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幕

  [第一幕]&第一场流冰馆的玄关

  如果世上真有能排遣无聊的舞蹈,

  那一定是死人之舞。

  茄斗,吐出白烟,微笑的看着身旁。

  么女英子站在他旁边,穿着显然很名贵的晚礼服,不畏寒冷的裸着肩膀。头发挽得高高的。虽然有遗传自父亲的鹰勾鼻,颧骨也很高,脸蛋仍不失为一个美人。身材很高,大约比父亲还高一点。

  她的妆配合晚宴场合,化得浓淡合宜,唇角仿佛正在聆听工会干部抗争的老板般紧紧抿着。

  车子驶入泛着晕黄灯光的门前车道,在两人眼前停下。车子尚未完全停妥,车门己经被大力推开,一个大块头且头发稀疏的男人性急的跨下车来,踩在雪地上。

  “这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特地出来接我,这怎么敢当!”

  大块头的菊冈荣吉以过度宏亮的声音说。看来这人只要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大声起来。像这种生来就适合当工地监工的人其实十分常见。或许是因为嗓门大,他的声音相当粗嘎。

  流冰馆主优雅的点点头,英子说声:“辛苦了”。

  一个娇小的女子尾随着菊冈下车。这对两位主人,至少对女儿英子来说,是件出乎意料、令人不安的事。女子穿着黑色洋装,豹皮大衣披在肩上,动作优雅的扭着腰下了车。滨本父女从来见过这个女子。她的脸蛋娇小可爱,宛如小猫咪。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秘书相仓久美……这位是滨本先生。”菊冈虽然极力克制,但话语中依然流露出一种自傲的音调。

  相仓久美嫣然一笑,用频率高得吓人的声音说:“幸会”。

  英子完全没有把久美的声音听进去,这时她正倾身对着驾驶座,吩咐早己认识的上田一哉停车的位置。

  站在后面的早川康平带两人去会客室后,滨本幸三郎的脸上略略浮现了愉快的笑容。相仓久美是菊冈的第几任秘书呢?如果不记在纸上,简直记不住。她今后大概也会努力坐在菊冈的腿上,携手漫步银座,专心做好秘书的“工作”,累积她个人的财产吧。

  “爸爸。”英子说。

  “什么事?”幸三郎咬着烟斗答道。

  “您不用在这里等了。只剩下户饲和金井夫妇还没来,对吧?用不着您特地出来迎接他们,有我和康平就够了。您去陪陪菊冈先生吧。”

  “嗯,那就听你的吧。不过,你穿这样会冷吧?小心感冒喔。”

  “说得也是……那您跟大婶说一声,叫她帮我拿件貂皮大衣来好吗?随便哪件都可以。请您叫她交给日下,送来这里好吗?反正户饲也快到了,日下最好也出来一起接他。”

  “我知道了。康平,千贺子在哪里?”幸三郎转身向后问。

  “她在厨房那边……”

  两人一边说着这些,一边向屋内走去。

  剩下英子一个人之后,她不禁交抱起裸露的双臂。过了一会儿,正当她听着寇尔·波特的音乐,肩上突然被温暖的毛皮围绕。

  “谢谢。”英子略微转身,顺口向日下瞬说道。

  “户饲怎么这么慢?”日下说。他是个肤色白皙,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

  “八成是被雪困住了。那家伙开车技术本来就差。”

  “也许吧。”

  “你还没来之前,我一直在那边等。”

  “嗯……”

  一阵沉默。最后英子终于不动声色的开了口。

  “你刚才看到菊冈先生的秘书了吗?”

  “嗯,看到了……”

  “他还真有品味。”

  “……?”

  “一个人的教养最重要。”她说出口的话,在大多数场合,都仿佛是压抑感情的范本。这对围绕在她身边的年轻男士来说,可以产生一种神秘的效果。※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一辆日产的中等箱型车,引擎好似在喘息般缓缓爬上坡。

  “好像来了。”

  车子打横停下后,窗子立刻被摇下,出现一张戴着银边眼镜,血色丰润的脸。令人惊讶的是,那张脸上居然浮现少许汗水。他人还坐着,车门才略微打开,他便急着感谢英子的邀请。

  “你怎么现在才来?”

  “哎,走雪道真是伤脑筋。哇,英子,你今晚比平常更美,这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他递上一个细长的包裹。

  “谢谢你。”

  “噢,日下,你在这里啊。”

  “对呀,都快冻得结冰了,快去把车子停好吧。”

  “说得也是。”

  他们两人在东京时偶尔会相约喝一杯。

  “快去停车吧。你知道地方吧?还是老地方。”

  “嗯,我知道。”中型车在细雪中摇摇摆摆的转向后方。日下用小跑步紧追在后。

  紧接着又出现了一辆计程车。车门打开后,一个极瘦的男人站在雪地上。那是菊冈的部下金井道男。他弯着腰,等待爱妻从计程车下来的样子,令人不禁联想到孤身飞来雪原的野鹤。好不容易才从狭小的后座挣脱出来的,是身材粗壮,与他成为明显对比的妻子初江。

  “真不好意思。小姐,你好,又要叨扰你了。”

  瘦削的丈夫带笑说道。这么说或许有点挑剔,但这个金井道男似乎太会陪笑脸了,以致脸上的肌肉都定型了。这该说是一种职业病吧。只要脸上的肌肉稍微用力,不管他本人的意思如何,脸上立刻会呈现陪笑的表情。不,或许当他要做出笑脸以外的表情,才必须动用到肌肉。

  英子常常觉得,每次事后要回想这个男人的长相,总是想不起他平常的表情。连从未见过的圣德太子的笑脸,还比金井的表情容易想像。他总是在眼角挤出皱纹,露出牙齿。英子想,他该不会从出生以来,就一直是这副脸孔吧。

  “大家都在等你们呢。一定累了吧。”

  “哪里的话。我们董事长已经来了吗?”

  “对,他已经来了。”

  “糟糕,我们迟到了啊。”

  初江在雪地上牢牢站稳后,立刻用从她笨重的身材难以想像的敏捷眼神,把英子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然后在下一秒钟,堆出满脸笑容说:“哇,好漂亮的衣服。”她只赞美了英子的礼服。

  客人应该就只有这些人。

  等他们两人往屋内走去后,英子也用夸张的动作转过身,走向屋内的会客室。寇尔·波特的音乐逐渐接近。她的步伐,就像一个从化妆间穿过走道,走向舞台的女演员,洋溢着适度的紧张和自信。

  [第一幕]&第二场流冰馆的会客室

  会客室垂吊着豪华的水晶灯。虽然父亲认为这种东西和这间屋子不搭调,英子还是坚持挂上了它。

  一楼大厅的西边有个圆形的暖炉、旁边的地板上堆着树枝和木柴。暖炉上有个黑色的烟囱,宛如一个倒扣的特大漏斗。红砖砌成的炉台边,有一只金属咖啡杯被遗忘在那里。暖炉前放着幸三郎喜爱的摇椅。

  在挂满蜡烛型灯泡,仿佛小小空中森林般的豪华水晶灯下,客人都己经坐在细长的餐桌边。音乐转为圣诞歌曲的旋律。

  由于会客室的地板是倾斜的,桌椅都削短了脚,调整到可以保持平稳的状态。

  客人面前各自放着葡萄酒杯和蜡烛。众人彼此相视,等着英子开口。终于等到音乐转小大家才都明白,女王出场的时间到了。

  “各位,感谢大家远道光临。”

  年轻女主人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在座的有年轻人也有年长的来宾,大家或许都累了吧。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今晚是圣诞夜,圣诞节当然要有雪,而且不是用棉絮或白纸仿造的,而是真正的雪,所以选在北海道的别墅庆祝是最理想的。各位,今晚我们为各位准备了特制的圣诞树!”

  在她高叫的同时,水晶灯的光线顿时转暗、消失——是佣人梶原从大厅某处切掉了开关。音乐也随之转为庄严的圣乐大合唱。

  这些程序,在英子的指挥下早己预先演练了千百遍。她对完美的要求,简直令人想叫军队也来见习一下。

  “各位,请看看窗外吧。”

  所有客人一起发出了惊叹声。后院种着一棵真的枞树,缠绕在树上的无数灯泡,现在一一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灯光明灭不定,树上更是层层堆积着真正的白雪。

  “灯光!”

  宛如举世遵奉摩西的指令般,开关立刻又被打开。音乐又转回到圣诞歌曲的旋律。

  “各位,待会儿你们可以尽情欣赏这棵圣诞树。如果你们愿意忍受寒风站在树下,还可以听见流冰在鄂霍次克海上挤压的声音噢。这么道地的圣诞节,在东京是绝对体会不到的。接下来,就该请赐给我们如此美好的圣诞节的人来说说话了。我最引以为傲的父亲,要向各位说几句话。”英子说着就用优雅的姿势拍起手来。客人们也连忙跟着拍手。

  滨本幸三郎站了起来,依然将茄斗握在左手上。

  “英子,拜托你下次别这样捧我了,害我浑身不自在。”——客人都笑了——“这样也太为难大家了。”

  “哎哟,哪有这回事。大家都为能接近爸爸而感到骄傲呢。对不对,各位?”※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听话的“小羊”们连忙拚命用力点头。最用力的大概是菊冈荣吉吧,因为他公司的前途完全掌握在滨本手里。

  “各位光临我这个老狂癫的怪屋,都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大概己经习惯了倾斜的地板,不会再跌倒摔跤,害我也失去了乐趣。看来我得再盖一个别的怪屋了。”

  众人都发自内心的笑了。

  “不管怎么样,今晚这个什么圣诞夜,据说是让全日本的酒店大捞一笔的日子。各位来我这里,算是明智的选择。噢,对了,我们应该先干个杯,否则葡萄酒都不冰了。不过没关系,就算酒不够冰,只要拿到外面五分钟就行了。由我来起个头吧,来……”

  幸三郎一举起杯子,众人也立即拿起自己的杯子。当幸三郎说完圣诞快乐后,大家也纷纷互道“今后请多多照顾”,顿时显露出生意人的习性。

  干杯后,幸三郎放下杯子说:“对了,今晚也有来宾是初次碰面。有年轻人,也有头发都白了的,我看我还是来介绍一下好了。对了,还有住在这里替我处理各种事务的人,最好也让大家认识一下。我把英子、康平和千贺子他们也介绍一下吧。”

  英子立刻抬起右手,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说:“这个让我来吧。用不着爸爸介绍了。日下,请你去叫梶原、康平和大婶他们来。”

  当佣人和厨师陆续集合后,女主人便吩咐他们靠墙站成一排。

  “夏天来过的菊冈先生和金井先生,应该记得我家这些人的长相,不过你们是头一次见到日下和户饲吧?让我来介绍一下。我先从上座开始吧,请各位注意听,把名字记牢,千万别弄错噢。先从这位身材魁梧的绅士开始。各位都知道,这位就是菊冈机轴公司的董事长菊冈荣吉先生。或许已经有人在杂志上看过他的介绍了吧?大家最好趁这个机会,仔细看看本人。”

  菊冈曾经在周刊上大大露过两次脸。一次是和女人分手时,因为遮羞费谈不拢而闹出官司,还有一次是追求女明星被对方甩掉。

  菊冈身经百战、毛发日渐稀薄的头,在餐桌前垂了一下,又转向幸三郎一鞠躬。

  “您可得说句话才行。”

  “噢,说得也是。真是对不起。啊,这个家永远都是这么美好,地点更是好得不得了。能够在这里,坐在滨本先生身旁共饮美酒,是我的无上光荣。”

  “坐在菊冈先生隔壁这位穿着漂亮洋装的小姐,是菊冈先生的秘书相仓小姐。您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英子当然记得久美这个名字,不过她判断这八成是个假名。然而敌人也不是普通角色,久美文风不动,大大方方的用撒了糖似的甜腻声调说:“我叫久美,请多指教。”

  这个女人是个厉害角色,英子当下这么想。看来她一定做过陪酒小姐。

  “哇,好美的名字,真不像个‘普通’人。”然后她故意沉默了一下子,才说,“好像演艺圈的人物。”

  “真的是吃了名字的亏呢。”相仓久美还是保持那种迷死男人的腔调,“我的个头这么小,要是身材好一点,就不会被名字比下去了。我要是像英子小姐那么高就好喽。”

  英子身高一七三公分,因此只能穿没跟的平底鞋。如果穿上高跟鞋,就会将近一八〇公分了。口齿犀利的英子,这时也不禁语塞。

  “旁边这位是菊冈机轴公司的董事长金井道男先生。”英子似乎有点恍惚,脱口说出了奇怪的话。就连她听到菊冈对部下说:“喂,你什么时候变成董事长了?”竟也一时没察觉自己的失言。

  金井站起来,带着那副招牌笑容,天花乱坠的赞美幸三郎,顺便也不着痕迹的奉承自己的老板一番,演出了一场巧妙的致词。他就是靠这套招数才爬到今天的地位。

  “旁边这位身材可观的女性,是金井夫人初江女士。”英子说完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

  “我为了来这里,今天没去做美容体操。”初江果然这么开了口。久美投来一瞥,显然极为愉快。

  “我长得这么胖,希望吸吸这里的空气可以变瘦一点。”她似乎相当在意,开口就只提这个。

  不过当介绍转到男孩身上,英子立刻又抬回了平日的从容。

  “这位又白又英俊的年轻帅哥是日下瞬。他目前念慈惠医大六年级,马上就要参加医师资格国家特考,趁着寒假住在这里,顺便兼任爸爸的健康顾问。”※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唉,介绍男生真是轻松,英子想。

  “在这里吃得好,空气新鲜,又没有烦人的电话铃声,如果有人住在这么好的地方还会生病,我这个医学生还真想见识一下。”日下这么说。

  滨本幸三郎是出了名的讨厌电话,所以这座流冰馆一具电话也没有。

  “旁边这位是前途光明的东大生户饲正树,也是日下的朋友。他的父亲是参议员户饲后作先生,各位想必听说过吧?”

