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五章 情歌

  在绚子家的大厅,海狼他们接受学生会众人简单的包扎。幸好大家的伤势都不严重,艾梅蓝齐亚自己只受了些擦伤。她坐在椅子上吐出一口气,就听见龙照焦急地问:

  “抱歉,药擦上去很痛吗?”

  “啊,不会!”

  不是为此叹息的…没事。艾梅蓝齐亚摇摇头这么表示。

  “你别介意,尽管擦吧。”

  龙照跪在地上仰望着她,露出了解的微笑后继续包扎,拿起浸过药水的纱布按在艾梅蓝齐亚膝盖上。“——!”一阵轻微的疼痛掠过伤口,她忍不住做出反应。

  “……看来果然很痛。”

  “……没…没有啦。”

  “我马上结束,你再忍耐一下。”

  虽然——药水刺激伤口是事实,但仔细想想,和那种怪物正面对决只受了这点小伤反倒算是侥幸。若是一个不好,她的伤势将更加严重。艾梅蓝齐亚坦率地承认这一点,不过,他们并没有输。

  ——没错,即使哥哥没有赶上。

  即使只靠艾梅蓝齐亚他们,也一定会保护好绚子——

  伤势痊愈的哥哥,为了破坏失控的Adastra、保护绚子来到日本。能够和好久不见的义兄重逢,看到他顺利康复,都让艾梅蓝齐亚十分欣喜——本该如此的。可是,义兄在那一战之后的确说过……她心情复杂地再度望向大厅一角。

  望向海狼等人的另一头、汐音他们的另一头、倚墙而立的摩耶另一头。

  望向让她发出忧郁叹息的理由。

  “我和正树原本打算引起你无法应付的麻烦,让你体认到何处才是自己的归属,带你和吉村护回去。”

  若有所思地独自微笑着,义兄从窗边仰望夜空,那张如完工的雕刻般美丽的侧脸——

  “他就是养育艾梅蓝齐亚学姊的人吧。”

  她回过神,发现龙照也望向义兄。他以认真的眼神注视着义兄,一句一句缓缓说道:

  “我想像过,那个人应该很强,而且不只限于战斗这类小事上。他太过强大,置身于任何人都无法触及之地,因此完全不受人的感情左右。”

  “——正是如此,龙照。”

  义兄恐怕是全世界最强的绝对比亚特利斯操纵者。收养孑然一身的艾梅蓝齐亚,倾注关爱与严格养育她长大。他是艾梅蓝齐亚即使憧憬也绝对追不上的“普鲁士魔王”……

  “哥哥是身为世上最强之人的魔王——”

  他在一切意义上都很强大。正因为有义兄的强大包围,艾梅蓝齐亚才不必度过悲惨的人生,能够抬头挺胸地生活,无论对他献上再多的感谢与爱都不够。

  “我……爱哥哥,尊敬哥哥,能得到‘魔王之剑’的绰号……令我非常自豪。没错,至今为止,我可以为了哥哥不惜赌上性命——”

  艾梅蓝齐亚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使劲握到手心发痛。“艾梅蓝齐亚学姊——”龙照担心地开口。她想起护与绚子之间温暖的火焰。

  来到东比大附属高中后,她过得很幸福。

  虽然发生过许多事,经历一场痛苦的恋爱,艾梅蓝齐亚仍度过美好的幸福时光。

  那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代替的耀眼火光,令她不得不放弃对护的心意。艾梅蓝齐亚想守护那簇火焰,不愿任何人吹熄也等于是她的家的神圣火苗。就算是Adastra、深爱的义兄也一样。

  “……龙照,你很担心吗?”

  艾梅蓝齐亚对在她膝盖上贴好OK绷的龙照问道。

  “我是指哥哥刚才祭典上说过的话。”

  “嗯……”

  “别担心。”

  她整理浴衣的衣摆,面带笑容地告诉他。没弄破绚子借给她的珍贵浴衣,真是太好了。

  “我——不,我们一定会保护好护和贝雅特丽齐。我们会亲手保护自己的宝物,对吧?”

  “——即使对手是艾梅蓝齐亚学姊的……哥哥也一样吗?”

  “无论面对哪种恶意、哪种困难都一样。”

  抱着被义兄养育长大的骄傲,艾梅蓝齐亚已在心中下定决心。既然已认清他们有何企图,艾梅蓝齐亚该说的话、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她从椅上起身,往前走去。

  学生会的众人回头望着走向义兄的艾梅蓝齐亚。“……艾梅蓝齐亚。”原本靠在墙边,警戒地盯着他的摩耶表情一动,惊讶地开口。

  “摩耶。”

  她在穿越他前方时回答

  “我知道你对哥哥有什么感觉。但是……为了护和贝雅特丽齐,请别害怕他——你应该两年前就明白,等什么也做不到之后再来后悔也太迟了。”

  “……!”

  大厅内的空气缓缓受到艾梅蓝齐亚的觉悟传染,转为紧张。

  即使站到义兄面前,她也毫不动摇。

  “——怎么了,妹妹?”

  当艾梅蓝齐亚走到身旁,面带微笑的他没有回头率先开口。他甚至就像在享受这股气氛,艾梅蓝齐亚差点畏缩起来。即使目光未至,当义兄的意识转向自己,她就觉得全身发麻。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从你身上感觉到杀气,是我的错觉吗?这是不可能的——对吧?”

  我怎么可能对哥哥放出杀气。换成不久前的艾梅蓝齐亚,说不定会反射性地找藉口。她忍住拔腿狂奔的冲动。不必艾梅蓝齐亚提起,义兄也许早就察觉了。

  察觉她接下来打算说什么话。

  她决定选择站在护等人与义兄的哪一方。

  艾梅蓝齐亚深深爱着、敬爱无比的义兄。来日本之前,他等于是她的一切。过去,她的生命目标就是获得他的宠爱、成为义兄人生的基石。艾梅蓝齐亚咬紧牙关,坚持回忆和护他们共度的日子,回忆那段美好的日子。

  “——哥哥。”

  “你的声音在发抖喔,艾梅蓝齐亚。”

  “……!哥、哥……”

  对义兄的忠诚烙印在心与记忆中产生激烈的排斥感,猛然冒出的汗珠滑过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掉。哥哥或许——不会原谅她的背叛。艾梅蓝齐亚闭上双眼,经过几秒的沉默后锐利地抬头仰望。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哥哥谈。”

  “你说的事情……”

  义兄回过头,美丽的双眸映出她的身影。

  “非得露出这种充满敌意的眼神才能谈吗?”

  “和护与贝雅特丽齐……有关。”

  随着她说出两人的名字,紧张感明显增强。

  发生什么事了?海狼他们在一旁观察。

  摩耶很惊讶,却抛来期待着什么的摇曳目光。明日香一脸复杂地注视着他。“艾梅——”汐音正想往前走,被紧抿嘴唇的春照拦住。美月、杏奈、瑶子、友香、八木、由良理、希实子全都守望着这一幕——

  “……我知道这很失礼。尽管如此,我……身为被哥哥养大的艾梅蓝齐亚·贝娅特丽克丝·卢迪加,无论如何都得拜托哥哥。他们、两个——”

  这一瞬间,艾梅蓝齐亚和义兄几乎瞪着对方,但她仍准备往下说。不过她的话声却被打断——不如说,有人一把折断了紧张感。

  “——给…给我适可而止!”就在此时,走廊传来略带哭音的怒吼声。声音来自和护一起走向庭园的绚子,艾梅蓝齐亚等人转头望向门扉。

  “所·以·说!我叫你别死缠着护啦!花痴生命体——!!”

  “……………………啊?”

  突然响起的叫声听得他们愕然无语,蓝色火花在众人眼前迸散开来。砰乓!紧接着,门板随着爆炸声飞入室内,“呀啊啊啊!?”绚子也一起飞了进来,艾梅蓝齐亚慌张地喊:

  “贝…贝雅特丽齐!?”

  ——什么!?怎么回事叩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糟糕,现在的贝雅特丽齐和寻常人没两样,危险!尽管不明所以,她仍迅速下了判断,抓住绚子飞来的身躯一起失去平衡“呀啊!”倒下—

  “姊姊!?”

  艾梅蓝齐亚听见由良理错愕的悲鸣,砰!脑袋重重地撞在墙上。

  “好痛……!啊!你、你没事吧,贝雅特丽齐呷”

  她惊慌地呼唤,突然发现葛蒂和正树不知为何站在损坏的门口外。“葛…葛蒂?”虽然海狼开口,葛蒂却有点傻眼地望着绚子没有回答。相对的,正树发出呻吟。

  “……明知道会被弹飞,你为什么还要碰它?绚子。”

  “呜、呜呜……好…好痛。”

  “——一点也不痛~!”

  跌得伤痕累累的绚子撑着地板,拚着一口气站起来。

  “怎…怎么回事……?”就连义兄也不禁喃喃地说,但绚子似乎一点都没听见。“啊啊!!”她指向粉碎的门再度惊叫。

  “摔倒了还抱着不放!?你这个……放…放开他!”

  护就倒在坏掉的房门彼端,绚子飞来的方向。

  他好像也飞出去撞到头,正蹲在地上发抖。不知为何,一名陌生少女紧抱着护和他一块倒地,也难怪绚子惊叫。不仅如此,即使被弹飞撞上墙滑落下来,少女依然往护的脸颊啾地亲了一下——

  “什……!?”

  艾梅蓝齐亚哑口无言地红了脸,骚动声也在其他人之间也扩散开来。绚子在转眼间变得面红耳赤,不知是为了愤怒还是害羞。

  “别…别别别黏着我的护,看…看看看我砸烂你,混蛋————!!”

  由于对方紧贴着护看不清楚,那个不是……日本人?的白人女孩?有一头丰厚的蜂蜜色卷发。她…她是谁……?艾梅蓝齐亚的茫然仅止于一瞬。

  ——噗通!

  她感到比亚特利斯激烈的鼓动,脸颊汗毛倒竖。“——!?”其他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一起倒抽一口气。

  但最惊讶的人是义兄。

  “——A……”

  艾梅蓝齐亚不曾听过他如此错愕的口吻。

  “Adastra……!?”

  “………………啊?”

