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色暴风雨

  位于艾里达那市东岸最高级的地段,经过建筑物并无高度限制的伊尔富南大道,便可见到一栋巍峨的花岗石建筑。

  即使这栋建筑物是一家咒式士事务所,在艾里达那也享有盛名,它是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办公大楼。

  座落于地下室的训练场,发出了激烈的撞击声响。

  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被撞飞到墙壁上,随即倒落在地。握在手里的模拟魔杖剑,从中间断成两截,如巨人般的咒式士,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若这墙壁不是嵌入数层防震素材,这男子必定身受重伤,旁边还有三个各自握着模拟魔杖剑或魔杖短剑的咒式士倒落在地。

  「四个人围攻我一个还打不过,你们的团体战未免也太弱了吧,就好像绚烂夺目的豪宅,结果却是纸糊的一样。」

  伫立在训练场中的人,是双手握着仿魔杖剑的伊吉・多里耶,他拥有一头橘色短发,那双亚尔利安人特有的尖耳上,戴着一对银耳环。脸上的表情则是显得惊讶,在这位年轻分队长的脚边,男人们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样搞会死、死的,这家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的训练,简直就跟军队没有两样……」

  「这比军队更夸张吧!格斗训练连续进行二十四小时,根本就是疯了‼」

  咒式训练场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挑高的天花板以及宽广的场地,各种运动设施一应俱全,剩余的一半空间是格斗场。十四名刚来报到的新人咒式士,因为疲劳或受伤而半死不活。每个人都的肩膀的剧烈起伏,手撑在地上趴着,还有人在格斗场的角落呕吐。

  「才二十四小时的基础训练你们就累成这样……咒式士,尤其是前卫,至少要能一个星期不眠不休地战斗才象话吧。」

  用仿剑的剑锋敲打着肩膀的伊吉,内心非常诧异。因为事务所一直没能扩编编制内的好手,所以才由伊吉负责训练与指导新人,伊吉认为今年新人的实力,似乎毫无进展。

  「这里可是名震四方的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我们的实绩,之所以能与其他事务不同,是因为我们在选人的时候,都会仔细评估咒式士的个人能力,战斗时会彻底执行团体战术。」

  伊吉抬头看着训练场的墙壁,上面挂着拉尔豪金亲笔写的字。

  「话说回来,你们这些家伙了解拉尔豪金事务所的所训吗?就像那墙上写的字,攻击型咒式士既是人的剑也是盾,要抱持必死的决心,甚至当自己已经死了!」

  「好了、好了,伊吉,别那么严格嘛。」

  在站着的伊吉身旁,坐在椅子上的人是一位女咒式士。一头亚麻色发丝,拥有年轻女子没有的沉稳个性。她就是嘉贝菈・格芙・萨多克利夫,

  嘉贝菈小心翼翼地将花瓶移至一旁,打开了包装纸。里面装的是一瓶深绿色的香水,以及一双浅玫瑰色的皮鞋,感觉都是奢侈品。

  嘉贝菈一边哼唱,一边穿上鞋子,然后把香水放到了桌子。她把训练场角落里的指导官室完全当成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的训练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事务所的所训里也有『面带笑容往前冲』吧,不需要从一开始就这么急。」

  这一番温柔的言语,让新人咒式士脸上浮现仰慕慈母的神情,伫立在训练场上的伊吉,青色的瞳孔里带有抗议之色。

  「嘉贝菈,我知道你刚去购物,所以心情很好,但如不严格一点……」,伊吉继续说道。「让他们早点了解看清楚自己的才能与实力,这也是为了他们好。」

  「嗯……等一下,现在就开始改变。」

  「改变什么?」

  嘉贝菈无视伊吉的疑问,双手伸进了抽屉里,左手把一顶骷髅徽章闪闪发亮的军帽,戴到头上去,右手则是在鼻子下方戴上假胡子。

  「全员注意!」

  因为音量很大,新人咒式士们全都挺直了背脊,嘉贝菈的眼珠骨禄禄地溜转之后,那位温柔的女咒式士已经消失。

  「好好觉悟吧,你们这些猪大便!接下来的严酷训练,要让你们大小便失禁,然后再吃下自己的粪便,彻底改造你们的肉体和人格,连你们的亲生父母、老婆都认不出来。」

  「那个,嘉贝菈,你这是前所未有的全新人格吗?是不是一开始就该先解释一下?」

  完全不理会伊吉的嘉贝菈,现在这位冷酷无情的女军人,眼眸正睥睨着所有人的脸。

  「你们这些无能的家伙,我希望你们接下来练习的口号是『每天不杀一个人就睡不好觉,嘉贝菈大总统阁下,万岁万万岁‼』。」

  嘉贝菈的笑容,犹如鬼军曹去掉「军曹」二个字般恐怖,让旁边的伊吉身体发颤。

  「唉呀,这这……」这位青年微弱的喃喃自语,没人能够听得到。

  「那么,继续转换人格,来吧!更邪恶的人格!」

  嘉贝菈的瞳孔开始大幅度旋转,停下来之后视线落在前方,有一只眼睛闭了起来,一只脚抬了起来。

  「彭皮洛、平皮洛、阿罗巴路巴,魔法少女嘉贝……」

  嘉贝菈像在发高烧一样全身颤抖,手撑在地面上。

  「滚吧,可怕的恶梦!没有、从来没有的人格,不要再出现了!」

  嘉贝菈一边怒吼,一边磕着头撞击地面,精神错乱的模样,让新人咒式士们产生动摇。

  「哇……继续待在这里,总觉得会失去身为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我、我还不想死,家里还有生病的老母……」

  「喂……就算你们的前辈有点那个……奇~~~怪,也要好好听前辈的话。」

  愤怒的伊吉,随手抓起手边的花瓶掷向防护墙,陶器破碎声响起之后,紧接着的是倒吞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瞬间情绪沸腾的伊吉,也在瞬间的冷静下来。青年重新转过身去,如鬼一般的嘉贝菈消失了,站在那里的女人,脸上表情像是伦理与道德课本的封面一样。

  「……伊吉,你可知道,你刚才丢的那个花瓶,属于你应该好好尊敬的人,也就是我吗?那可是历史悠久的巴拉斯斯的作品,是我很珍惜的花瓶……」

  「咦⁉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伊吉低下了头道歉。

  「没、没关系,你没、没有恶意……对、对了!伊吉你是为了鼓励软弱的我,对吧⁉」

  嘉贝菈还在让脸上的肌肉抽搐,同时也让人见识到她努力欺骗自己的惊人程度。即便如此,伊吉仍是死命地低头道歉。

  「对不起,虽然我道歉了,也请你不要原谅我,真的很抱歉‼抱歉、抱歉……」

  重迭在语尾都是抱歉,背后却传来不祥的声音。在伊吉低头时,插在腰际的魔杖剑剑鞘往上扬起。扬起的剑鞘似乎顶到了什么。在伊吉以音速回过头去的同时,前方立刻响起一阵尖锐的声音,香水瓶摔破了,里面的香水随之洒落。

  香水正好洒落在嘉贝菈刚才以喜爱的眼神凝视的新鞋上,浅玫瑰色鞋面上被惨不忍睹的深绿色渗透,浓郁的香气随之飘散。

  「喂,伊吉,你是故意的吗?」,嘉贝菈的视线显得彷徨,「这一连串的攻击完全没道理,『全部都是假的,这才是真的!』,你是想要吓我或整我,对吧⁉拜托你解释清楚……」

  嘉贝菈的视线没落向伊吉,彷佛灵魂出窍了一样。

  「嗯,没错,这一定是梦,伊吉没理由捉弄我的,啊,我看到股票期货交易的精灵了♪,快送我,送我未上市股票♪」

  「啊,不行,嘉贝菈,你不能去那里!」

  伊吉摇晃着怅然若失的嘉贝菈。然而,因为经济上的冲击,女人的灵魂被带往死后的乐园。

  「所有人稍微安静下来,训练都不像训练了!」

  站在门口的是半个脸被知觉增幅面具盖住的老咒式士。副所长亚库托冰冷的语气,顿时让宽广的训练室吵杂声停了下来。

  亚库托像是在准备上楼的途中,手里抱着电子文件。

  「如果没把新人培养到能独当一面,事务所根本维持不下去。」

  「没问题的。」

  「对,没错,训练还在初期阶段,接下来才是正式训练。」

  二位分队长说的话,让新人咒式士们忍不住哀号,「还要继续啊?」,亚库托紧闭着薄唇。

  「六点在欧达尔退役军人会馆有复兴庆祝酒会,嘉贝菈、伊吉,交班之后别忘了出席。」

  亚库托说完话之后便转身离开。

  嘉贝菈拍了一下手,重新戴好军帽。

  「训练继续‼首先是魔杖剑的分解与组装,三十秒之内完成不了的小乌龟,通通给我滚到沙滩上去产卵吧!」

  新人咒式士们连忙开始分解魔杖剑。伊吉从女军人的身旁退开了半步。嘉贝菈恢复成原本的样貌。

  「那个,这应该不会造成接触传染或空气传染吧,应该不会传染吧?」

  「哇……好像你自己也稍微发现这是一种病了。」

  伊吉全力地陪笑。嘉贝菈的眼珠又开始骨禄禄地转动,停下之后变成鬼之眼瞳。

  「那么,在你们能产卵之前都要继续训练。最后我会到那上面全力奔跑。把你们可爱的蛋蛋全部都踩碎!」

  犹如女鬼般的叫声。部下们全都一副疲惫不堪的表情。

  「这样不行啊,你们这些家伙,准备开始一起喊事务所的所训!」

  真让人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在训练,还是在刻意刁难,但似乎还会持续进行下去。

  这里是挂着冷冰冰的『所长室』三个字门牌的办公室。

  亚库托拿出了电子终端平板。一双巨大的手掌在半空中接过了报告书。拿走报告书的人是一名巨汉,三人座沙发的尺寸跟他的身材相比还显得很小。

  拉尔豪金・这个人,无论是胸膛、手臂或脚都非常巨大。他坐在办公室里给人的重量感,彷佛就像营业用的大型冰柜放在那里一样。

  拉尔豪金灵敏地移动粗大的手指,启动立体光学影像。各种信息与数据分析全部在半空中立体化。他抚摸着下巴的胡须逐一过目。茶褐色眼眸凝视着显示出来的信息序列。

  就在所长读取报告的时候,对面的亚库托也坐了下来。他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严谨。在办公桌前面对面坐着的两人,分别是极为粗壮的巨汉以及身形瘦弱的老人。彷佛讽刺画一样有着鲜明的对比,但这两人在事务所的定位也是如此。

  拉尔豪金抬起了头,亚库托在面具后面的眼睛,视线也与他相对。

  「就如同您看到的一样,在七月二十八日这个时间点,事务所的劳动生产率是十四・三四五五%,上半季的业绩也比前年度下降了四・五○三三%。」

  「只要新人们都能独当一面,这些数据都很快就可以回升了。」

  拉尔豪金脸上露出粗犷的笑容,然后对文件做出了审核。亚库托冷静地说:「看起来还要很长一段时间。谁会被淘汰在某种程度上还能预测,但是谁能独当一面,甚至是成为一流的咒式士,就没办法预测了。而且在春天发生的事件,我们还痛失了九位咒式士,还有两位没办法回到工作岗位上。」

  「啊啊,拉梅迪,不,应该说〈曙光的铁锤〉事件,还有沃尔罗德、古巨人事件的影响很大,对我们来说是,对那些家伙们来说也是。」

  正在签名的拉尔豪金,手停了下来,凝视着窗外的风景。表面上看起来很和平的艾里达那市区全景。

  「在去年的事件当中,我们有五个人因为潘海玛的策略而从我们的战线脱离,回归岗位也还要很久。」

  「……那魔女都没任何动作,太安静了,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她也差不多要有动作了吧!」

  拉尔豪金的粗眉,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感。拉尔豪金和潘海玛交恶的事,艾里达那境内的咒式士没人不知道。后悔拿魔女出来当话题的亚库托,努力不要让自己的心情写在脸上。

  「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嘉优斯和吉吉那一定要加入我们。」

  拉尔豪金转身返回室内。亚库托戴着面具的无机质脸部毫无变化。

  「目前我们战力低下,请容我建议补足战力的临时处置方式。任命新的地方分所长,然后把原本那三名分所长和其他部下征调回来,这是我个人的拙见。」

  「那些家伙啊?」

  知觉面具的眼睛闪烁着。

  「利利奇夫、艾亚克古斯、扎罗。您培养出来的那三名猛将,再加上分所的部下全都征召回来的话,拉尔豪金事务所就万事俱备了。虽然这三人不好使唤,但实力不容怀疑。因此面对眼下的难局,三人是必要的吧?」

