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番外篇 去洗尸体吧

  园原市久川4-13-25。陆上自卫队女子队宿舍姬百盒庄、走廊转角的公共电话。现在时刻晚上九点三十分。右手五张电话卡。舍监不在、坐垫在、洋芋片在、乌龙茶在。

  拿起话筒。插入卡片。

  喂喂。

  哟呵我是小美。睡了吗?方不方便?

  状况怎样?习惯了没有?

  啊哈哈哈。伊豆也是一样?菜鸟很辛苦啊向我今天呐明明热得要死结果还背着BC装备(编注:BuoyancyCompensatorDevice,浮力补偿装置,为潜水用装备品)跑了整天累死了,差点要没命,脚上都起水泡了。

  小静你那边真不错。宿舍房间还有电话。

  啊,没啦没啦。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忘了说,园原基地的自卫队女子宿舍都是这样。房间里面禁止使用电话,只有公共电话。嗯,男子宿舍好像也是这样。我那知道是为什么。啊,不过啊,园原这边对保持机密相当罗嗦。S听人家说宿舍的电话线路有被监听,所以才会禁止在房里使用电话。每间宿舍只有一台公共电话,监听起来会比较容易。

  这台电话说不定也有人监听。

  哎哟传闻啦传闻。S2哪有这么闲。我们这些小角色知道的秘密,上面早知道了。我想是怕电话前进房间会影响秩序。说到这个,我其实蛮幸运的。这间宿舍才刚盖好,连我在内住进来的还不到5个,可以和小静讲电话讲这么久。住隔壁宿舍的人可就惨了,好像晚上还得拿电话卡排队,根本没办法给男朋友打电话。

  咦?

  男朋友啊?

  对了对了。我跟你说,今天我被好奇怪的人搭讪。

  是啊,在基地外面。要回宿舍的路上,突然被人叫住。

  哦,那个我不知道。可能他只是看到穿着迷彩服的女人就把我叫住,把我当成了自卫官,不过也可能不是。我有问他,不过被他岔开了话题。感觉不像军队里的人。也许是在基地出入的厂商。

  嗯大概还不到三十岁。

  嗯,他请我吃饭。

  就这样。

  真的啦!因为那家伙真的很古怪。乍看之下有点酷,刚开始聊天也很愉快。

  是啊,刚开始。

  唉,小静你也听说过吧,园原基地的UFO传闻。我在吃饭的时候提到,说我才刚调过来,有点好奇。

  结果啊

  哪里人?

  其实我是本地人。出生长大都在园原市。大学念的也是园原学院。脑袋不行,在我念书的时候,园学就等于本地白痴大学的代名词。真的,不过现在因为马拉松而变得有名,要想进去还没那么容易。不合常理嘛,叫黑人选手来留学,然后出席大会获得优胜。大家在背后讲得很难听,说什么一定是理事长和相关人员千里迢迢跑到非洲草原,用网子把那个老黑抓来。

  算了。总而言之,是我大二时候的事。

  那时候,我的朋友名字不方便讲,假设他叫木村好了。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我,而是木村。我的脑袋的确不行,不过木村比我还要不行,而且是个好色到骨子力的丑男。三虫苦啊。加上自我意识过剩的情况有够严重,是那种一被人说好色就会发飙的类型。喝了酒之后最惨,一下子就醉,却又怎么样也醉不倒,不论是隔壁客人还是打工的店员,只要被他逮到,他就开始将些未知论和怀疑主义之类天马行空的话题。

  可是,我就是没办法讨厌他,常常跟他混在一起。

  那时的木村可能只信任我一个,老是跟我讲些有的没的奇怪的话题。

  像什么一直以来,自己就能看见别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就连走在路上,他都能够看见死人残留于这个世界的能量漩涡。简单一句话,它可能是具有灵力的人,不过木村非常讨厌这种说法。他主张自己的能力可以用科学详细加以说明,和灵力、幽灵之类无关,那些全是骗人的。坦白讲,在我听的人眼里看来,他的口气就跟电视里那些信徒一模一样。走在路上会说刚才的转角站了一个女人,上课上到一半会说教授的背后跟着一个老婆婆。