  这次大家异口同声地喊道。

  Adastra——?她花了数十秒才理解话中的意思。在暑假前夕,艾梅蓝齐亚也曾感受到类似这种比亚特利斯噗通噗通共鸣鼓动,空气看来都为之扭曲的强烈反应。

  “你有没有听人说话啊!?护是我的恋…恋恋恋————”

  听着绚子耸起肩膀准备呐喊的台词——

  望着对护摸来摸去的Adastra——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大家一起发出惊呼。

  *

  “——好了。”

  听着绚子说话,护感到坐立不安。问题不在于大家直盯着他的视线,虽然那也是部分原因,但关键可不是这种琐事。因为…因为——

  绚子双手抱胸,烦躁地敲打指尖。

  “谁来说明一下,情况究竟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莫名其妙?我听说Adastra……呜…可…可恶……”

  嘶~呼~嘶~呼~她直到现在都还拚命喘着气。

  因为,Adastra依然……

  “……听说Adastra这个自我的失控比亚特利斯生命体盯上了我,想拿我当容器,于是我做了许多觉悟,思考该如何因应,所以…………咕…咕呃呃…呜…呜呜…”

  Adastra依然贴着坐在椅上的护紧抱住他,幸福得满脸微笑。

  “所以,我们已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竟…竟发生这种事…………护…护你也有不对!”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你冷静点,绚子!”

  就算绚子试图强行拉开护和Adastra,也只会被“Whoracle”的排斥反应弹开,平添新伤罢了。正树拍拍她的肩膀,想设法制止她。

  “对方可不是人类,是比亚特利斯的集合体喔?”

  “——不是……人类。”

  绚子照着重复一遍,两眼发直地盯着Adastra。大家吞了口口水,观察她的反应。

  “喏?绚子,白白受伤也无济于事——对…吧……”

  正树这么说服时,Adastra又开始……

  “Ichliebedich!”

  “哇!住手等等等等Sto!?!呃,这…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呜!Ad…Adastra?你为什么要对我……!”

  啾~……舔舔舔,啾。

  “……”正树再也说不下去了。

  紧抱着护不放,送上亲吻的旋风。即使绚子没有抱怨,护本人也试着抵抗过,但Adastra兼具绚子最佳状态时的腕力以及约翰最佳状态时的毫不留情,令他无法挣脱。

  杏奈与瑶子战栗地说:

  “就…就算吉村最近女人缘很好……”

  “嗯。护太可怕了……!我知道他从年长的大姊姊、浅色脱线女孩到眼罩少女都来者不拒,没想到连非人生物都吃得开。”

  不,别挑奇怪的地方起哄啊!浅色脱线女孩是指艾梅蓝齐亚吗?眼罩少女呢——!护冷汗直冒,感觉到绚子熊熊燃烧的目光。

  “绚子?现在还是做个深呼吸,免得白白受伤啊。”

  摩耶察觉绚子危险的杀气,脸上浮现抽搐的笑容开口。呵呵呵,汐音也笑着劝说道:

  “你…你试着想想,这情况不就像有动物缠着他玩一样吗?只要这样解释,应该……可以忍耐……?”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

  绚子以低沉的声调说到此处,抿了抿嘴唇甩头大喊。

  “可是!即使知道真相,那女孩怎么看都只像人类!讨厌!我该怎么办才好!这算什么拷问来着!?”

  “Ich、liebe、dich吗?”美月手持心爱的莱卡相机对着绚子猛拍,突然托腮说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她对护一见钟情?呀,比亚特利斯界的绚子学姊出现啰!”

  比亚特利斯界是什么东西?除了护以外的所有人应该都在心中吐槽。最不为所动,适应现状的人似乎是美月。“不过,谈什么一见钟情……”正树离开绚子坐倒在椅上,叹了口气。

  “尽管Adastra的型态与人类一模一样,我也不认为它会将人类当成异性看待……这……实在出乎意料。真头疼。”

  “真头疼个屁!”

  绚子猛踏地板怒吼。

  “这只色情狂生物是你和约翰制造的吧!与其变成这样,我还宁可她快点袭击我!啾什么啾啊~!连人家都还没进展到那一步!还没到那一步!!”

  “呜……”正树陷入沉默。他别开目光,不知是出于对绚子的罪恶感——还是有点畏惧这位世界最强的侄女。大概两者皆有吧,护意会地想。

  “……哥哥。”

  艾梅蓝齐亚一脸复杂地盯着护、绚子与Adastra的行动,最后深深叹息一声挺直背脊。她的双眸一瞬间闪过犹豫,转身望向约翰。

  “正树说他不清楚,你也不知情吗?我想哥哥应该有些推论吧。”

  最初发出惊呼后,约翰一直闭口不语。护他们也回过头来,艾梅蓝齐亚目光犀利地盯着抬头的约翰。“——我不想令你失望……”他面露苦笑。

  “不过,我还不敢相信,Adastra竟能出现如此近似‘人’的表情与行动。”

  “在德国时,它也偏好和目前几乎没两样的外貌。”

  正树接着约翰的话头说道。根据他的口气以及在帛琉的互动,护觉得正树对Adastra的感情比约翰来得深。

  ——如果正树真的打算为了Adastra研究,强行带绚子前往德国。

  那一定是因为,他认为这么做对于绚子和比亚特利斯研究来说都是最好的,绝非像约翰一样出于利己的理由。既然如此,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才对——

  “但是,那时的它并不像人。虽然有可能透过比亚特利斯进行大略的沟通——Adastra几乎没有表情,交流速度也很迟缓。我们本来以为——它的精神构造与人类不同……”

  “当然、不同。”

  一句微弱的自言自语悄然响起,发自眼眸低垂面带阴影的希实子。离开祭典会场后,护仿佛第一次清楚看见她的表情。她的眼眸深处……仿佛藏着无可奈何的悲伤。

  “人类和比亚特利斯截然不同,即使比亚特利斯有心,也当然是……不可喜的东西……不是吗——?”

  希实子重新戴上内藏复制版“Whoracle”的眼罩,刚才控制比亚特利斯失败的遭遇,或许害她想起了童年的伤痕。以汐音为首的学生会众人担心地看着她,希实子却不肯看任何人的眼睛。“希实子——”护喃喃呼唤。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吗?”

  摩耶突然挑衅地发言,拉回他的注意力。

  摩耶严厉地注视约翰。

  “你对状况毫无理解,Adastra对护的反应超乎想像范围之外,你没有能力负起责任也没有知识足以说明。”

  “……周藤摩耶,你想找我陪你玩玩吗?只会在我面前发抖的胆小鬼。”

  面对约翰的瞪视,摩耶显得有些退缩——“摩耶……”却在艾梅蓝齐亚一声呢喃后挺了下来。护看见冷汗滑落他的脸颊,但摩耶脸上仍浮现微笑。

  “我只是确认一下——你没能夺走绚子的心,护抓住你伸向绚子的手制止了你。真让人意外,你也有很多事办不到,反倒都没有害怕的必要了。”

  约翰突然笑了笑,下一瞬间全身溢出灼烧肌肤的刺骨杀气,“哥哥……!”艾梅蓝齐亚焦虑地劝阻道。“好了好了~”爱德华·巴雷尔沉稳地举起双手。

  “我们在这里互找麻烦,不也无济于事吗?”

  “反正都是要破坏Adastra吧?”

  当包着绷带的冰雪按着头开口,原本没加入会话静静眺望Adastra的葛蒂突然神情一动。但冰雪并未注意到,耸耸肩继续说:

  “破坏目标如此毫无防备,不是正好吗?只要破坏Adastra,这次的麻烦骚动也就告一段落。别拖拖拉拉的,快点动手如何?”

  “——先请学生们出去比较好。”

  海狼环顾学生会众人。

  “即使身为当事者的吉村护和贝雅特丽齐不得不在场,没必要特地让小孩子目睹这种场面。Adastra未必不会抵抗,我不希望你们被波及,也不希望你们成为累赘。”

  “这的确不是什么看了心情愉快的东西……”

  汐音皱起眉头,越说越小声。海狼说的没错,破坏一个怎么看外型都只像“人”的对象并不轻松,其他学生会成员也尴尬地搔搔脸颊。

  “破坏、破坏……吗?这样吗,说得也是。”

  “她想对鹰栖学姊不利吧?既然如此,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吗?”

  “真没想到,Adastra这么像人类……”

  “不可能……靠沟通解决……吗?”

  “没错,不该让他们看到。”正树叹了口气。

  “摩耶、由良理……你们可以带大家到庭园去吗?”

  “——说得也是,我明白了……绚子。”

  摩耶向她投以关心的眼神。

  “你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和护一起留在这里。”

  打从Adastra出现以来,绚子首度以冷静几分的认真口气说道。“这孩子——”她望着Adastra开口。

  “因为盯上我而必须破坏……我不可能轻易交出身心变成‘容器’,不过——既然要破坏她,我最少也有义务见证这一幕。因为有危险、不想看就避开……这种卑鄙行为我做不出来。”

  “真的不要紧吗,姊姊!?”由良理不安地问,“有我和护在,不必担心……不论发生任何事——”艾梅蓝齐亚这么回答后,大家虽然担心地转头看着护与绚子,还是三三两两地离开大厅。希实子最后回头瞥了一眼,看的多半不是护他们,而是Adastra。

  希实子看着Adastra的眼神里,除了悲伤和胆怯之外……仿佛还有沸腾盘旋的敌意与憎恶。希实子?护再度讶异地想,“——你们也……”葛蒂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们也可以出去,海狼、冰雪、爱德华·巴雷尔。”

  海狼惊讶地问。

  “葛蒂?”

  “……说不定还会有什么人来袭,你们到外面监视四周——去吧。”

  葛蒂的样子不对劲,护重新想道。近似珊瑚之海的眼眸映出Adastra的身影,摇曳不定。她的嘴唇干涸,额头却浮现冷汗,看来动摇不已……?“银之玛莉亚”会动摇?海狼他们露出困惑之色,但立刻听从葛蒂的命令离开。

  “——你为什么要叫那些家伙也出去?”

  约翰一步步走向护——Adastra,以刺探的眼神看着葛蒂发问。看到她别开目光没有回答,约翰不知为何眼睛一亮。“‘银之玛莉亚’……”正树也抛去充满兴趣的眼神。约翰脸上闪过“不出所料”的满意神情。

  “那个嚣张的冰使‘破坏’说出一词时,你的反应很激动嘛?尽管他们只有那种程度的实力,当成战力留下来也无妨吧?——你现在想做的事,不愿让可爱的私人佣兵看见吗?”

