」
在大楼和窗边挤得像沙丁鱼一样的数十人也跟着大喊。
「我们走。」
从木箱上面下来的莉洁莉雅迈步前进。
「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是和平的游行队伍,而是以暗杀部队的身分到现场去。」
在女子的身后,跟随着以葛雷森为首的忧国骑士团。人数共十六名,另外还有十九位高阶攻击型咒式士跟在后面。
加上莉洁莉雅,共有三十六人。这些就是为了暗杀达利欧涅特与投资会议人士而挑出的最精锐高阶攻击型咒式士。
抱持憎恶与杀意的攻击型咒式士,分别搭上四台装甲输送车。在确认每一个人都上车以后,装甲输送车便发动出发。
接受着从大楼内溢出的欢呼声,输送车驶出车道。
四辆车一上马路就加足马力前进。深绿色的野兽往卡森造船厂奔驰,朝着达利欧涅特与投资会议而去。
在领头装甲车的后面,骑士们面对面坐在输送用的集装箱里。在左右两侧的座椅最深处,莉洁莉雅坐在中央的座椅上。
她双手握住魔杖剑的握柄,剑鞘的尖端抵在车子底板上。车子的振动让剑鞘与底板摩擦而发出声响。
「看着吧,富勒。我会为你报仇的。」
她的自书自语的声音深沉阴暗。
「既然这个世界把你夺走,那我就让这个世界化成灰烬。」
装甲车载着浓浓的杀意,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急速疾驰。
巨大的战鎚击中萩菈索的身躯,冲击力让忍者的身体破碎。
不过四分五裂只有黑色西装和衬衫布料而已。
四肢在黄昏的铁路上不断后退。大幅伸展开来的双脚和左手在碎石上摩擦,让萩菈索的身体停下来,在铁路上刻下后退的轨迹。
萩菈索呈现向前伏地的野兽姿态,小巧的胸部被像是拘束具的白布条紧紧包住。下半身只穿了一条洁白透明的丁字裤。战斗用长靴的脚后跟,深深陷进石砖之中。
靠着生物变化系第三位阶「晚夏空蝉」,使衣服变成替身,让身为术者的萩菈索本身得以逃往背后。
「净是要些小聪明,而且你这个战技的姿势,未免也太猥亵了。」
提玻尔特·特让伸长的战鎚握柄回复原状。将战鎚抱在怀里,姿态坚若磐石。
忍者的额头涌出炙热的液体。虽然试图以空蝉这个咒式逃脱,但额头还是被扫到而流血。
萩菈索不仅对于咒式的效果失望,同时也对于自己在这么基本的层面上失误而感到自责。既然「古巨人」是魔杖剑和咒式道具的发明者,他们使用变化自如的变化武器金属咒式,可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萩菈索心想,身为指挥官的自己实在太没出息,不但让四名部下枉死,自己现在也落得受伤的难堪下场。
即使如此,她也没忘记一定要优先执行的任务。
「猊下,请您快逃!」
萩菈索维持着四脚着地的状态,反手握着剑刀大声嘶吼。虽然肢体裸露的程度不只半裸,但她依然充满斗志。但位于后方的莫尔汀,并没有从座位上起身的打算。
「正如同我先前所说,逃走也没有用。如果萩菈索你被打倒的话,我马上就会被杀。」
莫尔汀让身体深深沉入座椅。
萩菈索紧盯前方,和巨人对峙着。对方也因为萩菈索出众的技巧而不敢放开手脚。这场在皮耶佐上演的死斗静止下来了。
萩菈索毫不在意额头流下的鲜血,她转了转细长的双眸,目光注意着背后。当作钩爪使用,扣在高架铁路上的左手离开地面。左手好像在找东西一样飘怱不定。
虽然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将左手伸向背后,缜密、缓慢又确实地往腰部以下移动。