  席间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这是他们发现又找到一裸“摇钱树”后单纯的感叹声。

  “他可比喻为系出名门的纯种马。来,纯种马先生,说几句话吧。”

  肤色白皙的户饲站起来,先扶了一下银框眼镜。

  “今天承蒙邀请,不胜光荣。我告诉家父后,家父也非常高兴。”他只说了这些话就坐下了。

  “坐在他旁边,滑雪晒得黑黑的小男生,应该算是我的侄子吧。说得正确一点,他是我大伯的孙子,叫做嘉彦。长得挺帅的吧?今年十九岁,庆应大学新鲜人,寒假期间一直待在这里。”

  身穿白毛衣,因为滑雪晒得皮肤黝黑的青年站了起来。他羞涩的说声请多指教,就迫不及待的想坐下。

  “就这样?不行啦,嘉彦,你得多说几句。”

  “可是我又没什么好说的。

  “你瞧你,就是这么内向。比方说你的嗜好啦,大学的事啦,应该有很多可以说的吧。不行,你一定要说。”

  然而还是没有用。

  “好,这下子客人都介绍完了。接下来我要为各位介绍我们家的佣人。先从那一位开始。早川康平,从我家还在镰仓时就来了,己经工作了将近二十年。他也兼任司机。旁边的大婶叫做千贺子,她负责各种杂务。各位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说。

  好,接下来这边最前面这位,是我家自豪的厨师,梶原春男。虽然才二十多岁,手艺可是一流的,那时大原饭店不肯放他走,还是我们硬把他挖来的呢。他的手艺如何,到时候各位可以自己用舌头确认一下。

  好,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工作吧。

  介绍就到此结束。坐在这里的诸位全是社会上的精英分子。我想大家一定很善能记忆名字和长相吧。

  接下来,在晚餐还没送上来之前,就请各位一边欣赏圣诞树一边闲聊吧。嘉彦,还有日下、户饲,请你们把桌上的蜡烛点起来好吗?等蜡烛燃起后,就把会客室的灯光熄掉。好了,各位,请你们慢慢享受吧。”

  滨本幸三郎立刻被中老年组包围,开始谈笑,但是发出夸张笑声的全是菊冈公司的人马,幸三郎的嘴始终只含着烟斗。

  英子因为久美又犯了一个错。她忘记介绍菊冈的司机上田。一半也是因为他被魁梧的户饲挡住了。不过英子立刻觉得算了,反正他只是个司机。

  到了晚餐时,远道而来的客人透过豪华的火鸡大餐,果然如英子所说的,用自己的舌头确认到,东京一流大饭店的厨艺的确远征到这个极北之地了。

  喝完餐后红茶之后,日下瞬站起来,一个人来到窗边看圣诞树。圣诞树依然孤独的在雪中明灭闪烁。

  看了一会儿后,他在雪地上发现一样奇怪的东西。

  从会客室出入庭院的玻璃门旁,插着一根细细的棒子,离檐下约有两公尺左右的距离。

  是谁插在雪地上的呢?露出雪上的部分顶多只有一公尺,看来那根棒子应该是会客室暖炉用的柴火,而且似乎是故意选了一根比较直的。今天白天赶着装饰圣诞树时,并没有看到这种东西。

  为了看清是什么东西,日下用手拭去窗玻璃上的水滴,凝神细看。于是他发现,在远远的西边,流冰馆西边的角落也插着一根棒子,几乎要被隐藏在昏暗的飞雪中。由于太远太暗看不清楚,不过似乎和这边一样,也是暖炉用的柴火,同样也是露出雪上一公尺左右。

  从会客室的窗子看出去,视线所及之处再也没有别的棒子了。就只有这两根。

  日下本想叫户饲过来,听听他的意见,然而户饲和英子正谈得热烈,嘉彦好像在幸三郎和菊冈、金井那群既非谈笑亦非洽公的圈子里。梶原和早川似乎已经回厨房去了,没看到人影。

  “年轻人,老是陪我们这些老年人讲话一定很无聊吧?你们何不说些有趣的事,让我高兴一下?”幸三郎突然大声说,于是日下回到餐桌边的位子,没再去管雪地上奇怪的棒子。

  幸三郎对这群一直包围着自己的人马的高谈阔论己经感到不耐,有点不太高兴。他就是为了逃离这些世俗应酬,才在这个北地荒野建造这间风格诡异的屋子。然而这些家伙的攻势,却超越数百公里的距离,怒涛汹涌的朝他袭来。而且即使这间屋子的地板倾斜,贵重的古董就在眼前,他们根本连看也没看一眼就开始拚命赞美。看来只要自己身上还有铜臭味在,这些人大概会纠缠到天涯海角吧。

  他只好期待这些年轻人。

  “你们几个喜欢推理小说吗?”幸三郎问道,“我可是很喜欢噢。我来给你们出个题目吧。今天聚集在这里的各位,全是一流大学的聪明人。比方说,你们听过这样的故事吗?有一个小孩每天越过墨西哥淘金区附近的国界,进入美国。他每天在脚踏车上堆着砂袋,越过国境从墨西哥进入美国。海关职员认为他很可疑,一定是在走私,就把袋子打开检查,可是里面装的全是真正的沙子。请问小孩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在走私什么。你们认为呢?怎么样,菊冈先生,你猜得出来吗?”

  “不,我猜不出来。”

  “我也想不出来。”金井也说。这两人根本没有一点用心思考的样子。

  “嘉彦,你猜得出来吗?”

  嘉彦默默歪着脑袋。

  “大家都猜不出来吗?其实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难。他走私的就是脚踏车。”

  哈哈笑得最大声的就是菊冈荣吉。

  “原来是脚踏车啊,原来如此。”金井也附和道。

  “这是沛理·梅森问朋友德瑞克和秘书黛拉的题目,挺有意思的吧?要走私脚踏车,就该选淘金区旁边。我再出一题吧?这次我可不说答案喽。我想想,该出什么题目好呢?嗯,这是以前发生在我朋发身上的事,我记得当时因为很佩服,所以还在公司各种典礼致词时说过好多遍呢,现在不论是国铁或私铁,下雪时铁轨就会冒出一种小火焰,以防止轨道上积雪过多或被冻结,当时日本还很贫困,没有任何铁路拥有这种设备。一九五五年左右的某个冬天,东京降下大雪,一个晚上就积雪五十公分,东京的私铁和国铁在天亮后,自然只好全部停驶。※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现在的情况我是不知道啦,不过当时在极少下雪的东京,当然不会准备什么除雪车,就算把赶来上班的员工全部出动去铲雪,也得花上不少工夫,根本赶不上早上的高峰时间。然而,唯有那个现在由我朋友掌管的滨急电铁,只有头一班车略微迟延,其余便全都照常行驶,在高峰时间也毫无问题的通行。你们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吗?如果照推理小说的说法,这是因为我的朋友用了一种手法。不过,当时他的职位并没有资格动员大批人马来铲雪,他也没有使用特殊道具。他就是靠着这次的机智,后来在公司一举成名。”

  “原来还有这种事啊,真是不可思议。”菊冈说。

  “哎呀,的确是太不可思议了……”金井也用不胜感叹的语气说。

  “不可思议的是答案。我还在等你们回答呢。”

  “啊,是,说得也是。”

  “是在头一班电车装上除雪用的栅栏吗?”

  “没有那种东西,就算有也没用。而且,如果这样行得通,其他的铁路早就这么做了。不是那么特殊的东西,他只是就地取材而已。”

  “不过既然是滨本先生的朋友,一定都是优秀的人才吧。”

  金井说的根本是两码事,幸三郎已经懒得理他。

  “我知道了。”说出这句话的是日下,户饲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

  “他从前一晚开始,就让空的电车整晚行驶吧?”

  “哈哈哈,你说对了。我的朋友判断这场雪会下得很大,就让空的电车每隔十分钟跑一圈。听起来虽然很简单,不过在当时似乎需要极大的决断力。因为到处都有那种冥顽不通的上司嘛。不过也因为这样,他现在才能坐上董事长的位子。怎么样,还要我出题吗?”

  听到幸三郎这么一问,户饲为了挽回落后的局势,立刻无言的用力点头。

  然而幸三郎出了两三题他喜爱的谜题,一一解答的还是日下瞬。每当他迅速的说出解答时,户饲就像屋外的圣诞树一样,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滨本幸三郎一眼就瞥见了。他也明白自己的一时兴起,现在己经转变成什么样的局面。换言之,自己随兴的提议,变成环游世界赠奖大猜谜了。这两个年轻人——至少户饲,显然想用这场猜谜来争夺英子。要是顺利获胜,便可用蜜月旅行的名义得到环游世界的机票,回来之后,还可以获得足以在家坐享一生的遗产当奖金。

  幸三郎心里早己预料到会变成这样。为此他己做好准备。说穿了,那是他构思多年特别准备的一个嘲讽。

  “日下,你倒是挺优秀的。要我再出个更难的题目吗?”

  “求之不得。”

  日下在连战皆捷后,变得大胆起来。于是幸三郎突然说出毫不相干的话,令众人在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英子,你已经选好结婚对象了吗?”

  英子当然吓了一跳。

  “您在说什么啊?爸爸真是的,怎么突然扯到这个?”

  “如果你还没选好,又愿意从今天在场的男士中挑选,那就跟答对下一题的人结婚,你说好不好?”

  “爸爸就是喜欢开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这个房子,还有三号房那些可笑的古董收藏品,都是玩笑,唯有这件事,我绝不会开玩笑。这两位都是优秀的青年才俊。不论你选择哪一位,我都不会反对,也没那个力气反对。如果你觉得难以决定,用不着客气,就包在我身上吧。我来替你选,就用猜谜。为了这一天,我早已精心准备了一道谜题。”

  这样最好,幸三郎想,事情的本质这下子就很明了了。

  “现在当然己非古代。我并不是说一定要把女儿许配给答对的人,而是说如果有人可以答对这题,那我绝不会反对这桩婚事,剩下的就看我女儿自己了。我的意思就是这样。”

  两个年轻人的眼睛都发亮了。现在他们眼前等于堆满了钞票。然而,幸三郎心里也在暗笑。唯有当谜底解开时,才会达到最强的讽刺效果。

  “撇开英子的事不谈,我对谜题本身倒是很有兴趣。”日下说。

  “也给户饲一个挽回名誉的机会吧。而且,我这一生可说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现在己经算是朽木残烛了。我早己厌倦这个世上无聊的算计斗争。那些什么家世之类的无聊招牌,我己经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了。要紧的还是内在。这虽然是陈腔滥调,但是随着年纪增长,或是伴随着地位的提升,人们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忘记这句人尽皆知的老话。所以我决定,这题不只是户饲和日下,上田和梶原也可以参加作答。”

  “就算有人答对了这一题,如果我不喜欢,我可不嫁噢。”

  “那还用说吗?即使我叫你嫁给哪个男人,你也不可能乖乖听我的。”

  “如果是别的事,我当然会听话。”

  “不,你这大概是遗传或是家风吧,在这种地方你比我还固执。所以就这种意味来说,我倒是很放心。”

  “要是我答对了,也可以娶小姐吗?”菊冈说。

  “嗯,只要当事人彼此愿意就好。”

  幸三郎答得很爽快,菊冈董事长哈哈大笑起来。

  紧接着,幸三郎又说出令众人惊讶的话。

  “好,那就把梶原也叫来,我带大家一起去我塔顶的房间参观。”

  “您说什么?”英子惊讶的说,“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那个谜题就在塔顶上。”

  幸三郎一边站起来一边说。然后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加了一句:“毕竟那是我的精心杰作嘛。”

  [第一幕]&第三场塔

  幸三郎一边带领客人登上会客室这边的楼梯,一边说:“我这道谜题,其实说穿了不是别的,就是盖这座房子时,为了这一天的来临,特别先准备好的。各位一定曾经觉得位于西洋馆旁边,我所居住的这座斜塔,还有塔下那块花坛,形状和图案似乎很奇怪吧?我的谜题,就是要请大家猜出那个图案有什么含意?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就这么简单。”

  楼梯越变越窄,终于走到尽头。巨大的黑色铁门,宛如走到世界尽头似的堵住了去路。那扇黑沉沉的门上,由于表面像蛇腹般凹凸起伏,令人想到雕刻家的前卫艺术作品——一座坚固巨大的纪念碑。

  大家等着看幸三郎要怎么办,只见他串起挂在墙上的锁。锁变成一个环,喀拉喀拉的缓缓发出一阵轰然巨响,出现了大家料想不到的情况。

  大家都以为,铁门当然是往左右拉开,或是其中某一边可以打开,结果却不是这样,铁门竟是缓缓向对面整个倒下。

  这个位置或许是由于外侧就是屋檐,略带倾斜吧,右侧墙壁朝着楼梯这边斜斜延展出去楼梯本身的右边也比较低,因此众人皆面带不安,在狭小的楼梯上站成一排。

  铁门缓缓的,就像正好通过十二点整位置的秒针一样倒下,然后众人再次被吓了一跳。

  原本从室内看到的铁门——严格说来那并不是门——原来只是一块庞然耸立着的金属板末端的一小部分。它的顶端消失在黑沉沉的遥远天边,仿佛直通天上。

  门倒下去,与墙壁间出现空隙后,在黑暗中开始微微传来风声,雪花片片飘落进来。

  锁链刺耳的喀拉喀拉声仍未停歇,当铁门在屏息静观的客人面前完全倒下后,众人终能明白为什么锁链非得这么长不可了。

  因为那是一座通往塔的“桥”。同时门上蛇腹般的凹凸起伏也不是前卫装饰,而是具有实用性的意义。换言之,那是“楼梯”。大家从主屋过来时虽己爬了不少楼梯,但是塔的顶端还在更上面。

  楼梯桥几乎完全躺平后,从刚才被堵住的梯形空隙,可以看到雪花乱舞的空间,在对面那一头,宛如宗教绘画似的,又像在听严肃的音乐一般,塔顶部分肃穆的现身了。※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塔顶的外观有点像比萨斜塔,中央有个圆形房间,周围似乎是一圈回廊。可以看到扶手和几根圆柱。同时中央的屋檐边垂挂着一些巨大的冰柱,在这纷乱的大雪中,宛如极北之地的冬天在这狂暴的季节露出的獠牙。