  「那三人都在咒式士领域各自都有登峰造极之处,所以地方的分所才会交给他们管理。」

  拉尔豪金的侧脸浮现怀念的神情。

  「正因如此,如果能像吉欧路古培养出米尔梅翁那个怪物,以及像库耶罗那样杰出咒式士,那该有多好。」

  拉尔豪金茶褐色的眼神凝视着亚库托。

  「现在有留守本所的两名分队长就没问题了。不足之处就由担任副所长的你补上就可以了。那三个支所所长那样才能独当一面。」

  茶褐色的双眸染上了乡愁的色彩。

  「以前,我也是这样过来的。」

  「这样子啊!」

  老咒式士在知觉增幅面具底下的双眸,彷佛在遥望着过去。

  一阵轰然巨响。砖壁随之碎裂,紫色碎片四处飞散。

  拖着尾巴和浓烟的身影一逝而过。由肌肉束构成的巨大躯体,臀部长着长长的尾巴。全身覆盖着青绿色的鳞片。红色双眼闪着鲜血般的光芒,异形生物如四脚兽般奔跑着。

  这是一种栖息在边境沼泽的〈异貌者〉,人头蜥蜴。

  细长脖子的前端连接着往若人类般的脸。光秃秃的头顶,嘴唇裂开直至耳朵,暴露出如同肉食动物的尖锐犬齿。口中流着唾液的利齿,正衔着幼童的断臂。

  〈异貌者〉沿着石壁逃跑。像是看到害怕的东西似地快速窜逃。

  爆炸声与浓烟再次出现。紧接则是野兽的哀号。

  异形被击飞至空中之后着地。〈异貌者〉采取下巴接近地面的警戒姿势,左前肢从关节处被截断,不断喷出暗红色血液。混杂苦痛及愤怒的情绪,长长的尾巴猛力敲打着地面。

  异形眼前的爆炸浓烟里,隐约可窥见巨大的枪尖。

  「好像有点偏掉了?」

  嗓音低沉的不明人物,从白色烟雾中缓缓步行而出。这人似乎是个兰多库人,身高超过两公呎的魁梧身躯。在厚实胸膛跟粗壮四肢上的是着银灰色的重甲冑。头上戴着头盔,上面有数个圆形窥孔,面具遮住了男人的面孔。

  这是攻击型咒式士——钢成系重机枪士完全武装的姿态。手握魔杖枪斧的一击,斩断了砖壁与异形的手臂。

  现在与咒式士对峙的虽是〈异貌者〉,但是属于低等级的人头蜥蜴。话虽如此,如牛只般庞大的身躯,加上不断摆动的前脚和长尾,力量也轻松凌驾在巨猿之上。普通的咒式甲冑,很可能连肉体都被击得粉碎。但这位攻击型咒式士,脸上却没有丝毫胆怯之色。

  「虽然我和你没有个人恩怨,但是我不允许你危害人类。」

  「喂,把我栖身的沼泽填起来,人类才需要被憎恨吧!这不能怪我,不是我的错!」

  咆哮声。人头蜥蜴的嘶吼连大气都为之震动,孩童的断臂掉落在地。巨大身体瞬间猛然往前冲。两人一瞬间拉近了距离。人头蜥蜴趁势抬起前脚,尖锐的钩爪往咒式士的头部攻击。

  只见银光一闪。异形的右肘之消失。魔杖枪斧残留下横向挥击的轨迹。

  粗壮的右臂掉落在草地上。紧接着,人头蜥蜴以为自己获胜了而感到喜悦,但其实是来不及感受到痛楚,头部已应声落地。

  像是突然想起自己死亡一样,人头蜥蜴右臂与颈部喷出鲜血。伴随着沉重的声响,人头蜥蜴躯体应声倒地。长尾如波浪般拍打着地面,没过多久,尾巴也跟身体一样安静下来。

  在重机枪士吐气的同时,达到极限的专注力也松懈了下来。并且解除了覆盖巨大身躯的甲冑上的咒式。交迭的六角形切口出现,金属被进行了量子分解。

  头盔消失之后,出现的是一头茶褐色短发、留着落腮胡的阳刚脸庞。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茶褐色双眸,与方才的强大一击相互矛盾,流露的是悲伤的神情。

  「可悲啊!」

  攻击型咒式士温柔的双眸往声音来源望了过去。一名身形略显薄弱的精瘦男子,从咒式士身旁经过,他在异形死骸和孩童断臂前方跪下左膝,进行简单的镇魂仪式。

  「对同样死去的生物一视同仁?或者你是为了死去的孩童祷告?」

  年轻咒式士开口问了身穿黑色僧服的男子。

  「不,我不为任何一方,我也不是为了死者,只是给生者慰藉罢了。」

  从他身上的黑色僧服,看来是教会人士。他单薄的背部,背对着年轻咒式士,淡淡地说道。

  人类在〈异貌者〉原本的栖息地进行开发。双方之间的界线问题逐年恶化。身在前线的巨汉咒式士,最能了解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我们咒式士也只能当人类的伙伴啊!」

  攻击型咒式士环顾四周。

  在远方的空地上,修道士们与修女们露出害怕的脸孔。礼拜堂屋顶上的光轮十字架背对着阳光。典型的教会风景。光轮十字架是以黄金打造,彩绘玻璃装饰的窗棂,看得出工匠的细致手艺,看起来是非常华丽的教会。

  「原来这里是属于教会的空地啊!对充满血腥味的咒式士来说,可以说是最不适合的地方。」

  巨汉攻击型咒式士抚摸着自己的落腮胡。

  「你这样说不太对。以咒式或科学为基础的数学及理论学,都是从与神之间的严肃对话之中衍生出来的。」

  男子起身后转过头去。与华丽的教堂呈反比,他身上的僧服极为简朴。男子,不如说是老人,脸部从嘴巴以上都有金属覆盖。头上戴着的知觉增幅面具,代表男子数法系咒式士的身分。正如老人所说,教会的僧侣在治疗上或宗教理论上应用到咒式,其实都是稀松平常的。

  巨汉咒式士以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方式,伸出了厚实的手。

  「抱歉现在才报上名号。我叫拉尔豪金・帕斯卡尔古,才刚出道不久的新人咒式士。」

  「我叫亚库托・佩吉梅迪。是此地诺锡古斯派教会的牧师。同时也以数法系咒式士身分兼任管理僧职。」

  拉尔豪金和亚库托教会的空地上面对着面。

  「年轻的咒式士啊,这里是平静的信仰与思考的场所。如果你知道基本礼仪的话,就请你快点离开吧!」

  拉尔豪金伸出的手,没被亚库托回握,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知道我的领带放在哪里吗?不是狗交配图案那条,是礼服专用那条白色的。」

  「谁知道啊?比起这个,为什么我的鞋子两只都是右脚啊?」

  「这邀请函是怎么回事?我一定要杀了在我照片上画角、胡须和尾巴的家伙。」

  动身准备前往宴会的咒式士们,围绕在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前。

  入口处停满高级黑头轿车。穿着黑色西装的伊吉,端坐在其中一辆车的驾驶座上。

  将新做的魔杖剑靠在车门上,伊吉把刀身当成镜子,准备要打领带。但似乎是因为手拙,或者是不习惯的缘故,打了好几次领结还是打不好。

  在伊吉旁边的道路上,坐着的嘉贝菈穿着深蓝色礼服,以及长度直到手肘的白绢手套,她的指尖握着手机讲话。

  「对,在我回去之前好好老实待着。我晚上就回去了。不能跟别的女生乱来喔!好好等我明天休假。我会陪你玩一整天,先这样了。」

  嘉贝菈对咒信手机点了点头,翡翠耳环随之摇晃。嘉贝菈的视线转回来之后,看见伊吉又像笑又像快哭出来的表情。

  「……刚刚那个人是谁?」

  嘉贝菈若无其事地回答。

  「啊啊,是我的儿子和女儿。」

  「什么啊!太好了……你说什么?你有小孩了⁉」

  「我跟你说好几次了,应该也给你看过照片了不是?我一离开家,儿子每次都马上溜到外婆家,所以才叫他不能跟女生乱来。」

  「不是,好像的确是有看过照片的样子,但没有仔细看。那个,都注意在看更美丽的人……」

  「啊啊,不好意思。最重要的邀请函忘记带了。我回事务所去拿一下。」

  嘉贝菈迈开步伐往回走。伊吉愣了半晌之后追了上去。

  「等一下,嘉贝菈。叫你等一下嘛,我有话……」

  「伊吉前辈!」

  「啊?」

  伊吉正打算走出车外,女人的声音喊住了他。

  叫住他的人,穿着一身像是男性黑色西装的女咒式士。

  伊吉试图回想眼前女咒式士的身分和她的履历。

  像是小鹿般充满活力的肢体,偏短的紫色头发和瞳孔很独特。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她是从乡下地方的某个事务所转过来的咒式士。名字大概是什么侬的。伊吉把刀收回刀鞘中,争取时间,并且得出了结论。

  「啊啊,莉侬啊?怎么了?」

  好不容易才回答。伊吉重新坐回车椅上,但脚还是踩在道路上。女子的脸蒙上了阴霾。

  「……是莉雅侬。伊吉前辈,你又把我的名字给忘了啊……」

  「啧,才不是咧!我刚说的是莉雅侬!」

  伊吉暗自懊悔自己又失败了,感到很心虚,语尾不自觉上扬。慌张地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对,不要叫我什么前辈。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和你应该同年龄吧!」

  「您是第二分队分队长,我是一个还没决定所属分队的新人。不然,您觉得我该怎么称呼您才好呢?」

  被这么一反问之后,伊吉反而不知如何回答,分队里也有一人和他同年龄。一个小一岁,其余的全部都比他年长。伊吉因为觉得麻烦,所以彼此都是去掉敬称来称呼对方。除了分队以外,其实所有拉尔豪金事务所的人,都是这样做的。

  「麻烦死了,什么都可以啦!」

  「那,伊吉前辈。」

  「是、是,你开心就好。」

  「可以跟前辈说上话真开心。」

  伊吉的视线跟着快速往大楼方向移动的嘉贝菈走。

  「我有急事要回事务所……」

  「我希望未来有一天可以成为像前辈这样的人

  莉雅侬叹了口气,伊吉因此停下脚步。

  「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在故乡的时候,可是有天才咒式少女之称唷!因此我决定去学院,同时在事务所累积实战经验,今年可以升七阶,本来我还满有自信的。」

  被这段话吸引兴趣的伊吉,回头看着莉雅侬。

  「本来?这是什么意思?」

  莉雅侬说话的速度不知为何慢了下来,顿了半晌才开口。

  「……在故乡的时候,我对自己技术颇为自满,来到这里之后,却变成了最弱的咒式士。费尽一番心力终于进到拉尔豪金事务所,但我对自己也完全没了自信。所以才对同样年纪,却已经被任命为分队长要职的伊吉前辈您,感到非常崇拜。」

  「嗯……因为我从十五岁开始就被老爹拉尔豪金逼着参与实战。」伊吉用手指抓着脸颊。「所以就算我百般不愿意,但在咒式士方面的实力确实变强了。你也很快就会习惯了啦!老爹很喜欢有潜力的新人。」

  「这么说来,前辈是被拉尔豪金所长给……」

  「你也没有必要避讳,又不是问我什么不好的事情。被老爹收养这件事我自己感到非常幸运。」

  伊吉苦笑着说。莉雅侬趁机继续追问。

  「那个,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不,不对,请让我帮上忙!」

  「好了、好了。我的基本设定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元气百倍!」

  对女子说话声音和话中含意的细微变化,伊吉完全没有察觉。

  「好了,先说你本来想要干么?快点说吧!」

  「啊,那个,对了。我想起来了。」

  一脸遗憾的莉雅侬立正站好,以攻击型咒式士的身分进行报告。

  「亚库托副所长的留言,所长一到就马上出发。车子有六辆。参与者包括咒式士与职员共十七人。前辈负责开所长的车,我自己是开后面那辆车。」

  「啊,这样啊。」

  伊吉视线还是落在嘉贝菈身上,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大楼里。莉雅侬的双眸充满着危险的气息。

  「嘉贝菈小姐真是迟钝啊!」

  「啊?是啊!你这家伙到底在乱说些什么啊?」

  伊吉慌张地辩解。

  「那个,嘉贝菈其实很细心的。举例来说,就是同时兼具女性的纤细和英雄的气度。」伊吉还是冷静不下来,视线落在脚上,开始把玩起分别佩带在左右腰际的魔杖剑剑柄。「如果要进一步比喻的话,就是对没兴趣的对象连看都不看一眼的赛马。」