  所以呢,根据他的说法,死人残留于这个世界的能量漩涡会来找他攀谈,告诉他许许多多非常重要的事情。像是你的哪个朋友是加班地球人的外星人,或是几月几日在哪里有UFO坠落之类的。

  这家伙的脑筋有点古怪。

  坦白说,我是这么想的。

  不过还是没办法讨厌他。虽然觉得这家伙没救了,但是它也不会突然抓狂。要是不喝酒,甚至是个人蓄无害的家伙。

  抱歉,前言拉得太长了。只要谈起那家伙,一个晚上都讲不完。

  你有时间没问题吧?

  总而言之,就在我和木村混在一起的大二那年暑假,因为某些原因,我需要一笔钱。现象只能去做出卖劳力之类的苦工,每天翻着求才杂志。后来有一天,木村突然来到我的破烂公寓,与我这么说:

  你需要钱吧?我有不错的打工机会。

  我让他进房间,仔细听了有关工作机会的事。因为我想赚钱。

  到园原基地去洗尸体的打工。

  他这么说道。

  我跟你说,虽然新闻里面没有报导,不过园原基地送了为数不少的士兵去北方。那些几乎都是间谍和特殊部队,一半以上不会活着回来,里头还有一半是MIA。MIA的意思是在任务途中失踪,坦白一点就是战死却无法回收尸体的例子。换句话说,送到北方的士兵有四分之一会变成尸体回来,然后经由园原基地送回本国。

  处理尸体的工作人手不足。

  时新一万元日币。

  工作当然不轻松。不是医院用来饥解剖用的那种干净尸体。手脚可能裂成碎片,内脏也可能被挤出来。这点必须要有觉悟。

  还有得在誓约书上签名。要是泄密的话可就糟了。最糟的情况,说不定会被干掉。不过工作期间会替我们做好不在场证明。表面上,我们是以演习场整备人员助手的名义进入基地。实际上,是在位于基地地下的尸体处理室暗地进行工作。谁也不会看到我们。

  怎么样?

  做不做?

  你需要钱吧?

  我做。

  我这么回答。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把木村所讲的事当真。我只是想看看,他的妄想究竟能扯到什么程度。搞不好全是瞎掰的,所谓洗尸体只是他的一流骗术,这份打工其实是到某个深山里的医院去照顾痴呆老人。再说时薪一万,接近陪浴女郎的代码。就算减半时薪也有五千。比起出卖劳力的行情要好太多。我是这么想的。

  那得赶快联络。

  木村这么说了之后离开房间。我匆匆忙忙地跟在后面。

  走到附近的超市,他用楼梯间的公共电话打到某个地方,讲了三两句之后马上挂断。我说,干嘛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打电话,用我房里的电话不就得了。结果

  用你房里的电话打不通啦!

  他这么回答,然后把公共电话吐出来的电话卡拿给我。以后要跟打工地点联络的时候,就用这里的公共电话和这张电话卡,他这么说道。这张电话卡是你的,我还有一张。

  正反两面都是全灰,古怪的电话卡

  后来我们就在超市停车场等待。

  迎接的人很快就来。

  简直像是装甲车的白色厢型车。侧门打开。木村和我坐了进去。木村很有打工气氛地招呼着说早安,我也跟着照做。

  厢型车里头简直就像运送犯人的囚车。一个窗户也没有,驾驶座那边有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地方,里面坐着黑衣男子。

  厢型车的门自动关上,往前开动之后,黑衣男子从铁丝网窗口递来了文件。

  然后说,在这上面签名。条文是用英文书写。我想应该是英文。虽然我是大学生,可是遇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哪有心情仔细看啊!

  我签了名。

  直到签名的时候,我还是没把木村所说的话当真。

  来说结论吧!

