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章 新吉翁的暗影

  正在追逐灰色「钢弹」的欧夫秀扭头一看,360度全天周荧幕上,照出一轮扩张的光球。

  「啊……!」

  当他眼见着白色的MS飞离爆炸白光时,不由得重复了好几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骗人……可恶、可恶……」

  这是难以置信的事实,他并投有冲上前去,只能愕然地目送白色MS飞远,先前追击的灰色敌机也趁隙逃跑了。

  「寇德上尉、寇德上尉他……战死了……」

  消息传到占据埃尔斯市太空港的格雷耳中,他也不敢置信。

  「什么……?是吗,布雷夫也……」

  他脑海中忆起笑声豪放的寇德,但同时也非常挂心向他报告的欧夫秀现在的精神状态。

  「乔许,你还好吧?」

  「是,我还撑得住。」

  欧夫秀似乎认为格雷在询问当地的战况。

  不过这样也好,格雷觉得他坚强得足以承受这一切。

  于是格雷决定稍加利用欧夫秀这种精神的强韧,尽管这么做让他产生了一丝的罪恶感。早在「一年战争」时期,他在吉翁军设立的战俘营内,便曾经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利用他人,他并不喜欢这样。但依现在状况而言,他还是必须善加利用眼前这位有为的青年。

  「好,从现在起,由你负责指挥部队。」

  「这样的担子对我来说太重了……」

  「你非做不可,乔许!等我这边稳定下来,把指挥权交给赛德之后,我再赶去你那边,别担心,你办得到的。」

  「了解了,乔许欧夫秀现在接掌作战指挥权。」

  「拜托你了。」

  格雷目送着第一波逃脱用航天飞机出发,他们将一路飞往L1,残存的艾诺舰队应该会在那里等他们才对。

  切断了和欧夫秀的通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起来。

  「布雷夫啊,到头来你还是以士兵的身份迎接最后一刻……接下来光靠我一个人还能做什么呢?」

  格雷过去一直是个梦想家,说得难听一点,他甚至很享受战争的快乐,但此后他必须化身成为行动家。

  望着渐行渐远的航天飞机喷射火焰,他终于明白肩头的责任有多么沉重。

  月面自治都市埃尔斯市。

  讨伐队已经解除了大半市民军的武装,只剩下中央官厅尚未投降。在市长室内,凯瑟派恩菲尔德市长从年轻的通讯员手中接过字条,边看边嘟哝道:「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将字条拿给市长的通讯员也是一身疲累,额上的伤口血迹已经干燥。

  「哼、和我们最势不两立的太空移民,却是唯一肯伸出援手的人,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啊。」

  市长把标准服的头盔脱了下来放在办公桌上。

  「我们该怎么回答呢?」

  「我最不愿接受的,就是他们的援助。如果是在战斗最初那几天收到这份电讯,我想我会立刻拒绝吧。」

  派恩菲尔德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好吧,就这样回答:『感谢新吉翁愿意提供援助,但很可惜的是,埃尔斯市从今天起结束对抗,重新归顺联邦政府,我将一死以示负责。再次感谢新吉翁的善意,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纽迪赛斯的战士。』电文不必加密码,直接传送出去。」

  「市长,我们真的失败了……」

  通讯员的声音中带着干哑,他从市长的脸上看出了决心,身体止不住微微地颤抖。

  「我陪您一起去吧……」

  「不行,只有老人才有死的权力,我欠你们年轻人太多了,为了保有埃尔斯市的名声,我必须这么做,而你们的任务则是要将这场战争的始末经过传达给下一个世代,你们死了的话,我要依靠谁呢?」

  市长把手放在通讯员的肩上。

  通讯员无言地敬了个礼,转身走向门外。

  喀嗟、他听到开抽屉的声音。

  市长拉开木桌的抽屉,看着微微发光的」命运」,拿在手中既冰冷又沉重。

  年轻通讯员掩上了门,他听见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和接踵而至的破裂声,那一瞬间,他暂停了脚步。