  简直像华格纳未发表的一幕歌剧场景。令人意乱神迷的巨大美丽的舞台装置。斜塔的背景似乎是一片漆黑的暗幕,但在那后面,应该是布满流冰的北海。众人都觉得好似时光倒流,而且是被带至远离日本的异地,所以每个人都屏气凝神,从梯形的空隙中,注视着地狱一般的“冬天”。楼梯桥终于像船靠岸似的,发出惊人的喀锵一声。似乎可以过桥去那头的塔顶了。

  “好,桥已经搭好了。有一点斜,请大家小心走。”

  幸三郎转身对背后的客人说,即使他不交代,众人也早就紧紧抓住桥的扶手,提心吊胆的走向雪中。

  向右倾斜的空中楼梯,令人有一种错觉,似乎如果一下子太多人踩上去,梯子就会转一圈把他们甩出去。万一真的这样,只要抓紧扶手,至少还能获救吧,于是每个人都本能的用力握紧扶手。

  往下看时,由于大约有三层楼以上的高度,令人升起极大的恐惧感。而且他们用力握紧的扶手,冷得比冰块还要刺骨。

  首先抵达塔顶的幸三郎,从塔侧将楼梯桥固定住。塔顶环绕着宽度一公尺多的回廊,但是由于回廊外缘没有完全遮盖住,所以积满了大量的雪。

  走过楼梯桥,就是幸三郎房间的窗户,从该处向右沿着回廊大约走两公尺,就是入口的门。窗上没有亮着灯光。幸三郎打开门,轻巧的走入房间,打开灯后,又立即走出来。从窗上映出的灯光照着回廊,总算解除了众人对脚下的不安。幸三郎走过敞着的回廊和房门,向右绕行一圈。一行人也一边注意积雪一边跟着他前行。

  “我的谜题,就是要请问这个塔下花坛的图案,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就这么简单,不过由于花坛太大了,如果站在花坛中间,不容易看清图案,因为无法看到全景。”

  幸三郎说着停下脚,然后将上半身靠在栏杆的扶手上。

  “那么该到哪里才能看清全景呢?就是这里。”

  滨本幸三郎站在雪中,轻拍了扶手两三下。于是众人都走到幸三郎旁边站成一排,缓缓的俯瞰下方。相当于三层楼高的脚下,的确有个花坛,藉着后院的照明,和那棵圣诞树的灯光,还有从一楼会客室流泄出的光线,正如幸三郎所说的,可以看见花坛全景。花坛覆盖着白雪,宛如圣诞蛋糕。透过轮廓勾勒,浮现出图案。

  “啊,原来是这种图形啊。”日下瞬靠着圆柱高声说。因为风声有点强,也有点冷。

  “哇!这真是了不起。”菊冈荣吉扯着他的大嗓门说。

  “现在被雪埋起来了,无法欣赏花与叶的颜色,不过有种植物的地方高高突起,反而看得比较清楚。因为没有多徐的东西干扰视线。”

  “是个扇形吧。”

  “嗯,是扇形,应该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描绘一把扇子吧?”日下说。

  “嗯,那并不是在描绘扇形或扇子。”幸三郎答道。

  “因为是围绕着塔建造的,所以才变成这种形状,是这样没错吧?”

  “嗯,的确没错。”

  “没有任何直线……”

  “嗯,日下,你果然抓到了重点,关键可以说就在这里。”幸三郎这么说完后,看到一行人中,有厨师梶原春男在内,便对他说,“梶原,你有办法解开这个花坛之迷吗?”

  梶原想也没想,便说:“我想不出来。对不起。”

  “好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具有何种性质,如果有谁想出来了就告诉我。不过我得先声明一点,这个奇怪的花坛,就是因为位于流冰馆这座建筑物的‘这个地方’,才具有意义。它非建在这里不可。我希望大家‘配合’这座建筑物一起去思考。说起来,这座建筑物之所以会略带倾斜,正是为了这个花坛的图案。希望大家好好联想两者的关系。”

  “这座建筑物盖成斜的,也是因为它吗?”

  日下惊讶的反问。幸三郎默默点了两三次头。

  这个花坛奇怪的图案和这座建筑物的倾斜,日下一边盯着仿佛被花坛吸引而笔直落下的雪花,一边想。这样看久了,会令人以为正面是浮雕着奇异图案的白壁。雪花宛如无数的箭矢,朝着靶心飞去,逐渐使人失去平衡感,仿佛快要掉到花坛去。大概是因为这个塔和主屋一样,也朝着花坛略带倾斜的关系吧。

  慢着,日下想,他觉得若有所悟。应该是‘那个’吧。塔的倾斜,和仿佛要自上落下的感觉,应该和不安这一类的东西有关吧。

  然而,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谜题恐怕就很难解了。从这种模糊抽象的事物中,究竟能分析出什么东西呢?会是一种类似禅宗问答的答案吗?

  扇子,这是日本的象徵。从塔上俯瞰时,仿佛快要自上落下。那是因为塔是倾斜的——塔象徵着某种思想——大概是这一类的谜题吧?

  不,应该不是这样,他立刻想到。滨本幸三郎这个人的脾气,严格说来有点像西方人,和这种模糊又情绪性的答案比起来,他更喜欢干脆一点,也就是那种大家听到解答时会一起发出赞叹声的,清楚明了的解答。如果是这样,那这个谜题应该有更具体的内容,而且必然有某种“玄机”。日下如此推想着。

  另一方面,户饲对这个谜题比日下更有兴趣。

  “我想画下这个图形……”户饲说。

  “那是无所谓,不过现在恐怕无法立刻准备吧。”流冰馆主回答。

  “好冷噢。”英子说。

  众人都开始发抖了。※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好了,各位,一直待在这种地方,如果感冒可就糟了。户饲,我会把桥就这样开着待会儿再来画吧。我很想在我的房间招待各位,但是人数可能太多了。我们还是回会客室,喝梶原替我们泡的热咖啡吧。”

  众人皆无异议。一行人趁这个机会,就这么绕行回廊一周,走向楼梯桥。

  逐步走下楼梯桥,接近主屋时,大家都觉得好似回到熟悉的世界,拾回了那种安心感。

  雪依然继续飘落着。

  [第一幕]&第四场一号房

  雪总算停了,月亮似乎出来了。之前上塔顶参观时,没看到月亮。窗帘略略透入淡淡的苍白光线。四周一片寂静。

  相仓久美己经躺在床上好几个小时,却还是了无睡意。说到失眠最大的原因,显然还是因为她在想滨本英子的事。一想到英子,久美就变得像个隔天将要上场比赛的摔角选手。

  她也开始注意到室外不自然的死寂。久美睡的一号房在三楼,视野还不错(不过英子住的二号房可以看到海,视野更好),她觉得一楼应该会更舒服,至少有大自然发出的各种声音。

  对于习惯都市生活的人来说,这种全然的寂静,简直就像工地现场的噪音一样扰人安眠。不管是半夜几点,在东京都可以听见一些声音。

  久美联想到吸油纸。覆盖室外整片大地的积雪,正给人这种印象。一定是积雪恶意吸走了所有的声音。连风声都没有了。真是一个让人不安的夜晚。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距离似乎近得惊人,仿佛就在天花板上。那是一种好似用爪子去刮粗糙壁板的难听声音。久美躺在床上,身体整个僵住,很自然的竖起了耳朵。然而,再也听不见什么。怪声消失了。

  那会是什么?久美连忙开始思索。现在几点了?她摸索着放在床边桌上的手表。女用手表较小,又是在黑暗中,看不清表面数字,不过应该是一点多。

  突然间,又轻轻传来怪声,就像螃蟹在瓷器底部搔刮的声音。久美在黑暗中不禁缩起身子——在天花板上!天花板上有东西!

  又传来了声音。由于声音大得出奇,久美吓得心脏紧缩,几乎要高声尖叫。错了,是外面!虽然听不出是什么声音,但是,简直就像巨大的螃蟹正沿着外面的墙壁爬行,一步一步的朝三楼的窗户爬上来。这么一想,久美几乎忍不住要发出悲呜。

  又传来声音了。好像硬物互相摩擦,而且不断的连续发生。似乎越来越近了。救我,救我,久美在口中像念咒似的低语。

  现在她体内充满激烈的恐俱,喉头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掐住,几乎快要窒息,她发觉自己开始想低声哭泣。

  我不要!不管你是什么,但你千万别过来。如果要爬上墙,要不你就在这边掉头,要不就去找别人吧。

  突然间,又传来金属相触的声音。只有一声,宛如小小的铃声,然而却又不是。显然是窗上的玻璃被什么硬物碰到了。

  仿佛被强力弹簧弹起似的,虽然久美一点也不想,却还是忍不住朝窗户看去,然后终于发出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的尖叫。她的声音立即传遍屋内,从墙壁和天花板反弹回她的耳中。她的手脚似乎都散掉了。尖叫声虽己转为哭泣声,但她仍然惊讶,自己怎么会有力气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这里明明是三楼。窗下并没有什么窗台,只有一片宛如峭壁的墙壁。然而就在窗下附近,竟然有人从窗帘的缝隙窥视屋内。

  那张脸!那显然不是普通的脸。张得大大的、眨也不眨的狂人之眼。黑得奇怪的暗黑色皮肤。鼻头宛如被冻伤似的发白,下面略有胡须,脸颊带着好似烧伤的伤痕,不知道是被割伤还是烧伤的瘀瘢,令人不敢正视。而他的唇边,却浮现疯子特有的微笑,像个患有精神病的梦游患者似的,沐浴在冰冷的月光下,一直在观察着久美害怕哭叫的样子。

  时间似乎长得令人神昏,但是实际上或许只有两三秒。等她回过神时,那张脸己经从窗边消失了。※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然而久美己经管不了这么多,她扯直喉咙继续尖叫。过了一会儿,仿佛是在远处吼叫般,竟又传来男人的悲鸣声。就在窗外。但是完全听不出是从何处传来的。整个馆内似乎都被那声悲鸣震住了。在这一刻,就连久美也不禁停止了尖叫。

  等周遭都恢复寂静,久美似乎又想起来了,开始继续高声尖叫。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做什么,她完全不明白,她只觉得这样做,就能把自己从独处的恐俱中救出来。

  门外响起猛烈的敲门声。

  “相仓小姐!相仓小姐!你怎么了?你快开门!你没事吧?”

  是高亢的女声。说来真是不可思议,久美的悲鸣立刻就停住了。

  她缓缓从床上坐起,眨了一眨眼睛,这才慢慢爬下床,走到门边打开门锁。

  “怎么回事?”披着睡袍的英子站在门口说。

  “有人,有个男人从那个窗子偷窥我。”

  “偷窥?这里是三楼耶。”

  “是啊,我知道。可是真的有人偷窥嘛。”

  进入房间后,英子勇敢的走向那扇出问题的窗子,并且将半闭的窗帘往左右拉开,打开两扇窗户。

  为了御寒,馆内的窗子几乎都是双层的。要卸下窗栓打开窗子,必须花一点工夫。终于打开了窗子,冷空气流进室内,使得窗帘晃动不止。

  英子探身出去,上下左右检查了一番,然后把头缩回来说:“什么也没有呀,你自己看吧。”

  久美回到床上,身体开始缓缓发抖。似乎不是因为冷空气。英子把两重窗户都关紧了。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久美坚持。

  “是什么样的人?你看到长相了吗?”

  “对呀。是个男的。长得好恶心。那绝对不是普通的长相。眼神很疯狂,皮肤很黑,脸颊上好像有瘀瘢还是烧伤的痕迹,还留着胡子……”

  这时喀拉喀拉的传来惊人的巨响。久美吓得缩起身子发抖。要是眼前站的不是英子,她一定又要哭出来了。

  “爸爸起来了。”英子说。

  久美这才想到,原来那是幸三郎从塔上过来时,放下楼梯桥的声音。

  “你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英子带着浅笑说。

  “才不是呢。我绝对看到了,不会错的。”

  “可是这里是三楼耶。下面二楼的窗户既没窗檐也没窗台,而且下面雪地上也没有脚印,你自己看嘛。”

  “可是……”

  “而且我家根本没有那种烧伤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长得那么可怕的人呢?我看你一定是做恶梦了。那是梦魔。一定是这样。你大概是换了床铺睡不好吧?”

  “绝对不是。我至少还分得清楚梦境和现实。那绝对是真的。”

  “我看不见得吧。”

  “我还听到了声音呢。你没听见吗?”

  “什么样的声音?”

  “好像是摩擦什么东西的声音。”

  “我没听见。”

  “那悲鸣声呢?”

  “你的尖叫声我已经确实领教到了。”

  “不是的,是男人的声音啦。好像在吼叫那样。”

  “怎么了?”※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英子转身一看,幸三郎站在敞开的房门口。他身上披的不是睡袍而是夹克,穿着家常的长裤,还穿着毛衣。不过里面八成穿着睡衣。

  “她说遇到了色狼。”

  “才不是呢。不是色狼。是有人从窗户偷窥我。”

  “窗户?从这个窗户吗?”幸三郎也吓了一跳,“可是这是三楼啊。”

  “我也是这么说,可是她坚持她真的看到了。”

  “我真的看到了。”

  “你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

  “那他的身材必须相当高罗,因为这里可是三楼。”

  这时又响起了敲门声。金井道男站在门边,用拳头敲着本来就敞开着的房门。

  “出了什么事吗?”

  “这位小姐好像做恶梦了。”

  “真的不是梦啦。金井先生,你没听见男人悲鸣的声音吗?”

