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二阶 无法理解的渴望

  “你和刈谷学长的差异之处?那多如过江之鲫,根本说不完啊。就算只针对短跑来看,也有很多缺点耶。”

  阶梯社立刻开始为幸宏和刈谷的对决布局。除了宣告“我独自练习就好”的刈谷和一声不响消失行踪的小夏之外,其余五人一同思考关于今后的练习方针。由于屋顶太冷,所以众人移动到餐厅讨论。

  “依照刚刚说的秒数来看,神庭和刈谷学长只相差零点一秒。可是当时神庭已经抢到内侧跑道,而且光凭一次的纪录无法断定是否真的只有零点一秒的差距。”

  三枝用曲线图显示出阶梯社至今的短跑成绩。综合来看,刈谷是压倒性优胜。换句话说,他每次的秒数都很漂亮。尽管幸宏成长迅速,但是因为他是从非常低阶的水准开始成长,所以直到二月为止,平均秒数都还是刈谷略胜一筹。

  “刈谷学长的平均秒数都维持在二十一秒内。虽然神庭平均也有二十二秒的成绩,可是这是从社长战才突然成长的结果,可能不够稳定。”

  “对了,你那时好像拼命练习短跑啊。为什么会想这么做?当时你就打算和刈谷学长对决了吗?”

  井筒啜饮一口麦茶,开口询问。但是幸宏没有回答,因为他除了无法回答之外,更想尽早讨论对策。

  他盯着曲线图追问:“那我和刈谷学长的差距在哪里?”

  三枝切换画面。

  “我就说多如过江之鲫啊。首先你们锻炼身体的方式不同,肌肉多寡和柔软度肯定也不一样,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问题。我认为与其找出你和刈谷学长的差距,不如想办法磨练你自己的长处。如果是单场胜负,这样做胜利机率比较高。”

  “……不,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啊,我当然也想知道这方面的差异啦。”

  “嗯?”

  幸宏的反应让三枝微微歪过头。幸宏再度感到一阵焦躁。如果只是坐在这儿纸上谈兵,那么他宁可多奔跑一次,提升V字转弯的熟练度。

  “我非得跑赢刈谷学长不可,我一定要这么做。而且不能只是偶然获胜,必须要找出某种我所缺乏的事物再胜过他,否则我的心情无法平复。”

  “……神庭,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去练跑。”

  幸宏按捺不住,冲出餐厅。只要一想到刈谷现在也正在确实地提升实力,他就感到十分焦躁不安。

  我一定要赢他,不赢他不行。

  幸宏被无法言喻的焦躁感逼迫着。

  大概没有人能理解这种心情,只有我和刈谷学长懂吧。

  ……所以刈谷学长才会经常独自练习吗?

  ……我是不是也得跟他一样呢?

  这就是“不归路”吗?

  幸宏如此想着,继续在走廊上奔跑。

  “他好像很心急。”

  见到幸宏自餐厅飞奔出去,井筒不满地批评道。九重则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因为他本人最清楚时间和实力的不足吧,我也是能体会他的焦虑。”

  三枝关闭笔记型电脑的电源,回答井筒。

  “今天就到此为止,等他头脑冷静下来再说吧。”

  说罢,他站起身。

  “有这么单纯吗?”

  天崎说出最近强烈感觉到的疑问。三枝转过身,重新在椅子就坐。井筒也问:“有什么不妥吗?”

  “我觉得神庭没有在享受阶梯社的活动,反而像是受到一种强迫观念禁锢,觉得自己不奔跑不行。而且最近症状越来越严重……我说不定会请他退社。”

  “小泉,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九重大吃一惊。天崎对九重点头示意解释:“我觉得很不安。”

  “我并不讨厌神庭,只是觉得我和他对阶梯社的态度差太多了。我未来计划要增加社员,举办社团活动也打算慎重一点。例如事先向学生会申请练习场地的使用许可,然后置放禁止通行的立牌,确保安全的练习场地。只要像这样有效地和其他学生区隔开来活动,我们在校内的评价一定也会更正面。”

  “我也赞成这个构想。姑且不论拉力赛,我不希望短跑和标准赛的测速中出现障碍物。为了让阶梯赛跑更洗练,我们需要更纯粹的练习场地。”

  三枝对天崎的意见表示赞同。天崎用眼神回应他,放低声量继续解释:“可是——”

  “我认为神庭不会认同我的做法。”

  井筒顿时皱眉,九重像是突发奇想似地发表意见:

  “因为他和健吾很像吗?”

  天崎有如遭到当头棒喝,感觉这句话好像切入了核心。九重在三人的注视下,怯生生地说出想法:

  “前阵子瓶盖不是有考虑要不要离开社团吗?那时我有和健吾聊天,他说瓶盖和他是同一种人,跟我们不一样。现在想起来,健吾说得还真嚣张耶!竟敢这么跋扈!”