  “咦……”

  护听到约翰的话后浑身一颤,首度察觉。

  室内不知不觉间充满冰冷的杀气。那股杀气不像约翰刚才所发的一样激烈,宛如一把冰刀刺入咽喉深处般寒冷彻骨,足以令人停止呼吸。“怎么了?”约翰笑道。

  “你对Adastra有什么想法吗,‘银之玛莉亚’?这股杀气是对谁而发的?还是你有什么理由,不想破坏预定破坏的Adastra?”

  “…………”

  “难道你打算倒戈与我们所有人为敌,抢走Adastra?所以才引开那些私人佣兵;免得他们被波及?”

  “……‘银之玛莉亚’。”艾梅蓝齐亚警戒地低语,“葛蒂……?”绚子也眯起眼睛,葛蒂却没有抬起头。“——好可怕的表情。”约翰从容不迫地宣言,毫不在乎地前进。

  “Adastra的行动确实让人吃惊,不过当成省了一番工夫就够了吧?”

  他夸张地摊开双手。

  “原因是正树带Adastra前往帛琉时,它被灌输了某些吉村护相关的讯息,或是与吉村护在帛琉行使的特殊比亚特利斯控制有关?虽然这是个疑问,也罢。我走这一趟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破坏失控后不知天高地厚对绚子不利,甚至对我动手的Adastra。”

  约翰谈起Adastra的口气和其他人都不同。

  “马上将它粉碎成原子吧。等Adastra消灭之后,我将和心爱的绚子一起重新创造受到完美控制的比亚特利斯生命体。”

  绚子说Adastra“看起来只像人类”,对它发火。为了绚子,大家决定不得不破坏Adastra。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以对等的视角看待它。然而,约翰不同。他眼中的Adastra是实验结果,是应该受控制的技术……

  “正树也没有异议吧?”

  “……嗯。”

  “我明白Adastra出乎意料的行动,让你有意继续研究这个个体,但只要Adastra还存在,绚子就无法脱下‘Whoracle’|。这是重大的损失,也会造成她本人的危险。”

  正树瞄了绚子一眼后,放下执着。

  约翰满意地深深颔首。

  “必须亲手粉碎宝贵的研究成果虽然遗憾,我们却透过这次的事学到许多东西。Adastra的诞生并非奇迹,如果之后创造的比亚特利斯生命体同样喜爱吉村护,那必须解开谜团。不过,这个个体……唯有破坏一途。”

  “——约翰。”

  “别在意,绚子。”

  约翰露出优美的微笑。

  “我会消灭危害你的Adastra,让你解开‘Whoracle’的束缚重获自由。然后,我们一起达成完全的‘回归起源’吧。比亚特利斯必须由优秀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来支配、控制,我们一定能解析所有的比亚特利斯,令其臣服脚下。”

  “……为什么你没发现,深信比亚特利斯会‘臣服脚下’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葛蒂悄然呢喃——

  “你们为何不明白,这种念头将导致自己的破灭……”

  她的眼神很像刚才的希实子,甚至透出憎恶。魔女的声音,只凭和平常截然不同的声调就让室温逐渐下降。约翰停下接近Adastra的步伐,咧嘴一笑回望葛蒂。

  浓密的敌意在两人之间盘旋,召来紧张感。

  “等一下,正树、约翰。”

  绚子凛然的嗓音划破紧张。

  她抚摸右手腕上的“Whoracle”注视着Adastra,浑身充满沉静的坚强。护突然想到,绚子是否已跨越她先前说过“我从不知道自己如此弱小”,令她绝望的挫折——?

  “这孩子真的……没有人类的精神构造和思考回路吗?她对护的反应该如何说明?要是我没遭到‘Whoracle’封印,她会怎样将我——”

  “只要比亚特利斯本身……没有人类的精神构造和思考回路,Adastra当然也一样。”

  正树这么回答,口吻却没什么自信。

  “至少,只要对你展现过强烈欲求的Adastra在场,我就不赞成你取下‘Whoracle’。太危险了……否则的话,我怎么可能决定破坏Adastra?”

  “……这样吗。”

  如果护他们每次感应比亚特利斯时接触到的小小意志串连起来,并未构成几乎与人类没两样的存在,Adastra的精神构造也——

  护也有种熟悉的感觉,注视Adastra可爱的脸蛋。

  他们要破坏这个企图对绚子不利的失控比亚特利斯生命体,紧抱着他以一双金瞳望来的生物…………

  护在理智上也明白,无论如何,只要破坏Adastra骚动即可落幕。Adastra恐怕只是受到“Whoracle”的影响无法顺利辨认绚子,一旦发觉之后可能会袭击她。凡是绚子有一丁点危险,他就想防范于未然。对护来说,世上没有什么比绚子来得重要。但是——

  “Ichliebedich……”

  ……啾!磨蹭磨蹭。

  Adastra一副幸福的样子,不知为何对护直率地展露亲爱之情。从它的模样,看不出和一月将东比大附属高中化为半座废墟的怪物是一样的失控危险猛兽。不提在庭院刚遇见的那一瞬间,此刻显露感情的Adastra——

  “——啊…………”

  护吐出一口气。

  Adastra的周遭又出现朦胧的光芒。

  那是美丽、温柔,能够轻易扫开黑暗,曾替儿时的护引路的比亚特利斯之光。啊,对了。他的此刻和方才之所以犹豫,大概都是因为……看见了Adastra感情引起的光芒。

  ……啾~~~~

  护看见了长久以来憧憬深信,引导他与绚子相遇的光芒。

  因此,即使脑袋理解Adastra可能伤害绚子,他再怎么说服自己,也无法认定Adastra是邪恶的。护无论如何也难以认定,Adastra这个获得生命与自我的比亚特利斯与人类无法相容

  ……抱紧紧~~嗯……

  护无法认定,Adastra是再怎么尝试也只会带来绚子受伤的结果,危害他心上人的存在。这与不愿认定有些不同,他并不那么认为。透过九年来的感觉,护知道这一点——

  ——抱紧~砰乓!咚!

  “——Adastra!住手!”

  被Adastra连人带椅压倒在地,护回过神挡住它,嗯~?自骑乘位置凑上来亲他的Adastra歪歪头。绚子原本严肃的美丽脸庞开始抽搐。

  “我…我看还是该赶快毁了这个色情魔神吧!?”

  “不…不行,贝雅特丽齐只会继续受伤啦……!”

  艾梅蓝齐亚焦急地架住绚子的双臂。

  “谁…谁叫事情突然变成这样!”绚子快哭出来地指控。

  “不知打哪儿来的女孩居然黏着护上下其手,讨…讨…讨厌……!不只如此,还亲…亲亲亲亲————”

  “你是说亲……亲吻吗?”艾梅蓝齐亚战战兢兢地问。

  “而且还是舌吻……”正树以成人口气说道。

  “舌…舌…舌——”噗咻咻~绚子直冒热气,面红耳赤地当机了。总之!在莫大的沉默之后,她往下说:

  “叫…叫叫叫人忍耐,也快到极限了吧!?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与其让她当着我这个护的恋…恋人面前——”

  “……Liebe?”

  “毫不在乎地示威————咦?”

  绚子双眼含泪地不断挣扎,和文梅蓝齐亚一起摔倒在地时,愣愣地暂停说话。咦……?护也眨眨眼睛。因为Adastra首度对绚子的台词产生反应,回过头去。

  它不知为何吓了一跳,又重复一遍。

  “恋(Liebe)?”

  比亚特利斯之光闪烁起来,反应Adastra的感情与困惑,传达它强烈受到“恋爱”一词吸引的事实。置身于轻柔飘舞的光芒中,护吐出一口气。

  “——艾梅蓝齐亚,Liebe的意思是恋情或爱……对吗?”

  Adastra也对护那句“Liebel有所反应,露出惊讶的表情。“嗯?没错。”艾梅蓝齐亚和绚子缠在一块,不解地歪歪脑袋。“谢谢。”护点点头,重新转向Adastra。

  他总觉得……它听得懂,即使用日语发言也一样。

  “Liebe……”

  不仅是单纯的言语,护针对词汇包含的感情问道。

  “Liebe怎么了?”

  “…………!”

  Adastra眼中浮现理解之色。果然没错——!护胸中的迷雾逐渐散去,他下定决心。既然Adastra拥有从前的“比亚特利斯之兽”无法相比的高纯度比亚特利斯意志,那不可能只有对立这条路可走。绝不可能……!

  它听得懂。只要投以真挚的意念,就会作出回应。因为……

  ——只要你真的如此盼望,这股力量就会引导你。

  ——你相信吗?我相信……因为我知道。

  那正是护所认识的比亚特利斯————

  “……绚子学姊。”

  护望向绚子。他不惜一切也会保护绚子,只要她希望,他什么都愿意做。

  但是,引导他与绚子相遇的比亚特利斯一定也……!

  这世上大概只有护一个人……

  只有始终真挚对待比亚特利斯的他……

  “绚子学姊……相信比亚特利斯的奇迹吗——?”

  绚子的眼中闪过惊讶,但立刻理解地放松表情。光是目光交错,两人便感到心灵相通,眼神中包含了自从他们相遇、交往以来一直共度的时光与感情。既然双方一直爱着对方、为对方着想,不可能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无法沟通。

  “护……你……”

  ——原来如此,护就会这么做。

  绚子有点高兴地微笑,仿佛如此说道。

  “你想肯定Adastra——比亚特利斯对吧?”

  “这是正树先生还有绚子学姊教我的。”

  他们教导他,比亚特利斯是正确的、了不起的、美丽的事物。是回应人类意志的对等温柔奇迹。“我知道。”绚子停顿一下后回答,“绚子……?”正树困惑地开口。正因为是护才办得到,他朝Adastra露出温柔的微笑,态度像面对朋友般理所当然。

  “我也……一点都不了解,所以……”

  “我们谈谈吧?”

  他深深地许愿,想和Adastra、和比亚特利斯谈谈。如果能够做得到,如果能够理解Adastra追求绚子这个容器的意义,说不定就能和平地回避问题,不必选择破坏。说不定能让Adastra答应不攻击绚子。

  “太愚蠢了,它不是我们能应付的对象。”约翰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吉村…护——!?”一旁的葛蒂抬起头。身上冰冷紧绷的杀气因惊讶而散去。Adastra瞪大双眼,下一瞬间……

  比亚特利斯之光爆发开来,几乎淹没视野。

  “……!?”约翰和正树霎时间摆出警戒动作,护却感觉到这道光不带攻击性,甚至并非比亚特利斯控制。那是Adastra的感情与思念。Adastra果然就是比亚特利斯,比亚特利斯就是Adastra。

  “这——”艾梅蓝齐亚呻吟着环顾光芒。

  “它正在跟比亚特利斯网路……通讯……吗?”

