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有如梦境,宛若黎明 ⚪以赤裸之心

  武原仁长裤的大腿部分突然被揪住了。

  「老师,你知道这个时间去女孩子家里意味着什么吗?」

  仁转过身来,在他的胸口附近,一张可爱的脸庞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红彤彤的。

  武原仁是私立御陵甲小学的老师,而与他一起的少女鸦木梅洁尔,正是他负责的六年级一班的学生。若要说身为副班主任的仁和身为学生的少女可能一起出现的地方,按照一般逻辑考虑自然是小学校园中。然而现在,他们正一起走在夕阳下的住宅街。来来往往手中拎着晚饭材料的主妇们,见到他们都纷纷侧目。

  在放学之后被一名背着双肩书包的女孩子抓住裤子有多么羞耻,不实际体验是无法想象的。

  「我作为老师,更担心这种傍晚被你跟在身边的状况。」

  自仁被魔导师公馆解雇,已经过去了超过一个月。正因为此,对于梅洁尔的好意,仁内心有着非常复杂的顾虑。即便那是并不“普通”的感情,他也无法随便应付对方的一片真诚。

  「我说真的,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让你跟到最后的,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黄昏的街道被染成一片红色,天空高远得似乎将要倾斜。

  小小的淑女面不改色闭上双眼,捂住发育相当令人同情的胸脯。天真无邪的脸颊上纤细的绒毛,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辉。

  「老师你要去别人家的话,我认为我也应该一起去打个招呼。」

  「我说啊,我可是去寒川家做家访的,才不是去玩。」

  武原仁作为六年一班的副班主任,现在正要前往班长寒川纪子家做家访。

  「去别人家里打扰的时候,应该带点伴手礼才对哦。」

  梅洁尔的常识有所偏差,是因为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有许多从异世界来的魔法使。鸦木梅洁尔就是其中之一。

  「梅洁尔,你不用想着去点心店。家访不需要带礼物,也不能收礼物。」

  「如果不带上我的话,万一老师遇到了什么严重状况,我就没办法帮忙了呀。」

  梅洁尔因为她的身份,说的话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成熟。魔法世界中有一种将罪人流放至这个世界,强迫其击毙一百名敌人的重刑,名叫刻印魔导师。小学六年级学生梅洁尔就是史上最年轻的刻印魔导师,孤身一人堕入了这个世界。

  而武原仁,曾隶属于日本政府为了在暗地里与魔法使进行交涉而创立的非公开机构魔导师公馆。他过去为了监督梅洁尔前往小学担任冒牌教师,如今虽已不在公馆,但因为担心她,还是拖延着留在了学校。

  「我也当了好几个月老师了,还没不可靠到需要学生帮忙的地步。」

  「你明明都说过好多『没有我就活不下去』之类的话。老师你真是事情一过就翻脸不认账。」

  她的话有时会刺得仁有些心痛。和梅洁尔的心意种类不同,仁也能从和梅洁尔的连系中感受到如同面对家人的亲爱之情。他想让试图跃入战场厮杀的小魔女保持对生的依恋。

  「这是两码事。如果跟家访毫无关系的你,跟我一起在人家家门口出现,那可是会出大事的。对方家长会被吓一跳,搞不好还会惊动教育委员会。」

  仁走在黄昏的住宅街上。与他结有不可思议缘分的少女迈着急切的碎步紧紧跟上,双肩背包随着她的步伐哐哐作响,引来路过的行人朝他们回头注视。

  梅洁尔结在头发上的缎带松了,她干脆把它直接解开,及腰的长发在橙红色的阳光下铺散开来。明明只是从黑发上取下了缎带的色彩,还是小学生的她却一下子看上去像个大人了。

  「老师,可以帮我重新系上吗?」

  她转了个身来到仁的前方,将后背亮给仁。这种女孩子在众人面前把男人随意使唤的撒娇手段,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胃痛,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帮她重新系好。购物完毕回家路上的夫人们,纷纷趁着路过仔细观察这个妖精气质的可爱少女。

  不过,她们察觉不到梅洁尔是个魔女。这个世界的居民无法识别感知到的奇迹,而是会将之破坏。在这条时常被人注视的住宅街上,梅洁尔得以从魔法中解放,真的只是一个小学生而已。

  「等天色变暗就危险了,你该马上回家了。」

  「老师你在担心别人之前,最好先担心一下毫无防备的自己哦。」

  少女严肃地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正面注视仁的脸。

  「这种时间一个人去女孩子家里,肯定会被绑起来,被人抓住足以毁灭人生的把柄,然后被敲骨吸髓吃干抹净。好好感受老师屈服时的无上幸福,看着老师无谓的抵抗心脏狂跳——啊啊,如果换做是我绝对会那么做的。」