  木村所讲的并不是谎话。

  木村和我去洗了尸体。

  关于工作的内容和时薪,木村完全没有说谎。

  不过那都无所谓的。直到现在,我都还会梦到那件尸体处理室的光景。

  宽度嘛,对了,差不多有学校体育馆的大小。沿着墙边有一圈大型水槽,打开盖子往里面看,尸体就一具具浮在已经转为咖啡色的防腐液里面。猛然一看就有十几具,不过那个水槽相当深啊。要是连沉在底部的老旧尸体也算进去,说不定共有几百具。

  处理室里有一位监督,负责指导我们进行作业。说到这个人啊,对了,你们WAC的可能知道。哪,园原基地在战争时期是旧军的园原机场吧?木村和我工作过的那个处理室,似乎就是那个时代的设施。建造园原基地的时候,要去破坏地下设施也很费工,所以直接封锁保持了原样。要想抱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作战战死者的尸体,可以说是最佳地点。监督有说,水槽里的防腐液从旧军时代起就一直没更换过。

  沉在底部的人究竟是谁,我实在搞不清楚。

  为了和其他人加以区别,秘密作战的战死者会从身体某处打入标签,所以才会浮在咖啡色液体上面。然后木村和我穿着连身的作业服和面具,拿着长约三公尺的棒子,棒子前端有一圈铁丝,可以籍由手腕的动作将它缩紧、放开。呐,就像卫生单位人员在捕捉野狗时所用的棒子。就像那样,从尸体的头、手或脚等任何地方穿过去,然后缩紧,直接把尸体拖到水槽的外面。摆在水槽上面用水洗净,内脏挤出来的话就把它推进去,大略缝合,碎裂的手、脚或头要是还在会和标签捆在一起,把它适度缝合在原本的位置,完成后加以干燥,用绷带捆好全身,和干冰一起装入棺材,一具就完成了。

  我在那里做了两个礼拜。

  附有标签的尸体,多的日子有十几具,少的日子则是挂零。和处理数目无关,时薪一律是一万元日币。

  说起来有点怪,不过我可是工作得相当拼命。

  像是害怕啦,恶心啦,这种感觉只有一开始的时候出现。

  我想或许是麻痹了。

  甚至连钱的事,我也一下子都忘了。

  怎么说咧,就是觉得可怜。这人也有父母或兄弟吧。故乡是不是有情人妻子、女儿儿子正在等他。我会去想到这些。

  这家伙总不会生来就是特种部队队员吧。他也上过国小,上过国中,高中大学是怎样我就不知道了,教过很多朋友,也会吵架也会一见钟情吧。

  所以才会战死。

  一无所有的人,不可能坚持到那种程度。

  就算是为了任务。

  不过这是哪副德性。在这微微昏暗的地下室,向养殖槽一样的水槽、有点肮脏的防腐液中被剥得精光,向洗番薯似的被扔在那里。

  想到这里,就觉得得拼命努力才行。要是标签上面写的手指或是什么东西数量不足,我想可能浮在哪边,就去把尸体拨开来找。心想有了!就是这个,懒得麻烦就直接空手伸到水槽里去捡,结果和剩下的手指一比对,指纹完全不符。哈哈。

  我现在在想,当时之所以那么拼命,也许因为我是日本人。我有在某本书里面谈过,一旦发生飞机坠毁事故,国外只会回收可供辨识的尸体,至于剩下那些零零碎碎的就全部聚集起来,扔到共同墓地里面便算了事。遗族似乎也能接受。

  但是日本的想法却是尸体要是少了右手,在那边的世界会没办法拿筷子。所以就算机率不高,只要还有可能,就会彻底搜索现场,试着将尸体复原到完整的样子。

  那时浮在水槽里的尸体几乎都是美国人,也就是白人,看起来像日本人的只有少数几个。啊,还有,半数左右是女兵,把我吓了一跳。

  虽然对刚开始处理的人有点抱歉,不过做了几天之后,自己也知道处理的方式越来越熟练。

  总而言之,能做的就尽量做。

  能做的就尽量做,最后有确实收到钱,那就万事OK。

  真能这样就好了。

  首先,木村是怎么找到那份工作的?

  那份洗尸体的工作究竟有什么内幕?