  “比亚特利斯之光,很像护的比亚特利斯控制……?”

  绚子闭上眼睛,发出温暖的吐息。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发现吗。我也相信,我想相信这孩子——……”

  飞舞的光点终于平息,Adastra以迫切的眼神从残光彼端注视着护的脸庞。一再重复“……恋(Liebe)。”的Adastra困惑地皱眉,抓住自己的胸口,说不定是想抓住自己模糊不定的心。

  “……Liebe、Liebe、Liebe——”

  “Ich、Iiebe、dich……”

  接着,无数的比亚特利斯反应Adastra的心境沙沙摇曳。那是混乱以及针对自己的困惑?唯有护盯着Adastra闪耀金光的双眸。它伸出指尖抚摸护的脸颊,带着动摇的眼神与紧张的指尖,蠕动楚楚可怜的嘴唇说道。

  “——护……我不…了解。我想知道。”

  她以求助的眼神注视着惊讶的护等人。

  “恋(Liebe)是…什么……?”

  Adastra首度说出日语。它脸上浮现痛苦、不知如何是好的迷惘神情。Adastra的冲动透过比亚特利斯,化为如电击般激烈的波涛注入他心中。

  ——我想知道。

  那是随着自我持续受到培育,孤伶伶地被黑暗吞没、几乎绝望的Adastra强烈到近乎悲哀的渴望。是激情的暴风。

  ——我是什么人?为何诞生在这世上?这股从意识深处,思考无法触及的部分涌上的心情,不知怎地令人想起“恋爱”一词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我想知道,我想知道,非知道不可!这份心情一定、一定正是……解开我对护所怀抱的心情,正是……!

  自Adastra流入的疑问刺激护的心,唤醒他与绚子首度相遇时的回忆。那个在盛开的樱花树下,护转学进入东比大附属高中的秋日。“你找我有事吗?”绚子朝注视自己的护问道。

  “如果你有话想说,我就听听吧。快点说。”

  绚子美丽的身影,伫立在不合季节的樱花雨中。那个护一见钟情的瞬间。又或许,是他在漆黑的隧道里遇见正树,得知比亚特利斯奇迹的命运之日。护与绚子都不知情的邂逅之日。

  “你相信可以发动奇迹的力量吗?”

  年幼的他们紧握对方的手,同样在不知情间拯救了彼此的心。也许开端是这两个回忆的其中之一,也许两者都是。他与绚子闪耀鲜红光辉的日常生活揭开序幕,护内心深处萌生恋爱的预感。

  ——恋爱是什么?

  Adastra的意识困惑又痛苦地摇曳着。

  ——为什么我护对护抱有这种心情?这份心情和恋爱一样吗?恋爱是什么?怎么样才能算是恋爱……?

  护接触Adastra的意识,它对于“恋爱”的困惑,令他无数的记忆在片刻间如走马灯般闪过。那些时时闪烁着恋爱光辉的美丽时光。

  在一开始的教室里。

  “你……和……和我……那个……交……交……交往吧!”

  护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在屋顶上的结尾。

  “护把最棒的学园祭,当作礼物送给了我。”

  在笼罩他与绚子心灵的黑暗中。

  “可是,只要护在我身边,我就能毫无止境地变强。我的心里会涌出自信,胸中充满光辉,不管拿谁当对手我都会是无敌的。”

  摩耶等人的毕业,以及受艾梅蓝齐亚的告白祝福的毕业典礼。

  “不论发生任何事,我绝不会把护让给别人!”

  在帛琉美丽的夜色环绕下。

  “因为和你相遇,我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恋爱是什么?护胸中的确抱着从去年十月萌芽,由两人共度的耀眼时光培育的答案——然而,好难说明。要将这种感觉全部诉诸言语,非常困难。

  ——恋爱是……什么?

  到底该如何才能说明护对绚子感受到的一切,那无数的思念与奇迹?这困难的任务,就像要将世界归纳成一句话一样。他该怎么做才能回答Adastra?这份爱意太过庞大,包含太多思念,说也说不完。

  *

  “——恋爱是什么呢?”

  众人走进夜间的庭园各自闲逛,但无心说话地陷入沉默。这时候,美月突然开口。汐音赫然一惊,望向她的侧脸。不只汐音,其他人也瞪大双眼,“没有啦。”美月有点难为情地害羞起来。

  “我只是突然想到罢了。”

  “美月……?]

  “对不起,我挑这种时刻突然乱发问。大家别放在心上。”

  美月满怀歉意地表示,但她误会了。汐音之所以吃惊,是因为她也正想到一模一样的念头。恋爱是什么——?汐音正要开口,“我也是。”同样吓了一跳的杏奈举手说道。

  “我刚刚也……想到了一样的问题。”

  学生会众人之间掀起一阵骚动,甚至连海狼他们都动摇了。“咦?”汐音环顾大家,“我也一样。”瑶子附和道,春照也说“……我总觉得有人正这么问我。”其他人也纷纷同意。尽管明日香一脸困惑,希实子低垂着头,但除了她们之外全员都有同感。

  “恋爱是什么?虽然我也一样,不过大家同时都……想到这件事吗?”

  摩耶不禁语带动摇地向众人确认。汐音感受到一丝比亚特利斯摇曳的余韵,但不太确定。“这是巧合……?”海狼难以置信地回答。

  “在场几乎所有人同时突如其来地想到同一个问题。这有可能是巧合……吗?”

  大家当然无法回答。汐音不经意地望向夜色中的绚子家。距离他们离开宅邸回避后才经过几分钟,宅邸内并未传来打斗的声响或气息。破坏Adastra的程序……结束了吗?

  护……汐音心想。

  ——护现在怎么样了?

  即使是为了绚子,要破坏那么像“人类”又没有敌意的对手,生性温柔的他想必十分难过。毕竟连汐音他们都觉得心情低落。一想到此处,她再度沉重地闭上嘴巴。

  ——绚子没事吗?

  夏日祭典的冲突结束后,谁都能一眼看出绚子受到伤害。原因不是约翰那番话,就是眼见同伴遇险自己却无能为力的事实,或许两者皆是。大家回宅邸之后,护带着绚子出去。他对绚子说了些什么吗?无论如何,护一定会——

  “——恋爱也许是力量。”

  众人看向突然打破寂静的瑶子。

  “……反正也没事可做。”她咧嘴一笑。

  “虽然不知道原因,难得大家同时想到同一件事,干脆来想想恋爱也不错?所以,我的论点就是恋爱也许是力量。”

  “为什么你认为恋爱是力量?”

  杏奈歪歪头,“嗯。”瑶子颔首。

  “刚才绚子非常沮丧,沮丧到我们从不曾看过的程度吧?”

  大家当然都发现了。回想起刚进入东比大附属高中时,不亲近任何人的绚子,汐音感到胸口发热。现在与当时截然不同。大家都很担心绚子,守护着她——

  “试着想想,世上能让如此消沉的绚子打起精神的人,顶多只有护一个。事实上,她和Adastra一起回来时,看来不仅燃烧着对Adastra的对抗心态,也好好地打起精神了。护能够拯救绚子。我认为他的温柔、坚强与爱,是足以拯救绚子脱离任何困难的力量。”

  “那么,我觉得恋爱是魔法~”

  友香说道。

  “第一次遇见绚子同学时,我很怕她~”

  这也难怪,汐音心想。先不提她与摩耶、杏奈、瑶子这些从前就认识绚子的人,进高中后首度见到“魔女贝雅特丽齐”鹰栖绚子的人反应大概都一样。大家多半都明白,绚子不是坏人。然而,面对顽固排斥他人的魔女,又有谁能亲切相待?

  “……的确。”八木双手抱胸。

  “那时她很危险。头一年的时候,她总是散发出‘别靠近我’的气息。就连藤田都说过,刚认识时不敢和她轻松地进行身体接触。”

  美月露出微笑,“所以~”友香甩了甩辫子。

  “恋爱是改变绚子同学的魔法~……不,是溶化她的冰霜的魔法?绚子同学的心一定没变,不过,绝对是恋爱这种魔法让她变坦率的!”

  “友香交了男朋友以后,也变得比较会打扮呢?”

  杏奈窃笑着吐槽,“……对呀~”友香忸怩起来。恋爱是让人从痛苦中振作的力量,恋爱是将人变美的魔法。没错,汐音微笑地想。不只绚子,护与艾梅蓝齐亚都是如此。

  “恋爱是……”由良理屈膝坐在草地上,接着开口。

  “恋爱是热情。”

  她将嘴巴埋在膝头,没回头看汐音他们。

  “根本不必思考,你们全都知道吧。存在于护与姊姊之间,能够一瞬把杂念燃烧殆尽,令人没余力去想讨厌、忧郁之事的热情,那就是恋爱。”

  由良理小声地补充一句。

  “——因为是护和姊姊,才没关系。”

  “嗯?”

  汐音眨眨眼,“……因为是他们两个……”由良理重复一遍,显得有些沮丧。啊啊——汐音意会过来。尽管性格别扭,她是个温柔的女孩。这次最担心绚子的人,说不定就是由良理。她想必很介意约翰的台词。

  介意约翰以傲慢的俊美脸孔,要绚子“待在我身边]

  “因为是他们两个,我才能接受。换成其他任何人,不好意思拿来举例,但就算是艾梅蓝齐亚学姊也不行,更何况是约翰那种家伙,我绝对不要。因为护站在绚子姊姊身旁,我才感到恋爱是美丽的。不是他们两个,我就不要…………”

  “真是的,小孩子就是这么天真才麻烦。”

  冰雪无奈地耸耸肩。哼!由良理可能含着一丝泪光的眼眸瞪向她。“恋爱可不只有美的一面喔?”冰雪脸上浮现嘲笑大家的笑容说道。

  “或许是吧。”摩耶面露苦笑,他后面的龙照忧郁地悄悄垂下眼眸轻声呢喃“——所以,我们必须坚强。”他说的大概没错。汐音也回忆起自己失恋的经历。

  哼哼,冰雪得意地挺起胸膛,爱德华·巴雷尔笑咪咪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也没交过正式的情人吗?毕竟是单恋嘛。”

  “——呜!?”