  鸦木梅洁尔麦芽糖色的眼瞳里溢出了化为实质的兴奋,脸颊上的红潮即便是在夕阳的茜色下也能清晰分辨。她是个非常喜欢把人绑起来让人痛苦的施虐狂。

  「这世上的人的行动基准并不是都跟你一个样。」

  来到这个世界的魔法使大多过着不自由且枯燥的生活,因为魔法和魔法知识在这里派不上用场。就算想要努力拼搏也没有学历没有基础知识,也适应不了日本的“普通”。因此魔法使大多会落入社会的最底层,随后染指犯罪。正因为仁已经不是梅洁尔的专任官、只是一介教师,所以他无比想让她好好学习普通生活的常识。

  然而,小小的施虐狂声称并非如此。她对班里少数的朋友之一、班长寒川纪子是这么评价的:

  「哎呀,老师。那孩子可是相当有天分哦。」

  「什么天分啊。」

  「那孩子,脸倒是很正经,但身体里可是塞满了下流哟。」

  仁想要教会魔法使少女这个世界的“普通”,可能得历经千辛万苦才行。

  眼前不远处的一幢蓝色屋顶两层小楼,就是他要进行家访的寒川家。

  「不可能,寒川那么擅长照顾人,还是完美无缺的班长,简直是小学生的榜样。你不也受过她关照吗。」

  ✝

  此时,私立御陵甲小学六年级一班班长寒川纪子正惊慌不已。

  天色渐晚,已经快要日落了。窗外染成了一片红。

  「怎么办,老师马上就要来了。」

  寒川纪子蹲坐在屋里有些泛黄的榻榻米上。她着急得只把书包扔在了书桌上,一直没来得及收拾。她又一次抓起家里的台式电话,她已经给母亲的手机打了超过十次电话了,但一直没人接。

  纪子急得直挠头发,抓得前发都落在了平时总是亮出来的额头上。在学校里,她绝对不会露出这副彻彻底底的小孩子模样。

  「我怎么就忘了告诉妈妈今天是家访的日子呢。啊啊,讨厌!不要啊!!」

  小学里优等生所谓的“完美无缺”,其实也并没有多么了不起。她毕竟是个小孩子,总会有疏忽,然而平日里总是帮她弥补这些疏忽的老师和父母,现在都不在寒川家。今天她回到家时,发现家里人全都不在。

  她扶了扶偏掉的银框眼镜。

  「妈妈,还是不接电话!怎么办呀!!」

  「令堂不是说过今天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吗。」

  指出纪子所犯下的“普通”失误的人,却是非日常的化身。一名二十岁出头的美女,坐在纪子身旁吃着铜锣烧。这位有着淡金色头发和宛若透明的肌肤的女性,正毫不拘束地在纪子的房间里休息。

  ————全身赤裸着。

  寒川纪子首次遇到这个全裸女人,是在大约一周前,一个下着冰冷雨滴的傍晚。

  那是学生会长选举结束、刚刚进入十月的时候。纪子撑着一把红伞,通过一条平时不怎么走的小路从学校回家。

  纪子一直想养狗,但因为双亲的反对不能如愿。新任学生会长速水志保在雨天捡到一条小狗,已经成了学校里出名的佳话,因此纪子想试一试幸运能不能也降临在自己头上。

  她觉得如果是为了救助被抛弃的狗,父母应该就不会再反对。这是对于小学生而言很“普通”的小聪明。

  可是当她路过垃圾集中点时,她震惊了。

  那绝对不是什么流浪狗。

  倒不如说和流浪狗只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这名默默站在垃圾箱前的淡金发女性——没有穿衣服。

  「你没事吗?身上都淋湿了。你家在哪里?需要我叫警察吗?」

  当这个美丽的生物转过身时,纪子忘记了呼吸。苗条的体格兼具适量的肌肉和女性的柔美,有如人体美的样本。失去血色的皮肤上滑过的水滴宛如浮现出的静脉。而且关键是,那种仿佛对自身的赤身裸体不抱有任何疑问的坚强意志,在这普通的住宅街里显得太过异常。

  纪子踮起脚尖,举起手中的洋伞为她挡雨。这名高挑的流浪女俯视着还是孩童的纪子。面对着她绿宝石般的眼瞳,纪子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一个问题:

  「不好意思,你为什么光着身子呢?」

  她濡湿的头发紧贴皮肤,苍白的嘴唇斩钉截铁地回答:

  「因为我是战士——」

  捡一条小狗回来养的美梦凄惨地破碎了。纪子体内最近锻炼出来的变态雷达告诉她,这是一个已经没救的人。

  「……我可以回家了吗?」

  裸女伸出湿透的手抓住纪子的肩膀。

  「我名叫赛拉——《无双剑》赛拉·巴勒德。因些许缘由,正以浪迹天涯之身持续战斗。」

  一瞬间意识飞往了记忆彼方的纪子,一回过神就遭到了赛拉的教训。

  「根本上,都是因为你依靠父母生活,却跟父母起了冲突,不再交流。缺少平日里的对话,自然就会忘记传达重要的事。」

  这个全裸女,从那个雨天开始已经在寒川纪子的房间里住了超过一个星期。她光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全裸着喝茶,全裸着吃饭。纪子本来设想过要在壁橱里偷偷养流浪狗,现在那个空间就成了她睡觉的地方。