  在那之后,我一直自己试着揣测各种可能,不过却找不到合理的结论。如果像木村所说,那时由圆原基地,也就是军方所发派的工作,我搞不懂,为什么要找木村和我去做那种工作。那可是连一般士兵都不晓得的秘密作业,况且除了木村和我之外,可以找的人还有很多。

  也就是说,一定在某个地方有谎言。

  那时的我认为,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是这种说法。

  那时器官买卖公司的工作,我在里面插了一脚。

  原本就无法保证,那个尸体处理室确实是在圆原基地区域里的地下设施。怎么说咧,因为我们每天每天,都是从超市停车场搭乘没有窗户的厢型车去那个地下室。没办法见到外面的景色。也没亲眼见到穿过圆原基地的大门。就跟被蒙上眼睛一样。既然作业监督说了这是圆原基地内部,旧军地下设施的遗迹,那也只好相信。事情就是这样。

  换句话说,那也有可能是位在某个山里、战争时期医院防空洞的地下室。

  若是这种状况,木村和器官买卖公司打一开始就狼狈为奸的可能性很高。拿高薪洗尸体的打工算是流传已久的传闻,他就试着让我相信可能在圆原基地里秘密进行。特地用超市的公共电话打电话、古怪的电话卡、大台厢型车以及黑衣男子全是为了配合演出。只要讲究细节,就算谎扯得再大也不易穿帮。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几乎进入思考停止的状态。在那个水槽里载浮载沉的应该是真的军队尸体。不过其实是从某个战场偷来的MIA尸体,我所帮忙的可能是商品打包的动作。为了要彻底骗过我,所以采用工作完成之后我会觉得那种传闻是真的的方式。再笨也知道,那份过于丰厚的薪水包含了封口费在内,把军方牵扯进来,后来跑出警察的可能性也会变低。

  只是

  既然花了那么多工夫,为什么要找我帮忙作业?终究还是留下这样的疑问。算了,反正对业者来讲,采用新人可以时间换算金钱,要是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故,从外面雇来的打工人员也能一口气加以资遣,这个好处或许远比我这菜鸟所想的要来得大。好歹我也做得那么拼命。

  你是说,直接问木村不就得了?

  我也很想这么做,问题是后来,那家伙就失踪了。

  啊,我把结局先讲出来啦!

  不过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讲过。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而是木村。

  然后,再来所发生的事情和器官买卖公司的说法怎样也无法吻合。那套剧本是要利用原本就有拿高薪洗尸体的打工,让事情转往那是事实的方向诱使我相信,对吧?若是器官买卖公司的例子,一切处理完后,木村或许是有必要从我眼前消失。最后发生的那件事情,也摆明了是要达成这种目的。

  可是

  那,园原基地不是还有一个传闻?

  叫我相信园原基地其实是UFO的基地,你不觉得太困难了?

  对了。木村。

  就在我对洗尸体愈来愈热心的时候,木村正用同样的速度,变得愈来愈古怪。

  想想也是正常。从很早以前,私人残留于这个世界的能量漩涡就会找他攀谈,告诉他许许多多非常重要的事情。原本就不能在那种地方做那种工作。

  应该没有任何理由,让他跟我一块工作。

  我只能说,不正常的家伙总是有他不正常的理由。

  算了,无所谓。

  总而言之,一如预期,那家伙渐渐渐渐渐渐变得古怪,有好些天呈现完全无法工作的状态。待在处理室一角,抱着头颅不断发抖。作业监督再怎么催也没用。最后说了你这家伙不给薪水,他还是每天来,说什么今天一定会好好工作。最后作业监督好像也放弃了他。

  后来变成我自己一个人在工作。

  当然我也有说,每天都在说。你做不来,还是算了吧。

  他听不进去。那家伙,打工期间一直住在我的公寓,后来真的很吓人。半夜会突然跳起来,讲螺旋告诉他的事连讲一个小时。

  内容?

  这个嘛,细节我忘了,偶尔会讲得支离破碎,不过基本上是首尾连贯的。就是什么地球受到UFO的侵略,现在人类所要对抗的对象并不是同胞而是外星人,我们一定要团结一致之类的大概就这么回事。

  然后两周时间过去,最后一天来了。

  那天尸体很少,我用特别慢的动作在进行作业。木村还是躲在角落发抖,不过我已经不太在意。反正已经是最后一天。再过几个小时,木村和我都会从这工作得到解放。

  想得太天真了。

  记得是在距离作业结束剩下两个小时的时候。

  究竟为了什么理由,我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

  总而言之,支撑着他的最后一根线断了。

  木村突然站了起来,用惊人的声音呐喊:

  外星人!!有外星人的尸体!!