  伊吉抬起视线,莉雅侬脸上似乎带着怒气。

  「前辈根本和她就是同一类型的人!」

  亚尔利安人的脸上带着问号。

  「啊?我是生体生成系的华剑士,嘉贝菈是电磁光学系的光幻士。难道你不知道两者的差异吗?」

  「唔……真是够了!」

  莉雅侬踏出了脚下的步伐。生气似地往停在后方的车辆移动。莉雅侬猛力打开车门,径自坐进驾驶座。自始至终都坐在车上的伊吉变成了观众。

  「结论就是,我真的搞不懂女人。」

  伊吉脸上露出了苦笑,他对自己不适合思考事情这件事很有自觉。深思熟虑太久就会感到头痛。即便如此,在他调整着领带的同时,还是意识到自己正在思考。

  伊吉的祖国神圣伊杰斯教国,憎恨着像伊吉这样的亚尔利安族人。连孩堤时期的伊吉都都成了迫害对象。理由非常荒诞,就是亚尔利安人的存在是与教义相违背,在被卷入大虐杀行动之前,伊吉的父母带着年纪还小的他四处逃亡。在亡命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时候,父母因病去世,后来被拉尔豪金收养。用言语表达的话,故事就是这样而已。

  事实上,伊吉对于父母的脸孔和过去的光景完全没有记忆,因此也无法感同身受。一切都是从拉尔豪金口中与其他文件中得知。

  能证明过去一切确实的,只有拷问官吏烙在他背上的光翼十字印。但当事人对这件事的记忆还是很模糊。

  接受咒式治疗的话伤疤就能消除吧!但是,留下伤疤的话,似乎也可以同时留下对父母的回忆,同时也提醒自己别忘了过去。

  伊吉思忖着,自己难道薄情到连过去的伤痕都忘得一乾二净?但是无论怎么想,他都认为自己是个热血的男子汉……嗯……呃,思这个考得来的结论……

  「……路普菲特。」

  伊吉喃喃自语地念着亚尔利安人驱魔时诵唱的咒语。思考后果然还是有点头痛,什么结论也没得到。领带的领结最后还是没打好。

  在伊吉做这些事的同时,拉尔豪金和亚库托一行人从大楼里走了出来。所长身旁围着满满的人。给了彼此一个眼神后,拉尔豪金的巨大身躯坐进车内。接着他对坐在驾驶座的伊吉露出愉悦的笑容。

  「伊吉,开车的工作就麻烦你啦!」

  有着年轻脸庞的伊吉点了点头。这么重要的工作当然不能假手他人。

  紧接着,嘉贝菈与副队长罗普斯,以及参加宴会的各分队咒式士及职员,也都陆续坐上各自的车子。六辆车发动之后往目的地出发。

  车子行进间的轻微震动,让拉尔豪金的身体也跟着摇动。男子看着映照在车窗玻璃上自己的脸庞,接着注意到自己的手正摸着闪耀光泽的落腮胡。

  从年轻时代就有的习惯,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习惯。

  年轻的攻击型咒式士,抚摸着自己的落腮胡。

  拉尔豪金盯着棋盘上的棋子,努力思索杀出活路的棋步。被黑棋的豪壮军势给团团包围,白棋的王孤立无缘。

  棋盘另一侧坐着一位老人。半张脸被知觉增幅面具覆盖的亚库托,静静地等待着拉尔豪金的下一个棋步。教会的绿色草地上设置了石桌与石椅。在桌上却尔斯将棋棋盘的两侧,拉尔豪金和亚库托正对峙着。

  拉尔豪金最后放弃了自己白棋的王,认输之后甘拜下风。

  「我真服了你。像你这样实力强劲的棋手真是第一次遇到。」

  「我才不是什么实力强劲的祺手。」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两人身上。老人手里拿着棋盘上的棋子,缓缓说道。

  「却尔斯将棋的话,拉兹耶尔家的公子雷梅迪乌斯,从九岁开始就一直被称为天才。龙皇国的穆尔汀殿下,也是棋艺非凡难的棋手啊!那位棋手在开局之前,就已经能一眼看穿全局,取得胜利。」

  在胜负分歧点的棋子被放回原位。

  「然而,就你来说,能立刻看出重点,这就是你出色的资质,但你还年轻,需要磨练。」

  「梅登婆婆也说过同样的话。」

  拉尔豪金露出了苦笑。苦涩成分比较多的苦笑。

  「那个老妇人的棋艺确实不错,但对男人的器量则是用长相判断。更糟糕的是她那张利嘴。」

  「的确就像你说的一样。」

  因为是在与老人闲聊,拉尔豪金的说话方式也变得琐碎。

  「我只是陈述客观的事实而已,与我自己本身无关唷!」

  拉尔豪金粗厚的手指把玩着棋子。

  「但是,我实在很不适合这种需要理论的竞技啊!这是我第几败了?」

  「我的七十七连胜喔!」

  「不过玩纸牌我可是七十八连胜唷!」

  「……以胜负机率七十八连胜来说,正好代表那是不公平的!我完全不适合那种互相拐骗的竞技。不过,哪个游戏适合不适合自己,毕竟也是彼此彼此啊!」

  亚库托淡淡地说,拉尔豪金则是露出苦笑。

  在这个时刻如果能够彼此相视而笑的话就很好,但是这老咒式士连一次微笑都没有。拉尔豪金向来给人很好的第一印象,唯独对这老人没辙。

  但是,在攻击型咒式士工作的空档,他却常常不经意之间就跑过来。因此当初也常惹得新婚的妻子生气。抽雪茄以及和亚库托见面,这两件事情总是让拉尔豪金乐此不疲。拉尔豪金接着丢出了疑问。

  「说到理论,我就想到你所祀奉的神和相关的理论。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自古以来,一神教的神祇都很严苛。」面对突如其来的话题,亚库托仍旧冷静地回答。「例如只要一违反约定就立刻降下大灾难的狂暴神明。所以契约这个概念才会逐渐发达,把一切都明文化,为了以后不要因为解释不同而发生争议。」

  亚库托滔滔不绝地说着。

  「说起来,就是要必须避免惹怒神明,为了让自己遵守对神的诺言,必须设法找出理论上的解释空间,进行严谨而精密的思考。理论学和数学这类思考体系也是一样,除了一神教信仰之外,诸如此类的高度思维比较难产生。科学或者是其意外产物的咒式,全部都是高度思维的衍生物。」

  亚库托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圣职者,同时也像数学家。

  「平等主义、民生主义这些思想,都是衍生自一神教的思维。在伟大的神明面前,国王与奴隶几乎没有差别的。从无限远的设定而来的事物,也是多到数不尽。」

  亚库托突然停了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有点太多话。老头子净说些没意义的话,只会被嫌啰嗦。我要好好反省才行啊!」

  「不,你说的都是意义深远的话。」

  拉尔豪金摸着落腮胡认真地听着,过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话听到这里,我真的不会认为你是会信奉神明的人。对我来说,你听起来就像是在评价机械的性能一样?」

  像是被尖锐的刀刃刺到一样,亚库托陷入了沉默。

  「真是犀利得让人意外。我原本以为你这个男人只会逞凶斗狠,看来我得好好重新认识你了。」

  「我看起来只有那种程度啊?我留胡子是为了弥补年龄上与魄力上的不足,结果适得其反?」

  拉尔豪金继续摸着他的落腮胡。

  「什么嘛,心里有信仰的人,不会随便挂在嘴边说。我认为人心可有各种不同的形态。」

  「你这句话真是如雷贯耳啊!近年来,教会本身实在太世俗化了。」老咒式士不假思索地从薄唇吐露苦涩的感叹。「向神和天使祈求现世利益,根本就不合逻辑。为了争取信徒而由教会来主导这种想法,却又是不争的历史事实。我所信奉的理论,以及作为其基础的伦理性,恐怕是快消失殆尽了。」

  「你说的是教会的腐败吗?」

  拉尔豪金喃喃自语。在亚库托背后的教会也是,建筑物给人的感觉已经超越庄严,到了堪称奢华的境界了。仔细从身为会计的亚库托身上朴素的打扮观察,就不难明白现在他心中的痛苦。

  「就到这里吧!听我这样一个老头的抱怨,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亚库托像是要结束话题一样,阖上了棋盘。两人之间充满着平静的氛围。

  「换个话题吧,明年我打算从现在的事务所独立出来,想和朋友开一家咒式事务所。」

  对于自言自语的拉尔豪金,亚库托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真是可喜可贺的事啊!」停了半晌后亚库托补充说道。「从我的面具和声音当中可能很难看出情绪,但我是由衷替你开心。」

  「我有自信自己是艾里达那数一数二的前卫咒式士,朋友之间也有很多前卫和后卫。」

  拉尔豪金的表情变得更认真。

  「话虽如此,所有人是属于战斗型。就算能舞枪弄剑,编织炸药或雷击咒式,站在后方拟定缜密的作战计划的数法系咒式士,却是没有半个。我真的需要一位像你这样的咒式士。」

  拉尔豪金的双眼从正面瞅着老咒式士。面对被直视的眼神,亚库托只是安静地接受,不发一语。拉尔豪金单刀直入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很失礼,但我调查过你的经历了。皇历四四一年的卡罗鲁讨伐战、四四七年阻止了教会分裂会议。在其他难以计数的事件中,分析战场上的情况,提供咒化修道士战术的人都是你。我希望能借重你的智慧与经验。」

  拉尔豪金站起身来。年轻重机枪士双眸的眼神里,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依你的能力,就只当个教会的僧侣,未免也太可惜了。」

  「你太抬举我了。」亚库托摇着头说。「我这个千眼士,已经有十年以上没有实战,也没拟定过任何作战计划了。」

  「才能兼备的人,有入世的义务。」

  巨汉咒式士的眼里充满着年轻与傲慢。以及领导人物必须具备的强大吸引力。

  「你拒绝入世的话,就是犯了重罪,误认为自身的能力与才能只属于自己一个人。我相信所有的个人能力都是为了全体人类而存在的。」

  拉尔豪金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

  「所以跟了我吧,亚库托!那是你天生的宿命啊!」

  拉尔豪金的双眸,像是具有将老咒式士吸引过去的重力一样。

  「……我必须承认,你的确拥有吸引人才的资质与实际能力。那是我所没有的资质。如果在我年轻的时候,遇到像你这样的领导者来领导我……」

  准备点头的动作停了下来。知觉面具上的人工眼睛,散发出冷静的光芒。亚库托像是不再迷惘似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说了。」下决定的声音很严肃。「对,我没有能下赌注的筹码。尤其与血气方刚的年轻咒式士走同一条路,这是很危险的赌博,我已经做不来了。我的理智与经验,都不允许我这么有勇无谋。」

  自始至终,老咒式士说话的声音,以及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

  「你看穿了我用自己是数一数二的青年好手来作掩饰,你的分析真的是冷静而彻底啊!」

  拉尔豪金露出充满男性气概的笑容。

  「你那个眼神,我真是越来越希望可以得到你啊!」

  亚库托的嘴角,浮现感到困扰似的皱纹。

  将过去的回忆片段暂时抛诸脑后,壮年的拉尔豪金将思绪拉回到现在。

  由建筑物的墙壁与一楼回廊廊柱包围的中庭。在高挂的天幕之下,可以看到纪念碑和数个墓碑的草地,这里正是会场。

  在会场中间的舞台上,巴尔费耶前少将鞠躬之后开始致词。

  「呃,欧达尔退役军人会馆顺利复兴完成……」

  冗长的致词变成演说,并且还在持续。旁边站着一排女服务生。身着镶着白边的暗紫色女仆装,眼神像昆虫一样冷漠。

  拉尔豪金的视线从舞台上没完没了的致词拉回来。这里的会场让大家站着一边用餐一边闲聊。精致的碗盘上摆放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绅士淑女们在餐桌之间穿梭交谈。

  站立着的拉尔豪金,也是参与欧达尔退役军人会馆复兴宴会的众多绅士之一。有着摸着落腮胡习惯、艾里达那境内著名的堂堂绅士。

  伊吉的身影也在人海中交错。他右手握着乳猪腿啃咬着,左手松开了领带。可以说是没有品味的糟糕绅士。

  「话说回来、为什么把我们叫来这里?是老爹与对方有往来,或者是有捐款给这地方过?」

  「那个,我说伊吉啊,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嘉贝菈一脸苦笑。原因是围绕她身旁的人,全部都是脸上满是皱纹、雪白胡须和身上满是勋章的退役军人。嘉贝菈一边优雅地甩开不安分的老人摸向乳房与臀部的咸猪手,一边继续说了下去。

  「这里就是雷梅迪,不,失言了。对,因为〈曙光铁锤〉事件而遭到破坏的建筑物。在这里打倒祸式的咒式士们,被邀请来参加复兴宴会,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其他分队的事,而且还是以前的工作,对我来说简直像是异次元的故事。而且我只知道要按照老爹的指挥行动,其他事我才不管。」

  「伊吉,你这样是不行唷!」

  拉尔豪金加入两位分队长两人的交谈。他巨大手掌里端着的盘子,看上去就像是儿童餐具一样。

  「现在你只当一名现场指挥官是无所谓,但是哪天我如果倒下了,或许就是在几年后的事,你或嘉贝菈就必须得继承我的地位。话说回来,你本来就该好好学学经营和怎么去指挥所有的人。」