  “嗯,我好像有听到什么。”

  “嗯,我在睡梦中好像也有听到。”幸三郎说,“所以我才会起来。”

  [第一幕]&第五场会客室

  极北之地的早晨虽然天气晴朗,但是开足了暖气依然很冷,仍需要暖炉中熊熊燃着的柴火。

  不管人类绞尽脑汁想出各种暖具,结果还是比不上这种可以亲眼看见火光的单纯设备。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暖炉周围挤满了人,客人只要一起床,便本能的靠近火边,结果众人陆续都集合到这个圆形暖炉的红砖旁。

  姑且不说那个长相奇特的蓄须男子,久美不相信有哪个客人能毫不知情的继续沉睡,完全没听到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悲鸣声,和她接着发出的尖叫。因为英子不在,久美便激动的说出昨晚的恐怖遭遇。

  金井夫妇、日下、滨本嘉彦都是听众,然而大家似乎都不相信。久美对于大家无法理解她的恐俱震惊,感到很郁闷。

  她也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在这明朗的晨光中,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昨晚那种莫名的恐俱简直就像假的一样。金井夫妇甚至露骨的浮现嘲笑的神情。

  “那你说的男人悲鸣声,是那个长相奇怪的男人发出来的吗?”嘉彦说。

  “这个……我想应该是吧。”

  被他这么一问,久美才发觉自己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两者的关联。

  “可是没有脚印耶。”

  远远传来日下的声音,大家朝他一看,日下正靠在窗边,歪着身体注视后院。

  “那一带就是你的窗下,可是根本没有脚印,雪地上干净得很。”

  被他这么一说,连久美自己也觉得那似乎是一场梦。久美沉默不语。那到底是什么呢?那张不像人的可怕脸孔……

  户饲带着昨晚后来独自去画的花坛图形起床了,接着滨本幸三郎也出现了。

  “今早真是好天气哪。”

  接着,菊冈荣吉扯着他那工地监工似的大嗓门,也来到会客室。看来已经全员到齐了。

  正如菊冈所言,外面的朝阳耀眼,随着太阳逐渐升起,整片雪原好似变成一面巨大的反射板,闪闪反射着阳光,连多看一眼都令人痛苦。

  菊冈董事长似乎对久美昨晚的骚动毫不知情。因为吃了安眠药,他说。反正久美也猜得出他会说什么,所以就没告诉他。

  “好了,各位,该吃早餐了,请大家就座吧。”

  耳边传来女主人发音异常清晰的独特声音。

  众人坐下后,都把久美昨夜的遭遇当作话题。菊冈终于发现上田一哉不在场。

  “我公司的小伙子还没起床啊?”董事长说。

  “哼,真拿那家伙没办法,他要摆主管的架子还早了十年呢。”主管也说。

  英子这时才注意到,但她不知该叫谁去喊上田。

  “我去叫他起来吧。”日下说。

  他打开会客室的玻璃窗,轻巧的跳到洁净的雪地上,绕向上田住的十号房。

  “来,东西都要冷掉了,我们开始吧。”

  在女主人的招呼下,众人开始用餐。日下花了超乎预期的时间,才终于缓缓走了回来。

  “他起来了吗?”英子问道。

  “这个……”日下吞吞吐吐,“好像有点不对劲。”

  日下不寻常的样子,令众人都放下刀叉看着他。

  “我叫了半天,没人应声。”

  “他会不会是出去了?”

  “不,里面锁上了。

  英子大声推开椅子站起来。户饲接着也站起身,菊冈和金井彼此相视。接着大家都跟在英子身后走到雪地上。这时他们看到,在缓缓飘落的粉雪上,只有日下往返的足迹。

  “没人应声固然很奇怪,更奇怪的是……”日下说着指向十号房所在的西边。在流冰馆的西边一角,好像倒着一个黑黑的人影。

  众人都感到战栗不己。在雪中倒卧这么久,显然己经没命了。也就是说,那是尸体。那会是上田吗?

  大家一起将质疑的目光转向日下。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日下那么镇定?

  日下意识到众人的那种眼光。

  “可是……”他只是这么说。

  众人猜不出年轻的日下想说什么,只好先急急赶往陈尸之处。

  走得越近,众人逐渐被一种异常的气氛压倒。躺着的人影周围,散落着奇怪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一些随身物品,却又似乎并非如此。

  不,严格说来,用“随身物品”来形容其实也是正确的。一行人中,早川康平与相仓久美等人甚至忽然产生不祥的预感,不禁停下脚步。

  众人到了现场,忍不住怀疑眼前看到的事实,全都在脑中高叫着,这算什么?太荒谬了!不过他们总算明白日下的心情了。

  滨本幸三郎大叫着跪下,朝躺在地上状似人体的东西伸出手。原来那是幸三郎珍藏的与人等高的“人偶”。

  然而他惊讶的,不只是这个应该放在三号房古董收藏室的人偶竟然落在雪地上,更令他讶异的是,人偶的手脚散落四处。只有一只腿还连在身体上,两手与另一只脚分别散落在附近的雪地上。这是为什么呢?

  日下与户饲,还有菊冈、金井,甚至佣人们,都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偶,即使没有头也知道这是哪一个人偶——这是幸三郎从捷克买回来的吊单杠人偶,本来叫做“杰克”,但远从欧洲时代即有“高雷姆”这个绰号。

  除了手脚,高雷姆拥有浮现木纹的原木制身躯。现在大半都散落各处,埋在雪里,幸三郎连忙四处捡拾,仔细的把雪拍掉。

  日下虽在心中暗想,现场应该保持原状比较好,然而他并未说出口。至少在目前,这并不构成犯罪事件。

  “头不见了!”幸三郎以绝望的语气大喊。大家连忙分头寻找,但放眼望去,并来发现类似的东西。

  被主人检起的人偶手脚及身躯,形状清晰的深印在雪地上。这表示,雪还在下的时候,人偶就已经被埋在这里了吧。

  幸三郎说:“我先把这东西放回会客室。”说着便转身往回走——这可是他的宝贝收藏品。※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众人不等幸三郎回来,便走上通往二楼的十号与十一号房的水泥石阶。那里同样也只有日下来回留下的脚印。

  走到十号房的门前,菊冈董事长拚命的敲门。

  “上田!喂,是我啊!上田!”

  他这么喊着,然而里面毫无回音。

  众人看向窗子。窗玻璃是那种里面有铁丝网的毛玻璃,完全看不见室内情况,而且又有坚固的铁栏杆保护着。把手伸进栏杆的缝隙,试着触摸玻璃窗,发现窗子也从里面锁住了。连里面的窗帘似乎都拉上了。

  “打破也没关系。”

  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幸三郎正站在背后。

  “这是向外开的门吧?”菊冈喊道。

  这时大家都开始确信,在门的那一侧发生了什么惊人的大事。

  “是的,不过不是那么坚固的门。你先撞撞看好吗?”

  菊冈用巨大的身体撞了两三下,然而门却纹风不动。

  “金井,你来试试看吧?”菊冈讥讽的说。

  “我怎么行呢?我是轻量级的。”

  金井畏缩的退后。仔细想想,最适合这项任务的男人,正在门的那一侧。

  “你们谁来试试。”英子发出斩钉截铁的话声。

  想在女王面前表现一下的户饲,果敢的用身体去撞门,结果被撞开的却是他的眼镜。

  日下不行,厨师梶原也不行,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没有想到一起去撞。直到初江和英子同时将身体撞向门时,碰的一声,终于发生了奇迹。门的上半部略微向里倾斜了。再撞一下之后,门终于坏掉了。

  初江带着大家一起冲入房间,众人虽已想像过,但眼前的光景仍然令人害怕。

  倒卧的上田一哉心脏正上方,只看到登山刀的刀柄,刀柄周围的睡衣上,紫黑色的血己经开始干涸。

  久美尖叫一声扑进菊冈怀里。英子和初江保持沉默。男人中唯有幸三郎发出惊讶的轻呼声,大概是因为上田的姿势实在太怪异了吧。

  上田没躺在床上,而是仰卧在床脚下的地毯上,他的右手腕绑着白绳,另一端不知为什么,是绑在金属床上,因此右手悬在空中。床的位置和平日一样,似乎没有移动过。

  他的左手虽未被绑,但也朝头部方向伸着,换言之,一手缠着绳子,另一手没有绳子,但两手呈高呼万岁的姿态高举着。

  更奇妙的是他的“脚”。简直就像跳舞似的扭着腰,两脚几乎成直角向右侧(从他本人看来)伸出。如果要说得再正确一点,他的左脚和身体几乎呈直角,右脚在左脚的略下方,也就是说,右脚和身体大约成一百一十度到一百二十度左右的角度。

  同时,在他左腰侧附近的地板上,用手指沾血画出一个直径五公分大的暗红色圆点。看来似乎是用没被绑的左手,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指头涂抹出的圆形。也这么说,是因为往后伸的左手四指,被鲜血与地上的尘埃搞得脏兮兮的。也就是说,他在地上画下了这个图案,之后再凭自己的意识将左手往后伸?这代表什么意思?

  不过,最奇妙的还不是这个。这具尸体上还有更令人费解的特征。插在他胸前的登山刀刀柄尾端,不知是为了什么理由,系着长约一公尺的白线。这点大大引起众人的注意。那条线距离刀柄约十公分处,略略沾到睡衣上的血,染成了淡渴色。尸体没有流太多血,表情也并不痛苦。

  虽然没必要再检查,学医的日下还是蹲在上田身边,稍微碰触尸体后说,这必须报警。

  为了去报警,早川康平开车前往一公里外,山脚下某个村落的杂货店。

  不久,穿着制服的警官大举来到流冰馆,用绳子将十号房围起,用粉笔在地上画线等等按照惯例开始一场大骚动。

  不知是哪里搞错了,上田一哉的尸体明明早己冰冷,却仍出现了轮胎上缠着雪链的救护车。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官中混杂着穿白衣的救护人员,向来与世隔绝的流冰馆,立刻被一股纷乱的世俗气氛所包围。

  客人、佣人以及主人,都待在会客室,不安的听着这些骚乱的声音。

  才一大清早。对于大部分客人来说,第二天的逗留才刚开始。不管是菊冈或金井,仔细想想,来到这里都只有十几个小时。这下子可以预见会有什么下场了。才吃过一顿晚餐,接下来搞不好就得和警察一直耗下去。如果能顺利被释放还好,要是弄不好,说不定还得在这个地方耗上很久。

  从陌生的警官群中,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就像刑警,下颧宽阔、脸颊赤红的高大男子。

  “我是稚内分局的大熊。”

  他用略带傲慢的语气说。接着就在会客室的桌边开始向众人提出问题,但是他的问题似乎只是随口想到,完全抓不到要领。

  大致问完之后,大熊便说:“那具人偶是哪一个?”

  高雷姆除了脑袋外,已由幸三郎重新组好,还放在会客室。

  “噢,就是这个啊?这玩意平常放在哪里?”

  由于他这么说,幸三郎便抱着高雷姆,带大熊前往三号房的古董收藏室。

  等大熊回到会客室后,他似乎相当惊讶,对于那些收藏品陈述了一番外行人的单纯感想,接着却似乎在考虑什么,陷入沉默之中。这种样子果然像个犯罪学专家,让人觉得难以亲近。接着他将手放到嘴边,仿佛在低语似的对幸三郎说:“这么说,这是密室杀人事件喽?”

  ——这点大家一开始就知道了。

  由于大熊警佐的德性实在太不专业,所以直到下午四点,札幌分局派来的中年刑警牛越佐武郎,和年轻的尾崎刑警来到流冰馆之后,众人才开始感觉比较像在调查谋杀案。

  三名刑警并排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介绍完以后,自称姓牛越的男人,用非常悠哉的语调说:“这真是一栋奇怪的屋子啊。”

  和外表敏捷的年轻刑警尾崎比起来,牛越看起来面貌平凡,似乎和大熊没有多大差别。

  “如果不习惯,会在这种地板上摔倒耶。”牛越说,年轻的尾崎则保持沉默,以轻蔑的眼神绕着会客室转了一圈。

  “好了,各位。”牛越佐武郎坐在椅子上说,“我们己经自我介绍过了,不过我们当警察的,本来就是世界上最无趣的人,除了名字之外,也没什么好向大家介绍的。因此,现在我想请各位也自我介绍一下。最好能说出平常住在哪里,从事什么工作,基于什么理由待在这里等等。至于详细事项,比方说和死者上田一哉的关系,待会我们会个别私下请教。”

  虽然牛越正如他自己所说,身上穿着无趣的警察制服,刚才说话的语气也很有礼貌,但他们那种泰山崩于前也不改其色的眼神,多少有些威吓作用,使众人紧张得结巴起来。

  客人们依序简短的自我介绍。牛越有时会谨慎的提出一些问题,但是并没有做笔记。轮番介绍完之后,他用“其实这才是重点”的语气,在语尾用力强调的开了口。

  “好吧,看来我也该说出难以启齿的话了。被害者上田一哉,从刚才各位的话中也可明白,他并不是这里的人。他来到这个家,不,来到北海道,加上这次据说也才第二次。如果说在这一带有他的熟人,特别来拜访上田,这似乎不可能,我们认为应该没有这号人物。那么会是强盗杀人吗?这个也不可能。他身上带的二十四万六千日圆,就放在上衣口袋里,一找就可以找到,结果却原封不动的留着。不管怎么说,这是从里面锁上的房间,如果有个陌生人来敲门,应该不可能随便开门吧。即使开了门,如果那个人进了屋,和他发生争执,一定也会大声争吵才对。可是屋里却毫无打斗的痕迹,而且上田出身自卫队,体力远胜过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轻易被搏倒,这点也叫人想不透。

  “如此一来,目标就指向熟人,不,亲近的人了。但是我刚才也说过,在这一带,并没有和上田一哉熟识的居民。

  “上田一哉这个人,根据各位刚才的说明,还有我们大略的调查,他出生于冈山,在大阪长大,二十五岁时自愿加入陆上自卫队,在东京和御殿场等地待过,三年后退伍,二十九岁时进入菊冈公司工作,直到现在三十岁为止。他在自卫队时就不善与人交际,没有亲近的朋友,这种人在北海道当然不可能有熟人,至于说关东或关西的人特地偷偷来找他,这也说不通。这么一来,和上田一哉亲近的人……除了‘在座的各位’,就没有别人了。”

  坐在周边的人,都以沉痛的表情互相对望。

  “这如果发生在札幌或东京那种大都市,当然另当别论。可是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外地人只要一出现,被当地人看到的可能性相当大。况且下面的村子只有一家旅馆,又是在这种季节,昨晚并没有任何客人投宿村里的旅馆。

  “嗯,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比这个更重要。这点绝对有问题。那就是‘足迹’。照理说,这种事警方通常是不会轻易告诉一般人的,不过现在我就老实说吧。我要说什么呢,就是上田一哉的推定死亡时间,是昨晚零时至零时半之间。也就是说在这三十分钟内,凶手用刀插入上田的心脏,所以凶手在那个时间,当然在上田的房间里。

  “可是呢,这真是伤脑筋,昨晚大雪是在晚上十一点半停的。在死亡推定时间,雪己经停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雪地上居然没有凶手的足迹。既没有来的足迹,也没有离去的足迹。

  “各位也知道,那间房间只能从外面进出。凶手在那个时刻,真的待在十号房那间屋子里吗?如果他真的在那里,至少也该有离开的脚印,否则就变成上田自己用刀插入心脏。问题是,不可能有这种自杀法。偏偏又没有足迹,真是伤脑筋。※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我先声明,请别以为我们是在烦恼如何解决足迹的问题,或是那间密室之谜。足迹可以用扫把清除,我想方法应该多得是,密室也一样,推理小说家早已替我们想出各种方法。

  “但假设真的有外人侵入,这家伙要一路清除自己的足迹,直到山脚下的村子,这可不是容易的事。而且只要仔细调查一下,不管是动了再小的手脚,一定会在雪地上留下什么痕迹。可是刚才警方相关方面的专家已经彻底调查过,完全没有这样的痕迹。

  “雪在昨晚十一点半停歇,就一直没有再下。从十号房通往山脚的村子,或是从别的方向也无所谓啦,完全看不出有人动过手脚把足迹湮灭。

  “各位明白我的意思吗?因为状况是这样,所以我也觉得很难开口,总之我们只能判断,凶手是从这个主屋的会客室、玄关,还有厨房后门——我暂时先把一楼所有的窗子都排除在外——这三个出入、来往十号房。”

  众人都感到,这等于是警方的宣战。

  “可是,”日下代表众人提出了反论,“刚才你说的三个出口。到十号房的来往路线上有动过那种手脚的痕迹吗?”