  九重气得鼓起腮帮子,然而天崎却大力点头。

  “没错。我认为神庭并非喜欢阶梯社的活动,而是单纯为了心中的某个原因在奔跑,刈谷学长应该也是如此。所以刈谷学长对于招收新社员并不热心,也会对想要离开阶梯社的社员说,离开是好事一桩。”

  “太不应该了!当初创立阶梯社的人是健吾耶!”

  “创立的是九重学姐啦,刈谷学长是首先开始阶梯赛跑的人。”

  三枝冷静地吐槽,但是九重拍桌反驳:“还不是一样!”

  桌上的杯子摇动,杯中的麦茶打翻流出。三枝急忙抱起笔记型电脑。

  “总而言之,神庭是为了追逐内心的目标而奔跑。那么即使阶梯社和学生会定下了规则,他可能也不会遵守。这样一来,我也不知道能庇护他到什么地步……”

  “倘若后辈不守规矩,那我们可能就得请他离开。”

  三枝冷静地说道,场上气氛十分低落。

  “……到、到时候我会阻止他!”

  井筒突然大喊。

  “如果神庭乱来,那我无论如何都会阻止他!我不会让他离开阶梯社!”

  “井筒,说得好!”

  九重满心欢喜地拍打井筒后背,三枝也跟着露出贼笑。天崎认为情势决不乐观,但是井筒坚毅的意志也让她觉得轻松不少。

  “而且我们和他差不多吧!与其说这些,不如尽全力辅助神庭!这样状况可能又会好转啊,反正他会出毛病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井筒的话没有经过思考,并不能解决现况,但是他的心意简单易懂。想要尽可能帮助好友的单纯想法,暂时将天崎的烦恼一扫而空。

  “嗯,现在烦恼这些也没用。虽然不明白神庭为什么要那么心急,但我们还是尽己所能协助他吧。对不起,我身为社长,不该说丧气话的。”

  “那就先这么做。好,趁现在来安排特训活动吧。”

  三枝再度开启笔记型电脑。

  “我去看看刈谷学长,顺便找神庭,看能不能跟他谈一谈。”

  井筒说罢,喝了一口麦茶奔离餐厅。

  “很好很好。”九重满意地点点头。“大家都成长了,优子小姐好高兴啊。”

  她拿出手帕,故意假装感动落泪的模样,让天崎不禁莞尔。

  到底还需要什么,才能超越刈谷学长?

  幸宏踉踉跄跄地在夕阳西下的室外行走。他刚刚一直在外圈奔跑,现在双脚有些疲劳。操场有设置照明设备,目前排球社还在练习,他一边眺望社团练习的模样,一边走向第二体育馆。

  第二体育馆也是灯火通明,大概是羽球社在练习吧。幸宏走到出入口前,突然有点想看看里头的练习状况,于是推开玻璃门走进去。

  温暖的室内让幸宏松了一口气。室内禁止穿鞋,因此他脱鞋之后登上玄关。

  这时体育馆的门开启,一位像是羽球社员的男学生走出。

  他肩背巨大的运动包包,对体育馆行礼,“我先离开了!”,然后转过身。

  “啊!”

  幸宏忍不住叫出声。转身过来的男学生也瞪大眼睛,然后笑着挥手问好:“嗨。”

  “神庭,好久不见了。”

  “波佐间,你是来这里练习吗?”

  眼前这位肌肤白皙、五官端正的少年是波佐间胜一。他并非天栗浜高校的学生,而是山上桔梗院学园的二年级生,与阶梯社因缘匪浅。他直到国中部还有继续打羽球,升上高中之后才放弃,但最近又重新开始。幸宏有听说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他会来这里的羽球社练习。

  “我有考虑在山上设立羽球社,可是与其一个人练习,还不如到有许多高手的地方较量来得有趣。我从第三学期开始就一直在这里练习了,是我忘了跟你说。”

  “吓我一跳。”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

  “你有什么事吗?还是你有事找羽球社?我想他们的活动也快结束了。”

  “啊,不是的,我只是在练习中走过来看看。”

  幸宏行点头礼,打算回到室外。可是波佐间却出声制止:

  “可以和你聊聊吗?”

  “当然可以,有什么事吗?”

  “……那个,你最近有和刈谷比赛阶梯赛跑吗?”

  “!?”

  幸宏十分错愕,为什么波佐间会知道这件事?然而波佐间见到他的反应,竟然也“咦?”地吃了一惊,显得很困惑。

  “你们应该有比赛吧?”