  “…………”海狼保持沉默。

  “……我刚刚也试着思考,也许就像龙照说的一样,我们必须坚强。恋爱是成长,比其他任何事更能促进人大幅成长的温暖契机。”

  明日香客气却斩钉截铁地表示。摩耶和龙照再度赫然回头,哎呀?汐音心想。本来有点软弱的明日香,有如此坚定的眼神吗?

  “坠入爱河的人不断去爱、不断许愿、不断相信,因而变强一点点、变出色一点点,才会是现在的样子。”

  这次八木像已然开悟般感慨地说。

  “这话是没错,不过在我眼中,恋爱不必扯什么长篇大论也不必列出一堆理由,只要纯粹去爱不就好了?即使是单恋也无所谓。惹人疼爱、好可爱,这种白然的心情就是恋爱。这么想就够了……”

  “——这番话由八木学长说来好有说服力……”

  春照战栗地向后仰,汐音不禁爆笑出声。她迎向大家的视线,悄悄闭上双眼。汐音知道。护与绚子。恋爱。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胸中逐渐充满温柔的确信。

  无论在难过、悲伤、痛苦的时候——

  “恋爱是……奇迹。”

  汐音睁开眼露出微笑,有人——大概是杏奈“咻~!”地吹了声口哨。“就是它!”美月高兴地一拍手掌。汐音望向宅邸,再度想着受伤的绚子。

  “说恋爱是奇迹,真是相当罗曼蒂克的回答啊,妹妹。”

  “……看到那两个人,我总觉得什么都办得到嘛。”

  恋爱是什么?这不知为何突然闪过大家脑海的问题,真是个美好的疑问。汐音带着微笑仰望夜空,一阵舒服的风轻轻吹过,搅动盛夏的酷热。

  她刚才十分担心,真的认为绚子可能就此崩溃。

  别看绚子那么强大,有些地方却相当脆弱。她就像绝不会受擦伤,但正面遭遇巨大冲击时却会轻易粉碎的钻石。绚子因为约翰的发言陷入自我厌恶,受到挫折而绝望,不得不离开汐音他们的危机近在咫尺。

  不过,虽然刚才打从心底感到不安——

  “哪一方受伤时另一方就会有力地守护他,而反过来也一样,你们不觉得他们是无敌的情侣吗?如果不是奇迹让他们结下这道深深羁绊,那又该是什么?”

  但现在一定没事的。

  赌上全身全灵彻底守护绚子的护,和受伤的绚子单独走向庭园。他绝对能拯救绚子的心,不必担心。无论是Adastra、约翰他们的问题都一样。足以令汐音等人都有这种感受的恋情若非奇迹,到底是什么?

  “真狡猾。我觉得,他们现在可以轻易跨越任何重大的困难。恋爱就是引发奇迹的力量。这么一想,呵呵,或许有点像比亚特利斯——”

  说不定他们两个————汐音将脑中浮现的话语吞了回去,对自己露出苦笑。这未免太乱来了。护和绚子应该都不想破坏Adastra,比谁都熟知比亚特利斯奇迹的两人,说不定能找出比破坏更不遗憾的方法。

  再怎么说,对护与绚子的恋情抱着这样的期待是否太过奢求?“……说要破坏Adastra……”然而,杏奈却代替沉默的她说了出来。杏奈开完笑似的笑了。

  “看到护与绚子那副活像在看扁世界的甜蜜样子,我猜Adastra失去战意,放弃对绚子出手吧?”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美月同意道。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必和小Ad起冲突了。”

  “小…小Ad……?”

  爱德华·巴雷尔吓了一跳挑挑眉头,但美月只是呵呵笑着。“恋爱的力量可是百万倍。”瑶子说道,“有这么大的力量,感觉上的确什么都办得到。”龙照表示,“总觉得有点不甘心”由良理说,“……我碰到问题时,也是他们设法解决的。”明日香点点头。

  “嗯。”摩耶微笑道。

  “无论如何,他们一定会做出不后悔的选择。”

  “明明只要快点下手破坏事情就完结了,你们真是天真。”汐音瞥了这么嘲讽的冰雪一眼,仍然惊讶地环顾朋友们,微微一笑。

  什么嘛,原来大家都有一样的预感?

  无论面对什么困难,相思相爱的他们必能克服。恋爱一定是唤来幸福结局的奇迹之力。比起正树、比起葛蒂、比起比亚特利斯,汐音想先相信他们……相信护与绚子之间的羁绊。

  如果是护与绚子,如果是至今以来跨越种种困难变得坚强的两人,一定————

  她对上大家的目光,在夏日祭典后首度相视而笑。

  ——……希实子?

  只有沉郁地垂头丧气的希实子,是唯一的例外。

  *

  “我想跟你好好谈话。”护一再说服之后,Adastra终于放开了他。比起能够以会话进行高度沟通一事,Adastra有积极对话的意志似乎更令约翰和正树惊讶。

  “……你懂日语?”约翰问道。

  “——”

  但Adastra彻底无视,约翰脸颊一阵抽搐。它别开脸庞,似乎无意与约翰会话。“我可没教它日语喔。”尽管不算代Adastra回答,正树这么说道。

  “它就连德语都只有幼儿程度的会话能力……才对。Adastra是藉着刚才与比亚特利斯网路的通信——……吸收了大略的语言型态?”

  ……为了和护交谈?

  “与做为总体的比亚特利斯共享知识与感觉……”

  葛蒂锐利地眯起眼睛,独自沉思。

  “那它喜欢护的感情,等于比亚特利斯的感情?这孩子的意志也是比亚特利斯的意志?真不敢相信,这孩子果然是解开比亚特利斯真面目的钥匙……?”

  Adastra坐在椅上,被护等人围成一圈。它无视于他们的困惑,甩动洋装裙摆下露出的纤细双脚,开始使用还很笨拙的语言说话。

  “这种不可思议的心情。”

  每说一句,它仿佛越来越适应。

  “对护感觉到的…心情……让我想到、恋爱(Liebe)这个字。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这是什么?从我不知道的地方产生的、心情。恋爱是什么东西?和我的心情…一样吗?”

  “你所说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护战战兢兢地对不安的Adastra开口。一想到“我正在和比亚特利斯说话一护就有种仿佛小鹿乱撞、仿佛很惶恐的不可思议感觉。他瞥了绚子一眼,她有力地点点头。

  “我不太懂,可是,我想待在护身边。”

  当护向它发问,Adastra的眼睛高兴地亮起来,护与绚子同时面面相觑。既然它能以接近人类的感觉问答的话……!护一股作气转头面向Adastra。

  “为什么你想待在我身边?”

  “待在你身边,很高兴。”

  Adastra雀跃地说。

  “我想触摸…护,想保护你。从我体内深处涌出的不可思议心情,来自同一个……地方,位于不明白之处。”

  为什么Adastra只对护展露如此幸福的表情?Adastra说它也不知道,但它究竟为何对护产生可能是“恋爱”的感情——?护进一步发问。

  “你说你对我的——可能是‘恋爱’的感情来自同一个地方,是什么意思?和什么东西来自同一处?”

  “——我是谁?”

  Adastra闭上眼宛如吟唱咒语般回答,似乎不是针对护他们而问。

  “我来自何方?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诞生?我想实现。可是,为什么我会这样想?我只是…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想实现————”

  “想实现?”

  Adastra睁开眼睛摇摇头。

  “………不过,是什么?想实现什么?我搞不清楚。我……希望有人相信?希望有人许愿?应该有答案,但我触摸不到。那些东西都在同一个地方,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一些事。”

  Adastra朝护伸出手,拚发出想抓住夜空的星子,试图获得无法触及之物的拚命气息。它的手触摸护脸颊,像普通女孩般纤细。

  “我喜欢护,护是我的。└

  由于Adastra斩钉截铁地断言,护心中一惊转动视线,绚子面带笑容太阳穴痉孪的身影映入眼帘。

  “喔、喔~”

  她乍看之下很美的女神微笑,是多么可怕。“——呜。”护和艾梅蓝齐亚同时呻吟,Adastra却毫不在乎、怜爱地重复道。

  宛如在不知不觉间煽动绚子的烦躁。

  “护是我的。”

  绚子的表情抽搐得更厉害了。

  “我大概一直都想见护,但愿你也是这么想。”

  “呵、呵呵。”绚子挂着恐怖的笑容缓缓迈开步伐,似乎已到达忍耐的极限。护和文梅蓝齐亚冷汗直冒地僵住,绚子不知为何拿起放在附近的花瓶。Adastra幸福的口吻成了最后一击。

  “护是我的……”

  “————就说了不是你的!混蛋~~!!”

  乓!绚子扔出花瓶砸中它的头侧。“绚…绚…绚子学姊…Adastra!”护惊呼一声,正树看着Adastra保持坐姿直接朝侧面倒下,佩服地说“绚子……你学到利用道具啦。”“等等,贝雅特丽齐!”艾梅蓝齐亚慌张地喊。

  “我了解你的心情!非常了解!可是!Adastra好不容易安分下来,像…像这种挑衅的行为……”

  “我说过相信这孩子,但这是两码子问题!!”

  绚子鼓起通红的腮帮子。

  “什么叫护是我的!别得意忘形了!”

  “——好痛。”

  Adastra朝侧面倒下,首度抱怨道。可恶!它的金眸恨恨地盯着绚子,拿起落在附近的花瓶碎片扔了回来。“啊呜!?”绚子吃了一击,“啊啊——Adastra!?绚子学姊!!”护这次惊呼道。

  “你从刚刚开始,到底在干什么?”

  此时,Adastra第一次对护以外的人说出口语。“还问我……干什么!”绚子捂住额头蹲在地上发抖,但不服输地奋力抬起头。

  “绚子,你美丽的脸蛋又多出新伤了……”

  绚子和Adastra都没听见约翰的叹息。啪啦啪啦!两人之间蹦出比“Whoracle”更加激烈的劲敌火花。“……话说回来!”绚子拉高嗓门。

  “你的目的不是我吗!?”

  “咦————”

  Adastra动作轧然而止,大约十秒钟后连连摇头。

  “不对,否定。我想要的容器,没那么寒酸。”

  “寒…寒酸——!?”

  一道龟裂划过绚子美丽的脸庞。Adastra果然没将绚子视为“容器一或许值得高兴,但绚子发出的杀气却更加……“而且……”Adastra不高兴地问。

  “为什么,你叫我别碰护?”