  他知道那个声音结束了派恩菲尔德的人生和埃尔斯市的束缚。

  通讯员一路走向行政部,走廊上尽是市民和伤患。

  「妈妈,钢弹是我们的敌人吗?钢弹会来杀我们吗?」

  在行政部大厅里,观看新闻播报战况的小男孩这样问他的母亲。那孩子的手中握着一个漆料剥落的金属制「RX—78钢弹」玩偶——「一年战争」时的英雄。

  而年轻的母亲什么也没回答,只能抱着孩子哭泣,于是小男孩用力地将过去心目中的英雄玩偶狠狠地砸在墙上,但玩偶并没有被砸碎。

  通讯员捡起了这个玩具,还给男孩,说道:「已经结束了,钢弹是正义的一方……他是不会来杀害我们的。」

  他无力地笑了笑,拍拍孩子的头,再走入行政部。对下个世代的责任啊……上一世代的人不负责任地开放战争之门,残存的生者却要负担活下去的义务,无论喜欢或不喜欢,都必须背起这个责任,重新开创新的历史……

  就在这个时候,宇宙另一角的暗影已经逐渐逼近月球,那就是新吉翁军派遣的太空舰队。

  「2号甲板,加快『C型(卡沙耶尔)』的发射速度!后面已经塞车啦!」

  有着花苞一般独特身影的、大红色的太空战舰上,MS甲板工作人员慌忙的来来去去,舰内通信交错着怒吼,一架又一架漆成浅粉红色的「卡沙C」人型战机,被弹射机投入太空之中。

  「『E型(艾米尔)』也要投入实战吗?」

  「现在是备战状况,当然要投入实战。」

  粉红色的人型战机弹射完毕后,机库内又拖出一架架造型颇为类似先发的C型的新型机,陆续钩住弹射机发射出去。不一会儿,以大红色战舰为中心的太空舰队周边空域已经布满了人型战机。

  在战舰的舰桥上,身穿华丽军服,坐在舰长席的舰队司令官,刚刚收到派恩菲尔德市长的最后通讯。

  「想不到如此不堪一击……」

  「托瓦宁提督.这样好吗?一旦埃尔斯市陷落,这次作战就没有意义了,要召回所有机队吗?」

  实际指挥这艘战舰「格瓦雷」号的舰长,回头望着他身后的舰队司令。

  「不,等等。召回士兵会影响士气,再说,这也是极佳的武力展示机会。照电文内容来看,纽迪赛斯的那些人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而且似乎听说,他们组织里有人暗中协助我们……」

  留着一口漂亮胡鬓的托瓦宁提督继续指示作战计划。

  在「一年战争」时,他曾在吉翁公国宇宙攻击军的基西莉亚查比少将的麾下服役,直到最后一刻都坐镇阿巴瓦库,指挥全局,最终遭到联邦军俘虏的命运。后来,在吉翁军残党的协助下,他逃离了位于冰岛的联邦军战俘营,来到吉翁军据守顽抗的小行星阿克西斯,此后便继续投身于新吉翁的建国。

  「好象是个名为早乙女的人……」舰长从一旁取出了作战指令档案,查出那名工作员的代名。

  在月面上,占据着埃尔斯市质量加速机轨道的纽迪赛斯部队,仍旧一面与讨伐队MS交战,一面将残存的MS一一射出。这时讨伐队终于了解质量加速机的重要性,陆续增派MS部队前来镇压。

  「好啦,下一位客人请上货柜吧。」

  「不行,赛克兹瓦太大了,要排到后面去!」

  离中央官厅不远处,位于地下的质量加速机管制室一片混乱。

  使用质量加速机发射MS时,驾驶员不能同时坐在驾驶舱内,因为一瞬间产生的G力太过强大,十分危险。因此,眼看着座机弹射出去之后,驾驶员们还得要赶到太空港那头搭乘航天飞机,在这中间只要谁有空间,还得协助其它的MS准备发射。

  「辛苦了!你们也赶往太空港吧。」

  「嗯,我们先走一步了。」

  他们的共同心愿是,在讨伐队杀到之前多送一架MS、多送一位战友回到太空。这次搏命逃脱作战的幕后功臣是护卫太空港和发射轨的MS部队,他们渐渐的缩小战线向后撤退,能活到现在的,都是最精良的MS驾驶员,他们灵活利用地形和游击战术,获致了极大的战果。负责指挥的正是从寇德之死的震惊中恢复的欧夫秀。