  的确是个好问题,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这个啊,从会客室到十号房沿路都是各位乱七八糟的脚印,所以无法充分确认,不过老实说,剩下的两个出入口,和一楼所有的窗下,也都看不出这种动手脚的痕迹。而且从几个特征可以确定,雪地表面上,仍然保持雪花从空中轻轻飘落时的状态。”

  “如果是这样,那外部侵入若是我们,条件岂不是都一样了吗?”日下的反驳极有道理。

  “所以不光是这一点,也包括了我刚才所说的条件。”

  “而且这个主屋里,并没有扫把之类的东西。”

  “嗯,说得有理。这点我之前也问过早川先生。”

  “那为什么会没有脚印呢?”

  “如果昨晚风很大,那还另当别论,因为是粉雪。可是昨晚并没有什么风。”

  “午夜凌晨时,几乎一点风也没有。”

  “其他应该还有很多疑点吧?”

  “没错,就像系在刀上的绳子,还有尸体那种奇怪的跳舞姿势。”

  “尸体会呈现那种姿态,对我们来说并不希奇。被刀子插入体内,当然会相当痛苦,上田一哉一定也很痛苦吧。在我所知道的案例中,还有姿势更奇怪的死者。绳子的事也一样,比方说夏天衣服穿得薄,没有什么口袋时,也有人会那样用绳子缠在身上藏东西。”

  然而众人立刻就想到,现在是冬天!

  “那么,关于绑在右手腕连结床铺的绳子……”

  “嗯,那的确是这个案子比较特殊的部分。”

  “这也有前例吗?”

  “好了、好了,各位。”大熊带着后悔和一般老百姓抬杠的表情插嘴,“调查那些疑点是我们的工作。这点还请各位相信我们,各位只要在各自的领域,协助我们就行了。”

  各自的领域?身为嫌疑犯的领域吗?日下在心中暗想。不过他当然只能点点头。

  “这边有一张简图。”牛越说着摊开一张便条纸,“各位发现的时候,当然是在这种状态下吧?”

  客人和佣人全都站起身,头挤在一起探看。

  “这边有一个用血画出的圆形痕迹。”户饲说。

  “啊,血迹啊。”牛越显然把那当作骗小孩的玩意,轻忽的说。

  “大致上就是这样。”菊冈用粗哑的声音说。

  “这把椅子平常就在这里吗,滨本先生?”

  “是的。因为这个架子上层够不到,所以把椅子放在这里兼做垫脚台。”

  “原来如此,还有关于窗子,这边的,也就是西边装有铁栏杆,可是南边却没有铁栏杆,而且是用透明玻璃。同时,它和其他房间不同,没有装上二重窗。”

  “是的。那是因为这扇南边的窗子位于二楼,即使不装上铁栏杆,小偷也进不来。而西边的窗子,只要扭开就可以轻易进入,所以这里没有放什么贵重的物品。”

  “铅球放在这边的地上,平常也是搁在这里吗?”

  “这个我倒是没注意到。”

  “平常都是放在这边的架子上吗?”

  “不,那是看情况而定。”

  “这两个铅球上都用绳子交叉缠绕,各自挂着木牌是吧?”

  “对,铅球分为四公斤和七公斤两种,买来时就挂有木牌,各自写着重量。不过,虽然买来了,却完全没有使用;铁饼也是,就一直放在这里。”

  “看来也是,不过挂着七公斤木牌的绳子,好像变得特别长。”

  “是吗?是被解开的吧?我倒没注意到。”

  “不,根据我们研判,应该是故意加长的。从炮弹到木牌,一共有一四八公分。”

  “嗯,那是凶手干的吗?”

  “我想应该是吧。还有,这个写着七公斤的木牌,长五公分宽三公分,厚度约为一公分,这上面在略微凸出的位置贴了三公分的胶带。看起来胶带应该还算新。”

  “噢?”

  “你有什么印象吗?”

  “不,我不知道。”

  “这跟什么陷阱有关吗?凶手贴上那个有什么用途呢?”日下说。

  “这个就很难说了。此外,这里有个大约二十公分见方的换气孔。这是朝着那个楼梯打开的吗?”

  “是的。可是主屋的人如果站在走廊,是无法从这个位置窥看十号房内的。只要站在十二号房前面就会知道,因为从主屋这边来说,十号房的换气孔是在墙上的高处。如果是别的房间,比方说十二号房里面的话,只要用个台子,或许还可以从十二号房的孔中窥见什么,可是十号房的话……”

  (参照图一)

  “对,这个我知道。刚才我们已经确认过了。”

  “不管怎样,这都不是完全密室。既然没有足迹,说不定是从这个孔玩什么机关。”户饲说。

  “二十公分见方的孔,脑袋应该无法穿过去吧。而且被害人的手腕还绑着绳子,又在铅球上动手脚,如果不在屋里是办不到的。”日下说。

  “那足迹到哪里去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要做出这个密室倒是很简单。

  “噢?”牛越佐武郎语带不悦的说,“那我倒想听听。

  “我可以开始说明了吗?”日下说,“这很简单,这间十号房平常当作储藏室用,是从外面挂着锁。可是有人来住时,就只有这种从里面把小铁条扣到底座上的简单门锁。

  因为后来才改成让人过夜的,所以只有装这种简单的锁。只要把像平交道栅栏一样上下移动的小铁条抬起来,用雪固定住就行了,等凶手走掉一段时间后,室温将雪融化,小铁条自然会落到底座扣住门。”

  原来如此。菊冈公司的人马敬佩的说。

  然而牛越却说:“我们也想过这个方式,可是,这个底座和铁条是钉在木柱上,木柱完全是干的,所以恐怕不太可能是那样做的。”

  “啊?不是用这个方法吗?”

  “看来似乎不是。”

  众人都陷入沉思。

  “不过,我倒不觉得这间密室有多厉害。我想实际上恐怕根本没什么吧。老实说,有件事比这个更令人头疼。”

  “什么事?”

  “嗯,这个嘛,我觉得这件事必须慢慢琢磨,而且也需要各位的协助,现在就算把你们当作犯人审讯也没用,所以我就干脆坦白说吧。据我们研判,凶手应该不在各位之中。”

  众人轻声笑了。

  “这和我刚才说的话互相矛盾,不过凶手似乎真的不在各位之中,所以我们很伤脑筋。问题出在动机,各位之中与上田一哉熟识的人并不多。除了菊冈公司的人员外,滨本先生、英子小姐、早川夫妇、梶原先生,还有户饲先生、日下先生、嘉彦先生,都只有在今年夏天和这次见过他,总共才两次,对吧?而且见面期间很短,上田这个人又似乎相当沉默寡言,应该不会有人和他熟到想要杀掉他吧。”

  又是一阵干笑声。

  “而且杀人太不划算了,拥有一定的名声地位,过着这种好日子的人,一旦杀了人,都得去坐牢。我想大概没有人有那种勇气吧。这一点对菊冈董事长、相仓小姐,或是金井夫妇来说,也没有太大差别。这么说或许有点过分,不过像上田一哉这种毫不起眼的司机,就算杀掉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我才觉得伤脑筋。”

  原来如此,说的也是。户饲、日下和英子都这么想。上田是个不引人注意的男人。如果他长得稍微帅一点,足以引起一两桩感情纠纷的话,事情就好解决了,可惜说句失礼的话,他只是个跑龙套的,根本没必要杀他。他既没金钱也没地位,甚至也没有那种足以与人结怨的积极性格。

  牛越佐武郎看着众人的脸,突然想,该不会是搞错了吧。或许凶手要杀的另有其人,结果弄错了对象,让上田当了替死鬼。

  可是上田明明从一开始就被分配到十号房,留在馆里的人全都知道这件事,他也并没有和原来住在十号房的人换房间。而且这间十号房,是只能从户外进出的特殊房间。要进九号房却误入十号房的可能性,可说是完全没有。

  实在很难理解。这个上田一哉实在不适合当被害人。牛越总觉得还有其他更该杀的人。

  “如果凶手在各位之中,希望你最好今晚就趁夜逃走,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牛越用并非开玩笑的语气说。接着又像说给自己听似的继续说,“可是,要是没原因、就不会发生事情,要是没有动机,更不会随便杀人。到头来,我们要找的还是动机。不过,在对各位做不愉快的个别侦讯前,我还有一个问题非问不可:在昨晚杀人时刻前后,有没有谁看到或听到什么奇怪、可疑的现象?比方说类似被害者的惨叫声啦,随便什么都行,即使是再小的事都可以。有没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一些乍看之下没什么的小事,往往会对调查大有帮助。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

  过了一会儿,有人说“有”。可以想见,那当然是相仓久美。她没有立刻回应,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似乎和对方问题的性质不大相同。也就是说,对于昨晚的经历,她实在不认为那是可以用“乍看之下没什么”,或是“小事”等字眼来形容的。

  “呃,你是相仓小姐吧,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我有一大堆话要说。”久美觉得,终于有人愿意认真听她的遭遇了。

  “噢,你看到了什么吗?”乡下刑警目眩神迷的看着久美可爱的脸庞。

  “我看到了,也听到了。”

  “请你说详细一点。”

  用不着他说,她也有这个打算。虽然她有点犹豫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决定,应该从内容较平常的部分说起。

  “昨晚半夜时,我听到了惨叫声。那大概就是被杀的上田先生的声音吧。听起来好痛苦好像是被挤出来,吼叫似的男人声音。”

  “嗯、嗯。”刑警露出满意的神态,“那你知道时间吗?”

  “我正好看了表,所以可以确定那是一点五分左右。”

  牛越突然一脸迷惘,叫人几乎不忍心看他。

  “你说什么?一点五分?你确定吗?你该不会弄错了吧?”

  “绝对不会错。我刚才也说过,我看了表。”

  “可是……”※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刑警挪一挪椅子,连椅子一起转向旁边,差一点就摔倒在地。在这个屋子里,即使是一个小动作,也要小心一点。

  “可是……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该不会是表坏掉了吧?”

  久美从右手腕取下手表。她是个左撇子。

  “我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没碰它。

  牛越谨慎的接过对方递来的女用手表,和自己的廉价手表相比。当然,比对的是时间。两只表的时间一样正确。

  “据说一个月也不会慢上一秒。”

  这本来可以由菊冈来补充说明。换句话说,那是馈赠者菊冈说过的话。牛越小心的将那只名贵的手表还给久美。

  “可以了。不过……这么一来就更伤脑筋了。不用说各位想必也知道,上田一哉的推定死亡时间,也就是凶手犯案的时间。刚才我也说过,那是在午夜零时至零时半之间。而你听到那个可能是被害者发出的男人惨叫声,却比那个时间晚了三十分钟以上。你现在所说的话,绝对会让我们接下来伤透脑筋。其他人呢?还有人听见那个男人的惨叫声吗?不好意思,听到的人请举一下手好吗?”

  金井夫妇和英子,还有幸三郎都举起了手。久美瞥见英子也举起了手,心中极不愉快。

  “四个人……嗯,加上相仓小姐就是五个人。户饲先生,你没听到那个声音吗?你就睡在现场的十号房正下方。”

  “我没注意到。”

  “日下先生呢?”

  “我也一样。”

  “金井先生是睡在三楼的九号房吧?看来不见得是靠近十号房的人才听得见。那么,有哪位对时间有把握吗?”

  “我没有看表。因为也听见相仓小姐的叫声,所以就连忙跑出房间了。”幸三郎说。

  “金井先生,你呢?”

  “这个……我倒没注意时间……”做丈夫的说。

  “过了一点五分,正确的说,应该是六分左右。”初江在一旁笃定的说。

  “我知道了。”牛越苦涩的说,“这真是麻烦了。好吧,还有哪位听见或看到什么?”

  “请等一下,我的话还没说完。”久美说。

  “还有吗?”牛越警戒的说。

  久美突然有点同情刑警。光是惨叫声就让他变成这副德性,要是再把“那个”告诉他,不知道会怎么样?然而,她还是毫不留情的把昨夜异常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出。当她说完以后,牛越果然目瞪口呆。

  “你以为我光听到男人的叫声就会尖叫起来吗?”久美说。

  “是真的吗?可是,那个或许是……”

  “该不是在作梦吧?”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由于猜到刑警会说什么,久美抢先说出了他的下半句话。

  “你是想这么说吧?”

  “也可以这么说啦。”

  “我已经被大家讥笑半天了。可是那绝对是真的。跟昨晚相比,现在更像在梦中呢。”

  “这附近有这样的人吗?就是那种像巴西人般皮肤黝黑,脸上有大块烫伤痕迹的……”

  “而且还有梦游的迹象。”大熊在一旁多嘴,“或许是个看到月亮出来,就想在雪地上散步的怪物吧。”

  “绝对没有这种人。”简直像涉及自己的名誉似的,英子断然否认。

  “这个家里当然也没有这种人喽?”