  “……有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不,我也不算知道,只是擅自猜想刈谷同学会和你比赛而已。可是原来你们已经较量过了啊。那比赛结果……”

  或许从幸宏的表情看出端倪,波佐间的说话声变得越来越小。幸宏忍住不要垂头丧气,面对波佐间说:

  “我输了,输得一塌糊涂。为了可以在下次获胜,我现在正在练习。”

  “你们要再比一次吗?”

  “已经决定好日期了,我得要在那之前设法超越刈谷学长才行……但是我们之间的差距太悬殊了……”

  一说出口,悔恨和焦躁就再度涌上。现在不是可以闲聊的时候。

  “这样啊,那你可以和浅泽联络看看。其实我在联考结束后不久,就有和刈谷比赛短跑,同样输得很惨。浅泽有纪录当时的比赛,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啊,对了,你不妨和寺城学长谈谈。他和刈谷国中就认识了,或许知道一些我们不熟悉的情报。”

  “真的吗!?拜托你协助了!”

  幸宏激动得揪住波佐间。他心想,向寺城询问刈谷的情报之后,或许就能理解自己到底缺少了什么。

  “我去拿手机。”

  波佐间按住幸宏,前往更衣室。幸宏靠上墙,让自己心情冷静下来。

  只要我能更理解刈谷学长,可能就能明白自己缺少的是什么……

  幸宏将一线希望寄托在这件事上。

  刈谷一返家就换好衣服,将考试的模拟题和自己制作的答案卷、笔记本、文具用品准备好,放在书桌上。他设定好闹钟,打算在晚饭前练习英文考题,在限制的时间内作答。模拟实际考试练习考古题,是他最近每天必做的功课。

  “好。”

  在书桌前坐下,闭上眼深呼吸。睁开眼睛之后按下闹钟开关,开始考试。

  叩叩。

  窗户作响的时机令人愤怒。刈谷无法克制自己脸颊扭曲,粗暴地拉开窗帘瞪视窗外。

  一位表情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手拿棍棒敲打别人房间的窗户并嚷嚷着:“快开窗!”

  “吵死了。”

  刈谷在抱怨的同时打开窗户。本来想快点聊完继续准备考试,但是九重却从自己房间架起梯子,似乎打算进来房间。

  “喂,你想怎样?”

  “别急别急别急。你先等一下,等我过去喔。”

  九重一步步爬上梯子,滚上刈谷的床。

  “到啦!”

  当她施展前滚翻时,刈谷将梯子收起,关上窗户。

  “我在念书,你有事就快说。”

  “我真是厉害呢!”

  九重站起身,比划出体操选手在演技最后的示意姿势,脸上笑容十分灿烂。

  “你到底有什么事?”

  “是关于瓶盖的事!”

  刈谷听到出人意外却又明确的回答,重新坐上椅子。九重也盘起手臂,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上回解释过,瓶盖和你的‘冲动’和‘尽头’等等。我来听事情的后续,快说吧!”

  “那件事……不是约好等你金榜题名再说吗?”

  “优子小姐是很性急的,等不到那种时候!”

  九重气呼呼地叫骂着。

  刈谷搔了搔头。这样一来,抵抗也只是浪费时间。

  “真拿你没办法。不过我再说一次,这故事可不有趣。”

  “没关系,优子小姐会用琵琶湖般宽广的心胸接纳的。”

  “只有湖泊般大小啊。”

  刈谷苦笑,仰头看向天花板,开始回想记忆。

  那是刚上国中的时候。

  他想起往昔的日子,直到“那一天”来临为止的记忆。

  就读国中之后,有个烦人的问题解决了。

  住在隔壁的万年恶婆娘听从导师建议加入了田径社,让刈谷的负担减少许多。当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拥有自由时间时,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

  “刈谷,你愿意吗?”

  所谓的国一第一任班级干部选举,总会因为聚集在一起的都是不认识的人,所以很难有所进展。如果有怪人愿意自告奋勇,那事情还算好办,只是大多数场合都是经由“不负责任”的推荐选出。人人都知道举荐的学生会在决定下一个委员时,落得被推举出来的下场,所以大家会互相牵制,没人敢提出意见。

  最后等得不耐烦的导师会随便找理由指定委员,这也算是司空见惯,只是刈谷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当事人。

  “你要不要尝试当班级委员?”

  一位算是资深、体态丰腴的中年女教师,突然指名刈谷担任干部。教室内一阵骚动,但和刈谷就读同一所小学的学生,却有一半露出能够接受理解的表情。刈谷看向导师,导师露出微笑。

  虽然有小学和国中的差别,但教师之间也会互通有无吧。导师出人意外的提议让刈谷有些疑惑,不过他没有让众人期待落空,并且刻意拒绝担任学级委员的理由。

  “好的。”

  所以刈谷这么回答导师。众人即刻鼓掌。大家似乎是因为可以避免遭殃,所以才安心地鼓掌叫好吧。刈谷接受掌声,行礼致意。

  放学后,学级委员立刻在会议室集合,与学生会干部见面。虽然那只是去自我介绍以及和大家说“这一年请多指教”,可是他却在那个场合与一位不可思议的人物邂逅。

  “你就是刈谷健吾吧?我是寺城源八郎,B班的学级委员。既然我们是隔壁班同学,就互相切磋磨练吧!”