  面对拉尔豪金愉悦的笑容,伊吉拚命地提出反对意见。

  「老爹你才不会死,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不要只看着我!也不要只让我看到!」拉尔豪金笑着敷衍过去。「你也差不多是该看看这个世界,而且让这个世界看见你了。」

  「这些话太深奥了我听不懂。」伊吉吞吞吐吐地说。「而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就让亚库托继任所长的位置就好了!」

  巨汉与青年的视线一起落在背后的亚库托身上。千眼士像根棒子一样直挺挺地站着,右手端着布丁盘。

  「我不适合当领导者。」

  「别这么想。亚库托你是拟定作战计划,并且负责分配工作的参谋,我认为很适合担任指挥官。这是历经百战,身为将军的我的直觉啊!」

  嘉贝菈手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说道。亚库托知觉增幅面具的目光闪烁着。然后汤匙以直角的角度从布丁的斜边挖下。

  「参谋与领导者有明显的不同之处。请试着想想看。对于我直接下达的命令,你们会想要照着行动吗?」

  伊吉的视线移至左上方,试图想象这个情景,过了一会儿又转回正面,用力地点了点头。

  「……话是说那样说没错。举例来说,亚库托是那种不愿意下赌注承担任何风险的人,而不是开疆辟地的冒险家。」

  「多少也说点客套话否定一下!说话这么没分寸代表你还太年轻。」

  出言斥责的亚库托嘴里含着布丁。

  「嗯,感觉与数学性的美味相互矛盾。解释是一种内在喜悦。人和咒式都是一样的。」

  老咒式士以谜一般的标准发表对布丁的评价。伊吉环顾会场,双手交叉在头后面,嘴里叼着乳猪腿观察状况。

  「啊啊,有够无聊。话说回来,如果这是与雷梅迪乌斯有关的宴会,为什么那两个家伙不在啊?照理来说,啰唆的眼镜仔和刀剑白痴他们两个,如果知道这里有免费的饭可以吃,应该会开心地来参加才对啊。」

  「伊吉!」

  嘉贝菈用很凶的语气制止。伊吉听到声音立刻挺直了身体,一脸心虚地逃避嘉贝菈不满的视线。他把啃完的乳猪腿丢到碰巧经过的服务生端的盘子里。嘉贝菈的双颊因为愤怒而涨红。

  「请你好好控制不经大脑的发言。况且,那两个人也因为那个事件受到很深的伤害。你不该用那么轻浮的态度说那些事。」

  「你也不、用不着这么生气吧?我知……知道了啦……」混合了某种不明的情绪,伊吉逞强似地回嘴。「……还是说,你真的那么在意眼镜仔的事啊⁉」

  「这就是你最糟糕的地方。不会逞强的男人虽然没什么毅力,但只会逞强的男人,自古至今从来都不会受欢迎的。」

  嘉贝菈手里拿着酒杯,杯里的葡萄酒摇晃着。

  「伊吉,请你好好想想别人的心情、别人心底真正想要的到底什么,你又可以为别人付出些什么。如果只有想想却没有任何行动,你永远都只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伊吉一脸困惑。像是面对夕阳而愣在原地的少年一样。

  「……所以我才说,不要说那么深奥的话,我听不懂啦!」

  「听不懂就想办法弄懂。是非题连笨蛋都会,要在特定规则内找出最好的解决方法,毕竟都是游戏。如果你是独当一面的男人,请在面对模糊复杂的问题时,积极解决难题、开创新局。」

  嘉贝菈罕见地露出严峻表情说教。伊吉因为受到冲击而陷入沉默,他虽然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嘉贝菈主动伸出了手,拍了拍苦恼的青年。

  「我骗你的啦!我没那么生气~~~姊姊我啊,只是突然有点太认真了,不好意思啦!」

  嘉贝菈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着伊吉的脸颊。

  「等一下,不要啦!别像小孩子一样!」

  「什么?你现在是绕着圈说我老了是吗?」

  「我宁愿相信你是喝醉了。但你确实本性就是这样。」

  伊吉露出苦笑。嘉贝菈刻意继续磨蹭,青年则是放弃抵抗。

  「前辈说他不喜欢你这样哦!」

  插话的人是莉雅侬。嘉贝菈放开青年,盯着年轻的女咒式士瞧。女咒式士也毫不畏惧,紫色眼眸笔直地回视着嘉贝菈。

  「莉雅侬,你就别多嘴了。」正想这样大叫的伊吉,话正说出口的时候却又吞了回去。

  莉雅侬又更放肆地盯着嘉贝菈看。受到注视的嘉贝菈,转身从服务生手上又拿了一杯酒。

  「嘉贝菈小姐真是狡猾啊!明明对那件事心知肚明,却还是一直装傻。」

  莉雅侬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气愤,也像在嘲弄。

  「别无的放矢,你才狡猾呢。只在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才想弄到手。让人搞不清楚心里在想什么的人,不知道究竟是谁呢。」

  面对他人的质问,嘉贝菈游刃有余地晃动手里的葡萄酒杯。

  「我说啊,我不欢迎擅自闯入我院子里的入侵者。挑人毛病,贬低他人,藉此来展现自己的优点。你的勇气是值得赞赏,但你不觉得自己的手段太肤浅了吗?」

  面对嘉贝菈言语上的回马枪,莉雅侬的眉毛与眼角愤怒地颤动着。然而想开口反击,却又怒急攻心,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语。

  伊吉虽然来回看着左右两边的唇枪舌战,但对于两人争论的话题却毫无头绪。

  话题听起来像是与他自己有关,但是又无法确切掌握两人的意思。如果那家伙这时候在场,就能帮忙翻译了吧!这是伊吉打出生以来,第一次希望能召唤红发眼镜过来。

  但是,就在一秒之后,伊吉又变聪明了,因为他意识到那样会只让眼前的情况更混乱。

  在宴会轻松缓和的气氛之下,笼罩着两名女子之间的氛围,显得特别冷冽而凝重。会场上原本正在欢谈的咒式士们全都停下手边的动作,但也只能紧张地倒吞口水注视着眼前的情况。

  在宾客当中,拉尔豪金和亚库托两人袖手旁观。彼此交换看好戏的眼神之后,各自将菜肴送进口中。

  「我在第二次大陆大战结盟作战的时候,守卫战更难打。」

  在会场的讲台上,前少将的致词还在持续,讲得慷慨激昂。

  「在佩兰平原上的皇国第二四八连队与七都市同盟的第四○一师团的战争非常壮烈。后来被称之为烈焰七日战……」

  会场上几乎没人仔细在听。整齐地站在讲台前方的老军人们,也只不过是凭着回忆随声附和罢了。

  伫立在前少将身旁的女服务生,眼神显露出厌烦之色。白色蕾丝镶边的袖子里手举了起来,然后挥落而下。女服务生的手刀,砍向前少将巴尔费耶的延脑。

  「嘎噗。」老人发出怪声之后瘫倒在地。

  「啊啊,少将突然发病了。」女服务生抱着老人走下了讲台。

  原本乐在其中的拉尔豪金,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

  「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没有可疑之处。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服务生的总人数,比适当的人数多了四个……」

  亚库托立即进行计算,他的侧脸突然染上了青色的光芒。

  所以人转过身去,发现同是宴会的参加者的人,全部都在青色光芒之中。光源是中庭中央的青色太阳。构成青色光芒的是庞大的咒印组成式。精密组成的数学式彼此交织,然后冲飞至高处的天花板上。亚库托往后退了一步。

  「咒式的波长确认完毕,三个,不!四个!这和五月二十二日的时候相同!」

  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已经拔刀出鞘,全部都冲了出去。但是因为宴会上的宾客都愣在原地,阻挡了去路,因此没办法顺利前进。在没有预兆的状况下,在天花板上旋转的数学式分裂了,并且化为四颗流星往会场落下。

  在青色光芒笼罩之下的四名男女,彷佛触电般身体往后仰。紧接着爆炸声与哀号声响起。一阵暴风让菜肴、碗盘与中庭的装饰品随之四散。

  在混乱当中,拉尔豪金的巨大身躯一跃而起。击散爆风的巨大魔杖枪斧,又再次引发第二次的爆风。

  宾客们开始窜逃。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咒式士们掩护他们离开,凝视产生爆炸的地点。

  拉尔豪金往后退,伊吉与嘉贝菈并肩作战。魔杖枪斧〈刚毅者加德雷德〉被青色的污秽液体弄湿了。充满血蓝蛋白的青色血液滴落而下。拉尔豪金凝视着爆炸后产生烟雾。

  「哦哦,让吉克吉拉消失了。」

  「真不走运。」「回到数式。」「完全消失了!」

  「啊啊,任务的时间,时间啊任务。」

  在此起彼落的声音响起之后,爆炸烟雾随之散去。

  附近的咒式士们透过眼神交流,开始疾速奔驰。他们接续在拉尔豪金之后制敌机先,确认状况放在其次,也就是采取自然应对的反射战术。

  爆炸声在咒式士们的脚边响起。冲在前面的咒式士们飞舞至半空中。随着爆炸声响起,地面上也有金属块状物飞出。那是一张银灰色的人脸,浮现出疯狂笑容的幼儿的脸。

  在叫声响起的同时,银灰色的幼儿笑脸也跟着碎裂。在半空中的咒式士们,遭到难以计数的碎片袭击。溅出的鲜血与前卫咒式士们,同时在空中飞舞。

  「呀啊!」

  嘉贝菈冲到濒死的咒式士被炸飞落下之处,把他接了下来。那名攻击性咒式士的左脚被炸飞,从旁而来的爆风,夹带着数百支随之旋飞的刀刃,分别插进腹部和脸。咒式士完全无法再战斗。

  「地雷咒式发动了!所有人停止前进!各自结成防御阵形,进行掩护射击,救助伤兵!」

  在拉尔豪金的怒吼之下,咒式士们紧急停止前进,让往前进的脚踩进草坪里,转换为横向移动,并且当场透过咒式构筑起盾牌和墙壁,把受伤的同伴们拉进防御阵里。

  为了争取退役军人和宾客们逃走的时间,咒式士们施展咒式猛然射出雷击与钢枪。

  然而,这些低、中阶的远距离咒式逐一减弱、消失。因为有更强力的咒式干涉结界产生了。

  方才的攻击火网所产生的爆风迅速消失,侵入者的身影这才出现。

  「我是精密装置散布者,〈秩序派〉祸式,准爵苟尔吉亚。」

  由大小数百个齿轮组合成人类的形状。声音从构成头部的时钟假面发出来。

  「祸式?砂砾之龙遗留下来的祸害⁉」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

  「别想了,快动作!」

  伊吉的动作比谁都快,发动了生体生成系咒式第二位阶的〈茑葛缚〉。纠缠在一起的绿色触手,疾速地在空中移动。

  绿色的触手一口气紧紧缠住齿轮的化身,然而,从地底产生的爆风切断了触手。随之飞起的人脸型地雷爆炸,将绿色触手切裂得不成形。

  「地雷咒式的引爆方式,可不只有触压式一种类型啊!」

  苟尔吉亚施展的是化学钢成系第四位阶的〈燎原雷爆茎〉。埋设在中庭地底的咒式地雷,炸飞了对手的脚。紧接着,透过同位阶的〈燎原雷剑花〉,对人咒式地雷也跟着上升。七百四十支刀刃朝四面八方发射,给予致命的一击。这双重陷阱都是埋设在中庭的草坪底下。

  地雷草原防护层,让咒式士们的突击行动变得犹豫不决。因此开始编织大规模的远距离咒式。

  苟尔吉亚的身体射出齿轮,咒式士们连忙解除咒式闪避。突然,有数名咒式士全身都染成绯红色。只见一大片的火焰几乎横断广场。

  数名咒式士被火焰笼罩住,口中发出哀号。咒式士们一边对被灼伤的同伴施展消火咒式,一边闪躲火焰。

  「我是大胃王,〈秩序派〉祸式,骑士摩斯摩。」「抓起来吃、抓起来吃!」「鸡头,你给我闭嘴,可恶,因为实体化的媒介太烂,讲起话来也有点不流利。」

  混浊的说话声各自从三张不同的脸发出。只见巨大的球体上面分别长出猪、鸡、羊的头。从球体长出的手与脚粗的可怕,两只手分别握着巨大的肉叉和菜刀。

  肌肉看起来被灼烧过,看起来应该是藉由那些烤猪、烤羊、烤鸡作为媒介所衍生出来的祸式。

  猪的嘴巴还留有未完全熄灭的火焰。摩斯摩的胸口膨胀,随即射出第二颗火焰弹。庞大的火势席卷了整个广场。

  火焰弹其实来自于生体生成系第二位阶的〈炎罗息〉咒式。

  与胰液同时反映后得到的脂肪酸乙酯,与椰子油混合之后点火。呈现放射状扩散后回燃的火焰。具有黏性的液体再次引起延烧效果。虽然只是第二位阶的咒式,温度九百度左右的火焰,但因为祸式以超出常理的咒式进行合成,因此具有与高阶咒式相同的广大攻击范围及破坏力。