  牛越这句话似乎更刺伤了她的自尊心。她嗤鼻一哼,说声:“那当然!”便沉默不语。

  “平日只有幸三郎先生、英子小姐,还有早川夫妇与梶原春男先生住在这里吗?”

  幸三郎领首。

  “真伤脑筋。相仓小姐,你是睡在三楼。也就是说,呃,是一号房吧?一号房的窗下没有立足之地,而且下面的雪地上也没有足迹。难道那个怪物是浮在空中偷看你的房间吗?”

  “那我可不知道。而且我有说过那是什么怪物吗?”

  “看是惨叫声或是可怕的男人,真希望你能二选一就好了。”大熊又在说废话。

  久美懒得再跟他罗嗦,便嗓口不语。

  “好吧……还有其他想让我们伤脑筋的人吗?”

  众人都露出莫名所以的表情。这时,门口一名制服警官走进会客室,附在刑警耳边小声的报告。

  “滨本先生,那具人偶的脑袋好像找到了。据说是在距离十号房极远的雪地中。”牛越大概认为说出来也没关系,面向馆主说道。

  “噢,真是太好了。”幸三郎立刻站起来。

  “请你跟这位警官一起去。鉴识科或许要暂时保管一阵子,等到可以还给你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和身体接上,重新放回三号房的收藏室。”

  “我知道了。你们可以去了。

  幸三郎和警官一起走出去。

  “好,还有哪位发现到什么异状吗?户饲先生,你的房间就在上田的正下方吧。”

  “这个……我在十点半左右就已经睡了。”

  “窗子外面没有异状吗?”

  “我把窗帘拉上了,而且那又是两重窗子。”

  “可是凶手不知基于什么理由,把那么大的人偶从三号房搬到后院,而且还周到的把它拆得七零八落,只有脑袋丢得远远的。刚才找到的脑袋埋在雪里,正好是从身体的位置用力丢出去的距离。在雪中埋得很深,周围也没有足迹。雪在十一点半左右停了。从那具人偶的状况看来,凶手应该是在雪停之前来的,就在户饲先生的窗外。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声音……”

  “这个……我在十点半就已经睡了,完全没听见上田的惨叫声。”

  “没想到各位都这么早就休息了。”

  “是的,因为早上起得早……”

  “啊!”日下突然叫了出来。

  “你怎么了?”牛越摆出处变不惊的表情问道。

  “棒子!雪地上插着‘棒子’。有两根。那应该是在杀人的数小时前。”

  “你说什么?请你再说清楚一点好吗?”

  于是日下就说出昨晚从会客室看到后院有两根棒子的事。

  “你大概是在几点看到的?”

  “那时已经吃完饭,刚喝过茶,所以我想应该是八点到八点半左右。”

  “呃,梶原先生,餐后喝完茶,的确是这个时间吗?”

  “我想应该没错……”

  “除了日下先生之外,还有谁注意到那两根棒子吗?”

  大家都摇头。日下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早知道他还是应该叫谁来看看的。

  “那时有下雪吗?”

  “有。”日下答道。

  “结果早上你去叫上田先生起床时,变成怎么样了?”

  “你是问棒子吗?被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早上棒子已经不见了。”

  “棒子的痕迹呢?”

  “不知道,我想应该是没有吧。因为那一带是丢弃人偶的地方,我今早在那边站过……那是凶手竖的棒子吗?”

  “不知道,不过怪事还真多。早川先生,你没有注意到吗?”

  “我们昨天几乎都没去院子,所以没注意到。”

  “那根棒子是竖得直直的吗?”

  “是的。”

  “也就是说,和地面是垂直的罗?”

  “是的。”

  “看起来是牢牢插入雪下的地面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一带两边的雪地下都是石块。”

  “你的意思是?”

  “换句话说,院子里铺着石头,就像石板路一样。”

  “嗯,你可不可以画出是哪一带?”牛越将纸笔递过去,“噢,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日下画完后,牛越问:“这根棒子插在离主屋几公尺的地方?”

  “大约是两公尺吧。”

  “插在人偶这边的这根也是吗?”

  “我想应该是。”

  “这么说,连结这两根棒子的线,和主屋的墙壁以两公尺的距离保持平行罗?”

  “嗯,应该是吧。”

  “嗯……”

  “这是什么意思呢?如果和案情有关的话……”

  “我看够了,这个以后再慢慢想吧,说不定和案子根本毫无关联。对了,昨晚最晚睡的是哪一位?”

  “是我。”早川康平说,“因为我晚上总是要关好门窗才睡觉。”

  “那大概是几点的事?”

  “过了十点半……我想大概是十一点前后。”

  “你有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没有,跟平常没两样……”

  “你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的。”

  “你刚才说要关紧门窗,不过,从会客室通往院子的出入口,或是玄关大门、后门,这些地方都可以从里面轻易的打开吧?”

  “你说的没错。如果从里面,的确可以……”

  “还有那具被扔在主屋角落的人偶。放置那具人偶的房间,平常应该是锁着的吧?滨本小姐?”牛越刑警这次转向英子问道。

  “是锁着的。不过走廊的窗子很大,窗上又没有锁,所以只要想偷,还是可以轻易的从窗口取出。因为那具人偶就放在窗边。”

  “我都明白了。就先到此为止吧。待会儿我会再个别的向各位请教,而且警方也要讨论一下,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个空房间,窄一点也无所谓。”

  “啊,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用图书室吧。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不好意思。现在时间似乎还早。待会儿我们会喊名字,叫到名字的人,请你们一个一个到图书室来。”

  [第一幕]&第六场图书室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居然故意盖出这种地板歪斜的屋子。像我,连一间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简直是神经病。有钱人挥霍到这种地步,实在叫人生气。”

  早川康平离去后,年轻的尾崎刑警就开始发牢骚。夕阳早已西沉,窗外开始传来风的呼啸声。

  “哎,你别这么说。”牛越安抚道,“有钱人不管是去挥霍,或是认真的拚命赚更多钱,对我们小老百姓来说,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牛越把椅脚斜向一边的椅子推向尾崎,要他坐下。

  “而且啊,如果世界上每个人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就太无趣了。有大富翁,也有我们这种穷刑警,我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有钱人也不见得幸福哟。”

  “对了,那些警员该怎么办?”大熊说。

  “这个嘛,可以让他们回去了。”

  牛越回答,大熊遂走出去传话。

  “不过,这简直是个疯人屋。刚才我已经仔细调查过了。”尾崎继续说,“我先画了一张大略的草图。就是这个。请你看一下”

  (参照图一)

  “这座西洋馆有个风雅的名字,叫做流冰馆,包括地下一层、地上三层,和东边邻接的仿比萨斜塔的高塔。这个塔和比萨斜塔的差异,就是除了最上层是滨本幸三郎的房间之外,下面完全没有房间,也没有楼梯。也就是说,下面并没有入口,不能从地上直接到塔上去。至于滨本怎么回到房间呢?他是从主屋,也就是西洋馆,用锁链放下跳板式的楼梯,回到塔上的房间。等他回到房间后,再从塔这头用锁链把桥升起。简直就是头壳坏掉!

  还有这边这个主屋,一共有十五个房间。按照距离东上方——也就是塔上房间——的远近加以编号。房间的分配也在这张图上。这个三号房就是放置那具人偶的古董室。它隔壁的四号房,也就是我们现在待的这个房间,是图书室。这下面的五号房,就是刚才那间会客室。然后再往西,发生命案的十号房是运动器材储藏室,原本并不是给人睡的房间。它隔壁的十一号房,是室内桌球室。

  我要表达的是,除了刚才我举出的五个房间,这座屋里所有的房间都是附有卫浴设备的客房,简直和一流大饭店没两样。说是拥有十间客房和各种娱乐室的免费饭店也不为过。”

  “嗯嗯,原来如此。”

  这时大熊回来也坐下跟着听。

  “这么说,上田并没分配到这十间附有卫浴的客房喽?十号房原本是储藏室吧?”

  “是的。如果访客多房间不够,就会整理出比较干净的十号房,加张床供人过夜。”

  “这么说,昨晚房间也不够喽?”

  “不,房间其实够住,因为十五号房还空在那里。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司机和运动器材的地位一样。是谁分配房间的?”

  “是滨本的女儿英子。”

  “原来如此。”

  “如果把地下室也算进去,这栋房子有四层楼,而且分为东西两半,一边各有四间房间,共有八间,然后又各自分为南北两半,就变成十六间,不过会客室比较宽敞,面积相当能两间房间,所以减掉一间,就变成十五间房间。”

  “嗯,原来如此。”

  “还有,北边的房间要比南边宽敞。因为楼梯位于南边,所以房间面积就变小了。”

  “原来如此。”

  “所以夫妻档都被安排到北边比较大的房间。比方说,目前有两对夫妻,就是金井夫妇和佣人早川夫妇,金井住三楼的九号房,早川住地下室北边的七号房,据说他们从这栋房子一盖好,就一直住在七号房。问题是这个楼梯,这玩意可诡异了,东西两边都有。东边是从那间会客室上去。这是用来去一号房和二号房,还有塔上幸三郎的房间。问题是,它居然只能通到这几个房间。它跳过了二楼的三号房和四号房。如果走这个楼梯,绝对到不了二楼。”

  “噢?”

  “为什么要做这么奇怪的事呢?害我也摸索了老半天。从会客室上了楼梯,就直接到了三楼。而且东边也没有到地下室的楼梯。简直就像迷宫似的,我越走越火大。”

  “这么说,要去二楼或地下室,都只能利用我们刚才走的西边楼梯喽?可是刚才的楼梯不只到二楼,还可以继续往上走呢。”

  “没错。要去二楼和地下室,必须使用这个西边的楼梯。既然要去三楼必须走东边的,我们当然会认为,那西边的楼梯到二楼为止不就好了,没想到西边的楼梯也通到三楼。”

  “噢,这么说,唯有三楼的人,可以利用东西两边的楼梯喽?”

  “结果偏偏不是这样,只有三楼八、九号房的人可以使用西边的楼梯。即使同样住在三楼、东边的楼梯只有一、二号房的人可以使用。也就是说,三楼没有连结东西的走廊。因此八、九号房的人想去同一楼的一、二号房玩一下,也办不到。如果要去,必须先下楼梯走到一楼,通过一楼的会客室,绕一圈才能到。”

  “真麻烦。”

  “所以我才说这是疯人屋。实在很复杂。我刚才本来想去相仓久美看到‘怪老头’的一号房,结果爬上西边的楼梯后,绕了老半天,只好又回会客室去问他们。”

  “我想也是。”

  “滨本幸三郎这个人,似乎有这种无聊的嗜好,喜欢这样逗人取乐,而且还把地板做成这样倾斜的形状。起初不习惯时有人会摔倒,等到习惯后,以这东西侧的窗子为基准,又常常搞错上坡和下坡。”

  “若以为是窗子倾斜,那就被他骗了。窗台离地板较远的那一头,容易被当作上坡。”

  “可是地上的球却向着那个上坡滚过去。”

  “真是吓人的屋子。不过南北相邻的房间,像八、九号房,应该可以互相来往吧?”※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那当然。因为这边是用同一个楼梯上下。还有,当楼梯以这种方式建构,楼梯就无法网罗全部房间了。也就是说,就像东边的楼梯会跳过东边的二楼,当然西边的楼梯也会跳过西边的二楼。西边的二楼就是那间发生命案的十号房,和十一号房的桌球室。所以这两间就无法从室内过去。”

  “嗯……说得也是。”

  牛越一边看着图,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道。这实在有点难以理解。

  “可是,这里是运动室和运动器材储藏室,所以只能从外面进出也没关系。”

  “有道理!想得真周到。”

  “只有这两间房间必须利用外面的楼梯进出,所以分到十号房的人,在这种寒冷的季节为了睡觉还得绕道寒冷的屋外,的确很辛苦,不过,谁叫他是司机,这也没办法。”

  “当佣人本来就很苦命。”

  “十号房改为让人过夜后,为了储藏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像农机具、扫把、斧头、镰刀之类的,就在院子里另外盖了一间小屋。那是由早川夫妇管理的。还有,英子利用这栋主屋特殊的构造,很有技巧的分配房间。先说那个相仓久美吧,她长得一副狐狸精面孔。今早樱田门(棒槌学堂注:日本中央政府机关所在地,此处指东京警署。)那边很迅速的采取行动,己经把调查资料送来了,据说在千代田区大手盯的菊冈总公司里,不知道秘书相仓是董事长小老婆的人,大概只有明年才要进公司的新职员。因此,如果把这两个人安排得太近,说不定会打得火热,于是就把他们各自分到馆的两头。三楼东边的一号房是相仓,地下室西边的十四号房是菊冈。

  “不过,菊冈住十四号房似乎是固定的。因为十四号房是滨本幸三郎在这栋屋子里规画的书房,用来放私人物品或重要文件,而且装满了英国制的壁材和照明灯具,更有价值数百万的波斯地毯,花费了不少钱。因为他不常在这里睡觉,所以床铺很窄,其实等于是一种长椅,不过椅垫倒是舒服得没话说。

  “菊冈在这次的宾客中算是主客,所以分配到这间最豪华的房间。滨本选择这间房间当书房的理由,据说是因为这里是地下室,是主屋中最温暖的地方。其他的房间虽说有二重窗,但从隙缝间吹进的风还是很冷。此外,这里没有窗子,所以在这里思考事情比较不会分心。反正他如果想欣赏风景,只要回到塔上,就可以三百六十度展望绝佳的风景。

  “至于相仓这方面,英子从一开始就把隔壁的二号房当作自己的房间,她把相仓安排到隔壁的一号房,大概是要监视她吧。

  “基于同样的理由,英子把生嫩的嘉彦安排到西边三楼的八号房。刚才我也说过了,即使同样在三楼,相仓的一号房和嘉彦的八号房也无法来往,反而可说是距离最远的。英子一定是怕嘉彦被这个妖媚的相仓诱惑吧。

  “还有,三、四、五号房,刚才我也说过,不能住人。至于地下室的六号房,这是厨师梶原的房间。七号房是佣人早川夫妇的房间。虽然比较暖和,但是地下室毕竟没有窗子,对于短期停留的客人来说未免无趣。所以房子盖好时,东边地下的两个房间就被定为佣人房。

  “西边三楼的八号房是滨本嘉彦,九号房是金井夫妇,十号房是上田,还有一楼的十二号房是户饲。他隔壁十三号房是日下,十四号房是菊冈,十五号房是空房间。以上就是所有的房间。”

  “真是麻烦,光凭一次说明实在搞不清楚,比方说三楼一号房的相仓和滨本的女儿英子,如果她们想从楼下的三号房拿出那具人偶,也无法轻易办到,因为一、二号房没有楼梯可以到二楼。”

  “是的。如果是西边八、九号房,立刻就可以到三号房,但是从一、二号房,就必须先到会客室,再从西边的楼梯绕一圈才行,虽然她们想去的房间近在脚下。”※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那就像八、九号房无法立刻到楼下的十号房一样。的确有点像个小迷宫,不过还不至能太复杂。其他还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现在待在这里,隔壁就是三号房,听说大家都称之为‘天狗屋’。如果你看了就知道,那间房间正如刚才说过的,堆满了滨本幸三郎花费大笔金钱从世界各地买来的西洋古董,但是整面墙壁都挂着天狗的面具。”

  “噢?”