  一位体格像熊的男子主动向他握手。刈谷无法想象身体这么壮硕的人和自己是同龄。寺城好像是听就读B班的九重听说自己的事,头一次碰面就宣告“你眼神不错,今后我们就是劲敌了!”,让刈谷疲于应对。

  接着会议结束,大家解散之后,学生会长叫住刈谷:

  “你长得蛮可爱的。”

  三年级生的学生会长主动来搭讪。她是一位和当时的刈谷身高相同的女孩子,虽然很适合戴眼镜,是位充满知性氛围的少女,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经常令人跌破眼镜。

  刈谷被她一把抓住肩膀。

  “你给我来学生会帮忙。”

  当刈谷被会长命令,还不知该如何回答时,一旁的寺城就落井下石般叫道:“请让我一起帮忙!我和他是互相竞争的劲敌!”结果他和寺城都落得不得不协助学生会业务的窘境。

  可是从那一天开始,生活就变得十分充实。

  学生会的工作并不有趣,但是学生会的前辈大多很幽默。他们基本上都是很认真的人,懂得在适当时机表现风趣的一面,该正经时也能正经处理工作。刈谷觉得那里非常舒适,每天都会前往学生会室。

  因为学生会而结交的朋友,甚至比在班上还要多。即使是午休,他也会去学生会,和寺城相处的时间也比同班同学来得久。

  暑假刈谷会和学生会成员一同出游。秋季时学校提拨“研修经费”给学生会,他们也一起集训。等到运动会结束后,学生会干部选举开始接受报名,刈谷马上报名了一年级生唯一能担任的书记职务。

  他以为小学时心中的幻想与焦躁感就此消失无踪,再也不会去想哪里有未知的世界,或是从未见过的彼方。

  直到准备提交报名表,前往学生会室的那一天。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突然的闹钟响声让刈谷和九重吓了一跳。设置在书桌上的闹钟响起。刈谷伸手打算切掉开关,但是又作罢,因为他想起闹钟只要响五秒就会自然停止。然后如同他所记得的,闹钟自动停止作响。

  “竟敢这样吓我,那是什么机关啊?”

  九重对刈谷摆出备战姿势,刈谷手指书桌。

  “我说过我在念书啊。本来要在限定的时间内练习考古题,结果你跑过来,我也忘了关掉闹钟。”

  “真是的,吓死人了啦!”

  “嗯,我刚刚也吓了一大跳。”

  刈谷觉得闹钟响得正是时候,因为晚餐时间快到了。虽然这次也没将事情说清楚,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那我要吃晚饭了,你也快回去吧。”

  “什么——!不行啦!接下来才是重点耶!你跟小源认识的过程根本不重要,可是你却一直在说这些,根本没讲到真正重要的地方。给我老实说到最后!”

  九重鼓起腮帮子叫骂,刈谷轻抚她的头。

  “接下来等考上志愿学校再说,而且那些往事听了也没什么用处。”

  “不,我不能接受——!”

  刈谷无视紧咬不放的九重,离开房间走下楼。

  ……其实接下来的事,我还不打算告诉她。我也需要做好觉悟。

  刈谷如此心想,一边将死命抓住自己的九重抱在腹侧,一边走下楼梯。

  星期天,幸宏在面积十二块榻榻米大的和室与鹰勾鼻的壮硕男子见面。

  “那个……”

  体格像熊般的男子是寺城源八郎,日前由波佐间告知了联络方法的山上桔梗院学园三年级生。他认识国中时期的刈谷。为了听他的意见,幸宏一早就拿着地图前往邻镇的山上市。

  “寺城?”

  寺城虽然带他进了客厅,之后却在茶具面前闭上眼,一动也不动。急着想询问感想的幸宏从刚刚开始就向他打了好几次招呼,可是他毫无反应。

  “那个,呃,我今天——”

  “!”