「怎么了,萩菈索?为什么把左手绕到背后?这样一来姿势不就变得不稳了?」
像是被身后的莫尔丁的声音吓到,忍者的左手弹了起来,停在紧实的臀部左上方。形状漂亮的唇瓣,轻轻发出困窘的声音。
「那个……猊下,虽然您没有逃跑的打算,能否请您稍微从右边往左移一点?」
「为什么呢?难得萩菈索展露出美丽的臀部,不是吗?」
「您、您明明很清楚嘛!」萩菈索张开左手,遮住只盖着一层丁字裤的臀缝。「猊下的视线让我非常介意!」
萩菈索回过头,用怒气满点的脸孔面对背后的上司。
「玩笑就开到这里了。」
莫尔汀坐在椅子上,将手肘靠着扶手,手掌撑着下巴。
「句古巨入。特别来击杀我,可不光是为了替艾里达那的戒指争夺战加上保险哦。」
莫尔汀已经有了答案。
「为了操作一连串的事件,还诱使我带走『宙界之瞳』。」
「给我闭嘴。人类之间的争斗跟我们无关。我乃是为了历史悠久的『古巨人』的未来得以延续,才会主动前来。」
提玻尔特·特握起战鎚。
「佐艾迪斯大君的复活,再加上『宙界之瞳』的话,我们『古巨人』,就可以夺回太古时期的荣耀。」
「太愚蠢了。」
莫尔汀所说的话,让巨人仿佛失去了希望。
也让巨人反驳的声音响彻皮耶佐边境。
「你们这些不安分、充满憎恨,又彼此争斗的种族,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不安分、充满憎恨,又彼此争斗的种族……吗?」
莫尔汀显得很冷静。夹在中间的萩菈索正在找寻突破点。莫尔汀继续对「古巨人」说。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成为时代的宠儿啊。」
莫尔汀带着微笑回答。提玻尔特·特像是被他气势压住,往后退了一步。莫尔汀坐着不动,继续说了下去。
「在短暂的生命里,我们经历恋爱、争斗、繁衍、死亡,所以我们才能创造知识和技术、交通工具和通讯、思想和哲学、绘画和音乐、政治和经济,还有历史及故事。」
这个在巨人眼中,一脚就能够踩碎的矮小人类,目光落向了提玻尔特·特。
「相对来说,你们又怎么样呢?你们创造了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才创造了咒式的基础就因此满足了,在之后的岁月里,什么东西也创造不出来。在漫漫的岁月之中,你们的成长就在那个时点停住了。你们这种过去的遗物,居然有脸责问我们人类,还想夺回太古时代的荣耀?这是什么笑话?」
莫尔汀黑色的瞳孔中,流露出哀伤与难以言喻的深切感情。
「倘若这是『古巨人』的共同想法,那就是我太高估『古巨人』了我太来想转换心情才和你对谈,看来事实上没有这个必要啊。」
「你说话太放肆了,不能原谅!」
提玻尔特·特抓好战鎚,在他巨大脚掌下的高架铁路吱吱作响。莫尔汀似乎失去兴趣地抬起右手,指尖指向「古巨人」。
萩菈索紧握魔杖刀。
「既然你们对于人类采取敌对的态度,我们也只能选择挥下时代的铁鎚了。」
莫尔汀的右手继续指着对方。萩菈索全身肌肉膨起,魔杖刀「夜鸦」的刀尖浮现出复杂又巨大的咒式。
女忍者全身充满斗志,她的迷惑消失了。人类的意志、莫尔汀的信念烧尽一切疑惑。
然后她在等待,等待那一句开始的讯号。
「萩菈索!把那块挡路的巨大垃圾,送入历史的合流。」
「谨遵主命!」
在主君挥下右手的同时,萩菈索化身为子弹射出,全力缩短彼此的距离。
巨人像是呼应对方动作般踏出的一步,碾碎了铁路。
「要被毁灭的是你们!」
在壮如巨木的手臂带动之下,巨大的战鎚随之挥击而下!