  “那……那是……”

  不只是护,绚子好像也注意到正树与葛蒂他们的目光,霎时面红耳赤,别开视线扭捏了一会。“那是?”不过当Adastra催促,她放声怒吼。

  “因为我是护的恋…恋…恋恋恋——恋人…恋人!!”

  “恋…人…………”

  Adastra静静地在口中品味这个字眼,突然沉默不语,想必正陷入沉思,试图理解词汇的含意。它沉思时,周遭的比亚特利斯漫开涟漪。

  不久之后,Adastra拉紧眼角。

  “——意思是说,护是你的‘东西’?”

  “呜,这个,呃…………”

  绚子忍不住转开闪动着迷惘的眼眸。

  “…………不、不对,不是的!”

  “刚刚那一瞬间,你是不是有种冲动想要同意……?”

  艾梅蓝齐亚抛了个白眼吐槽,“…………”绚子看来很难为情。“不对?”Adastra歪歪头,危险的敌意已烟消云散,仿佛在求救的金的目光贯穿他们。

  “我不明白。这种心情,是我不知道的心情。恋爱、恋人是指什么?护知道吗?为什么要谈恋爱?我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是恋爱?”

  护还是无法立刻回答。

  他的脑海中浮现许多比喻。恋爱或许是力量,或许是魔法。或许是热情,另一方面也可能如利刃般伤害自身与周遭。也许能单纯的说怜爱的心情就是恋爱,包含一切来说,恋爱说不定近似奇迹。但是……

  即使对一无所知的Adastra如此说明,到底能给予它多少真实感?这种说明能够彻底传达护与绚子感受到的思念吗?

  Adastra的眼神太过认真。

  “一定有关联。”

  Adastra诉说的声调太过迫切。

  “我觉得,它们的根源是共通的。如果知道我为什么、为什么对护有这种感情,说不定就能串起我不明白的一切。我想知道,不知道的话,我恐怕永远都无法成为我——”

  因此,护无法轻松回答。让Adastra重新意识到“恋爱”一词的绚子似乎也一样。Adastra的视线转了一圈,停在自称是“护的恋人”的绚子身上。

  “你知道吗?恋爱是什么?”

  “我……知道。”

  绚子瞄了护一眼,仿佛很迷惘又有点害羞地垂下头。“……!”Adastra产生反应,“……我知道。”绚子重复一遍,却为难地皱眉。

  “可是——那个……所…所谓的恋爱是——”

  她就此陷入沉默。或许想到种种念头,绚子双颊泛红。“恋爱……”艾梅蓝齐亚中也欲言又止,有点难为情地扭扭身躯。“没有人知道……?”一片鸦雀无声之中,Adastra不服气地开口。

  “我只认识……我自己?”

  “……Adastra,你就连对自己都还一无所知。”

  一个交杂怜悯与轻蔑的声音对它说道,始终神情严厉的葛蒂开口。她顾忌地看看约翰和正树,透出一丝犹豫,但似乎已有所觉悟。葛蒂弯下腰告诉Adastra。

  “那么……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以这个外型出现吗?这外貌不是你自行选择的吗?”

  外貌——?护惊讶之余,这才首度察觉。“啊……”绚子也轻喊一声,发现Adastra的容貌像谁。她们并非相似到如出一辙的程度,别说头发与眼睛颜色,五官在细部也有许多差异。不过就近比较之下,它的轮廓、眼角与鼻梁显然——

  为什么?护惊讶得倒抽一口气,但一瞬间立刻回神。因为当葛蒂靠近说话时,Adastra眼中浮现令人背脊发寒的敌意。

  “——背叛者。”

  比起葛蒂与护他们,Adastra突然脱口而出的台词更让它大吃一惊。它露出动摇与混乱的眼神仰望着葛蒂,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说。“喔?”不过,只有约翰和正树浮现好奇之色。

  “……我是背叛者?”

  “我不知道——”

  Adastra的眼眸悲伤地摇曳着,沮丧地沉默了一下。护思考着它感受到的不安。一无所知地醒来,被抛进广阔混沌世界的Adastra是多么不安。“——所以……”它继续道。

  “所以,我想要容器……好知道一切。”

  Adastra说出成为骚动起源的动机,眼中没有恶意或敌意,只有混乱与直率的意念。

  “只要有容器,我大概什么都能明白,再也不会有明明知道却不知道的事情。只要有容器,我可以思考许多事,找出答案,一定能弄懂这份心情跟一切……”

  一般而言,护当然不可能完全理解Adastra的孤独与痛苦,但透过无数为悲伤骚动的比亚特利斯,实感直接传入他体内。我不知道,我想知道,非知道不可,好寂寞、好痛苦——对Adastra的冲动感同身受。

  护打从心底想救它,就像比亚特利斯的奇迹拯救儿时的他免于绝望。

  不是破坏,不是争执。

  不去否定一路以来相信的事物。

  “——护。”绚子以手臂轻戳他催促道,护点点头,望着Adastra。“我也想相信这孩子。”

  听到被它当成“容器”盯上的绚子这么说,不知给了他多大的支持。选择破坏Adastra,明明更能保障她的安全。

  尽管如此,绚子仍做了选择,说出“我也相信]

  “只要有容器?总之,就是篡夺绚子的身体和精神吧。”

  约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很遗憾,看来果然只能破坏Adastra了。吉村护,你无聊的尝试只是浪费时间。好了,让开——”

  “——住口,约翰。”

  绚子强硬地打断他的话,“——绚子。”约翰也不禁停止动作。“绚子……约翰是为了你的安全……”正树刚刚开口,却被她摇头拒听。这段期间,护弯下腰注视着Adastra的眼眸,葛蒂和艾梅蓝齐亚在旁守候。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Adastra。”

  “拜……托……?”听到他的话,原本低着头的Adastra歪歪脑袋,然后——脸庞如花朵绽放开迸出光采。

  “护拜托我!?说啊、说啊,什么都行!”

  ——说真的,Adastra为什么……

  ——对我有这种反应?

  “吉村护?你又想白费工夫——”约翰说到一半,“哥哥,请……请再多等一会。护和贝雅特丽齐一定……”艾梅蓝齐亚拉住他的手。护看看绚子替自己打气,做个深呼吸。

  “我有一件很重要、真的很重要的事想拜托你,你愿意听吗?”

  “说啊!我会实现护的愿望!”

  “……那个,你所说的‘容器’————”

  护尽可能以最温柔却强而有力的声调说道。

  “是我很珍惜,比起任何人都更……珍惜的对象。因为有她,才有现在的我。光是想着她就让我幸福,一想到失去她就令我痛苦。她就是——那么重要。”

  “护……”他听见绚子的呢喃。“……那…那个,很抱歉在这种严肃时刻开口,不过这番话听了连听众都有点难为情耶。”艾梅蓝齐亚呻吟道。“真是听不下去。”约翰笑了。

  Adastra愣住了。

  “重……要?”

  “没错,重要。要是你伤害了她……我无法原谅你。不行,Adastra。你想要的容器,是我想保护她不受世上任何危险伤害的人。”

  Adastra的表情一动。

  有短短一瞬间,它的身体像收到杂讯般乱了调。

  “无法原谅……我……?”

  “拜托你,我不想和你起冲突。如果你也……不想跟我起冲突,希望你答应我别对容器出手。我希望你放弃得到那个容器的念头……”

  万一Adastra回答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绚子—

  一想到这里,护的掌心渗出汗水。护不想和Adastra、和比亚特利斯正面冲突并破坏它。他希望它能了解,也试着让它了解。Adastra脸上浮现混乱之色,最后悄声问道。

  “……要是我得到那个容器,护会怎么看我……?”

  噗通……周遭的比亚特利斯感应Adastra的胆怯与悲伤,发出不稳的脉动。大概是动摇吧,Adastra蜂蜜色的发丝沙沙——扭曲,战战兢兢地问。

  “你会……讨厌我吗?”

  “…………嗯,我会。”

  护近距离目睹Adastra的表情掠过近乎绝望的裂痕,点点头。他并非为了说服才这么说,而是事实如此。

  “一定会,Adastra……!”

  万一Adastra真的企图对绚子不利,护就再也无法肯定的角度看待它。不只Adastra,想必连比亚特利斯本身都一样。因此他打从心底祈祷,希望比亚特利斯别背叛人的思念。

  希望只要坦率地相信比亚特利斯,必定能得到回应。

  “我需要……容器。我想知道。我…我…我——”

  “我明白你想求知,但伤人是不对的。”

  “——不要。别讨厌我。”

  Adastra纤细的身体颤抖着,看来泫然欲泣。“我……不要。”Adastra重复道,光芒不规则的闪烁,大气噗通噗通地扭曲起来。突然间,随时可能爆发的压迫感刺痛肌肤。

  “不要,不要……护。”

  “既然如此,Adastra——”

  Adastra出现戏剧性的反应。她飞扑而来,触感远比刚才朦胧得多。Adastra动摇得无法保持形体,浑身各处如烟雾般紊乱。飘荡的光芒带着高热烧焦大厅。“护……!”绚子惊呼,但他现在没办法回头。

  “不要,不要,不要!别讨厌我,别再抛弃我了,护!”

  再……?护没有余力觉得不可思议,牢牢地回抱Adastra紊乱的身躯。

  “我不想讨厌你。”

  护所说的既是Adastra,也是做为总体的比亚特利斯。他相信比亚特利斯的意志,不会伤害他最珍惜的绚子还有同伴们。不知是透过言语或是比亚特利斯,某些意念传达过去,Adastra环抱着护的手臂震了震。

  “拜托你,Adastra。别让我……讨厌你。”

  护用力抱紧她,就像拥抱着绚子那般。如果Adastra等于比亚特利斯,它不可能不了解——终于,Adastra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放开了护。

  “————我明白了。”

  尽管周围的光芒仍残留肆虐的余韵,它明确地表示。

  “肯定,我不会出手。我不要护讨厌我……”

  Adastra听从了护的话————

  “什…么……?”“靠着和比亚特利斯对话解决问题……?”约翰和正树愕然不已。葛蒂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Adastra……!”护雀跃地喊。

  “我是这么想的……”艾梅蓝齐亚沉稳地开口。

  “因为护能够温柔地紧抱住它,才受到Adastra——不,是比亚特利斯的喜爱吧?和我们……不同,并非单纯的比亚特利斯感应才能出众而已。”

  “护……!”

  “……绚子学姊!”