  不论如何,我想先让木村冷静下来。可是他却用可怕的力道把我甩开,从处理室跑了出去。

  我陷入惊慌。

  因为作业监督在第一天就严厉交待,绝对不能离开这间处理室。

  那时候,作业监督并不在作业室里。没有人能给我指示,我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想说趁着监督还没发现,先把木村给抓到、带回处理室。于是我离开处理室,跟在后面追。虽然已经见不到他的背影,不过因为他一直嚷嚷着外星人怎样怎样,所以大略找得到他的去向。

  在这期间,警报器开始响了。

  我怎么可能保持冷静?

  至少得先抓到木村。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突然之间,他的叫声不见了。眼前是直直一条下坡路,墙壁、天花板和地面爬满生锈的管线,非常难走。

  在最前面,有扇特别新的金属制大门正打开来。

  门里面那间是跟木村与我整整呆了两个礼拜的那件处理室一模一样、直接缩小的房间,木村人就在那里。

  木村打开房里的水槽盖子,俯瞰着里面。

  全身动也不动。

  木村。

  我在门边轻声叫他。心里想着不能太刺激他。

  木村关上水槽盖子,然后回头。

  他面无表情。不,不对。

  抱歉。明明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讲到重点。

  木村那时候的表情,我无法形容。

  下一个瞬间,木村和我就被不知在何时逼近、类似机动队队长的人给制住。

  咦?对了,从刚才到现在,你的手和嘴巴都没动。

  不要客气,尽量吃。是我找你的,当然是我请客。

  对哦

  这个话题可能不适合女性,尤其是用餐时间。

  真是抱歉!

  其实咧,我是吃饭时间谈什么话题都无所谓的人。打工洗尸体的时候照常好好吃饭。自己不介意,结果就忘了别人可能会介意。

  不好意思。

  那既然你听都听了,那就再多听一会吧?

  都已经说到这里,要是不整个说完,我也停不下来。

  放心,之后的故事已经不长了。

  木村和我为什么会得到释放,我到现在还搞不懂。

  像大猩猩一样彻底武装的队员将我压制住的时候,我心里想着一切都完了。

  我是真的认为,我会就这样被宰掉。

  至于木村我就不清楚了。

  可能他在被制住、压到地板上面的时候,表情还是一样。

  机动部队拿群大猩猩的安全帽下面,那叫红外线护目镜是吧?就是那个,在一片黑暗中也能看得见的东西。戴着附有那玩意的面罩,我用肉眼没办法一个个区分,在押着木村和我向前走的时候,连一句话也没讲。不过获许只是声音没传出来,彼此有用无线电在讲话。

  总而言之,木村和我被带回原本的处理室。很快地,那台白色厢型车就来到处理室外面,然后首度听到大猩猩们开口说话:

  上车。

  像是透过声音转换器似的、听了很不舒服的声音。

  乖乖上车。厢型车直接开了出去,不知上山还是下海,在我已经搞不懂方向的时候停车,打开了侧门。

  就是这样。

  厢型车就停在我公寓附近的超市停车场。

  我们才刚下车,厢型车就直接开走了。记得从停车场转往路面的时候,它还规矩地闪了方向灯。

  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辆厢型车。就连一次也没有。

  时间已经是傍晚。我一边像傻瓜一样站在停车场,一边对着木村问道。

  我实在是很想问。

  喂,你看了水槽里面是吧?

  木村点头。

  里面放了什么?