  接下来是第三颗火焰弹。猛烈的火势已经窜烧到退伍军人会馆的中庭。咒式士们不是施展盾牌或护栏咒式,就是往后闪避。

  在往后退的路上,又有咒式士踩到咒式地雷被炸飞。若是闪躲往下掉落的刀刃之雨,便会被一旁摩斯摩吐出的火焰吞噬。

  切换成远距离战斗的拉尔豪金,发动了〈光条灼弩显〉。灼热的雷射贯穿了干涉结界,击中了祸式。理应可焚毁金属的灼热雷射光线,却变成光之碎片而四散。拉尔豪金的狙击目标,不知何时出现的银色盾牌将攻击挡了下来。

  「我是映照者,〈混沌派〉淑女。芭拉蕾萝德,请好好记住我。」

  以做菜用的银盆作为基础的银盾,缓缓往上升,从圆盘下方长出了裸女的上半身。彷佛横生出来的手臂与没有瞳孔的银色眼睛。彷佛在强调异常的程度一样,祸式飘浮在半空中。

  芭拉蕾萝德的防御是化学炼成系第五位阶的〈光曜搅银纱幕〉咒式。高电压的梨子化分子幕的内部,电磁波的位相速度非常之快,电离层如反射电波般,光线折射而反弹。银色盾牌让光学兵器几乎失效。

  「属性相克!」

  芭拉蕾萝德发动了〈光条灼弩显〉与嘉贝菈相同的〈光条灼弩显〉。灼热的光之刃切断了咒式士们的防御障壁。伴随着惨叫声响起,遭到截断而碳化的手臂与脚弹飞而出。

  「是要报复吗?如果化学炼成系不够熟练,一定会后悔。」

  嘉贝菈往后退的地点在摩斯摩的射程内。

  「穿透过去吧!」大声喊叫的鸡头,施展出〈雷霆散它岚牙〉咒式。猪也同时吐出火焰。千万伏特的雷电与火焰,击中了嘉贝菈,肉体瞬间飞散消失。不过却没有烧焦也没有蒸发,只见雷电与火焰的猛烈攻击贯穿嘉贝菈的身体,在地面猛烈窜飞。

  另一个嘉贝菈则是翻身回避。她紧咬牙根,背部靠在中庭石碑上,紧急治疗被火焰灼伤的脚。

  嘉贝菈透过〈光幻体〉咒式制造出立体光学影像作为诱饵而成功闪避。而且也进一步多重发动,虽然分散敌人对同伴们的攻击,但防守的一方也没有任何人能发动反击。

  嘉贝菈发现了闪避到一旁的莉雅侬。这位新人咒式士连剑都拔不出来,浑身不断颤抖。

  「你觉得害怕啊?大小姐?」

  嘉贝菈从脚上把烧焦衣裳的布料撕了下来。愣在原地的莉雅侬跳了起来。

  「才、才不是呢。」从害怕变成反弹,然后又变得胆怯。「可是、可是,我什么事都做不了。明明就经历过好几次实战,身体却动弹不得,真不甘心!」

  「哈,好像说得出话来了。」

  嘉贝菈凝视着前方编织咒式。

  「祸式,而且是骑士或准爵等级的,在实力上几乎是与龙同等级的强力〈异貌者〉。你光是还活着就很幸运了。」

  咒式的炸裂声与祸式的怒吼,以及咒式士的咆哮声与哀号声交错四起。

  「但是,我们的攻势完全被对方封锁住了。」嘉贝菈说出了心中不快的想法。「苟尔吉亚的铁壁地雷原让我方无法接近,而且还会射出齿轮刀。芭拉蕾萝德的防护壁也很棘手,可以让光学咒式无效,进行反击。而且三颗头颅的摩斯摩,三重的猛烈阻止了大型咒式,还会挥舞肉叉和菜刀。」

  身为后卫的嘉贝菈,在战场上进行冷静的分析。

  「分开来的话,只是实力一般的强敌,但是,因为彼此的能力可以弥补对方的不足,只要连手出招,就能成为足以匹敌子爵级〈大祸式〉的战力。拉尔豪金所长的先制攻击,如果不能先消灭其中一个,大概就没办法进一步突破僵局了。」

  〈大祸式〉应该是欧达尔退伍军人会馆作为预备战力所设置的召唤式。到底是谁启动的?

  排除了优先顺位比较低的思考之后,嘉贝菈又透过咒式制造出〈光幻体〉。摩斯摩与芭拉蕾萝德的咒式攻击命中了诱饵。祸式发出了不甘心的呢喃之声。

  飘浮在半空中的芭拉蕾萝德发动了重力力场系第二位阶的〈重偏觉〉。这个咒式能从物体的质量感应在空间中的微量重力偏差。近而摆脱视力的错觉,辨别实际的状况,芭拉蕾萝德发出刺耳的声音:

  「实体在那里,在那里的是实体!」

  「那家伙在那里正好!」「正好抓来吃!」「所以杀了她!」

  摩斯摩的胸膛膨胀起来。三张嘴巴分别透出了火焰、雷电与钢枪,直逼嘉贝菈与莉雅侬的死亡气息。

  两人眼前的视野突然翻转。冲过来的伊吉抱住嘉贝菈与莉雅侬扑之后扑倒在地。在其他咒式士进行掩护射击的瞬间,伊吉进一步转动身体,争取距离。转动到最后,他把两个女人抛了出去。

  伊吉抛出去的力道让莉雅侬依然在地面上滚动。嘉贝菈立刻起身。

  「伊吉!」

  嘉贝菈眼前看见的是伊吉的背部插着钢枪,燃烧着火焰。伊吉转过身来,侧脸上露出精悍的笑容。

  「如果我自己能毫发无伤地救出你们,那就太帅、了。但是我太、没用了……」伊吉挤出想说的话之后,因为枪伤与灼伤的剧烈疼痛而发出呻吟。伊吉弯着身体,褪去了燃烧着的礼服。礼服底下的防刃衬衫也破了,裸露出背部来。

  四肢着地的伊吉,白色背部除了凄惨的伤口之外,还有着光翼十字印的疤痕。那是他在故乡残留下来的凄惨烙印。

  嘉贝菈感到懊悔。伊吉不再假装不在乎,为了救她而不惜冲入死地。这位逞强的青年,个性就像高耸入天的树木一样直。

  伊吉因为痛楚而跪在地上。灼伤与枪伤的伤口都在出血。

  「路普菲特!」

  伊吉高声叫喊,尖耳随之震颤。伸出的五指紧抓着草皮。

  「我还是路普菲特吗!我都已经成为攻击型咒式士了,却还是一无所知,救不了任何人吗?还是那么无力?」

  趴在地上的伊吉已经无法起身。

  在喊叫的伊吉前方,有着这样的光景:咒式士们编组成队,让祸式们面临咒式的攻击。所有的动作都很有组织,很有效率。

  「奇贝列力、陆普斯,负责建构防护壁。黑布拉德负责治愈伤员。席凌负责阻断退路。」

  拉尔豪金大喊的声音,与魔杖枪斧弹走旋飞而来的齿轮的声音,霎时交迭在一起。在巨大的身体后方,有咒式士左右守卫的亚库托。知觉增幅面具的六只复眼,正在分析战场的情况。

  「报告!达拉葛被摩斯摩的菜刀斩断了脚,黑布拉德的治愈咒式大约再三十四秒左右就可以恢复使用。」

  「席凌取代达拉葛前进,在那里防御,要有守住的魄力,如果没办法保护那些无辜的人,我就没办法把你们这些家伙当成咒式士看待了。」

  得到判断材料的拉尔豪金,快速地发出正确的指示。一般的宾客已经由职员协助逃难。欧达尔退役军人纪念馆的中庭,在清空闲杂人等之后,已经成为正式的战场。

  金属声。拉尔豪金的魔杖枪斧与苟尔吉亚射出的齿轮刀刃交击了数次。

  拉尔豪金编织爆裂咒式作为反击。三硝基甲苯在祸式身上炸裂,爆炸所引起的爆风余威,由负责保护亚库托的人挡下,亚库托自己也抬起手臂防御。

  亚库托瞬间遮断了爆风与高热。就在老咒式士感应到巨大质量消失的剎那,一阵轰然巨响。

  亚库托看了一下两旁,他看见负责护卫的咒式士飞到了空中。巨大的球体穿越产生爆炸的草坪。只见摩斯摩的身体伫立在前方。

  尽管是重量高达一・九○四三吨的巨大身体,依然能一口气飞越埋着地雷的草原。但是没有任何防备的飞行,让摩斯摩成为咒式士的咒式饵食,全身上下插满了钢枪,以及被爆炸波及的灼伤伤痕,对摩斯摩来说也不是轻伤。

  摩斯摩全身沾满了蓝色血液,但六只眼睛还是散发出狰狞而邪恶的光芒。

  「亚库托!」

  拉尔豪金察觉亚库托脱离了阵形,放声大喊。但是苟尔吉亚又射出了齿轮,不让拉尔豪金后退。

  逼近而来的摩斯摩,眼神充满了杀意,老咒式士的人工眼彷佛瞪了回去。

  「你们采取强行突破战术。在这样的状况下,成功机率有三十三・○七五八到三十六・四○○三%。危险过高,所以我一点也不佩服。不过,破坏敌军的弱点和指挥中枢这一点算是及格。」

  「你这家伙拟定作战计划,把信息传达给所有人。」「那个高大的家伙进行指挥,会提升士气」「先把你这个可恶的献策者杀了。」

  摩斯摩三颗头颅的每一张嘴,各自说着不同的话,手中巨大的肉叉往下挥舞,老咒式士反射性地用双臂防御。然后就像被暴风雨吹走的树叶一样,整个人弹飞出去。

  亚库托从侧面激烈地撞上中庭的柱子。知觉增幅面具直接撞了上去,因此产生了龟裂。

  「在传说里面,进行理性分析的人物可以击败猛将,应该是这样才对,但在现实世界里面,果然靠的还是武力的强弱。」

  亚库托的嘴里呕出了鲜血。不仅是祸式,只要是异貌者,其超强的臂力都不是担任后卫的千眼士能防御得了的。

  虽然亚库托立刻就计算出巨大肉叉的轨迹往后抽退,但身体还是被叉柄掠过,现在身体动弹不得。双臂的肌肉断裂,左上臂骨折,背肌有中等损伤,肋骨则是龟裂了四根,左肺损伤。严重脑震荡。

  在下一个瞬间,亚库托冷静地分析自己应该会失去意识。

  正如亚库托所预测的,他昏厥过去了。

  充满霉味的房间。石壁与石头,祭坛杂乱地摆放着祭祀用品。寂寥地闪烁着的荧光灯,照耀着屋内的一切。

  关在地下室里,不知已经过了多久时间。

  对于自己提出的问题,亚库托立刻就回答了。经过了四十四个小时四十四分四十四秒。小时、分钟、秒钟全部一致,漂亮的数字排列。不是质数很可惜。

  亚库托感受着数列的变化,坐到了一张粗糙的椅子上。

  人工瞳孔的前方是一扇生锈的铁门。门外伫立着一名魁梧的咒化修道士,为了不让亚库托逃走而进行监视。

  亚库托心想,花了这么多时间的理由,也不是对方在犹豫着让他活还是让他死。主教们应该是在寻找如何让他看起来像是意外事故死亡的方法,藉此逃避罪责。在不让他出席的宗教裁判中,主教们应该是手里拿着高级酒,让妓女坐在大腿上,一边开心的聊天,一边进行着裁判吧。

  走下石阶的脚步声。处刑的时刻终于到来。亚库托整理了一下僧服的衣襟,正襟危坐地等待着。

  接在脚步声后面的是撞击声。钢铁撞击及刀刃接击的金属音。最后铁门被踹开了。

  用身体撞开铁门的人,是一个身材巨大,全副武装的咒式士。脸颊上溅满了鲜血。这人是脸上充满焦躁感,年纪还轻的拉尔豪金。

  「虽然我的线人跟我说了你的事,我没有马上就相信,但是真没想到你被关在这里。」拉尔豪金重新拿起魔杖枪斧摆好架式。「总之,赶快逃离这里吧。」

  巨大的拉尔豪金回到了出入口。但是亚库托却还是端坐在椅子上。

  「为什么不逃?」

  「你问我为什么?」

  「虽然你告发了教会做假帐中饱私囊,但是你被处刑也太奇怪了吧!除了逃以外还能做什么?」

  「我不能逃。」

  亚库托依然坐得直挺挺的,手放在膝盖上回答。

  「原因在于我是清白的,而且我是在做对的事。」

  老咒式士继续说道。

  「如果因为冤罪而杀了我,更能证明他们是错的。宗教裁判是不允许辩解的,违法的掳人监禁与死刑。这些在我死后,会有很多新闻媒体报导,这种告发的文章具有绝对的说服力。那样一来就可以一扫教会的腐败。」