  “简直是一片通红。尤其是南边的墙,从天花板到地板都挂满了天狗面具。还有东边的墙壁,这间房间没有朝外开的窗子,所以这两面墙都没有窗子。因此整面墙壁都挂满了天狗面具。西边的墙靠近走廊,有窗子,北边是朝着眼前倾斜的斜墙,大概不能挂吧,所以北边和西边的墙上没有挂着面具。”

  “他为什么专门收集天狗面具?”

  “这也是樱田门从中央区八重洲的滨氏柴油总公司打听来的,听说滨本幸三郎曾经在一篇随笔中写过,他小时候最害怕的东西就是天狗面具。据说他过四十岁生日时,他哥哥故意送面具取笑他,结果从此他就开始收集全国珍贵的天狗面具。由于他也是个大人物嘛,听到传闻的人立刻争相送给他,一转眼就收集到了目前的数量。这个故事在业界杂志上也曾刊载过好几次,非常有名,所以只要是认识他的人,没有不知道这个故事的。”

  “嗯……关于那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人偶呢?”

  “鉴识课暂时带回去了,不过好像还给他也不要紧。”

  “如果还给他,脑袋和手脚还能恢复原状吗?”

  “是的。”

  “那是可以自由拆卸的吗?”

  “好像是。”

  “原来没有坏掉啊。那到底是什么人偶?”

  “好像是滨本从欧洲的人偶店买来的。据说是十八世纪的东西,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待会儿你可以直接问滨本。”

  “凶手为什么要把那个人偶从收藏室搬出来呢?那是滨本特别珍爱的宝贝吗?”

  “好像也不是。听说还有很多更值钱的东西。”

  “嗯,真搞不懂。这个案子奇怪的地方还真多。如果是和滨本有仇的人干的,那他杀了菊冈的司机也没有用啊。啊,对了,十号房虽说是密室,但在东边墙壁一角有个小小的换气孔,大约二十公分见方,那是朝着这间屋子西边楼梯方向开着的吧?”

  “是的。”

  “从那里可以动什么手脚吗?”

  “恐怕没办法。你看了就知道,楼梯没经过十号房所在的西侧二楼,从十二、三号房前面的走廊看来,那个换气孔在墙上远远的另一头,在上空孤孤单单的开着。因为十二号房和十号房上下重叠,墙壁有两个房间那么高,就像监狱的高墙一样。恐怕很难动手脚吧。”

  “换气孔好像每个房间都有吧?”

  “是的。听说本来预定装抽风机,但是目前还没有装。每个房间朝着楼梯处都有开孔。关于换气孔,我顺便再说一下,西边的八、十、十二、十四号房,就像积木似的重叠,换气孔全部都和十号房一样,开在东边墙上的南上角。

  “至于九、十一、十三、十五号房,也是重叠的,因为楼梯在南侧,所以开在南面墙上,靠东的天花板附近。

  “如果再移到东边,一、二、三、四号房和刚才的西边形式完全一样。一、三号房和八、十、十二、十四相同,位于东侧的南上角。二、四号房和九、十一、十三、十五相同,换气孔开在南面墙上的东上角。

  “剩下六、七号房,七号房和上面的二、四相同,开在南面墙上的东上角,六号房比较特殊,整栋屋子只有这个房间的换气孔是开在西侧墙上的南上角。五号房就是那间会客室,如果也加上换气孔,在构造上应该也会在西侧墙上吧,不过会客室并没有换气孔。以上就是我的补充说明,不过这种小事大概跟案情没什么关系吧。

  “顺便说一下窗户,我刚才提到的开着换气孔的墙壁,全都没有窗子。除了三号房之外,原则上窗子全部都向外,也就是朝着屋外而开。朝着室内空间的是换气孔和门,朝着户外的是窗子,这似乎是这座建筑物设计的基本原则。

  “靠户外的墙壁全都有窗户,靠楼梯的室内墙壁,则装有换气孔和门,只要这么想就不会错了。乘下地板、天花板,还有与邻室相接的墙壁,这些地方如果开了洞,那可就糟糕了。

  “比方说这间图书室,从走廊的关系位置来看,只有这个房间的门位置比较奇怪,有一点变形,不过基本上这项规则并没有例外。正如我刚才所说,应该邻接东侧楼梯空间的,这边南面墙壁东上角,你看,那里关着换气孔,可是没有窗子。就是因为这面墙邻接室内空间。窗户分别位于邻接户外的北侧和东侧。

  “门的位置正如我刚才所说,它和上面的二号与下面的七号,西边的九、十一、十三、十五等等不同,像那样开在南侧墙壁的西端。也许是因为走廊的位置吧,不过,有换气孔的墙壁就有门,这个原则并没有改变。”

  “嗯,真罗嗦!我根本搞不懂!”

  “唯一的例外是三号房。唯有这个房间在邻接户外的南侧墙壁上没有窗子。而且在邻接室内空间的西侧墙面有一扇大窗子。同时在西侧墙壁上也有门,相对的东侧墙上有换气孔。这大概是为了避免收集的古董直接照射到阳光吧。不过为了换气,必须将窗户加大。”

  “不要再说了。你调查得真仔细,可以当建筑师了。我完全没听懂,这种事和这次的调查有关吗?”

  “我想应该没有。”

  “我也不希望有,这简直是复杂透顶。我们今天头一次来这栋怪屋,等于是菜鸟,当然会晕头转向,不过那些客人应该不是今年冬天第一次来吧?”

  “不,也有人是第一次来,像相仓久美和金井的老婆初江。菊冈和金井夏天时来避暑过一次。”

  “嗯,不过大部分的人都己经了解这个怪屋了,或许就是利用它疯狂的构造想出什么巧妙的杀人方法。我还是觉得刚才十号房的换气孔很可疑。”

  牛越佐武郎这么说完后,好像要做结论似的开口说:

  “刚才你说那个换气孔开在墙上相当高的地方,那是从一楼的……呃……十二号房门前的走廊往上看吧?”

  “是的。”

  “对了,我们刚才走上来的楼梯是金属制的吧?”

  “对。”

  “只有从会客室到二楼转角处的楼梯是木造的,铺着红毯,看来很气派,其他全都是金属制的。这是为什么?就连札幌分局的楼梯也比这里好。那是新盖的便宜大楼才会装的烂货。如果走得稍微用力,就会发出噪音。这好像跟这栋中世纪欧洲风格的建筑不大相配。”

  “是的,不过大概是因为楼梯坡度比较陡,所以才选用坚固的金属吧。”

  “是啊,的确是很陡。或许是因为这样吧。还有楼梯转角处,或者该说是走廊吧,各层楼的走廊好像也是金属制的吧?”

  “对。”

  “这一层虽然不同,不过一楼和楼上好像都是,全部都做成L型。”

  “是的,东边的三楼也是如此。只有这一层楼例外。”

  “在L型的两端,也就是走廊两端的尽头,不知是设计错误还是怎么搞的,两边都没有和墙壁密合。大约有将近二十公分的缝隙。”

  “是的。那还真让人有点毛毛的。如果把头贴着墙壁,从那个缝隙往下看,比方说,从楼上八号房门前走廊尽头的缝隙往下看,下面可是三层楼高的缝隙。可以一直看到地下室的走廊,虽然有扶手,不过还是怪吓人的。”

  “所以啦,说不定凶手利用那个缝隙,从换气孔穿入什么绳子或铁丝,动了手脚也不一定。毕竟,十号房的换气孔就开在三楼那个缝隙的正下方,对吧?”※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啊,你是说那个吗?那我也考虑过,比方说八号房前的缝隙,我试过尽量贴紧墙壁,可是换气孔并不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距离走廊还很远。我想想看,大概在下方一公尺吧。除非是两个人一起有计划的行动,否则实在很困难。”

  “看不到十号房内的情形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

  “是吗?毕竟只是个二十公分见方的洞,实在太小了。”

  “是啊,就算想动什么手脚,也很困难吧。”

  尾崎的怪屋讲座终于结束了。

  “大熊兄,你有什么意见吗?”牛越对着一脸凝重的大熊说。

  “没有。”他立刻回答,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本于的回避这种麻烦事。

  “今晚大概会有暴风雪吧。”大熊接着说出完全不相干的话。

  “是啊,吹起了好大的风。”牛越应道,“不过这地方还真冷清,周围完全没有人家,真亏他们在这种地方住下来。在这种地方就算发生一两桩凶杀案,也不希奇。”

  “是啊。”

  “真亏他们会想在这种地方住下来。”尾崎也说。

  “不过,有钱人本来就是活在俗物的包围下,所以大概是想逃离这些俗世纠葛吧。”

  牛越虽然是穷人,倒说得很理解似的。接着他又说:“那么,应该先叫谁呢?我个人倒是想先问问那三个佣人。像他们那种人,对于主人往往积压了许多牢骚,在人多的地方就像木头似的闷不吭声,一旦私下一个人时,就会说出一大堆。反正那些家伙胆子小得很。如果不肯说,只要敲两三下头,立刻就会吐出实话了。”

  “早川康平、千贺子夫妇没有小孩吗?”

  “好像有,不过听说已经死了。详细情况我们还没调查出来。”

  “那他们现在一个小孩也没有喽?”

  “好像是。”

  “梶原呢?”

  “他还没结婚,今年二十七岁,还算是年轻。要不要先叫一个来?”

  “不,一开始就找佣人不好。先叫医学生日下来吧。对不起,请你去叫一下好吗?”

  警官就像三个阎罗王似的并排而坐,被传唤的人隔着桌子与三人相对而坐。日下坐下时开玩笑说:“简直像应征工作时的面试一样嘛。”

  “废话少说,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尾崎用严厉的口吻说。

  “你待在这里还兼任滨本幸三郎的健康顾问是吧?”牛越说。

  “是的。”

  “我们主要有三个问题。第一个是你和被害人上田一哉的关系,你们来往到多亲近的程度。这个只要调查一下就会知道,不过为了节省时间,我希望你毫不保留的说出真话。

  “第二个问题是你的不在场证明,我知道这很困难,不过如果你可以证明昨晚零时至零时半之间,你不在十号房,换句话说,你能证明你在别的地方,就请你说出来。

  “第三个问题,这是最重要的,类似之前你所说的棒子或什么都可以,昨晚你可曾看到什么可疑之处,或是‘具体看到某人’的异状。这种事在大家面前毕竟不好说。我们绝对不会泄漏是谁说的,如果有这样的事,请你告诉我们。以上就是这三个问题。”

  “我知道了。首先是第一个问题,我想我大概是最清白的人了。我和上田总共只说过两次话,而且说的是‘菊冈先生在哪里’之类的,还有一次我忘记说什么了,总之也是像这样的内容。当然,除了在这里之外,我和上田既没有在东京见过,也没有那样的机会,因此我们可说是毫无交情。我和你们倒还比较亲近呢。

  “接着是不在场证明。这就有点困难了。我在九点就己经回到房间,因为国家考试就快到了,我一直在看参考书。进房后就没有再出去过,所以第三个问题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是说你回到房间以后,就没有再到走廊上吗?”

  “是的。每个房间都有厕所,所以没有外出的理由。”

  “你住的是十三号房吧?难道你不会去找隔壁十二号房的户饲吗?”

  “以前曾经去过,不过现在他正在专注思考某件事,我也要准备考试,总之昨晚我并没有去找他。”

  “他在思考什么事?”

  于是日下就说出昨晚幸三郎提出的花坛谜题。

  “原来如此。”牛越说,尾崎则又轻蔑的哼了一声。

  “结果你待在屋里,没听见奇怪的声音吗?”

  “没有,因为窗子是双重的。”

  “那走廊和楼梯呢?凶手把那么大的人偶从三号房搬出,应该会经过十三号房附近。”

  “我没注意到。因为实在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件。从今晚起我想我会小心一点。”

  “昨晚你几点睡着的?”

  “十点半左右吧。”

  从日下那里几乎毫无收获。接下来的户饲也一样。如果要说不同,那就是他和上田的关系更明确,也就是说,他们竟然连一次也没交谈过。

  “刚才那个是政治家户饲后作的儿子。”尾崎说。

  “噢,真的吗?”

  “他是东大的学生,一定很聪明吧。”大熊也说。

  “刚才这两个人,日下和户饲,可说是争夺滨本英子的情敌。”

  “原来如此。光凭着血统优良,就让户饲占了便宜。”

  “可以这么说吧。”

  “接着叫菊冈公司的人来吧,关于这几个,有什么需要先知道的事吗?”

  “菊冈和秘书相仓的男女关系,之前我己经说过了。至于金井,这十几年来对菊冈死心塌地、百般奉承,才爬到今天的主管地位。”

  “菊冈公司和滨氏柴油间的关系如何?”

  “这个嘛,原本只是小公司的菊冈机轴能发展到今天的局面,完全是因为一九五六年时,菊冈投靠到滨本旗下的关系。有滨氏柴油才有菊冈机轴。滨氏柴油公司的拖车使用的机轴,将近一半都是菊冈公司的。”

  “是技术合作吗?”