  寺城的双眼突然睁开。仅是这个动作,就让幸宏陷入沉默——他的气势就是如此强悍。

  寺城拿起茶壶,慎重地在两个茶杯内注满热茶。他熟练地注完最后一滴热茶,将茶递给幸宏。

  “谢谢你。”

  幸宏低头行礼,接过热茶。

  “不好意思,今天还让你远道而来。”

  寺城总算开口,并在餐盘上放好瑞士卷,再将盘子放到桌上。他轻快且随性地切好瑞士卷,向幸宏推荐“这是我们门生送的,试试看”,同时捏起一块送入口中。

  “啊,那我不客气了。”

  幸宏语罢环顾四周,但是没有看到餐盘或叉子,看来是只要动手即可。他即刻抓起一块享用。

  “听说你想问关于刈谷国中时期的事。老实说,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他,他是个喜欢独处的家伙。”

  寺城突然发话,让幸宏将本来要送入口中的瑞士卷又放了下来。寺城的视线朝向斜上方,似乎慢慢想起往事,开口说道:

  “我们一年级的时候,就读的班级不同。我是B班,他是A班,但彼此都是学级委员,也因此而结识。我在入学第一天,九重就戳我后背说:‘你真高大耶。’我从她那听到有关刈谷的事,于是主动和刈谷交谈。我一眼就认出他了。当时我认为他是个适合习武的男人,说不定是某种武术的高手,眼神与众不同。”

  “这样啊……”

  刈谷应该没有特别练习过武术。

  “哈哈——”当幸宏这样想时,寺城立刻豪爽地笑了出来,挥手澄清:

  “我明白,他没有习武。不过他是个苦行僧,这点准没错。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苦行僧。很少听见这个词汇。

  “他也是因此才变成孤零零的,现在大概也一样。关于这一点,就连我也没办法帮上忙。”

  “那个……刈谷学长不太与人接触吗?”

  幸宏忍不住发问。可是寺城却又露出笑容,摇头回答:

  “不,他蛮平易近人的。该说他是可靠的人吧?而且不是那种常被利用的烂好人,是真的被同班同学视为领袖。只要有他在,场内的气氛就会很有秩序。从国中开始他就是那种人。”

  “真厉害……”

  幸宏想起自己平常对刈谷的感觉。的确,只要有刈谷在场,心情就会比较严肃。

  “但是……不,正因为如此,他才老是孤零零的。我也无法踏入他内心一步,所以我至少让自己可以站在他身旁。”

  “内心吗……”

  “是啊。刈谷即使和学生会的人出游,也会突然一个人不见踪影;当大家在为某个话题起哄时,也只有他会去注视其他不一样的事物。当然,也可以说他个性古怪,可是他到底是在寻找什么呢?”

  同一时刻,在自己的房间里,刈谷想起国中的事。

  他写完数学的考古题,躺上床稍作休息,突然就想起了往事。大概是因为前几天九重逼他旧事重提的关系吧,事情的后续突然涌上脑海,和当时的想法一起在内心激起漩涡。

  “自从那天开始吧……”

  他喃喃自语。

  为了报名参选书记,刈谷拿着报名表前往放学后的学生会室。

  门没有锁,可是里头却空无一人。耀眼的夕阳余晖自门口正对面的大窗户洒入室内。

  “打扰了。”

  一开门,眼睛就受到由正面窗户倾斜照射进来的夕阳光芒刺激。耀眼的光芒让刈谷眯起眼睛,低着头走进室内。用另一只手将门关上。

  “我就说应该装窗帘嘛。”

  他用手遮掩余晖,开口抱怨。虽然早就拜托过学生会的顾问,但是至今还没实现。不如直接请学生会的人合资,到家具中心之类的地方购买带来好了。等到自己不是单纯帮忙,而是学生会的正式一员时,他打算率先提出这个建议。

  “没有人在啊……真是不小心。”

  这里有重要的文件,所以既然没有人,就应该上锁。刈谷一边如此心想,一边绕过随便置放在一旁的折叠椅前进。抵达会长专用的办公桌之后,他拿起胡乱丢在桌上、收纳报名表的文件夹,并将其打开。看来还没有其他人报名。他看到文件夹内一张报名表都没有,不禁苦笑。

  也罢,毕竟报名才刚开始。刈谷应该是第一名吧。

  将带来的报名表夹上文件夹之后,本来打算交给担任干部的学长姐,但既然没人在就没办法了。他先将报名表夹上,等到明天来学生会室再和大家报备即可。

  刈谷迷惘了一会儿,不知该将文件夹放在桌上何处,结果只好放回原来的地方。

  忽然间,室内暗了下来。

  回头一看,似乎是余晖射入的角度改变,使阴影扩大了。本来打算开灯,却因为马上就会离开而作罢。刈谷走到窗边,这房间位于校舍一楼,视野不佳。由于此处的窗户刚好面对呈匚字形的校舍中庭,所以午休时经常可以看到学生的情形。可是到了放学的这种时间,就变得渺无人烟,顶多只能仰望建设在十几公尺前,矗立在正前方的四层楼高校舍。

  “…………”

  刈谷打开窗户,冷风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明明中午还很热,到了傍晚却吹起冷风。他将手放上窗缘,身子稍微向前挺,感受吹来的风,眺望眼前的校舍。