  人工眼绽放出充满决心的光芒。

  「对,无论他们多想陷我入罪,我的死正好可以证明我的无罪。所以我不能逃。」

  没有任何的悲愤或激情,只有冰冷坚硬的逻辑。

  拉尔豪金感受到亚库托的,开口说道: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在逻辑上或伦理上的结论,那样是更有效率的。而且,要从这个地方的咒化修道士警戒网逃出去是不可能的。我的情况在逻辑上与他人无关。你一个人逃走的话,成功机率有四十三・○九七六%,所以我建议你逃走。以上证明完毕。」

  冷淡无情的回答。拉尔豪金本想开口说服,让老咒式士自己动作,但他立刻放弃这种没用的想法。

  「你啊,不,你这家伙真的是太直肠子了。讲白了的话,其实你的使命感根本就毫无意义。」

  拉尔豪金咬着下唇开始思考。眼前的亚库托简直就像僵固的数学式一样顽冥不灵。粗厚的嘴唇浮现出大胆无畏的笑容。

  「……不用假装有那么严重。那些你应该都看穿了才对。实际上,因为有第二条路,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

  拉尔豪金回转魔杖枪斧。金属箍插在地牢的地板上。

  「我会打倒这教会的所有咒化修道士,把你救出去。」

  「成功机率恐怕很低。」

  亚库托淡淡地回答。

  「咒化修道士是教会训练出来的武装部队,实力与军队差不多,为了保护教会愿意舍弃性命。纵使你是顶尖的年轻咒式士,位阶再怎么高,单凭你一个人也无法打倒十八个人。大获全胜的机率只有二十九・七八一四%。」

  「的确,我也知道获胜的机率不高,但我也不是笨蛋。我已经把我侵入这个地方的消息放出去了。万一有骚动发生,我的朋友也会冲进来这里帮忙,所以会获胜的。」

  「即使如此,获胜的机率也只有三十九・二○一四%。」

  「然后,亚库托,如果你也协助我呢?你可是教会里面数一数二的数法咒式士。」

  「即使那样,获胜的机率也只有五十・○○二九%。」

  「与其坐在这里等死,倒不如赌赌看一半一半的生存机率。万一失败了,我也死了,尸体也算是额外奉送的证据。因为我体型巨大,要藏起来也很困难。」

  内心有了变化的拉尔豪金拍了拍胸脯。年轻的咒式士脸上露出了豪迈的笑容。

  「跟了我吧亚库托,这么危险的赌注我也只会赌一次。」

  「咒式士本来就不是有多安全的工作。」亚库托还在犹豫不决。「你说话的可信度只有○・○○二九五%。」

  「你因为拥有理性智慧的力量,所以是个悲观主义者一样。但是,人类的意志可以让人变成乐观主义者。我话说在前面,我的原则就是不会让朋友死掉。我把你打昏然后要救你出去的机率是多少%呢?」

  拉尔豪金与亚库托相互对峙。老人抿住的唇终于说出了话语:

  「……虽然没有理论可以计算,我其实不想做出这么笃定的结论,但我想机率应该是将近一百%吧。」

  老咒式士的嘴角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

  「那么,就来赌一次看看吧,但这次谁会赌赢其实很明显了。」

  亚库托毅然决然地站了起来。拉尔豪金拿起魔杖枪斧重新摆出架势。

  「那么,我们就走吧,拉尔豪金所长。」

  「走吧,亚库托副所长。」

  两名咒式士走出了地牢的门。

  知觉增幅面具再次启动。

  「还醒着吗?亚库托?」

  听觉恢复之后接着是视觉。棕色的头发与胡须。那是拉尔豪金精悍的侧脸。如大象般温柔的茶褐色瞳孔,锐利地盯视着前方的战场。在有咒式作用之下的金属护具,让受伤的亚库托还能说话。

  拉尔豪金还没开口问战况,亚库托的知觉增幅面具已经开始进行分析。

  「理论战术分析开始。每个人的咒式力进行数据化。」

  以单纯的数据来说,九阶的达拉葛咒力因为重伤,所以系数是六・五五。同等级的席凌因为轻伤,系数是七・五五,十阶的罗普斯是十一・○九。同等级的奇贝列力是十・八七。而丧失战斗意志的莉雅侬、意识不清的黑布拉德、原本就不适合战斗而且还身受重伤的亚库托自己,还有其他四名已经无法施展咒式的咒式士,全部都是战力外,系数是○。

  十二阶的伊吉虽然背部受伤,但咒力系数还有三十・六九。脚伤的嘉贝菈是三十一・四六,位于后方,十三阶的拉尔豪金身受轻伤,系数是四十二・五○。战况很不利。

  伊吉的手脚都撑在地面上。他以双剑为杖,光是不让自己倒下就很勉强了。

  因为受伤而变得意识朦胧。成为战场的宴会场所,充满了剑戟、火焰、雷电以及爆炸的声音。

  虽然听得到莉雅侬哀号着:「前辈,快站起来!」,但是她说的话就好像哪个遥远的异国语言一样,听不太懂。

  快站起来?就是应该站起来的意思吗?

  亚库托持续思考着,因为祸式拥有人类所不能及的咒力,而且透过咒式形成、维持将近不死之身的身体,所以祸式的战斗力很难估计。

  虽然难以估计,但亚库托还是试着加以数据化。苟尔吉亚是二六八・七六,摩斯摩是二五七・五六,芭拉蕾萝德则是二三八・八四。加总起来是七六五・一六。与先前拉尔豪金事务所的人类咒式士相比,个别的能力差异大到让人感到头昏眼花的程度。同样都是生物,双方之间却像旧式战舰和弩级战舰一样,有着压倒性的差异。

  受到的损害又是兵力比的两倍以上,而且是居于劣势的一方受到压倒性的损害。以集中效果法则为主的第二次法则,以咒式方程式来说不够完全。同时以单挑战术为主的第一次法则的咒式方程式,结果也会各有不同。因此必须更进一步取得分析值并且进行解析。

  个别的体术、剑技、咒式能力。以及个别所在的位置体势、地形气候。可视光线、红外线、紫外线影像。因为质量所造成的空间扭曲。所有的数据与分析式,都在空中展开。

  知觉增幅面具上的六只眼睛停止闪烁。

  「拟定了九○七九三种作战方案。排除八九三○四种低、中胜率的战术,转送一四八九种战术给拉尔豪金所长。」

  拉尔豪金经由体内通讯接收了亚库托所提出的作战方案。一边透过网膜与鼓膜处理,凝视着战场。从侧脸表情看来,他彷佛是一位确信会获胜的将军。

  「我个人比较偏好编号第八九四六九号、九○四三二号,以及九○七五四号的战术。」

  「虽然不是唯一或者最好的战术,但是那三个战术确实是最适合的战术,确实是很好的判断。」

  亚库托也露出与拉尔豪金相同,但是相对保守的笑容。拉尔豪金缓回转魔杖枪斧〈刚毅者加德雷德〉,金属箍被插在地上。

  「所有人都与亚库托通讯,接收战术信息。然后等我号令,一鼓作气收拾敌人!」

  所有人接收战术信息之后,进而采取备战阵形。拉尔豪进进一步发号施令。

  「所有人都振作起来!我们只准胜,不许败!」

  拉尔豪金的叱喝声震动了伊吉的鼓膜。

  光是这样的一声叱喝,就让他背脊挺直,心跳加速。

  全身的血液因为意志力而沸腾,迅速地恢复了意识。

  「所有人都跟我一起喊所训!趴在这里一动也不动,是可以原谅的吗?」

  拉尔豪金大声怒吼。咆哮声传了回来。

  「不!绝对不行!我们这些咒式士,都是拉尔豪金的攻击型咒式士!」

  手脚撑地的伊吉,把脸抬了起来。

  「我们要斩断不讲理,要刺穿不合理,粉碎邪门歪道之徒。」

  青年的眼瞳里,映照出其他开始举起魔杖剑,编织咒式的咒式士。旁边伫立着重新站起的莉雅侬,已经摆好备战架势的嘉贝菈。

  「我们要在无意义之上创造意义!」

  所有人都呼喊着拉尔豪金事务所的所训。嘉贝菈凝视着伊吉。

  「伊吉,你听到亚库托爷爷拟定的作战计划了吧?身为斩冲队长的你,替我们杀出一条路如何。」

  嘉贝菈已不再是为了受伤的男人担心的温柔女人,从她侧脸的表情与说出口的话,都可以看出她已化身为凛然的战士。原本踌躇的伊吉,嘴边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伊吉凝视着伫立在最前线的拉尔豪金的背影。不往背后看,直接立下了誓言。

  「如果是咒式士,如果是拉尔豪金的咒式士,即使受过伤倒过地,也要带着游刃有余的笑容往前冲!以人为剑、为盾,勇往直前!」

  「喔!」

  怒吼声响起。伊吉在〈左撇子雷格尔斯斯〉上编织咒式,疾速奔驰。冲进了地雷原。橘色头发的身影快速穿梭。

  伊吉至今还不是很明白。神圣伊杰斯教国的迫害与拷问。与遭故国被流放的父母漫无目的的旅程。后来双亲的死亡。虽然是伤心的事,但毕竟都已经过去了。

  伊吉如射出去的箭一样往前冲锋。

  苟尔吉亚出来迎击,但诧异地睁大了无机质的眼睛。因为伊吉在奔驰的时候,脚下没有任何地雷爆炸。

  其实这不是因为地雷失效,而是因为伊吉的脚确实地闪躲过每一个地雷。

  地底下的地雷因为很容易漏出三硝基甲苯,而且也包含了二氧化碳之类的副产物。咒化阿拉伯芥的白色花朵,就会被染上花色素苷的红紫色。只要施展生体生成系第三位阶的〈雷示显菜〉,有地雷的区域会呈现红色,安全区域则会呈现白色,因此一目了然。

  「我那如同铜墙铁壁一样的地雷原被突破了!」苟尔吉亚发出哀号。「摩斯摩,进来参战吧!」

  担任前卫的摩斯摩急忙往前。只见武器绽发光芒,突袭开始了。

  「所有人掩护伊吉!」

  拉尔豪金的指示比摩斯摩的三重攻击更迅速。

  奇贝列力透过〈银岭冰冻息〉产生液态碳长枪,猛烈击中猪头颅的嘴巴。低于冰点数十度的酒精与椰子油滴落而下。罗普斯的钢枪命中鸡头颅的嘴巴,成功阻止雷击咒式。羊头颅一脸痛苦地准备射出钢砂,但席凌的〈磁界反障盾〉已经制敌机先。

  拉尔豪金事务所咒式士们的连手攻击,让祸式们的战术失效了。

  伊吉有他苦恼的事。被拉尔豪金领养后与嘉贝菈的相遇,每天都和她并肩作战。不知为何,莉雅侬经常黏着他。

  苦恼的事,在于想不出该怎么做,现状才会产生变化。

  伊吉如光线般笔直地往前冲。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也只能往前进。

  「管他的,反正我就是我!」

  伊吉抓准了施展必杀之招的时机,摩斯摩以巨大肉叉迎击。伊吉以〈左撇子雷格尔斯斯〉挡住肉叉的攻击,然后回转半圈再斩向摩斯摩巨大手臂内侧。迎面交迭双剑之后一跃而起。只见伊吉的双剑以斜十字斩的方式,斩向猪与羊的头颅,随即又以右脚踢折鸡的头颅,继续在空中飞翔。

  羊与鸡的头颅立刻毙命,但喷着脑浆的猪头颅还在追击伊吉。伊吉挥舞新的〈右撇子拉卡斯斯〉,咒式也随之发动。从摩斯摩的伤口与地面上出现绿色湍流般的物体。

  只见巨大的荆棘覆盖住摩斯摩的身体。祸式全身都被荆棘缠住,完全动弹不得。三颗头颅的嘴巴也被强制封锁,等同于祸式的三种攻击都被封印了。

  绿色荆棘是含有玫瑰科植物特有的亚麻氰甙的线粒体或野樱皮甙,以及高浓度的加水分解酵素的一种藤蔓。

  刺进摩斯摩全身的荆棘,在其体内注入了亚麻氰甙与加水分解酵素。两者反应之后,让氰酸从血中游离。游离的氰酸会使得细胞核的呼吸酵素,也就是色素氧化酶失去活性,妨碍生物活动的根本——三磷酸腺苷的生成,导致生物死亡。摩斯摩从口中呕出了蓝黑色的鲜血。