  “是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邀请来此。”

  “最近这两家公司的关系,有传出什么问题吗?”

  “好像完全没有。两家公司,尤其是在出口业绩方面,可说是非常顺利。”

  “我知道了。那个相仓没有和上田勾搭上吧?”

  “啊,这一点完全不可能。上田是个毫不起眼的男人,另一方面,菊冈的疑心病很重,而且又善妒,所以以钱为目的的小老婆,绝不可能作出这种傻事。”

  “我知道了,叫他们来吧。”

  然而,菊冈公司的人也和日下、户饲差不多。相仓久美在工作上应有机会和上田碰面,但她也说几乎没有交谈过。关于这一点,菊冈公司其他的人也加以证明,看来的确是事实。

  金井夫妇在这一点也完全相同。令人惊讶的是,连菊冈荣吉本人也说出类似的话。对于上田,他只知道他是个沉默的单身汉,没有兄弟,父亲己经去世,换言之,只剩下母子相依为命。他的母亲住在大阪的守口市,如此而己。他和上田曾经一起喝过两三次酒,几乎完全谈不上什么密切的交往。

  警方除了三个问题之外,又加上“是否知道谁会杀上田?”这个问题,但是却毫无收获。众人都异。同声的说没有概念。

  “金井先生,你跑到一号房时是几点?”

  “我听到相仓的尖叫声,大约是一点五分。后来我又在被窝里犹豫了十分钟左右。”

  “你有听见男人的惨叫声吗?”

  “嗯,听见了。”

  “你有检查窗外吗?”

  “没有。”

  “你是几点回到房间的?”

  “大约快两点时。”

  “你是经过会客室来回吗?”

  “那当然。”

  “途中你曾遇到谁,或看到什么可疑之处吗?”

  “没有。”

  这可以说是唯一的收获吧。换句话说,如果金井的话可信,在一点十五分和五十五分时连结九号房和一号房的路线上,并没有可疑人物出现。

  不管怎样,他们都同样没有不在场证明。他们在九点半回到房间后,立刻换上睡衣,乖乖遵守穿睡衣绝不外出的规则(只有金井道男例外)。吃完饭后,客人们就像冬眠的狗熊似的窝在房间里。

  的确,这个每间房间皆附有卫浴设备的屋子,因为很像饭店,自然会有这种情况,但是对于出身贫困的三名警官来说,就有点难以理解了。像他们警校的宿舍,一到了晚上,走廊比房间还热闹。于是接下来轮到嘉彦时,他们就问他其中原因。

  “刚才你也说,大家几乎没和上田说过话,一进了房间就再也不出来,所以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因此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为什么大家一回房间就不再出来了呢?”

  “那自然是因为大家虽然有带睡衣……”

  “嗯、嗯……”

  “……可是没准备睡袍。”

  嘉彦说的时候,刑警们虽然跟着点头,其实却一头雾水,心中只能确定,看来他们真的来到大人物家里了。那么,自己连睡衣也没有,今晚将会有什么下场呢?

  三人接下来轮到滨本英子,牛越对她重复提出了三个问题。

  “我举不出不在场证明。如果是一点之后到将近两点之间,我和父亲,还有相仓小姐、金井先生,曾经在一号房碰面。至于从零时到零时半的不在场证明,那我实在没办法。”

  “嗯,不过除了金井先生之外,总算出现了走出房间的人。看来你一定有睡袍。”

  “啊?”

  “噢,我在自言自语。你和上田一哉熟识吗?”

  “几乎从来没有交谈过。”

  “果然,我想也是。”

  “还有一个是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异状,或是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

  “啊,我没看到。”

  “嗯,你回到房间后,只有在听到相仓的叫声时才到隔壁房间去过一次吧?”

  “对……不,正确的说,应该还有一次。”

  “噢,那是什么时候?”

  “因为很冷,所以我就醒了过来。我打开门出去,想要确认跳桥的门是否关好了。”

  “结果呢?”

  “果然没有关好。”

  “这种情形常常发生吗?”

  “偶尔会。有时候塔那边好像会关不紧。”

  “那你关好了吗?”

  “是的。”

  “那是几点的事?”

  “不知道。大概是听见相仓叫声的二三十分钟前吧。我没有看表。”

  “这么说,是接近零时三十分罗?”

  “应该是。不过或许更晚也不一定。”

  “请你详细说出听见相仓叫声时的情况。”

  “由于刚才那个原因,我回到床上还没睡着,就听到了惨叫声,非常惊人。我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这次听到的却好像是男人的叫声。于是我就从床上起来,打开窗子向外看。”

  “你看到了什么吗?”

  “没有。因为有月亮,所以可以看到雪地上极远之处,可是我什么也没看见。后来我又听到了她的叫声,所以我就跑到一号房去敲门。”

  “嗯,接着你父亲也出现了?”

  “是的,后来金井先生也来了。”

  “你认为相仓看到的是什么?”

  “我认为她在作梦。”英子斩钉截铁的说。

  接着他们传唤幸三郎。听完牛越的三个问题后,他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我和上田曾经亲密的谈过很多次。”

  “噢?这是为什么?”

  牛越和大熊都一脸不解。

  “这叫我该怎么说呢?我和上田不可以有来往吗?”

  “哈哈哈,当然不是不可以啦,不过说到滨本幸三郎先生,就算立个铜像也没人会意外,可说是大大有名的人,所以听到你说和一个司机亲密交谈,多少会觉得有点奇怪。”

  “哈!从见多识广的警方听到这种意见,才真叫人奇怪呢。只要能带给我知识上的刺激,或是某种精神上的满足,就算是娼妓我也乐于交谈。对了,我跟他很谈得来,大概是因为我在军队待过吧。我想向上田打听现在自卫队的状况。”

  “原来如此。不过,你跟他的交往,只限于在这里吗?”

  “那当然,因为我们没有别的机会碰面。其实那也是因为我离不开这里。不过,这栋房子是大约一年前盖好的,之前我住在镰仓,那时菊冈先生曾经来拜访我,上田那时也以司机的身分一起来过,不过那时我们并未交谈。”

  “菊冈和上田来这里,只有夏天和这次而已吧?”

  “是的。”

  “夏天时他们待了多久?”

  “一星期。”

  “是吗?”

  “关于第二个问题,我十点半左右就回房去了,叫我举出不在场证明我也没办法。”

  “十点半吗?还真晚啊。”

  “因为我和英子在聊天。不过,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不在场证明,各位也都知道,我的房间在塔顶,除了走跳板式的楼梯外,没别的方法回去。这个跳板式楼梯在升降时,会发出响彻全屋的声音,而且现在又是冬天,不可能放下来不关,否则主屋会非常冷。所以升降这座跳桥的声音响过一次后,直到隔天早上再度响起升降的声音为止,可以证明我没有离开塔顶的房间一步。”

  “原来如此。我们当然不可能怀疑你。像你这样有地位又有声望的人,没理由去杀一个小司机,搞得自己身败名裂。今早你是几点放下跳桥的?”

  “大约八点半左右吧。如果起得太早,把我女儿吵醒了,会被她埋怨。不过,照这样来看,凶手应该不在这个家中吧。”

  “这么一来,就只能判定上田是自杀的。但根据我们的经验,那实在很难说是自杀。如果那是他杀,很遗憾,凶手必然是在这个屋里。”

  “可是,明明就没有啊。”

  “你说的没错。不过东京方面也己经采取行动,说不定会查出隐藏的动机。对了,关于那座跳桥升降的声音,这里每个人都可以听见吗?”

  “应该听得见吧,因为很大声。不过地下室听不听得见,我就不知道了。就这个意义来说,菊冈先生住的十四号房是特等房。一、二号房的人如果没睡着,应该会听得很清楚。”

  “那么,关于第三个问题呢?”

  “你是说谁的行动可疑吗?因为我的房间在塔顶,和大家完全分开,所以实在不得而知。我只听见男人的惨叫和相仓小姐的尖叫声,此外没听见也没看到任何可疑之处。”

  “嗯,对于相仓小姐看到的东西,你认为那是什么?”

  “这个我实在不知道。我只能猜测她是做了恶梦。”

  “可是你听到了男人的惨叫声吧?”

  “我是听见了。不过因为声音很微弱,我还以为是远处什么地方有醉汉在乱叫呢。”※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是吗?还有,为什么会从隔壁的三号房把那个……叫什么来着?”

  “你是说高雷姆吗?”

  “是的。为什么凶手会特地把它拿出去?”

  “我不知道。不过那具人偶就在窗边,可能比较好拿。”

  “如果想要折磨你,偷走那具人偶是个好方法吗?”

  “那倒不见得。还有更小、更名贵,我更心爱的东西。而且如果真要这么做,应该不只是把它拆散,而会把它破坏才对。而且他在三号房动手就行了,没必要搬到外面。”

  “那个并没有那么贵重吗?”

  “是的。我只是临时起意买下来的。”

  “为什么会叫高雷姆这样的名字?”

  “是布拉格的人偶店老板这样称呼的。高雷姆是它的绰号。它还有一个奇特的故事,不过跟警方说这个也没用。”

  “是什么样的故事?”

  “据说它会自己走到有水的地方。”

  “怎么可能?”

  “哈哈哈,我也不相信。不过,在中世纪的欧洲有各种不可思议的传说。”

  “真是令人不舒服的人偶。你为什么要买那种东西?”

  “这个,该怎么说呢?……总之,我对法国人偶之类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对了,这个屋子也有点奇怪。我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你,楼梯还有各层楼的走廊,那全是金属制的吧?而且还装了金属的扶手。此外,各层楼L型的走廊两端,没有和墙壁密合,留着缝隙,也装了扶手。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做成这样的?”

  “啊,那个缝隙纯粹是‘失误’。当时年轻建筑师订的尺寸和送来的铁板不一致。他本来说要重做,我说这样也没关系,反而比较好,因为看起来好像空中回廊。不过,我叫他帮我加上扶手。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那种阴沉的空间,楼梯和通路全是铁做的,看起来粗糙不堪又加了扶手,同时楼梯很陡,还生着铁锈。大概是因为我从学生时代,就很喜欢义大利画家乔望尼·巴提斯答·匹拉内吉(GiovarmiBatistaPiranesi)的铜版画吧。匹拉内吉这个人,留下了很多这种阴沉的监狱铜版画。他是个监狱画家。数层楼高的天花板、黑铁制的楼梯,还有高塔、空中廊,或是跳板式的铁桥,这些东西在他的画里经常出现。我那时就很想把这个屋子做成那种感觉。我几乎想把该里命名为‘匹拉内吉馆’呢。”

  一谈到这个话题,幸三郎的语气就变得热切多了。

  “哈哈,我懂了。”牛越说。

  轮到佣人。然而梶原春男是个只对做菜和在房间看电视有兴趣的男人,既没有和上田交谈过,昨晚也没看到任何可疑之处。

  早川千贺子也一样,唯有康平给人的印象不一样。他的年纪应该在五十岁上下,但是却畏畏缩缩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

  由于早川康平的回答宛如政治家的辩词,听起来好像在告诉人家全部都是谎话,刑警立刻凭直觉感到他有所隐瞒。

  “那你和上田既没有交谈过,十点半后回到房间就没有再出去过,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事。你的意思是这样吗?”尾崎的声音高了起来。之前大家的回答都太寻常,他们也有点焦躁了吧。

  康平胆怯的低下头。老练的刑警直觉到,只要再加把劲,他就会说出什么。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强,似乎已经开始刮起暴风雪了。

  牛越和尾崎开始思索,在三个问题中哪个回答是假的。如果能够顺利猜中,就可以有效的乘胜追击。但是如果猜错了,对方或许就会下定决心,死也不开口。

  “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是你说的。”牛越决定赌一下,“昨晚你看到一些可疑的事吧?”

  康平顿时抬起苍老的脸,说声:“没那回事”,然后不管刑警问他什么,都不再说出任何具体答案。看来刑警完全猜错了。牛越苦涩的转移问题。

  “那么,早川先生,你认为外来者昨晚能够侵入这个家吗?”

  “那是不可能的。厨房后门那边有梶原在,会客室的玻璃门就在大家旁边,玄关和其他地方的门窗,每天太阳一下山我就会锁起来。”

  “厕所的窗子呢?”

  “厕所整天都锁着,而且又有铁栏杆。”

  “嗯,不过你没办法连客房的门窗都管理到吧?”

  “客房那边,每次有客人住时,除了客人有需要,我们不能擅自进入。不过小姐对于这一点,好像也常拜托客人小心。”

  “嗯,是吗?”牛越说。

  这个问题本身就问得很奇怪。

  若说外来者为了杀上田而侵入流冰馆,可说是本末倒置。凶手锁定的十号房,门户朝外,可以从外直接拜访,根本没必要潜入主屋。同时,昨天入夜时那个高雷姆人偶是否真的在三号房,最好再向幸三郎确认一次,刑警想。

  “谢谢你。”牛越说完后,便将康平释放了。

  “吹起暴风雪了。”尾崎看着漆黑的窗外说,“看来今晚会下大雪,我们回不去了。”

  “暴风雪也在说,今晚不让我们回去呢。”大熊又开起无聊的玩笑。

  “当然,我们也是这么打算。”

  牛越茫然自语。他正在思考没什么收获的侦讯过程。如果要说了解了什么,那就是上田是个不该被杀的人,还有英子在零时三、四十分到跳桥的门旁时,什么也没看见,所以那时一、二号房附近应该也没人出没。此外,金井在一点十五分和五十五分时,曾经经过会客室往返一号房和九号房,那时他也没看到任何可疑人物,所以凶手在那时己经杀了人,返回房间去了。或是他听到脚步声,在仓促中躲藏起来了?

  “牛越兄,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我看还是叫一个年轻小伙子来吧,今晚睡在这里,说不定会抓到凶手。”

  要是能这样,就最好不过了,牛越心里想。

  “我局里有个力气特大的傻大个,今晚正好轮到他值班。我叫他来好吗?”

  “也好,既然大熊兄认为这样比较好,那就这么做吧。”

  “我个人是认为这样比较好啦,那就这么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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