  一个人都没有啊……

  真的都没人在。平常至少应该会看到一、两位学生的,今天却根本没人,仿佛除了刈谷以外的人都消失了一般。

  当然,棒球社从操场传来的呐喊声和金属球棒的敲击声响足以否定这个想法,还有偶尔可以听见的铜管乐社练习声也是。其实还有正在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留在校内。从这间教室向左数两间就是教职员办公室,老师们也还在那里。

  然而刈谷的视线内却没有任何人。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不禁再度向前挺身,环顾左右。眼前真的空无一人,空气十分寒冷。

  “…………”

  刈谷缩回身子,关上窗户。上锁之后,他在身旁的会长专用座椅就坐。学长姐在场的时候不能这么做,不过他告诉自己,只要趁现在试试就好。

  虽说是会长专用的椅子,但其实那和自己以及其他人所坐的折叠椅没什么不同,只是多装上了会长自己做的坐垫而已。坐起来虽然舒服,说穿了也不过如此。硬是要说和其他椅子有什么不同之处,大概是坐垫隐约带有一些会长的体香;还有从会长专用办公桌的角度所见到的学生会室模样,对他来说很新鲜。

  当上会长就是这种感觉吗?

  靠上椅子,环顾昏暗的室内。本来早已习惯的空间,似乎顿时成了不同世界,让刈谷露出苦笑。

  “……回家吧。”

  刈谷伸手按住办公桌,打算站起身。就在这时,刚刚随便置放的文件夹从桌上滑落。他敏捷地接住文件夹,再将它放回桌上。

  室内完全被阴影笼罩。

  刈谷再次环顾被阴暗吞没的室内,突然在意起桌上的文件夹。

  ……应该可以顺利当选书记吧。

  会热衷学生会事务的学生很少,刈谷也觉得学生会的工作一点魅力都没有。只是学长姐和朋友都在学生会,所以才打算留下来,仅此而已。

  明年会成为学生会长吗?

  照这样下去,明年他应该会参选学生会干部吧。寺城可能会想当会长,那就交给他,刈谷可以就任其他职位。等到学生会干部任期结束之后,马上就要面临高中考试,然后再过半年就会决定该就读哪所学校,顺利成为高中生——

  忽然间,某种沉重的事物落在胸口。

  那并非物理性的冲击,也不是身体突然受伤,而是一种精神层面、感情层面,难以解释的创伤。

  “呕……”

  刈谷感到一阵呕意,再度无力地坐下。他低下头,强忍袭来的沉闷痛苦,悲伤得不能自已。明明没有理由悲伤,可是悲伤的情绪却几乎要从胸口涌上喉咙,甚至可以预想到自己的眼角即将泛出泪水。

  ……这是怎么了?

  不懂、不懂,完全不懂。

  刈谷遭到突如其来的莫名感觉侵袭,直到平复为止,一直坐在位子上忍耐。

  感觉的消失不同于造访时那般急促,而是缓缓趋于平静。

  慢慢地,那感觉像从是自己体内剥落一般,缓缓地流出。

  最后只剩下悲伤的情感。

  “……没关系。”

  刈谷为了调整气息,做了一次深呼吸,独自喃喃说道:

  “就这样度过平凡无奇的生活直到国中毕业,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从椅子上站起。这回文件夹又掉了下来,可是他不予理会。将地板上传来的物品掉落声抛于脑后,刈谷走出学生会室。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未知的世界呢……又不是小孩子。”

  他用另一只手关上门。

  走廊位于日光的照射范围外,看起来一片漆黑。距离这里两间教室前方的房间流出灯光,看来还有老师留在教职员办公室。

  刈谷往教职员办公室的反方向走去。虽然视界朦胧不清,但似乎有某种事物驱使他向前进。

  接着他越走越快,中途开始奔跑。

  奔至走廊的尽头向左转,再一口气冲过匚字形走廊的直线区块。夕阳从右侧照射进来,一瞬间仿佛冲至光明的世界,然后又回到昏暗的校舍。他立刻向左转,笔直奔过走廊。走廊空无一人,真的空无一人。就连刚刚听到的棒球社呐喊声和铜管乐社练习声都听不见。不论是哪里,都没有人在。

  失去了。

  刈谷失去了某件事物。心中存有丧失事物的悲怆感,然而他却不清楚到底失去了什么,甚至无法肯定曾经拥有过。明明不清楚那是什么,却有失落感遗留在心中。

  消失到哪里去了?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刈谷奔至尽头,些许太阳的余晖自左手边窗户射入,右手边是无尽黑暗的上行阶梯。

  “…………”

  他仰望阶梯。楼梯间的窗户在一片黑暗中,形成灰蓝色的长方形浮起。四下一片寂静。

  “?”