  「想要教训我,至少穿上衣服再来说话。」

  赛拉凌厉地扬起眉毛断言道:

  「学点最基本的礼节吧!衣服是小孩子才穿的东西。」

  寒川纪子并不知道赛拉是与这个世界的常识无缘的异世界人。

  「这是哪个世界的礼节!」

  「我不都说过了吗,我是从这个世界之外来的,战士兼魔法使。」

  「那你用个魔法给我看看!」

  「这我做不到。这个世界的人拥有破坏魔法的力量,因此我们把这个世界称作奇迹灭绝之地《地狱》,把你们这个世界的居民称为奇迹的天敌《恶鬼》……你那是什么眼神?纪子你现在是不愿意相信大人说的话的麻烦年纪吗!?」

  「你这借口根本莫名其妙!反正你就是个无业游民吧。为什么我没捡到狗却捡回来一个家里蹲?」

  整整一周都吃了睡睡了吃的赛拉对家里蹲这个词做出了微妙的反应。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起来不像个好词。……但是,关于无业游民这一点,我也很挂心。既然如此,为了回报你的一宿一饭之恩,我便来教教你真正的礼节和常识。嗯,很好。那就赶紧开始上课吧。本来,纪子你之所以陷入今天的窘境,都是因为和父母吵架的错。」

  「老师可是要更加“普通”的正经人才能当的!还有吵架,吵架还不是因为有你在搞得我每天都不得安生!」

  「不要推卸责任。亲子之间的冲突,基本上都是因为孩子的不成熟所引发的。虽然也有父母责任更大的情况,不过就是要借着这种机会一点点变成熟,孩子才能长大。」

  赛拉虽是全裸,却表情严肃声音凝重。

  「的确我也是有点任性。但是爸爸最近星期天只给人看NHK,而且看的都是中东的战争之类,全是新闻节目。看完还要马上问我感想。从盂兰盆节开始就一直很怪啊。」

  记得有个大人物说过烦躁的时候就要吃点甜的,纪子从点心盒里取出一个铜锣烧。

  其实今年夏天,寒川家发生了纪子不知道的事。她的父亲寒川淳见证了学生时代朋友的死期。那个作为恐怖分子回到日本的男人——国城田义一遗留下的质问,纪子笨拙的父亲一直努力想让女儿继承并得出答案。

  「你这种状况,在我们的世界里也经常发生,就是所谓的叛逆期。」

  「不要说得好像很懂一样!我想要了解什么是由我的个性决定的,这也是我的权利。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想当我的“老师”吗?」

  然而,她虽然是个认真负责的班长,但终究是个小学生,视野还是太狭窄了。

  「权利?你怠慢了把重要的事告诉家长的义务,犯下了如此之大的过失。权利是建立在完成义务的基础之上的。」

  她完全输给了这个全裸女。的确,纪子想要告诉母亲今天有家访才急着赶回来,又焦急于母亲因同学聚会不在家的事实,这根本上都是她的错。因为今天中午在教室里被武原老师提醒之前,她完全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

  「因为我根本没功夫说什么家访呀!我为了跟爸爸妈妈隐瞒你的事有多辛苦你知道吗!妈妈经常会来打扫,我一直担心死了。你还随便用家里的厕所!」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作为一个社会人士,应该正式和你的家人见一次面打声招呼才是。」

  纪子想象了一下全裸的赛拉向母亲问好的样子,喷出了嘴里的茶水。她的母亲年轻时是一位纯情少女,结婚后直接就变成了热心教育对孩子过分保护的家长。寒川家中摆满了母亲制作的刺绣之类的手工艺品。她把这个家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如果让她知道家里来了别的女人,一定会误会成父亲的出轨情人。赛拉漂亮得会让女孩子难以抑制嫉妒之心,关键还是全裸。

  「全裸还打什么招呼呀!会出现家庭危机的好吗!!」

  赛拉握拳往胸口一拍,震得尖端傲然上翘的乳房晃了晃。

  「你就老实说是在下雨天捡回来的就是。而我会说服他们,全裸是成年人的正装。」

  「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啊!要是这种鬼话都能行得通,这世上就不会有被抓到出轨而离婚的夫妻了!UFO都比你这话可信好不好!」

  迁怒于赛拉的纪子因为过于激动陷入了缺氧状态,然而她反遭到赛拉的一声当头棒喝:

  「愚蠢!明明人生来就是全裸,正是因为穿上了衣服才产生了邪念。这纯属于误入歧途!」

  叮咚————

  焦躁不已的纪子和在全裸这点上决不让步的赛拉之间沸腾的气氛,随着悠长的门铃声一口气冷了下来。

  六年一班的武原老师来家访了。

  这也就意味着,最近一直在家里摆出任性态度的她,将要被父母狠狠训斥一通。

  纪子已经认命了。要是被老师看到这种东西,她就没法再去上学了。纪子的班级里,有一位一旦抓住别人的弱点就会忍不住用指头和话语狠狠蹂躏的施虐狂。如果让同班同学鸦木梅洁尔知道这种事,会被欺负到毕业的。