  护回过头,双方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他想起现在正当着别人的面,忍下拥抱绚子的冲动——结果绚子主动抱紧了他。她得意的笑着,朝约翰与正树抛去胜利的眼神。“……怎么可能?”约翰呻吟道。

  “可是……”

  Adastra补充道。

  “我想要容器。”

  咦……护与绚子吓了一跳,Adastra点点头,沙沙——伸出还不稳定的右手指向约翰。

  “没办法,用那个凑合一下吧。”

  噗!约翰呛到,“——啥、啥!?”艾梅蓝齐亚发出惊呼。“……要试着当容器看看吗,约翰?”正树小声地间,“……玩笑开得太过火了。”约翰浮现青筋。

  “终究是不受控制的比亚特利斯,只有破坏一途吗……区区人工生命,没想到有我来当你的对手吧?”

  “请等一下!不行,这样也不行!Adastra!”

  护慌忙挡在Adastra和约翰之间。

  “抱歉,是我没解释清楚。其他人也一样,谁都不行——不能伤害人!”

  “可是!可是……护,可是……”

  Adastra困惑地不知所措。

  “可是,我需要……容器。”

  它的金瞳再度浮现激烈的动摇,肩膀一带开始晃动,乱与动摇使它的身体又出现剧烈的乱流。残留着激情余韵的不稳定光芒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声,“难道——”艾梅蓝齐亚不禁警戒起来。

  护也感觉到了。

  “我想知道……没有容器,什么都无法知道。护。”

  周围的比亚特利斯反映出Adastra的焦虑与不安。想要容器,却害怕遭到护厌恶,不能对容器出手,不能对任何人出手。那么,Adastra无法知道?Adastra想知道。我无法得知一切非知道不可的事?非得遭到护的厌恶?

  ——我……

  ——我讨厌那样!!

  听见Adastra心中悲鸣的瞬间,白光迸出火花,护的脸颊寒毛倒竖。Adastra心灵的动摇产生共鸣,庞大的力量足以和绚子与约翰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匹敌。

  空气如浪涛般剧震,肉眼看不见的压力袭向所有人。

  “————!?”

  约翰和葛蒂几乎是以条件反射张设保护所有人的障壁,“呜……!”却无法在刹那间全数挡下,被看不见的力量逼得跪倒在地。连约翰和葛蒂都支撑不住,护、艾梅蓝齐亚和正树更是如此。绚子是唯一的例外。

  受到原版“Whoracle”完全守护的她一瞬间呆然伫立原地,随即面现厉色地怒喝。

  “住手,Adastra!”

  她放声大喊,话声充满斥责孩子般不由分说的强悍与威严。Adastra反射性地吓得肩膀一抖,恢复神智,护也跟着呼唤。

  “不行,Adastra!我不是说过,不可以伤人吗!求求你……!”

  他没有拉高嗓门。透过比亚特利斯,Adastra应该能感受到护的愤怒与恳切的愿望。它瞪大金瞳,不知如何是好,看来那不是Adastra有意识下的行动。“嗯……!”它痛苦的呻吟,拚命试着控制失控的比亚特利斯。

  也许是无法承担负荷,Adastra半身出现乱流。

  一瞬之后,光芒爆发性地膨胀……消失。刚才几乎压溃他们的压力消灭,Adastra纤细的身躯在残光中昏迷倒下,绚子冲过去接住了它。“啊!”护不禁惊呼,绚子和Adastra都没被排斥弹飞。看来在失去意识时可以接触它。

  绚子随着叹息笑了笑。

  “——只要认真地讲,她果然听得进去嘛。”

  “不过……她还真是个爱撒娇的孩子,简直就像贝雅特丽齐。”

  “……你说什么,艾梅蓝齐亚?”

  “没…没有,总之,太好了。”

  膝盖着地的艾梅蓝齐亚拍拍胸口,“……话说回来,那力量好强大。”葛蒂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倒,擦擦汗水。“Adastra本身还不成熟。”正树说道。大厅的椅子与家具全都东倒西歪,看来暂时无人受伤。

  “绚子学姊。”护走过去呼唤,绚子点点头。

  “她昏倒了,大概是强行压抑自己力量的负荷太大——你的怒斥发挥了效果。尽管不知道原因,这孩子真的非常喜欢你。”

  抱着Adastra的绚子口气显得有点疲惫,表情却很温柔。无论如何,Adastra遵守了约定。它没有对绚子出手,当比亚特利斯与它为了求知想要容器的想法共鸣失控时,也拚命压抑力量——

  ……为了求知?护思考着,感到答案落入胸中。Adastra寻求容器,是为了解开连自己也不明白,模糊恒亘在胸口的疑问。说不定……

  “……护。”绚子扶着Adastra开口。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护赫然回头。

  “如果Adastra会乖乖听你的话,说不定——”

  “——我刚刚大概……也想到了同一个念头。”

  护与绚子眨眨眼,互望了一会。当两人彼此放松表情时,“你们打算怎么办?”不知不觉间走来的约翰皱起眉头。护和绚子都没有迷惘。绚子不再胆怯地迎向他傲然俯望的青瞳,明确地命令约翰。

  “叫大家过来,没有必要破坏Adastra。”

  Adastra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酣,比亚特利斯之光不时随着它翻身的动作闪烁。它在作梦……吗?护心想。Adastra正在作梦?比亚特利斯作的梦?

  “Adastra想知道自己不明了的许多事。为了求知,非得知道不可————这多半是为了传达比亚特利斯意志而诞生存在,Adastra的命题。”

  绚子环顾众人,冷静地说明。

  “哇~”学生会的成员们回到屋内,惊讶地望着一团乱的大厅,但听到护他们不破坏Adastra的决定后,纷纷露出“我就知道”的安心表情,令护很开心。大家都不是能毫不在乎地破坏Adastra的人,也相信他们会找出破坏以外的道路——

  “不知道就无法完成自我,因此作为求知的手段,Adastra才想要容器——否则的话,当所有意识投向思考时,Adastra可能无法维持自己的身体。”

  “——既然是命题……”听完她的说明,正树面露难色,其中也掺杂了对于护他们会怎么做,Adastra将有什么变化的兴趣。比起否定,他更像在期待他们的回答。

  “要Adastra——忍耐想知道的冲动,不就更加困难?不论怎么处理,我看它迟早会追求像绚子,或是约翰、‘银之玛莉亚’这样的容器吧?你们说不要破坏Adastra,那该如何让它忍耐想知道的念头?”

  护并列在绚子身旁回答。

  “没有要硬是忍耐。”

  “——嗯?”

  “由我们来教导她不就好了?”

  他正面迎向正树的目光。

  心脏噗通一跳。

  “Adastra想知道许许多多的事。虽然我们也有很多不懂的东西,至少还是能帮助Adastra求知——何况……”

  护与正树面对面,对等的提出意见。在绚子身旁,试着说服憧憬的“那个人”。突然间,护感到这件事本身就像奇迹一般。

  “Adastra说过,只要知道‘恋爱’是什么,或许就能把一切串连起来。”

  “我们知道Adastra所说的‘恋爱’是什么。虽然很难靠言语来传达,但我和护一定能设法告诉她的。有我们全部人在,可以教导她更多其他的事物。如果Adastra在我们帮助下学到知识……”

  绚子走向沙发,抚摸睡梦中Adastra的额头。啪嚓!两者的接触仅仅一度迸出微弱的火花。只要Adastra没有完全觉醒,“Whoracle”不会拒绝它。

  “Whoracle”的功能是无效化比亚特利斯中包含的意志,这代表着?

  “这孩子不就没必要拿人类当‘容器’了吗。怎么样?正树、约翰……你们有什么异议吗?”

  “——你准备怎么处理‘Whoracle’?”葛蒂以相当接近常态的语气问道。她也像正树一样测试护等人,对他们的应对很感兴趣。

  葛蒂指向正树与约翰。

  “你打算相信Adastra的约定,脱掉机器?这么做的话,我看那边的两个人还无法接受吧?”

  “没错。”正树承认道。

  “这有可能实现吗——如果不必破坏Adastra,我当然很欢迎,但我实在不能同意让没有防备的绚子曝露在Adastra眼前——”

  “要是你们反对解除我的‘Whoracle’,那也无所谓。”

  绚子回答得太过干脆,“……无所谓是什么异思?”约翰讶异地问。绚子大胆地笑了,她的笑容太美丽也太强,护看得着迷,心跳稳稳地摇动着。护忽然间充满自豪的确信,全身几乎颤抖。

  “我是说,让我的感应能力保持被‘Whoracle’封印的状态也无所谓。不然的话,你和正树也不会接受。”

  “你说真的吗?难道你不明白?”

  约翰不敢相信地摇摇头。

  “你该居住、生存的地方不同,将无力的你留在那里,也只会伤害周遭的人——”

  “——护告诉了我,我再也不会……”

  当然,绚子伤口还在心中。有生以来首度经历的挫折、令她不禁大哭的自我厌恶和绝望不可能被轻易忘怀。记忆像漆黑的脓血般淤积在绚子心中,纵然如此,她仍明确宣言。

  “我再也不会无意义地害怕护或大家为了我而受伤。”

  绚子接受了护的祈祷与心意,不再恐惧来自大家的关爱,承认自己可以被爱。就像昔日拚命追逐绚子的护一样,将他人给予的温暖化为力量与成长——

  “万一护为了不想看我受伤而离开我,我会无法承受。就像我想保护大家一样,大家一定也想保护我。大家是在明白一切的前提上,希望待在我身边……我再也不会困惑了!”

  “绚……子学姊。”

  一说出她的名字,护感到颤抖的胸膛猛然发热。自己拯救绚子受伤心灵的事实,以及绚子跨越软弱的高贵,令他的灵魂咆哮。绚子学姊、绚子学姊、绚子学姊……!