  刈谷冲上阶梯。

  他尽全力向上奔驰。绕过楼梯间抵达二楼,环顾左右遍寻不着。他又继续踏上阶梯,奔向三楼,但依然没有看到。再往四楼,一样没有、没有、没有。

  到哪里都没有。

  刈谷不肯放弃,继续冲下阶梯。三楼、二楼、一楼,然后飞奔至走廊,一口气穿越,接着从反方向的阶梯再次往四楼冲刺。二楼、三楼、四楼。他凝视走廊的前方,试着在黑暗中找出追寻之物。

  “……………………呼。”

  刈谷气喘吁吁,继续在走廊上行走。脚步声清楚地回响在漆黑无光的校舍。不一会儿,他走到尽头,倚上下行阶梯的扶手,窥探下方。

  “……我刚刚是看到了什么?”

  他喃喃说道,刚刚在阶梯的尽头好像看到了什么。虽然冲上楼追赶那样事物,却遍寻不着。那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他又一步一步走下楼,觉得好悲伤,没来由地觉得悲伤。

  刈谷下行至一楼之后,在阶梯上坐下。

  他仰天倒下,再次仰望阶梯。

  “!?”

  又看见某种事物。

  一瞬间,刈谷再度奔上楼。为了追寻目标,以一次越过两段阶梯的方式向上奔跑。他很快就抵达四楼,注意观察周遭,依旧没有任何东西。

  “呼……呼……呼……”

  刈谷不停喘气,体内的血液仿佛在沸腾。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又错过了那样事物。

  必须更快。要更快速地冲上阶梯,不然它又会逃走。只要能跑得更快,就能追上它。这样一来就可以清楚看见,可以得到治愈!只要能冲到那个“尽头”,一定——

  不知从几时开始,悲伤的情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冲动”——

  要跑得更快,更快速地冲上阶梯,然后目睹那个“尽头”。非得看清“尽头”不可,一定要到达“尽头”!

  刈谷从内心深处听到这些声音,随即冲下阶梯。抵达一楼之后,立刻折返继续向上冲。但是抵达四楼之后,他的大腿内侧开始作痛,双脚微微颤抖,大概是因为一下子跑过头了。

  刈谷当场坐下,持续喘息。身上不停冒出汗水,心脏很痛。

  要去“尽头”,去到那个“尽头”!

  冲动侵袭胸口。

  “我知道,我知道!”刈谷努力安抚自己,对自己说今天先适可而止。

  从那天之后,刈谷开始在阶梯奔驰。

  “我知道他放学后好像都一个人在活动,但是又不好意思问他。我认为如果是能坦白的事情,那么他迟早会告诉我;如果是不方便告知的事,那我也不想勉强询问,所以没有介入。”

  “……刈谷学长从那时开始,就在练习阶梯赛跑吗?”

  “八九不离十吧。不过平时的他还是一如往常,甚至可以说是越来越擅长隐瞒了。最后他自然地在学生会服务了三年。我担任学生会长,他是副会长。我为了改革学生会曾经提出许多难搞的建议,但是他都满不在乎地执行了。结果他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寺城交叉起粗壮的双臂,语重心长地说着。他大概很不满刈谷一直瞒着他吧,但是幸宏却莫名地能够理解刈谷的心情。

  刈谷学长大概也无法明确说明这份冲动吧,所以才没有告诉别人。因为他知道就算想说明也说不清楚,而对方肯定也无法理解……

  刈谷学长,我们是孤独的。

  这就是“不归路”吗?我和学长的关键差距,是否就在于曾经一个人走完这段路程?

  幸宏注视着空空的茶杯,想着这些事。

  从那天开始,刈谷每天都会奔上阶梯……

  刈谷在床上茫茫然地思考,为什么那天会有那种感受呢?他对人生并没有特别不满,也没有遭遇过特别痛苦的事情。为什么会突然有那样的感觉和想法,开始奔跑呢?

  从那之后他思考过很多次,可是至今仍然想不到答案。那应该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却持续到现在。

  只有阶梯奔跑这个行为才能满足自己的冲动。那股冲动可以消除令他措手不及的恶心、悲伤和难以说明的焦躁,但同时也会要他做出更糟糕的行为。刈谷会因此想冲上阶梯,看清楚隐约目睹的事物。他必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快速奔上阶梯。当他奔至最顶楼,那样事物可能又向下逃走,使他必须再火速冲下楼。

  他忍不住再三反复这件事。

  在阶梯奔驰是一种危险的行为。不但有可能和人相撞导致受伤,视情况还有可能发展成比受伤更严重的状况。这点他心知肚明,所以才刻意隐瞒。他戴上比以前更完美的模范生面具,装出十分享受校园生活的模样。如同理所当然般当选书记之后,隔年将学生会长的职位让给跃跃欲试的寺城,自己成为副会长。不但品学兼优、体育成绩也不落人后。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存在感强烈,是班级的灵魂人物。