受到超常冲击的高架铁路粉碎了,前后折断处可以看见水泥和钢筋的断面。碎片的飞瀑从大地逆向往上喷注。但是萩菈索已经飞在空中,化身为一只乌鸦,从巨人的侧腹穿过。
提玻尔特·特只用右手挥舞着战鎚,空下的左臂对准萩菈索,以手背拳攻击。他已经预浏到第一击会因为萩菈索的超高速移动而落空,因而释出追击。
这一次巨大的拳头命中萩菈索光溜溜的背部。脊椎和肋骨断裂粉碎,背肌、腹斜肌到胸腔的内脏全都破裂开来,体液和血液喷洒出去。
被冲击一分为二的血肉和内脏碎片,拖出一道道红线,洒落在高架铁路上。血雾的另一边,可以看到萩菈索自承不敌的笑容。
柔软的肢体从那抹微笑前面飞过,还可以看到其他萩菈索的侧脸飞了过去。还有一些萩菈索以飞燕般的速度跳跃。其余的萩菈索也不断地跳了过去。
「哦!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无法理解的事态,让提玻尔特·特的眼中藏不住诧异之色。
巨人从高架铁路上往后退。在巨大的脚跟前方,从左边降落的萩菈索,跟从右边降落的萩菈索同时落地。细长的眼睛仅在一瞬之间交换眼色,随即像是在交换位置一样,往不同的方向跳去。
从巨人肩膀飞掠过的萩菈索,吸引住巨人的注意力,背后还有动作像蝴蝶一般的萩菈索在跳动着。
上百个萩菈索的化身在巨人的四周跳跃、飞舞、绕行。
这是生物生成系第七位阶「高雅式百蝶群鳞舞」,让甲贺忍者得以产生其他分身的秘术。「要什么小聪明!全部一起毁掉不就得了!」
提玻尔特·特挥出战陲,把好几个萩菈索一起粉碎。血肉横飞的景象并非光学系的幻影。这一百个全都是实体。消失的萩菈索,又继续补充上来。
如蝴蝶飞舞的手掌射出银色飞燕,这些由咒式产生,被称为手里剑的投掷剑,插满巨人全身上下。
对于拥有金属肌肤的巨人来说,这种创伤就像被小尖刺到一样,但是数百发的投掷再加上数百次的重复出手,攻击次数加总起来已经上万次。如此一来即可形成致命攻击。
巨人想挥开犹如幻化身上百只蝴蝶、毒蜂的萩菈索,但是无论他挥动几次战鎚,依然无法抓到高速移动的数百道身影。
忍者纵身飞跃,在空中描绘出一道道轨迹。
那些轨迹不是身体的残像,而是真正的丝线。
一百条极细的线缠绕在巨人的额头、脖子、手臂、肩膀、身体、腰部和脚踝。
化学金属系第三位阶「单斩弦丝」产生一百条单分子丝线。这些丝线的分子结合强度极高,直径一微米的张力,大约能支撑二点四公吨的重量。
「斩断吧!」
萩菈索高声喊道。一百条极细丝线成为上万道利刃,开始环切巨人的肉体。虽然咬进金属肌肤的表层,这些丝线还是无法切到骨肉之中。
「这种程度的玩意儿是切不开窝究极的肉体!」
「古巨人」提玻尔特·特露出犹有余裕的笑容,心想接下来只要靠臂力拉断就可以了。
但是萩菈索的情绪并未动摇。一百个萩菈索同时翻转魔杖刀,用力拉紧丝线。「古巨人」的躯体一阵晃动,铁路出现龟裂,提玻尔特·特的脚跟被往上抬动。
重达上百公吨的巨体,被天文数字的丝线吊住,往半空中移动。
拘束着「古巨人」的一百条细线的另一端,向上下左右伸展。在列车残骸、高架铁路以及位于左右两侧的巨大建筑物之间,扯出一张像蜘蛛网一样的丝网。
绕着手里剑的丝线,缠上附近的巨大建筑物加以固定。
一百个萩菈索的裸肩和背肌隆起,抓着魔杖刀拉扯丝线。一百条丝线绷到极限,在手里剑组成的滑轮上摩擦,刮出刺耳的哀号声。