  所以,虽然她不甘心得涌出了泪,但还是站了起来。

  「我去向老师道歉。」

  她飞快从二楼跑下楼梯,在洗手间确认了一下有没有哭红眼,又从橱柜抽屉中母亲的眼镜盒里借用眼镜布擦了擦镜片。

  随后纪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玄关,打开大门。

  副班主任武原仁,是一位仿佛脸上写满了辛苦的年轻男老师。眼神锐利,个子很高,手上满是伤疤,明明是成年人却给人能量过剩的感觉。有时会有点吓人,但在读公式和教科书时经常打绊,在纪子看来还算平易近人。

  「老师对不起。那个,今天我妈妈——」

  正要低下头的纪子,听到从背后传来的脚步声,连忙回过头。

  高挑性感迫力十足的美女,静静站在纪子身后。赛拉不知何时穿上了一直拒绝穿的衣服,然后如同在说「交给我吧」一样朝她使了个眼色,随后开口说道:

  「我就是寒川纪子的母亲。」

  纪子的口中冒出了白烟。

  ✝

  小学教师武原仁,看到玄关处站着一名外国美女,不由得惊呆了。

  「我就是寒川纪子的母亲。」

  如此说着的绿眼睛女人,强行套着一件不合身的外套,导致被勒住的胸部从衣襟内侧挤出了一道山谷,裙子的布料紧紧绷住,勾勒出了淫猥的臀部曲线。

  这位自称是寒川母亲的人,留着淡金色的中分半长发,四肢修长。而寒川纪子是黑发,腿有点粗,典型的日本人少女。

  仁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向应该最清楚情况的班长问道:

  「……寒川,前阵子三方面谈时见到的你的妈妈,和这一位完全不像是一个人。我记得寒川的妈妈应该是一位更普通的人才对吧。」

  然而,这位自称母亲态度极为强硬。

  「如果我不是纪子的母亲,难道你要说我是随便闯入别人家的罪犯吗!」

  寒川纪子半张着的嘴中飞出了三魂七魄。

  冒牌教师武原仁的腋下湿淋淋的,满是刚刚渗出的汗。

  「这次的惊爆心跳魔法怪人就是这家伙了吧……」

  「唔嗯……原来所谓的“老师”就是你吗。」

  仁认识眼前这位自称是寒川纪子母亲的女人。不可能忘得掉。他曾经被这个魔女怀着杀意袭击。女人的真实身份是隶属于《协会》的高位魔导师,《无双剑》赛拉·巴勒德。

  「对了,寒川同学的妈妈。——莫非,您平时经常会全裸吗?」

  「我倒是想问,为何你成了小学老师?是兴趣吗?你就那么喜欢小学吗?」

  仁认识她,也就意味着这位自称「寒川母」也认识曾是《公馆》专任官的他。然而,从教师口中说出的「全裸」二字让寒川发出了尖叫。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连老师都这样样样样样样!!」

  「等等!你想错了!我不是“那边”的人!!」

  寒川像求救一样抬头望着仁。

  「老师,请不要再逼我了。我相信老师,我可以相信您吧?」

  少女的背后,魔女燃起了如同看到对女儿出手的变态一般的敌意。

  「看来这位“老师”是把我跟其他人搞混了。不过,我绝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穿衣服的无耻女人。」

  「……寒川。我跟“这种东西”不一样,我是真正的小学老师啊。」

  冒牌寒川母和冒牌教师同时提出主张。

  银框眼镜深处,抬头看着两名大人的寒川纪子的眼神,死去了。

  「武原老师,今天的家访……」

  「当然要做!家访!老师都到家了,怎么可能不做家访呢。」

  仁顺着气势就说出了口,当他通过客厅时立马就后悔了。

  被全裸的赛拉攻击的记忆还很鲜明,仁没有想对她说的话。当他和寒川纪子以及赛拉围坐在客厅的桌子旁时,一时间呆然无言,不知道该从什么话题入手才好。

  「这个女人,和寒川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总是一本正经的班长,如同整个人要消失一般深深垂下头。仁即便是个没有教师资格证的冒牌货,也真心当自己是个老师。所以他很担心眼前的少女。

  「寒川……你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自称是母亲的赛拉,推了推在一旁端坐着的寒川的后背。