  透过荆棘让目标动弹不得,数千数万的尖刺再加上剧毒,这可说是三阶段的咒式。在生体生成第六位阶咒式〈荆棘封缚绿监狱〉之前,所有生物都要死绝。

  摩斯摩同时发出多种嘶吼声倒落在地,伊吉也着地了。

  「我不会去思考太难的事情。」

  伊吉背上的伤痕被风吹着。光翼十字印的伤痕,并不是过去的伤痛,而要看成是未来的目标。

  「以前都只是让老爹在照顾我。可是,在那么伟大的老爹底下,我也必须要走出自己的路,然后……」

  伊吉露出了苦笑。

  「算了,总之先冲了再说。因为再怎么思考都不会懂,所以才要全力冲刺。坐而思不如起而行,这才是我伊吉的风格。」

  伊吉露出了毫无所惧的笑容。倒落在地的摩斯摩,尸体化成了灰烬。接续在地雷原后方的炮台,以及让剑士失去能力的祸式,已经在前线崩坏。咒式士们一鼓作气发动突袭。

  「哦哦哦!摩斯摩消失了,那就表示……⁉」

  从自己的身体射出齿轮刀刃的苟尔吉亚,与咒式士们开始交战。祸式挥舞的刀刃弹开了咒式士们的突袭。

  即使如此,咒式士们还是溅着血勇往直前,在他们的背后,嘉贝菈展开了咒式。

  「干得好!帮我争取了时间,那么!人格大转换!来吧!战斗用人格!」

  嘉贝菈的身体开始大角度翻转,瞳孔也骨禄禄地溜转。在往后翻转的时候,不知为何变成逆光的人影,衣服也跟着破了。粉红色的光芒消散之后,全身穿着粉红色波浪折边衣裳的嘉贝菈着地了。

  「呜哇!那是用错人格了吗?魔法少女?」「变身的物理原则不明!」「中途裸体的时候让自己的身体逆光,意义不明!但是对小朋友来说别具教育意义?」「……可是,我对比较上了年纪的女人裸体没有兴趣,所以真是太可惜了!」

  咒式士们发出绝望的叫声之后,嘉贝菈口中吐出了蒸气。

  「闭嘴!你们这些蛆虫!除了出一张嘴以外其他的都不行!快去睡觉吧!」

  白色烟雾的后方有着残忍猛兽的瞳孔。珍珠色的犬齿从唇瓣后方露出。

  「皮皮洛巴、波波洛巴、阿罗巴路巴,超弩级魔法少女参上!终于出来了。应该说这才是我的本尊。然后,舍弃理性,咒力一亿倍!超级顿悟!」

  魔杖剑〈崇光之沙第乌〉在嘉贝菈的头上回旋。魔杖剑不知为何配置了宝石,而且还长出了翅膀。剑尖蕴含着三层不祥的咒式组合式。

  「愚者就该去死!」

  苟尔吉亚猛然前进。含有许多金属的身体,施展一半的咒式防御之后,抓准时间之后,手中化出超大的齿轮圆刃进行突袭。

  「呼哇呼哇西~~~朵哩朵哩~~~噗理噗哩奇~~~!」

  嘉贝菈挺起胸膛发动了奇妙的咒式,背后散发出粉红色光芒,魔杖剑朝向苟尔吉亚。

  「里暗魔女子流、虐杀歼灭奥义!基耶基耶基耶塞多♥」

  剑的前端看上去彷佛什么都没发生。但是苟尔吉亚钢铁脸孔的表情却很痛苦。

  身形巨大的祸式,来势汹汹的冲到离嘉贝菈五步距离左右就停止了。手中握着的齿轮圆刃落下时发出沉重的声响。跌倒之后在地上滚动。

  苟尔吉亚的眼睛、嘴巴、鼻子,耳朵以及身体上所有的孔穴,全部都流出蓝色血液。如宝石般的眼珠变得混浊模糊,再也看不清楚这个世界,

  嘉贝菈施展的是电磁放射系第六位阶的咒式〈戮杀死过线熙煌〉。那是在相空间内,钨与钽等金属,受到因电磁力影响产生高能量而加速膨胀的阳子冲撞,原子核破裂后产生的中子发生连锁反应,产生了巨量的高能量中子射线。

  若是让中子射线具有导向性而放射出去,那么,被射中的对象就会因为急性辐射伤害而猝死。这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咒式,对装甲或防护壁等非生物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只会让生物瞬间丧命。纵然苟尔吉亚的身体是金属材质的,但大脑与神经系统完全受到毁灭。

  攻击军事据点专用的强力杀戮咒式,进一步分成三层来施展,简直就跟处刑没有两样。

  「对你的心,或者应该说是身体的每一吋,进行大虐杀♥」

  嘉贝菈闭上了一只眼睛,吐了吐桃红色的舌头,在她背后的苟尔吉亚,虽然脚步停滞不前,但身体还在晃动。

  「还不死啊!」

  祸式开始把重心放低,准备用身体撞击,因为意识到自己即将灭亡,因此打算玉石俱焚。

  嘉贝菈紧握的拳头往下挥向苟尔吉亚脸上的装甲,粉碎了金属面具。蓝色的血液飞溅而出。被拳头击中之后,苟尔吉亚回转半圈之后头部直接撞向地面。

  因为撞击力道过于剧烈,身体也跟着弹了起来,然后发出沉重声响之后归于平静。

  苟尔吉亚的身体之所以没完全跳起来,是因为被嘉贝菈的拳头贯穿了头部,就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一样。被拳头贯穿的头部,流出了像污泥一样的蓝色脑浆。

  因为是往要害的贯穿攻击,苟尔吉亚的重装甲变得毫无意义。嘉贝菈靠的不是蛮力,而是比前卫咒式士更精确百倍的要害攻击。就像死神的嗅觉搭配拳技一样。

  苟尔吉亚的身体化为灰烬,立刻在光线之中进行量子分解。嘉贝菈的嘴角分从左右冒出蒸气。眼珠上抬的瞳孔充满了杀气。

  「别妨碍我摆出可爱的胜利姿势啊!真是像屁股夹大便的万年窝囊废一样!」

  嘉贝菈察觉四周寂静到耳朵都要痛起来了。周围的咒式士们全都说不出话来。明明是后卫,却拥有空手贯穿祸式头部的臂力,这是前所未闻的情况。

  「那个……」

  看到伙伴们冻结般的视线,嘉贝菈感到疑惑。表情急速转变。她的眼睛绽放出少女漫画人物般的光芒,俏皮地伸出舌头,用手轻轻戳了一下头。

  「嘿嘿,人家赢了呀?」

  「哇,嘉贝菈姊最棒了!」「魔法少女最强!」「让我拥抱一下那只刚猛的手臂!」

  咒式士们发出欢呼声。魔法闭上了眼睛,举起握得太用力的拳头。

  「我是不败之身,绝对无敌!」

  那是骁勇汉子的拳头。

  远方是伊吉与嘉贝菈的死斗场景。在拉尔豪金与亚库托这边的战场,则是与圆盘形状的祸式——芭拉蕾萝德对峙。

  拉尔豪金回旋魔杖枪斧,反向砍断了祸式的手臂。回转的枪斧的尖端也切断圆盘侧边。飘浮在半空中的巴菈蕾特罗往后抽退,射出数道雷射进行攻击。亚库托预测到雷射的轨迹之后闪开攻击。其他咒式士也冲向前突袭。但爆炸烟雾散去之后,祸式也消失了踪影。

  芭拉蕾萝德全力在中庭窜逃。

  「啊啊,亚姆普拉大人、亚南・嘉兰大人,你们在哪里啊?请对我下命令,命令我吧。」

  祸式拚命地在会场中逃窜,不但撞翻了菜肴与桌子,还穿出了好几个大洞。

  处理剑技・远距离战斗的摩斯摩,以铺设地雷以及坚固的身体自豪的苟尔吉亚,失去了两个主战力,只剩下属于远距离・反击掩护型的芭拉蕾萝德,根本没有任何赢的机会。

  一道人影伫立在门口。巨大而厚实的体型。全副武装的拉尔豪金已经先绕到门口来。

  「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都已经被我们消灭了。你们这些来不及赶上〈夜会〉的蠢蛋,还是回到自己的世界比较好。」

  「我们是祸式。一种不可动摇的数式。〈大祸式〉会对我们下达命令,为了全体祸式,我们必须彻底执行使命!」

  从彷佛连接在地面上的头部发出了惨叫。银色的眼眸闪耀着哀伤的光芒。

  「使命之一就是为了〈夜会〉而收集咒式士的咒力。把你的咒力和性命交给我吧!」

  「可悲啊。」拉尔豪金像是吟唱哀歌般喃喃自语。「对于已经死亡的主人们无意义的命令,居然还是要遵守啊。」

  巴菈蕾特罗往前冲刺。一边连射光学咒式一边疾速前进。虽然被雷射贯穿了装甲,拉尔豪金还是把魔杖枪斧放在肩口摆出架势。

  「但我是不会退让的。身为咒式士,就要有作为人的矛与盾的责任和觉悟。」

  如大瀑布狂泻般的一击。巴菈蕾特罗的圆盘被〈刚毅者加德雷德〉的斧头击中。同时间拉尔豪金也发动了化学炼成系第五位阶的咒式〈曝轰收敛锥波〉。透过擂钵状的指示式聚集的环三亚甲基三硝胺,这种旋风炸药的超级威力,让巴菈蕾特罗全身都炸得粉碎。

  爆风余波吹动了拉尔豪金的落腮胡。

  「你们祸式看起来像是个别独立存在,但其实只是遵从大祸式及全体祸式的附属存在。只要是这样,人类就不会输。应该说没有会输的道理。」

  拉尔豪金的宣告在安静下来的会场回响着。巴菈蕾特罗的碎片化成了灰烬而散落。

  解除了武装铠甲的拉尔豪金,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亚库托的身影。

  灰烬如下雪般落在亚库托的肩膀上。随即因为量子分解的作用而变成光尘,被黄昏的微风给吹走。亚库托凝视着散落的光尘直到消失。

  老咒式士的头转回前方,面对着拉尔豪金。脸部依然是一如往常没有表情的面具。

  「但是,每次到了最后,精彩的收尾好像都一定会被拉尔豪金所长抢走。」

  「那样才华丽啊,要有所长的人望和品德才可以那样。」

  「你们怎么还那么小孩子气啊,啊啊,忘了要进行报告了。」

  因为身受重伤而行动不便的亚库托,还是伸直了背脊。

  「向拉尔豪金所长报告战术与战果。拉尔豪金咒式事务所的咒力合计一四○・七一。若是质乘以量乘以量之后,我方的综合咒力系数是六八九四・七九。祸式方面的咒力合计是七六五・一六。按照前面同样的计算公式,祸式方面的综合咒力系数是六八八六・四四。我们的综合咒力系数减去祸式们的系数是八・三五,取平方根大约是二・八八九六三六六五五三五。参加最后的战斗的咒式士有七个人,如果用理论值去减的话,大约是四・一一○三六三三四四六五人丧命的咒士损害率。依照最单纯的咒式战斗方程式,重伤六人轻伤一人的损害结果,还算是预测范围之内的损害。」

  亚库托一口气报告完毕,手放到背后交握。

  「那么,对于第一九○五场战斗的战斗方程式分析及证明结束,以上。」

  老咒式士严肃而沉稳的声音,宣告双方的死斗告一段落。

  「你从以前到现在话都说得很长,太长了。」

  拉尔豪金将巨大的魔杖枪扛到了肩膀上。

  「但是,如果是以前的亚库托,因为我方损害会太大,所以可能从一开始强力建议我方不要出战。你也变了呢。」

  「你从以前到现在话都说得很长,太长了。」

  「确实。」亚库多嘴角微动。「造成这么大的损害还出战,对千眼士来说很可耻而且也很堕落。负责在后方支持的我,却被卷入战斗,是在战术上的缺陷。实在是很大的失态。」

  「我稍微订正一下我的说法,你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

  拉尔豪金笑了出来。亚库托一脸淡定地发出愕然之声。

  「跟我最初预测的一样,你今后还是会下很多危险的赌注。」

  「只有在靠你的演算能力能胜出的情况下我才会下注。今后也拜托你了。话说回来,我有个问题没问过你。」拉尔豪金补上了一句。「根据你的演算,我们事务所是一家好事务所的机率有多高?」

  亚库托陷入了沉思。对于拉尔豪金不经意问出的问题・他似乎开始认真地烦恼起来。

  在拉尔豪金面前的是咒式士部下们的身影。莉雅侬虽然想借肩膀给伊吉扶着,但是却追不上已经走出去的伊吉。

  嘉贝菈脸上露出微笑。她还是穿着魔法少女的衣裳,浑身闪耀着桃红色的光芒。伊吉也露出了笑容。

  「虽然嘉贝菈你的装扮有点那个,但你果然还是很强。」伊吉倒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之后,继续说道。「那个,我就趁这个机会说了吧,我对嘉贝菈你……」

  「不,我不是嘉贝菈。」

  嘉贝菈掩嘴露出残酷的笑容,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现在的我是魔法少女嘉贝卡!我要用原理不明的可爱力量毁灭世界,我是绝对的破坏者!」