  木村没有回答。

  我们就那样在停车场道别。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木村。

  就连一次也没有。

  隔天我觉得有点担心,就去造访木村的公寓。敲了门之后没有反应,于是好说歹说地说服房东,请他用公共钥匙开门让我进去。

  木村不在里面。

  不过房间里的杂志、海报之类,凡是有脸的,不论是照片还是图画,房间里所有的脸的嘴巴部分不是被撕掉,就是被迈克笔给涂得一塌糊涂。

  非常彻底。

  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想笑,不过那是第一次,我打心底认为哦,这家伙疯了。

  木村的父母提出搜索请求,他的失踪变成了事件。在乡下造成不小的话题,还登上当地新闻。

  不过我是觉得,那家伙不会再回来了。

  我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

  小美,你听好了。

  你啊,不是被搭讪。

  你是被变态给缠了。

  白痴啊!听他讲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变态不对不对,不是木村,是跟你攀谈、请你吃饭、要你听她讲话的那个家伙!当然是啊?!那种话当然是骗人的!依我看啊,他是基地那里的制服迷,说些和园原基地相关的怪谈,然后一边想想对方害怕的样子,一边兴奋勃起的变态家伙啦!

  喂,我问你,你觉得这种蠢事哟可能发生在现实里吗?

  是你发育太好了!你还以为自己是自卫官啊!

  你听好了?首先是拿高薪洗尸体的打工。这是典型的都会传说啦!故事地点有很多,大概战前就开始流传的传闻。叫什么去了就是那个,最近拿到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作家,戴眼镜的老头,对对,就是那个。他就写了一篇和刚刚故事几乎一模一样的短篇,不过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究竟是有了那篇短篇才有了这个传闻,还是先有了传闻,作家再以此作为材料写成短篇,这我就不清楚了。总而言之,这种事根本毫无根据。

  啊真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来答是非题。开始喽

  在自卫队基地里面,除了医师以外,游人可以无照取得处理遗体许可?

  小美的回答是O还是X?

  快回答!你有好好再读书吗?!这种题目军法相关的升等测验也会考吧!?

  对,这样就对了。答案是X。处理战死者遗体,除了医师以外必须拥有解剖技术士的执照。这还分一级、二级,取得条件是有三年以上解剖教室等地的标本制作经验加上笔试。一级合格的人每年不到几个。这样你知道了吧?要在园原基地吃理战死者的遗体,怎么可能交给非军医的人来负责?而且刚刚故事里面有提到,遗体大多是美国的特务兵。要是美军战死者被日本人、而且还是菜鸟胡乱处理之后送回本国,你想会变成怎样?秘密作战不就没意义了?

  器官买卖公司?

  小美。我跟你说。

  一件小小的器官买卖公司,究竟看上什么好处,需要越过DMZ(编注:demilitarizedzone,非军事区)侵入连那些美国海豹部队的家伙,都会变成MIA的苛刻作战区域去猎捕尸体?那可是器官买卖公司,不是美军尸体狂?只要是健康的器官,是谁都好不是吗?既然如此,从当地医院找些捐献者会省力省钱也省些危险,况且不花时间,尸体会比较新鲜,可以取得作为商品的器官较多,利润也会提升。不是吗?就算不是这样,现在为了欠钱,父母都能把自己孩子的半边肾脏拿去卖了。你想想那个风险,说道DMZ守备队,连爱哭的小鬼都会吓傻,与其和他们玩捉迷藏,不如把那些家伙抓来随便卖,然后和警方进行全面对决,这样还乐得轻松。

  你总算听懂了,我真感动。?

  喂喂?

  喂喂,小美?听得见吗?喂喂!?

  吓我一跳。刚刚那时什么杂音?而且刚才

  小美?

  呃喂喂?你真的是小美吗?

  是小美吧,果真是你。

  啊,不,抱歉抱歉。因为听起来像别人的声音。你那边是怎么了?刚刚发出杂音同时还有奇怪的声音,你没事吧?

  是吗?

  不,没关系。嗯、嗯。总而言之,那个跟你搭讪的男人绝对是个变态,明天一大早就去跟基地报告。因为有可能出现其他被害人,下次的行为也有可能更加严重。

  你懂了吗?

  呃

  你真的是小美吧?

  啊,抱歉抱歉。嗯,拜拜。新人们彼此加油

  拜拜,晚安。

  唉、唉,等等小美!去年你和我一起旅行的地点是日光江户村,答案是O还是X!?

  话筒放下。电话卡被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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