  “无聊的戏言。”

  约翰冷冷地环顾护他们,魔王的眼神光凭注视就有威吓的力量、强迫他人敬畏与服从、着魔与迷惑。然而,现在再也没有谁感到恐惧,即使微微发抖,也无人从约翰身上别开目光。

  “原来如此。”约翰优美的笑了。

  “看来吉村护——不,你们全体都有觉悟,不惜受伤也要留在绚子身旁。但现实又是如何?忘了几小时前发生的事吗?你们没有保护好绚子,是个事实。你们的力量不够。”

  尽管对手是怪物般的高手,他们在夏日祭典上几乎被“对抗终点”一人击溃是不争的事实。“这……”当时扶住绚子肩膀的摩耶眼中蒙上阴影,“摩耶。”绚子制止道。

  “约翰,这次的经历让我清楚,我……没有你评价的…没有我自己以为的那么强大。”

  绚子甩甩充满光泽的长发,眼神却毫不动摇。

  “也许只差一步,再有某个齿轮脱轨,我就会求助于你。不过,状况没有发生。护他们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弱小,比起你,我选择信赖他们。”

  无视于约翰俊美的脸孔扭曲,“所以——”绚子回头面对大家。护没有看漏,她清澈的眼眸一瞬间……只有短短一瞬间闪过胆怯的影子。艾梅蓝齐亚、摩耶、汐音、由良理和其他人大概也没看漏。

  “我可以……依靠大家吧?戴着‘Whoracle’的期间——”

  绚子露出微笑掩饰胆怯,仅仅闭上双眼。

  “你们会……”

  她多半正回想起有生以来一直承受的嫉妒与忌讳目光,想起父亲叫嚷“怪物!”的声音,想起疏远的母亲,拚命想跨越那些伤痕。

  “你们会——”

  绚子睁开眼,用颤抖的嘴唇发问:

  “保护……我吗?”

  “包在我身上!!”

  护带头强而有力地回答,“那是当然,贝雅特丽齐!”艾梅蓝齐亚拿出最宏亮的声音说。“喂喂,你以为我们都认识几年啦。”“真爱逞强!要人家说几次才听得懂!”摩耶和汐音各自笑着表示。“看我把胆敢打姊姊主意的笨蛋痛扁一顿!”由良理握紧拳头,“事到如今才说这些干嘛!”其他人当然也有的发笑、有的傻眼。

  “绚子学姊……!”

  护温柔地握紧绚子戴着机器的右手,“Whoracle”静静地发光。她的手很纤细,刚刚才第一次伸向他们寻求依靠。护紧握着她的手拉至胸前,从近距离下注视绚子的眼眸。

  “别担心,没问题的。我和大家都不惜一切也会保护你,就像当我们碰到困难时,绚子学姊一定会帮助我们的一样……绚子学姊。”

  他投注了与世界同等巨大的爱情,向她微笑。

  “Ichliebedich”

  绚子仿佛随时会哭泣,忍住猛然涌上的情绪——一瞬之后回以微笑。

  “我也一样,护!”

  “——比起我,你选择依赖吉村护他们吗?”

  听到约翰的呢喃,护等人回过头。“真遗憾——”汐音正想讽刺,但约翰并未露出不甘心的表情。“咦…咦……?”由良理本来想得意洋洋挺起胸膛,也困惑起来。

  “你好像彻底被吉村护传染了——也罢。既然说得自信满满,那就交给你们吧。不过吉村护,你可别误会了,别对等的看待Adastra。”

  约翰在笑,脸上浮现美得令人发寒的魔王笑容。“约翰……?”连正树都惊讶地呼唤,约翰却没理会。如果想保护绚子……他继续道:

  “破坏Adastra是最适合的方法,你们为何不肯接受?否则的话,我怎会想破坏宝贵的研究成果。只因为那是最好的法子,我才那么做罢了。你们到时可别后悔说,早知道就别多管闲事,照着我的话去做就好了之类的。}

  护狠狠瞪着约翰。

  “这是什么意思?”

  “别忘了Adastra昏迷前的失控。对等的接近?太可笑了。绚子,和我比肩率领最忠实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近乎无限的你,应该有所实感才对。比亚特利斯并非用来相信、共处的东西,它们必须有人控制,受到完美的掌控支配。”

  约翰轻轻举起手,掌心冒出火焰。“——!?”一股支配周遭的惊人感觉,同时令他们身体紧绷。足以一击打倒“对抗终点”的比亚特利斯控制——但约翰一握拳,火焰没留下任何比亚特利斯感应的余韵干脆地消失。

  约翰加深笑意。

  沉静的俊美转化为露出利牙的猛虎。

  “比亚特利斯是该受控制的力量,也是该由我们使用的物质,匍匐在强大精神前由人引发的奇迹。不是对等的。别谈什么相信的幻想,若不用明确的意志支配,比亚特利斯只是失控的能源——吉村护。”

  护听见在他与绚子身旁沉睡的Adastra幸福的打呼声。由约翰他们创造,却因为不听从他们的意思行动,就面临被破坏的处分,只为了供人利用而诞生的有生命比亚特利斯——

  约翰俯望着Adastra。

  “比起绚子的安全,你更在乎你对这个不受控制的比亚特利斯所说的天真戏言?对你而言,绚子的重要性只有这点程度吗?”

  “我一直相信比亚特利斯的奇迹。”

  护守护着Adastra回答。

  “我现在站在绚子学姊身旁,和你面对面。因为有比亚特利斯给予许多奇迹,我才能站在此地。不相信比亚特利斯,我又该怎么做——!”

  护和约翰互不相让地瞪着对方。“约翰选择支配利用比亚特利斯——”摩耶开口,“护和绚子选择相信比亚特利斯,对等相待?”汐音接着说道。

  绚子无言地加重握住护手的力道。“绚子,你……”正树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迷惘。

  约翰这次也明显露出嘲讽的笑。

  “我暂时不破坏Adastra,观察一阵子。你迟早会重新体认自己的无力,吉村护————”

  他抛来大约半年前,护与绚子的心几乎崩溃时一样傲慢又充满自信、无所畏惧的眼神。护与绚子也笑着回应,和半年前只能勉强保住内心的时候不同了。那是经过许多事件,进一步认识许多感情,足以跨越任何困难的坚强眼神——

  *

  月色很美。如此沉着的月色,或许正适合替从夏日祭典到“对抗终点”来袭、Adastra降临的激动之夜做个总结。在大家都入睡的深夜,希实子受到从窗外射入的月光邀请,不经意地走向庭园,吹着清凉的夜风。

  “……为什么?”

  没有任何人聆听的呢喃自然地脱口而出。她仰望着月亮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回到大厅时,比亚特利斯失控造成的乱象。她浑身一冷,双臂抱住身躯,拚命忍着别当场蹲下来。

  “为什么大家……为什么…………?”

  对希实子来说,今天真的是自从许久前失去左眼那天以来最糟的一日。从祭典会场回到绚子家时,她也拚命隐藏身体的颤抖。那一刻,自己到底为什么……

  当护他们与“对抗终点”战斗时,自己怎会有试图控制比亚特利斯这种肤浅念头……?

  不,还不只是想到使用比亚特利斯控制,造成愚蠢的失败。一开始要是她没求救,没大叫“吉村学长救我!”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就不会发生那场千钧一发的冲突。

  就结果而言,“对抗终点”撤退,也没有任何人受重伤,但希实子知道这仅是侥幸。

  对手可是“对抗终点”在绚子不能控制比亚特利斯的状况下,一步,真的只差一步,绚子、艾梅蓝齐亚、学生会的大家,还有护很可能i

  她不该呼救的。

  也不该试着依靠比亚特利斯控制。

  “…………”

  希实子睁开眼。

  “————!”

  她随着窜过全身的冲动,全力捶打地面。

  无数次无数次,一再重复重复。

  视野一阵扭曲,从体内渗出的悲伤、悔恨、绝望自希实子眼中滴落,冰冷地打湿伤痕累累沾满血迹的右手。她直接蹲下来,咬住嘴唇拚命压抑哭声。应该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左眼,浮现父母被打飞的身影。

  那是左眼最后所见的光景,随着痛楚强烈地烙印在失明的左眼中,不肯散去。是她的不成熟,不受控制的比亚特利斯失控引发的悲剧。

  “大家、吉村学长、鹰栖绚子学姊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如此相信比亚特利斯这玩意……!

  由于Adastra感情失控,大厅被砸得一团乱。那是因为有约翰和葛蒂在才能挡住,万一在场的不是他们而是学生会成员,将会如何?护他们是在理解这点之上,还宣言信赖Adastra、信赖比亚特利斯的吗?

  那场面明明和希实子童年的记忆相同啊。

  明明正是那“不受控制的比亚特利斯”,连根夺走了种种事物……!

  告诉它什么是恋爱?只要协助Adastra学习想知道的东西,不会有任何人受伤就能解决?Adastra一心不愿遭到护厌恶,会遵守约定绝不动绚子?

  ——即使现在没事,迟早也会出问题。

  希实子非常了解约翰最后所说的话,大概是护他们之中唯一抱着强烈实感理解的人。比亚特利斯必须被控制、被支配,她随着强烈无比的战栗体悟这一点。

  约翰说得对,比起护他们更加正确,是绝对的正确。

  就算告诉护他们,恐怕也不会了解。

  除了作为实验体亲身经历过的希实子以外。

  “…………不……ra……不行。”

  承认吧。夏日祭典的冲突发生时,希实子急切的想着非得帮助他们。即使再因为难为情而掩饰也无可奈何。

  在绚烂会校内叛乱时的互动。

  进入学生会后,每天平凡的闲聊与互开玩笑。

  大概是希实子一生中最快乐体验的帛琉之旅。

  大家吵吵闹闹笑容以对的艾梅蓝齐亚欢送会。

  “不……Adastra……不行。”

  希实子喜欢护,不,也喜欢绚子、艾梅蓝齐亚、汐音、由良理、美月和其他所有人。虽然当海狼吐槽时她反射性地否认,不过……够了。承认吧,希实子真的很喜欢接纳自己成为同伴的学生会大家。在学生会度过时光很快乐。

  才刚认识几个月,感情却深到凭亲爱或友情之类的词汇不足以形容。希实子不知道他们对她有何看法,但只要继续留在学生会,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度过每一天,迟早都会如此——希实子有种预感,他们将变成她无可取代,第一次交到的挚友们。

  比起现在更加重要。所以……

  所以,为了这个缘故————

  “不破坏Adastra不行……!”

  破坏那未受控制的比亚特利斯,失控的比亚特利斯。Adastra迟早会连根破坏打开心房、相信她、温柔相待的他们重要的事物。肯定Adastra,代表肯定伤害希实子与她双亲的比亚特利斯是无邪的存在。

  蝉鸣停歇的深夜庭园里,寂静得几乎能听见月亮的哭泣声。漫长的一夜逐渐结束,明天、后天想必也是漫长的一日。靠希实子的力量,无法破坏Adastra。然而,她无论如何都得办到。轻轻吹过的风,吹不干希实子的泪水。她一个人低声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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