身在空中的巨人试图解除咒式逃跑。他一脸惊愕,迅速向后抽退。
「喝啊啊啊啊啊!」
一百位忍者伴随着裂帛之势拔腿疾驰。遭到剧烈拉扯的丝线也跟着飞驰。设置在大楼、墙上和铁路的手里剑不堪负荷而破损了。虽然滑轮不断损毁,众人同时合力产生的爆发,把提玻尔特,特的巨大身躯卷上天空。
「怎么会啊啊啊啊!」
坐在高架铁路椅子上的莫尔汀抬头望向天空。那巨大的身躯浮在距离地面三百公尺的高度。
飞驰的丝线产生的压力激烈到破坏了滑轮,将提玻尔特·特的身体切出一道又一道缺口。然而巨人在空中又展开防御咒式,防止脑部或内脏受到致命伤害。
即使人在空中,「古巨人」依旧用那双血肉模糊的手臂握着大鎚。他低眼望着远处那一百张萩菈索的脸庞。忍者的魔杖刀再次接上单分子丝线。而这些连接起来的细线仍旧拘束着提玻尔特·特全身上下。
位于中央的萩菈索挥下利刃和丝线,萩菈索其余的化身便全力向外分散、飞奔。丝线以十分惊人的气势往外拉开。
这次情况和先前正好相反,换成提玻尔特·特坠落在地面上,而且是以超过重力加速度的超高速度坠落而下。
「真是厉害啊啊啊啊啊!」
虽然巨人想要摆出受身动作,但全身都被丝线拘束,就连那恐怖的叫声也戛然而止,巨人头部朝下往高架铁路落下。
「决!」
拔腿狂奔的萩菈索扯动手臂,让丝线再一次加速。「古巨人」猛烈撞上高架铁路,发出像是大地阵一样的重低音。高架铁路碎成两半,往下方掉落。又激起一波撞击声和粉尘。
萩菈索降落在碎裂的高架铁路桥梁上。其余的九十九位萩菈索也站在周围。提玻尔特·特往强化水泥构成的高架铁路下方的岩盘坠落。
不光是头部,巨人连肩膀都深陷地下。白银般的液体从向四周扩散的龟裂中渗出。被巨人生产出来的石油化合物变得透明,内含金属的巨人之血呈现银白色。
巨人的头部落在沾染了银白血液的岩盘下面,从头盖骨到里面的,脑组织大概都完全粉碎了吧。
仿佛巨大墓碑一般屹立的提玻尔特·特,银色体液从全身的伤口中喷洒出来。
巨人的右手从肘关节处断裂,掉落在大地上。握在手上的大鎚,前端也掉落下来,发出轰然巨响。剧烈的撞击同时也强化了单分子刀刃的拘束力,换句话说,巨人的胴体也遭到分解了。因此脚踝、腰部、胸部和身体也理所当然地一个个坠落,发出地鸣声。
萩菈索转身离去的同时,高架铁路崩解了。钢筋和水泥碎片逐渐埋住巨人的尸骸。
轰隆巨响、粉尘弥漫。一大片遭到环切开来的巨人尸骸。大量的银白血液在附近一带变成黎明之海。
松开紧绷的神经,萩菈索吐了口气。「古巨人」血液和体液产生的呛人油臭味,让她不禁轻咳几声。为了让自己不会闻到臭味,她只用嘴巴来呼吸,缠胸布底下微隆的胸部随着呼吸起伏。周围的萩菈索也做出相同动作的同时,轮廓模糊了起来。
咒式产生的量子干涉崩解了。光芒如水晶碎裂般迸散,一百人分的光粒子化为樱花或蝶翅,像是被风吹散一样,从萩菈索身旁掠过。
咒式构成百人实体分身的第一击,是运用手里剑展开的多重多角攻击。第二波则是利用单分子细索咒式来攻击对方的斩击,基本上是个用来切碎敌人的战法。
但是对方的防御太坚固,能够承受前两波攻势。于是将力量集中在拘束上,把对手卷上高空,再让他头下脚上坠落。
因为最后的一击乃是利用目标本身的体重,所以连擅长咒式干涉和身体极为坚实的高阶「异貌者」也无法抵挡。