  在这三十分钟内,欧夫秀已经让九架讨伐队MS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

  由于敌我战力相距实在太大,因此他放弃完全击毁一架敌机的欲望,宁可以同样的火力设法让三架敌机无法战斗。

  他的座机赛克艾恩从岩块阴影中间身而出,得到了今天第十架的战果。遭到攻击的尼洛只有脚部被炸毁,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但欧夫秀没有时间多做确认,马上又躲到左侧的岩石区阴影中。射击之后立刻移动,不论是什么战争,这都是致胜的铁律。

  一架又一架的讨伐队MS遭到狙击而瘫痪,引发了不小的惊恐,大家开始盲目地射击。

  「我真正想要的不是这样的战斗……我希望能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

  欧夫秀心里很明白,自己的战技要比对方高上许多,但尽管如此,他却只能躲在暗处,不断地暗算敌军,这实在是莫大的耻辱。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闲情逸致谈什么耻辱了,如今他身为指挥官唯一的任务就是,以最少的战力获致最大的战果。

  才刚这么说,他又解决了今天的第十一架MS。

  埃尔斯市早在三个小时前便已投降解除武装,而那些一直紧追不舍的少年兵们,则被欧夫秀强制击毁了MS的双脚,不得不放弃作战,在没有白色战队协助的现在,他已经变成孤军奋斗。

  没错,他亲手剥夺了那些未来主人翁的战斗意志,因为如果出发点是错误的,他宁可自己来承受这一切,只不过欧夫秀并没有想到,他自己也是上一代错误导引的牺牲者。

  失去了首领寇德,失去了埃尔斯市的援助,如今唯一能靠的只剩下自己。纽迪赛斯这个组织也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外援,执迷不悟地一直朝凶险的未来前进。

  「德克斯、席格曼!快点攻下质量加速机的轨道!其它部队遭到游击队拦阻,一直没有办法接近!」

  在和Mk.V战斗时严重受损的Ex—S钢弹,已经回到补给点做紧急维修,由于失去了大部分的武器,现在只能临时借调努贝尔GMⅢ的光束来复枪来使用。另外两架Z—plus也有损伤,不过在整备员拚死拚活的努力抢修下,总算也都恢复了正常战斗力。这时却又收到马宁格斯下达的这项最新命令,让鲁兹十分不平。

  「你怎么老派我们去送死呢?我们已经累得受不了啦!为什么不多让我们休息一下呢,浑球!」

  「可惜啊,不行!现在你想放弃吗?獠鲁兹。过去你口气那么大,现在却变得胆小如鼠了。问题是,去不去不能由你决定,你是被选派来担任S钢弹的驾驶员,不能把这个位置移交给别人。」

  「被选派的?哪个王八选的?」

  「反正啊,你现在想逃也逃不了。你知不知道就在你发牢骚的时候,又有更多的驾驶员送了命,所以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非去不可,獠鲁兹。」