  「有的吧?纪子最近和爸爸吵架了。」

  「哎?我们这三个人,真的要讨论这种话题吗?」

  寒川班长一不小心小声吐出了真心话。

  在仁看来,如果就这样回去,不知道赛拉会给寒川纪子灌输什么东西。身为魔法使的赛拉,一旦有机会一定会逃回故乡世界。然而仁是必须要在这个世界保护自己生活的社会人。

  过去在战场上相遇时,赛拉是全裸的。而现在哪怕穿着衣服,她赤裸裸的杀气也一如既往。

  「应战又有何不可呢。我一直想和你认真较量一场。」

  极为险恶的气氛,使得寒川抓住了自称母亲的衣服。

  「那个……你该不会忘了你说自己是我妈妈了吧?」

  恐怕他们两个当事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摆脱这如同正在短兵相接的沉默。

  私立御陵甲小学六年级一班班主任祖师堂静香老师,曾经指点过仁。

  「儿童身上的个别问题,在教室中无法发现,但往往在家访中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如今正可谓是这种情况。

  赛拉如同从桌子对面劈来一刀似的开口:

  「来吧,纪子,说说看,为什么和爸爸关系不好。」

  六年一班的班长仰天长叹。

  「这是拷问吧……」

  「寒川,你和爸爸吵架了吗?」

  仁用在讲台上锻炼出来的亲切声调提问。和在教室里不同,现在的寒川很有孩子的样子,感情表露非常激烈。

  「才没有!是爸爸最近太怪了。总是莫名其妙地给我找事。」

  仁一想到这位开始被女儿冷落的父亲,涌上的热泪便沾湿了眼角。

  「嗯,这的确是会有点烦人呢。」

  「你什么意思!不是说自己是妈妈吗。你要是寒川妈妈,寒川爸爸就是你丈夫。你们一家人,就这样一起针对当爸爸的吗!」

  丈夫这个单词,让赛拉极为动摇。犹豫了一阵之后,她一拳砸在桌上,低下头说道:

  「这实在是万分抱歉!」

  「你是认真低头的吗!快道歉!给寒川爸爸道歉!」

  然后又在心中加了一句,再给真正的寒川妈妈道歉。

  「老师,你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我们是初次见面。」

  「我不都说了吗我是她母亲!证据就是,纪子和我弟弟很像。」

  不知道寒川做出了怎样的想象,她双手捂住脸站了起来。寒川正处于开始对男生感兴趣的年龄段,是个健康的女孩子。

  「什么?弟弟!男人!?」

  可能是想象了一个全裸的男人,班长的脸彻底红透了。

  赛拉沉痛地回答:

  「可惜,我无法把弟弟介绍给纪子。要是能介绍你们认识就好了。」

  「是、是吗……」

  沉重的气氛无言地诉说着战士赛拉的弟弟发生了怎样的事。寒川纪子是个会看气氛的女孩子,因此她调整了一下情绪,重新端正地坐好。

  「还是换个话题吧。我去泡壶茶。」

  赛拉站起身来,以清冽的声音提议。随后就这样通过仁的背后,走向了厨房。

  客厅中只剩下仁和寒川纪子两人,他拼命思考要如何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他与自称是寒川母亲的赛拉,都是魔法相关人员,然而寒川纪子只是个不知道魔法存在的普通小学生。假如魔法的事暴露,仁就无法再做老师了,唯独这个他一定要避免。

  「刚才的话才说了一半。我觉得寒川你应该稍微试着听一听爸爸的话。小学六年级是一个重要的关卡,寒川你也在准备私立中学的入学考试吧?既然这样,你爸爸当然会想要和你多交流一下呀。」

  仁只能配合那个全裸怪,想办法应付过去。

  然而寒川的指摘稍微有点严格。

  「老师,我看您是打算随便总结一下,然后就这样溜掉吧?」

  「那我问你,之前三方面谈时来的那个“妈妈”,为什么今天不在这里?之前不是通知过今天要家访吗,中午的时候老师还提醒过你。」

  如果真正的寒川母亲身在此处,那就根本没有赛拉这个冒牌母亲登场的余地。

  即便很优秀,这位“普通”的小学生还是没有理解家访的意义。寒川意识到之前演的戏全是白费功夫,不禁呆若木鸡。

  「那……那老师您——」

  「我提醒你,家访更多的是为了监护人而不是孩子。下一次一定要好好重来一遍哦。」

  「救、救、救——」

  寒川纪子的眼框眼镜从鼻子上滑落,孩子气的天真脸庞扭得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一般。

  「救命啊!!」

  紧接着,从后脑勺传来的钝器冲击直透脑门,仁的意识消失于黑暗之中。

  ✝

  赛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武原老师从椅子上摔倒,躺在木地板上失去了意识。而从赛拉手中甩出掉落在地的烟灰缸,上面稍微沾着一点血迹。

  寒川纪子头一次嗅到如此浓厚的犯罪气味,只觉得晕头转向。

  「从一开始就该这么做。」

  之前去了厨房的赛拉,把一只大型烟灰缸直接朝武原仁的后脑勺丢了过来。掷出的钝器直接击中了可能根本没有想到会遭到这种攻击的老师的头部。自称是魔法使的赛拉,自豪地对着纪子露出微笑。