  咒式士们连忙阻止准备开始暴走的嘉贝菈。对自己的臂力自豪的前卫咒式士们,全部被嘉贝菈甩开。伊吉拚了命飞身冲了过去,从背后架住了嘉贝菈。

  从背后被架住的嘉贝菈开始编织咒式。看起来像是刚才的中子射线咒式,这让伊吉和周围的咒式士都吓坏了。伊吉脸上出现了犹豫的表情,但因为这是最后的手段,因此他做出了苦涩的决定。

  伊吉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在嘉贝菈耳边轻声说出了诅咒般的话语。

  「吉薇妮亚来了,吉薇妮亚来了哦!」

  「咦咦咦⁉」

  从魔女全身绽放出来的桃红色光芒瞬间消散。然后,嘉贝菈双膝跪在草坪上,如胎儿般蜷缩起身体。她吸吮着自己的手指头,像在说梦话一样喃喃自语。

  「咦!吉薇,不要吉薇!暗黑魔女皇大人,请饶过我,我的心,请不要诛杀了我的心。」

  伊吉的一句话,让嘉贝菈恢复了原本的人格与声音。伊吉抱起了退化成幼儿的嘉贝菈。

  「好了,没事了。因为吉薇不在这里。」

  「真的?吉薇真的不在这里?恶魔不在这里?」

  抬头往上看着伊吉的眼眸,是一双害怕黑暗力量的幼儿眼瞳。

  嘉贝菈在伊吉的搀扶之下,好不容易才慢慢起身。

  对自己的疯狂与失态,嘉贝菈羞得脸颊绯红。她干咳了一声之后喃喃自语:

  「……现在不在这里对吧。」

  「咦?啊,嗯。」

  「太好了……帕培洛洛帕?」

  原本看起来冷静下来的嘉贝菈,表情彷佛冻结住了。她伸直了膝盖,以机器人般的动作站了起来。眼珠反转之后,恢复成眼神凶恶的双眸。

  「你认为魔法少女嘉贝卡大人这么容易就消失了吗?暗黑支配者吉薇的仆人就是我!就是我这个蠢蛋洛帕⁉」

  嘉贝菈搂着自己的肩膀发抖。

  「退下!给我退下!你这个笨蛋人格,吉薇恐怖的烙印!」

  「我、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只要人心还有邪恶或憎恨,吉薇妮亚大人的暗黑力量会让我不断地复活的帕培洛洛帕。」

  嘉贝菈紧抓着自己的肩膀,因为呼吸急促,所以肩膀也跟着剧烈起伏。

  「看来我本体的人格历尽艰辛之后战胜了。」

  嘉贝菈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话说回来,嘉贝卡这个低贱的人格,已经擅自决定成为我的人格了?喊着可耻的招式名称施展咒式⁉简直就让我完全没资格当个人了。这家伙是诸恶的根源!」

  嘉贝菈一边乱喊乱叫,一边猛力殴打自己的头。

  「滚出来!你这个蠢蛋!和身为主人格的我一对一单挑。我真的要把你杀了。」

  接着嘉贝菈打算用魔杖剑挖出自己的脑髓。伊吉连忙再次制止她。

  「这样的话连嘉贝菈你自己都会死的。」

  相互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伏身滚到了草坪上。

  伊吉与嘉贝菈两人完全不在意拉尔豪金的视线,双双躺在草坪上看着天空。两人的呼吸,就像急驰后的马一样急促。

  「……我又那样了,抱歉。」

  「没关系啦。不论哪样你都是嘉贝菈。」

  拉尔豪金露出苦笑。

  「总是在仰望的眼睛,变得会四处张望了吗?」重新看着伊吉的嘉贝菈,脸上露出了微笑。「算了,过一阵子我会考虑的。」

  「咦?考虑什么?」

  伊吉回问,中途嘉贝菈的表情也呆滞了。不发一语的嘉贝菈站起来之后,以彷佛冷到冰点以下的眼眸看向伊吉。

  「……你啊,果然绝对还是养成会稍微思考的习惯比较好。」

  嘉贝菈无视于伊吉问的「什么?」,迈出了脚下的步伐。

  疲惫又负伤的其他咒式士们,也互相搭着肩膀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开始走向拉尔豪金。

  「……啊,想……起来了,我完全想起来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女咒式士,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伊吉怯怯地问:

  「怎……么了……嘉贝菈?」

  「……在我变身的时候……」

  嘉贝菈双眸中的光芒,瞬间化为熊熊燃烧的业火。

  「……在我变身的时候……说什么『我不想看上了年纪女人的裸体』的家伙,给我站出来!」

  所有原本在会场上往前走的人,全部都停下了动作。他们一脸害怕地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

  「……本小姐在法庭上判决所有人都有罪,而且立刻执行死刑。虐杀咒式的发动也获得了本小姐的许可。呼哇呼哇呼哇西─朵力朵力朵力米─……」

  嘉贝菈绽放出桃红色的光芒,所有人都拚尽全力制止她。虽然要制止她取出武器,但是被嘉贝菈猛烈反击而弹开。

  伊吉被踹到下巴而飞走。这位翻白眼的青年,被莉雅侬在绝妙的位置接住了。女人的唇瓣露出正中下怀的笑容。「果然还是听到那个了吗?算了,管他的。结果还是跟前辈在一起感觉最棒♪」她让伊吉的头靠在自己的大腿上。

  「比起个性很烈的女人,男人还是对机灵可爱的平凡女孩没有抵抗力。啊,前辈的睡脸好可爱~~~♪」

  莉雅侬抚摸着昏过去的伊吉的头发。紫色的眼眸流露想要恶作剧的眼神。

  「这就是绝佳的时机?好,那就来夺走前辈的吻吧⁉」

  「你说谁是个性很烈的女人了?」

  嘉贝菈的回旋踢,击中了正准备把嘴凑向伊吉的莉雅侬的脸颊。被踢飞的莉雅侬,翻了个身之后随即又站了起来。

  在会场的前方,嘉贝菈正挥着手向莉雅侬挑衅。

  「我最讨厌你这种爱装可爱的黑心女人了。」

  「那是装不了可爱的女人的偏见。」

  莉雅侬在看不出准备动作的状态下,往嘉贝菈的脸挥了一记铁拳。嘉贝菈脸往旁边晃动了一下又回到原处,流着鼻血的她还是露出笑脸。微笑着的她,不发一语地往莉雅侬的侧腹来了一记回旋踢。莉雅侬被踢得身体侧凹,从嘴里吐出胃液。即使如此她也是保持笑容。

  两个女人开朗地笑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程度,不发一语地相互对峙。嘉贝菈摆出无差别猎奇杀人般的鹰扬架势。相对的,莉雅侬则是摆出为保险金杀害至亲般的狮吼架势。

  在胆怯的咒式士们眼前,两个女人开始互殴。双方都互重数十拳。击中肝脏的拳,击中下巴的拳。彼此挥出一记一记的必杀拳。

  豁尽全身气力,在眼前交错的铁拳。彼此的拳都又再击中对方的脸。

  「莉雅侬,你好像是担任前卫的咒式士。我真的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只是我还是没办法对你有好感就是了。」

  「嘉贝菈前辈才是呢,明明就是后卫,拳劲却有点太刚猛。可是我完全不想跟你太亲近。」

  两人露出毫无所惧的笑容之后倒地。咒式士同事们连忙发动治愈咒式。在离两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伊吉正一脸幸福似地昏厥着。

  一双在旁观看的棕色眼眸。拉尔豪金面露苦笑,抚摸起他的落腮胡。

  「看来,我儿子真的是对女人没辙到令人绝望的地步。而且他这样的桃花运到底是好是坏啊?」

  温柔的眼眸凝视着昏厥过去的青年。

  「即使如此,凝视着我的背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虽然希望伊吉赶快追上我,可是一旦被超越了,我也会觉得很寂寞吧。」

  拉尔豪金巨大的脚踏在草坪上,往部下的方向踏出步伐。亚库托依然一副持续在思考的表情。

  「不过这才是我们事务所,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的风气。对吧亚库托?」

  「是那样没错呢。而我们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是好事务所的机率是……」

  亚库托不带笑意地说。

  「……九十五・○一八七%」

  「这部分你应该说一百%吧?」

  「对千眼士来说,是不可能断言一百%的,想让我说出一百%未免也太露骨了,也有点太夸大了。成员们还是会动摇、烦恼、迷惘。只有减掉这些部分而已。」

  拉尔豪金露出笑容,亚库托依然不改严谨坦率的态度。

  为了不让其他人听见,亚库托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透过体内通讯与拉尔豪金交谈。

  「但是所长,为什么直到现在,那些被预备好的祸式才启动呢?」亚库托的声音里带着担忧。「时限式发动的时间点太奇怪了。话说回来,那些〈曙光铁锤〉的术者们,也全数从亚里达那被驱逐了。在现在这个时点,把贵重的战力资源用在我们身上根本毫无意义。」

  拉尔豪金眯细了眼睛。

  「没有证据。只是看得出来没留下任何证据。手段这么恶毒,可以确定就是那个咒式士了。」

  拉尔豪金茶褐色的眼眸充满了敌意。他的视线往斜上方看,穿出欧达尔退伍军人会馆的窗户,往夜晚的艾里达那市区而去。

  在遥远的建筑物上。电子广告牌美女的笑脸前方。背对刺眼的人工光线,有数道人影聚集着。

  那是一群脖子上嵌着有刺项圈的咒式士男女。所有人的项圈上都有锁炼,锁炼的另一端有一只手拉着。

  握着锁炼的是一只白皙的手。曲线诱人,充满病态美的白皙双腿,踩着一双鲜红色的木屐。洁白的东方衣装上,绣着盛开的血红牡丹与曼珠沙华。衣襟大大往下敞开,白玉般的双肩与一半的乳房裸露而出。脸蛋的上半部分,因为背向灯光而无法辨认。

  为一看得见的是如红色火焰般的长发,血红色的唇瓣,绽出残忍而高傲的笑容。

  伫立在旁边身穿西装的秘书,脸上的表情充满了遗憾。

  「潘海玛大人,看来陷阱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马拉奇亚,你这家伙真是格外无能。」

  那道女人的身影拉了其中一条锁炼。秘书马拉奇亚被拉向女人的白色手指。潘海玛的食指与中指插入马拉奇亚的双眼。眼窝的眼球遭到破坏之后,手指继续往往下拉,让他往下低头。然后女人的膝盖又往他的头来了一记。脸部遭到破坏的马拉奇亚倒落在地。

  「谢、谢谢,潘海玛大人!」马拉奇亚的两颗眼珠与鼻骨虽然遭到破坏,但还是发出喜悦之声。「像我这样的猪,能被您高贵的手触摸,我真是感到无上喜悦。」

  其余的咒式士表情转为痛苦,用充满羡慕的热烈视线看着马拉奇亚。秘书两腿之间的布料高高隆起,显示出他勃起得很厉害。

  「你这家伙说:『人类这种生物,受到快灭绝的祸式支配就可以了。人类甚至还想自己变成祸式呢。』所以才会起用那些蠢生物。」

  鲜红色的木屐猛力踹向马拉奇亚的两腿之间。钝重的声音响起,勃起的阳具被踹得往上折断。男人粗嗓门的惨叫声在夜里回响。

  「啊啊,你这家伙只有惨叫声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思考力就不行了。给我闭嘴,你这无能的粪便。」

  潘海玛转了一下鞋跟,木屐的尖刺让马拉奇亚连睪丸都被踩碎了。马拉奇亚再也不觉得亢奋,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变得恍惚。他也绝对服从女主人的命令,不再发出哀号声。潘海玛的嘴角显露出她的苦闷。

  「雷梅迪乌斯召唤式的解析与发动,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金钱与时间。在那个地方发动明明就是绝佳的陷阱。」

  潘海玛的脚依然践踏着部下。指尖还插着部下的眼球,鲜血仍在缓缓地滴落。她的双眼凝视着远方。

  女咒式士僵硬的嘴角因为愤怒而扭曲。位于远处的退伍军人会馆,则是有一双往上眺望的眼睛。

  远处拉尔豪金的意志与潘海玛的意志产生交错。

  「……算了,反正我这边也没有损失战力。而这也是第二次的不顺利了……」

  潘海玛伸出了舌头,舔起濡湿指尖的鲜血。

  「对,就像那时候一样……」

  赤红的唇办画出不祥的弧形。

  「那么,接下来就让那些碍事的人被毁灭吧……」

  赤红的衣服随风翻飞,潘海玛正在离去。

  「践踏愚蠢无能的弱者,防止他们增殖。这是支配者的义务,强者的嗜好,还真是累人啊。」

  潘海玛的部下,如奴隶般跟着她火焰般发丝的后方。恍惚的秘书被项圈上的锁炼拖着走。

  此地只留下残酷笑容,赤红眼睛与发丝的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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