  然后在放学后,确认四下无人,他就会在阶梯上奔驰。

  持续半年之后,或许是因为习惯,他开始能在某种程度内抑止冲动。尽管还是得奔跑,可是不再会被奔跑影响自我,疯狂地上下疾驰。

  从那时开始,他称呼自己的行为叫“阶梯赛跑”,并且购买马表为自己测速,还订立一些规则,譬如“不可以碰触扶手”等等。他打算让这个放纵冲动的行为变成一种运动比赛,借此更容易掌控。

  而事实也照他的想法顺利进行。升上高中之后,他还是继续做着同样的事情,但已经可以完全抑止冲动——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

  他翻过身。那个恶婆娘竟然让自己心中逐渐趋于平静的冲动再度沸腾。她莫名地刺激自己,然后——

  将我带领到无法回头的地步。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真愉快,纯粹的愉快。

  自从拥有这份冲动以来,刈谷好几次试图调查它的真面目。他也曾经隐瞒“阶梯赛跑”这件事,询问朋友和父母、师长有无类似经验,可是从来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单纯的谅解、一般的解说、不负责任的同情、过度热心的说教,或是多余的安慰都不是他想得到的。

  所以他放弃了。

  他认为世上没有任何人能给他满意的答案。

  可是那个人却出现了。他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但同时又觉得悲伤。如果对方抱持着和自己相同的冲动,那么他也将尝到和自己同样的痛苦,那并不好受。必须忍受这种事的人,自己一个就够了。

  即使如此,神庭还是选择踏上“不归路”。

  一阵笑意涌上,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刈谷担忧后辈受苦,但同时也高兴得不得了。

  玄关传来说话声,然后发出开门的声响,接着寺城站起身来。

  “看来他到了,你等我一下。”

  语罢,寺城拉开拉门对走廊打招呼:“午安,直接进来吧。”

  “有访客吗?那我就此告——”

  寺城阻止打算站起身的幸宏。然后两人份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探出身子问好:

  “嗨,好久不见。”

  “你好、你好,过得如何啊?”

  出现的是一位光头少年,和戴着眼镜、氛围和蔼可亲的少年。

  “好久不见。”幸宏回答,重新就地坐下。

  光头少年叫稹岛慎,戴眼镜的少年叫浅泽庆司。他们都是山上的学生,与幸宏等阶梯社的人有过一段因缘。

  “胜一有拜托我,所以我特地过来了。”

  稹岛在幸宏身旁坐下,然后寺城对浅泽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呜哇!”浅泽无奈地唉叫。

  “他好像有拍下波佐间和刈谷的短跑对决,所以我才叫他过来。稹岛,你是有什么事吗?”

  浅泽一坐下,马上就开始把玩手机。寺城用下颚示意浅泽的来意,接着看向稹岛。稹岛回答“因为好像很有趣啊”,并露出戏谑的笑容。

  “我也来协助特训,练习对象应该越多越好吧?”

  “这样啊,那就麻烦你了。神庭,我们准备开始吧。”

  寺城调整姿势正坐,幸宏也自然而然地抬头挺胸。

  “我们会尽全力辅助你,刈谷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好、好的!”

  幸宏反射性地低头致谢。

  “要认真对决吗?真不错啊。”一旁的浅泽事不关己地说道。

  同一时刻,在某间家庭餐厅的一隅,聚集了大约十位少年少女,正在讨论事情。

  “那么,实行日就订于‘毕业生欢送会’当天好吗?”

  一位戴眼镜的高个子少年说道。

  坐在他正对面的少女拨弄自己的波浪卷发,点头表示首肯。半月形的眼瞳注视着对方双眼。

  “好,就这样决定吧。请广播社就照这个计划进行。”

  “我明白了。”

  坐在斜前方的男子使力敬礼,回应少女的话。

  “我会去和执行部斡旋。”

  坐在少女右侧、绑着马尾发型的人物说道。见到半月形的眼瞳望向自己,那人满意地眯起双眼。

  接着众人再讨论了几个细节,顺利决定计划。

  “那么我们就照计划行动。老师,真的可以这么做吧?”

  讨论完毕之后,半月形眼瞳的少女为了做最后确认,目光朝向坐在团体座位最内侧,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人物。

  “GO!”

  在十多岁的少年少女中,唯一一位貌似二十来岁的女性在白板上写下简单明了的英文单字,展示在众人面前。

  少女露出微笑。

  “那么,请各位多指教了。”

  “请多指教!”

  所有人一同敬礼。接着少年少女各自解散,接二连三离席。

  “真令人期待三月三日啊。”

  少女再度撩起波浪卷发,拿起手上的书面资料,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了。

  资料的封面上写着‘阶梯社歼灭作战(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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