  「刚才真是危险啊,纪子。」

  纪子是个“普通”的小学六年级学生,自然不知道面对这种犯罪现场该怎么办。

  「你还笑得出来!怎么办?老师!怎么办,老师怎么一动都不动啊?」

  纪子难受得好像视野都开始旋转摇晃,震惊得连站都站不稳了。赛拉伸出手牢牢将她扶住。

  「这男人还没死,不过倒是晕过去了。」

  「怎么办呀!这、这绝对完蛋了。等妈妈回来我要怎么解释?」

  从客厅望出去,外面太阳已经落山,天空中只剩一片红色的晚霞。

  「怎么办呀我都没听妈妈说过晚饭的事,肯定是同学聚会结束的早、她还是会回来做晚饭。妈妈马上就要回来了呀!她回来了就要看到老师这个样子了!」

  随后纪子慌不择路地抓住电话。

  「警察!叫警察!」

  然而赛拉从纪子手中拿走了听筒。

  「不能叫警察。我们魔法使和这里的风俗习惯不合,会被警察当作变态的。」

  全裸了一个星期的赛拉说出变态这个词,有着怪诞的说服力。

  「纪子,我给你泡杯茶,你先冷静一下。」

  这变态女一甩淡金色的头发,穿着纪子母亲的正装进入了厨房。纪子清楚这种情况自己有责任,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向别人发火。

  「妈妈可是个“普通”人!让她看到这个样子就完蛋了!」

  纪子本该也是个“普通”人,绝不是变态。可是现在对她来说,普通的世界却成了如此大的威胁。

  「……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学生!」

  双手端着盛有茶壶茶杯的盘子、从厨房返回的赛拉,身上没有穿衣服。这个裸人昂首挺胸,坚挺的乳头昂扬向天,美丽的站姿不仅不含一丝羞耻,甚至还透着一股傲慢。

  「为什么又全裸——!」

  「穿着衣服没办法战斗。」

  「……那衣服怎么了?那身衣服是妈妈很喜欢的——」

  「我使用的炼金大系魔法,是从“物体”与“物体”的分界中发现魔力。因此,只要不被这个世界的居民观测到,就能让触及身体表面皮肤的衣物化作液体,从而实现瞬间脱衣。」

  纪子的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她连忙跑去厨房。只见就算大扫除也没办法把油渍彻底清洗干净的地面上,散落着已经破破烂烂的淡蓝色正装。

  「怎么办……怎么办……绝对要被训了……怎么办……」

  ——就在此时,寒川家玄关的门铃响了。

  客厅里全裸的赛拉、昏过去的武原老师、母亲那套不幸牺牲的正装,没有一件事能跟家里人说明清楚。

  「完蛋啦——!」

  然而,通过扬声器在厨房里响起的,并不是从同学聚会赶回来的真正母亲的声音,而是一个在小学六年一班里天天都会听到的声音。

  <晚上好,我是鸦木。武原老师有东西忘记拿,我给他送过来了。能让我进来吗?>

  六年一班的同学,鸦木梅洁尔来了。

  「是谁?」

  「是个超喜欢看别人哭出来的、有特殊癖好的……朋友?……真的完蛋了,我肯定要被一直胁迫直到也染上她的变态兴趣才能解脱啊!」

  「那就得赶紧处理掉这个男人了。」

  全裸的赛拉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条塑料绳,想要将武原老师绑起来。

  纪子吞了一口唾沫。

  「等等、那个、你跟老师贴……贴得也太近了吧。」

  一丝不挂的赛拉在昏倒的武原老师身上每缠一圈绳子,她结实的肌肉就会绷紧又松弛一次。

  「我想起来了。鸦木,是那个梅洁尔吧,阿琉夏家的女儿。那是《憎恶女王》遗留的最后的诅咒。有预言称,她憎恨着魔法世界,总有一天会从《地狱》中复苏。」

  「清醒一点看看现实吧!我们学校里才没有那种邪恶大BOSS一样的人物!我们的现实就是,这个!老师昏过去了而你光溜溜!只有这个好不好!」

  玄关处传来咔嚓的金属声,随后房门吱呀地打开了。

  「等等!进来了?马上就要来了!来了啊!!」

  好像体重很轻的碎步声,就这样在家中响起。

  被逼到绝境的纪子脑中,如走马灯一般闪过许多在六年一班的记忆。吃饭时问刚转学过来的梅洁尔有没有接过吻,结果被对方扔了勺子。在教室里祝她生日快乐,结果纪子不知怎么就被缎带绑起来成了生日礼物。在黑暗中被狠狠威胁还以为自己会死,去她家里玩又被拍了好多羞耻的照片。

  要是被梅洁尔看到这个,纪子作为认真负责的班长的人生,这次就真的要完蛋了。

  擅自进来的脚步声,渐渐沿着走廊逼近。

  赛拉所说的“最后的诅咒”——鸦木梅洁尔,来到了客厅入口处。随后,寒冷如冰的声音,向纪子她们质问:

  「……你们在做什么?」

  长长的黑发上结着缎带的少女,今天也可爱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然而,本该比纪子矮五厘米的梅洁尔,由于如火山爆发一般的怒气,身体看上去比往常大了许多。