  「唉唉唉……!去就去嘛!」

  这么说着,Ex—S再度出发,两架Z-plus也还是继续担任他的僚机。

  「什么鬼命令,想把我们累死啊……」难得的连威斯特都开始大吐苦水。

  抵达质量加速机发射轨道的上空,三架钢弹型MS的驾驶员往下一望,不禁倒抽一口气,遍地都是被击伤倒地的MS。

  「这家伙真厉害……」就在鲁兹感叹的时候,又一架MS遭到了狙击。

  「还好我们的MS能飞,底下那些战友还真可怜……」威斯特说道。

  「再这样下去,伤亡会更惨重的,我们还是快点把质量加速机给炸毁吧!」

  鲁兹把Ex—S的油门推得更猛。

  当欧夫秀瞄准他第十三架猎物的时候,荧幕上端出现了三道光尾。

  「呸!又是那些钢弹型MS!」

  扣下扳机的同时,欧夫秀转身追逐起Ex—S的编队,身后的第十三架猎物爆发,赛克艾恩猛然向上跃起。

  「獠,下方有蓝色MS跳跃接近!」发现欧夫秀的MS之后,威斯特这样警告他。

  「知道啦!可是我们的目标不是MS。」

  咻地一声,欧夫秀的座机朝编队开火了,鲁兹以毫发之差闪了开来。

  「这不就是把我击落的那个家伙吗!」席格曼叫道。他从敌机的行动模式辨认出来了。

  「糟了!再这样下去,轨道会被……」

  第一击没有命中之后,赛克艾恩又重新落地,欧夫秀赶忙使尽全力继续跳跃,朝发射轨道赶去。

  「三架钢弹型MS!他们的目标是轨道!」他还一面警告其它僚机。

  「来啦!」

  收到通知的纽迪赛斯MS立刻集合起来,朝飞向发射轨道的三架钢弹实施猛烈的对空射击。

  「保护轨道!」

  「把它打下来!」

  驾驶员们大声嚷道,但三架钢弹很灵活地穿过了火网,在轨道的桥柱上结实地赏了几发命中弹。

  「来不及了吗?」

  看见这幅光景,欧夫秀咬了咬牙,只怪他的机型机动力太差。

  质量加速机的发射轨道摇晃了一阵。

  三架钢弹型MS通过之后又调转180度回头,准备再做一次高速攻击。不过由于速度太慢,光是转换方向就要花五分钟。

  「啧,怎么这么慢!」

  鲁兹一边埋怨着,一边再把Ex—S带上攻击路线。

  但就在这时,正前方突然跃出一架赛克艾恩,枪口正对着他,是欧夫秀的座机。

  「被我逮到了……」

  欧夫秀赶忙按下扳机,但也在同一瞬间,他被一道又一道的光束所袭击。

  「什么……?」

  原来Ex-S突然变更了瞄准目标,没有攻击轨道,反而朝欧夫秀的座机开火。

  「怎么这样!我说过我们的目标不是MS呀!」

  一阵强烈的震撼,让欧夫秀的意识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乔许、乔许……」

  在混沌之中,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时间好象过了好久好久:「唔——唔——」

  听到欧夫秀的呻吟声,格雷放心了:「乔许,听得见吗?是我啊,格雷呀。」

  他的意识总算逐渐恢复过来,可是眼前好象被深灰色的帘幕遮住了一样,感觉阴沉沉的。

  「格雷上尉,这里是哪里?」

  「是新吉翁舰队旗舰,战舰『格瓦雷』的医务室。」

  「新吉翁!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前来援助我们,当时在质量加速机发射轨道附近,展开支持炮击的也是他们。」

  「支持炮击?那哪叫支持!根本是不分敌我,胡乱开火。」

  「唉,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我也不明白究竟是谁向他们要求支持的,不过他们至少救了大伙的命,先前出发的航天飞机的伙伴也都在舰上,总共有四十名队员成功逃脱,这也得感谢他们。」

  「我,昏迷了多久……?」

  「你睡了整整一天,我们刚把你救回来时,你毫无意识。乔许,你干得很好。对了,你最好不要马上睁开眼睛,视神经大概因为受到冲击的缘故而受损了。」

  听格雷这么一说,欧夫秀一脸愕然,他看不见了,以后再也不能作战了。格雷发现他的态度,马上接着说道:「你放心,不是失明,照这儿的医生说,只要一个月就能恢复了。」

  「一个月……那么久……」

  「恢复之后就能再战斗啦,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休养。」

  一个月后,纽迪赛斯恐怕早已不存在了。欧夫秀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没敢说出口,因为他怕一旦说了出来,就等于否定了自己的生存价值。

  「我还要去见舰队司令,你别想太多,休息吧。」格雷说罢便离开了医务室。

  只留下欧夫秀一个人孤独地面对灰暗的世界。

  这一天,3月28日,战局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新吉翁军介入了战斗,而联邦军在政治考量下暂停了攻击行动,新吉翁则利用这个空档救出了月面的纽迪赛斯官兵。另外,同样在这一天,一座月面都市从此消失了。

  滞留在月面的Ex-S钢弹和两架Z-plus再度被召回飞马Ⅲ,准备接受新一波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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