这正是对巨型生物用的甲贺流忍术「星辰落」的技法。在这三段式的破坏攻击面前,就连「古巨人」也只有毁灭一途。
结起手指的手印,萩菈索正式宣告战斗的终结。
「在吾等甲贺流忍术之前,无人能敌。」
崩坏的高架铁路后方,莫尔汀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摸起脸颊。
「不过你的臀部整个露出来啰。」
「猊下!请您自重,不要往我这边看啊!」
萩菈索慌张地用双手遮住只穿着丁字裤的臀部,她转头往后方发出怒吼。
发出怒吼的女忍者,脸部向下坠。膝盖正在痉挛,失去力量。萩菈索用双手支着膝盖,竭尽全力重新站了起来。
在屈指可数的最高阶咒式之中也算是罕见,而需要极大量咒力与控制力的分身咒式,再配合运用各种咒式组合而成的奥义,侵蚀着萩菈索的身心。
她终于撑不住自己的体重,逐渐斜下。
「你要在那里倒下了吗?」
萩菈索听见莫尔汀疑问的声音,光是这句话就止住倾颓之势。她抖着膝盖,把魔杖刀插在铁路上,紧抓着刀身不放,防止自己倒下。
即使看见萩菈索咬牙苦撑的模样,莫尔汀还是没伸出援手的打算,而像是将其视为试炼似地,在一旁观看。
「做的好。这样才配称为我的忍者。」
莫尔汀一脸满足地笑了起来。
「被称为到达者层级的第十三层级,可说是人类能力的极限。但这不是光靠努力或偶然的生存就进入的境界。」他的眼神透露出神一般的冷彻。「我所期望的翼将,是拥有绝对能力的人类,而又不属于平凡的人类。若非如此,就无法跟随我走上我要前进的道路。」
他的视线紧紧盯视着萩菈索。
「你也终于挣脱这道枷锁了。」
萩菈索隐约透出不信赖感的表情,霎时转变成微笑。
「您要我不要倒下、是对在下的实力有信心的关系吗?」
「不不,单纯只是因为你紧实的臀部曲线很美,要是你倒下的话,我就没办法好好鉴赏了。」
莫尔汀十分认真地说着。萩菈索觉得自己内心某处重要的部分断裂了。女忍者的视野陷入一片漆黑。
像是人偶的丝线被切断一样,女忍者一下子倒在地上。柔软的肢体倒卧在铁轨上。莫尔汀面带微笑看着自皙的臀部。
莫尔汀突然想起什么,开口说道。
「谢谢你没有出手。」
有着一双碧绿眼眸的大贤者优坎,在莫尔汀的身旁等待着。鲜红的唇瓣含着浅浅的笑意。
「她不需要帮忙。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我们能轻松胜过的对手了。」
「不过,要是感冒的话就麻烦了。」
莫尔汀脱下雪地用的长大衣,优坎接了过去,在高架铁路上迈开脚步。他把大衣盖在倒地的萩菈索那白皙的臀部上。
「你也变得越来越有趣了,踉其他的翼将差不多了呢。」
优坎对着不省人事的萩菈索的侧脸,轻声呢喃。
铁路上的莫尔汀,从头到尾都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萩菈索对大贤者所说的话没有反应,依然闭着眼睛。
莫尔汀的目光飘过崩坏的高架铁路,还有创造峡谷的「古巨人」遗迹。
「我和坐在棋盘对面的对手,终于开始累加赌金了。」
唇角勾勒出优雅的笑容。
「接下来就是互相利用已经布好的策略,在艾里达那上演一场逆转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