  「这、这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武原老师来家访,然后突然就昏倒了,实在是没办法才把他绑起来……根本圆不了啦!这让我怎么解释嘛!」

  寒川纪子并不知道梅洁尔是魔女,也想象不到自家的门是被魔法打开的。对于梅洁尔突然拜访走进家门这件事,纪子只是在感叹自己是多么的不走运。

  「比起这个,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该先对我说?」

  客厅里,全裸的赛拉还在试图将仁绑住。纪子的双眼盈满了泪水,全身的毛孔都在喷出汗滴。

  罪魁祸首赛拉得意洋洋地全裸着点了点头。

  「你看,提前做好战斗准备是对的吧。」

  梅洁尔端整的容貌因愤怒而扭曲。

  「你早就做好这种打算了是吧?你也太卑鄙了!在教室里是不是也对老师抛媚眼啊?你闭着眼睛呆呆地听老师的声音的时候,以为我不知道吗?」

  「那是因为和我暑假遇到的人声音很像……」

  纪子不只是脸,甚至全身都变红了,仿佛马上就要心脏爆炸而死。倒不如说,她希望就这样死掉。

  「那个……呃……哎、要不然,鸦木同学也一起来绑?」

  她一开口,说出的话却像是在提议“一起去玩吧”一样轻率。梅洁尔好像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显得有些狼狈。

  「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绑老师?」

  进退两难的纪子,已经和当初她对全裸的赛拉主张的“普通”渐行渐远了。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是朋友?」

  于是,妖精一般的梅洁尔也连身体都变得通红,用高出刚才一倍的音量朝纪子大声痛骂。

  「什么?想什么呢、你这变态!你把老师绑起来想做什么?你该不会是说着什么朋友,打算把老师分成两半吧?还是说,打算连我也绑上?还真是个欲望深不见底的下流孩子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你的妈妈要把西瓜绑的那么漂亮那么下流了!这个光溜溜的变态也是你驯服的吧?你这变态!把一个成年人都变成这样,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她完全就是个麻烦好吗!明明只是妈妈去同学聚会不在家而已,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一丁点也搞不懂啊!」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背后绕到纪子的胸前,在衣服上来回摆弄。纪子不由得屏住呼吸。赛拉不知为何,擅自想要解开她的衬衫纽扣。

  「这次你又想怎样?」

  对着快要崩溃的她,赛拉强调道:

  「要打架的话,全裸比较强。」

  这位自称魔法使,推荐了一点都不像成年人的粗暴策略。那副架势,一看就是打算连梅洁尔也用烟灰缸揍趴下。

  「她!是我学校的朋友!这!是我学校的老师!」

  「看来会是一场非常痛苦的战斗啊,纪子。」

  纪子不觉得能和这个理所当然地全裸的魔法使互相理解。

  「不是这个意思啊!你的思考能不能更“普通”一点啊!」

  寒川纪子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魔法使就是会无法适应“普通”的生活方式然后崩溃。对于赛拉她们而言,所谓活着,就是不惜拼上性命对自己的存在本身发出质问。在这寒川家中发生的闹剧般的冲突,和魔法使们在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展开的战斗,其根源和本质是一样的。

  「把老师弄成这副样子,靠你的“普通”,要如何处理善后啊?」

  她和抱住胳膊的梅洁尔对视了一眼。随后这位嗜虐的同班同学,又把视线从纪子身上挪开,朝赛拉靓丽的胸部投去尖锐的视线。连自称战士的赛拉都被那眼神震得后退了几步。

  明明在自己家,纪子却从客厅退到了走廊。

  「请……请慢慢来……」

  ——于是,刚刚还在进行家访的房间中,只剩下了昏倒的武原老师和梅洁尔两个人。

  纪子呆站在走廊的木地板上。

  窗外已经没有阳光,彻底入夜了。

  「怎么办?要是妈妈从同学聚会回来的时候,鸦木同学已经做了不可挽回的事该怎么办?」

  「现在的纪子,就像是要被突然冒出来的老虎抢走猎物的老鼠一样。你要是就这样退缩的话,作为女人就彻底完蛋了。」

  纪子从走廊里窥视客厅中的状况。赛拉所说的“老虎”梅洁尔,对于被留在客厅里这件事明显兴奋得不得了。『梅洁尔+昏过去的武原仁+塑料绳』的算式,导出的无疑会是毁灭性的答案。

  梅洁尔纤细的喉咙发出令人不安的吞咽声。

  「……喂,老师,那孩子正在偷偷看我们呢。」

  这位比纪子稍微成熟一些的同班同学,明明天气并不热,却高高地挽起长度及腰的艳丽黑发,露出汗津津的后颈。梅洁尔好像抑制不住从身体内侧涌出的热量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大口吐气。

  纪子只能看到梅洁尔的后背,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一副表情。保持着危险沉默的她,靠近昏倒的老师,在睡脸旁悄悄开口说道:

  「老师……我觉得,现在输给诱惑也无妨了吧……」

  驱使纪子想都没想就冲出去抓住黑发少女的,是她的良心。

  「不行啊鸦木同学!不能这样,人不能做这种事啊,身为一个人——」

  「都已经随我摆布了,那当然要为所欲为啊!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能做这种事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

  纪子稍微有点精神洁癖,她和梅洁尔与赛拉不同,是个“普通”的小学生。如果不死守这一点,她觉得自己就无法迎来和昨天一样的明天了。

  「毁掉别人的人生这种事,绝——对——不——能——做——!」

  ✝

  武原仁清醒过来时,只听得脚步声如暴雨一般落在耳边。他试着活动身体,便发现自己全身被牢牢捆住,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寒川纪子正和某个比身为小学生的她还矮的人争执。

  一丝不挂的《无双剑》赛拉,正摆出一副好像很明事理的表情,试图制止那两人。

  「如果要像成年人一样谈判,就先全部脱了再说。」

  仁的心脏猛然揪紧。

  ——不安要素又增加了!?

  视野渐渐清晰,他注意到被寒川抓着的小学生是他非常熟悉的人,那是本来应该在抵达寒川家前就被他赶回家的鸦木梅洁尔。

  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变凉,他的后背传来一阵恶寒。如同被寒冷渐渐夺走体温时一样,身体的每一部分都透着钝痛和不适感。

  于是——仁——利用这个躺倒在地的好机会——

  使出了装睡大法——

  「老师!你醒了吧!!我看见你眼皮睁开了。」

  轻易被梅洁尔看穿,还招来一顿教训。

  仁想站起身来,可他现在连换个姿势都做不到。

  「喂,各位听我说。老师我有七个问题想问。」

  「问题太多了。一个大男人对女孩子刨根问底也太不合适了吧。」

  「因为到处都是该吐槽的地方我有什么办法!为什么我被绑起来了,为什么梅洁尔在寒川家,为什么这个女人光着身子,为什么我被打了,为什么寒川的真妈妈不在这里。这个变态在寒川家就不对劲吧!寒川还在跟梅洁尔吵架,完全莫名其妙!」

  仁依然被绑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像个凄惨的毛毛虫一样。看到他这个样子,头发乱糟糟眼镜也歪掉了的寒川纪子眼中又涌出了泪。

  「对不起!我也不是很明白!」

  「没有什么理由的话,至少先把这绳子解开。」

  仁扭动痛得要命的身体,向六年一班的两名学生提出符合常识的诉求。

  两名少女的反应对比强烈。

  「没错!得马上解开才行。老师您没事吧。需要叫救护车吗?」

  「好不容易醒来了却要解开吗?接下来才更羞耻更舒服哦?」

  梅洁尔因为满怀着爱意,比展现出一般常识的寒川对仁更加严格。毕竟她是个施虐狂。

  「不可以顺着势头就凭兴趣对别人做这么过分的事呀!」

  六年一班的班长,从文具筒里取出一把剪刀,开始帮仁剪开绑在身上的塑料绳。

  「够了!全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忘了跟妈妈说今天有家访才会变成这样!所以大家都正常一点吧,这样也太奇怪了啊!」

  的确说的没错。梅洁尔虽然兴趣很扭曲,但终究是个有情有义的少女,因此她尊重寒川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

  然而《无双剑》赛拉却不同意。

  一瞬间,寒川纪子的眼球像翻转了一样变白,然后仿佛突然被关掉了开关一般,浑身失去力气倒在了地上。

  「——你什么意思?」

  少女的重量和体温,落在了仁的肚子上。随着寒川每一次均匀的呼吸,她的胸廓便将振动隔着衣服布料和脂肪传递到仁的体内。虽然她昏过去了,但看起来没有大碍。

  「接下来的事,不该让她看见。」

  全裸的《无双剑》塞拉站在寒川背后,是她从身后击打了寒川的后脑勺。

  随着寒川纪子失去意识,寒川家客厅中的“普通”消失了。

  「你给我等一下,这里可是寒川的家啊?」

  能从物体的表面汲取《魔力》的炼金大系高位魔导师赛拉击晕了寒川纪子,因为纪子是通过观测破坏魔法的《恶鬼》。赛拉想把寒川家化作魔法使的战场,纪子若是清醒着就会碍事。

  「她希望保守秘密。为了报恩,我只能封住你们的口了。」

  全裸的魔女轻握双拳摆出架势。仁因出乎意料的发展倍感焦急。所谓的封口,意思就是最坏情况下会杀掉他们。还倒在地板上的仁如果就这样遭到攻击很可能会危及性命,所以他向赛拉发问:

  「你也是《协会》的魔导师,应该很清楚才对吧?在这个国家犯罪的魔法使会遭到魔导师公馆的猎捕。你明知如此,也要动手吗?」

  然而赛拉面不改色。

  「之前和你们战斗过后,任务失败的我已经无法再待在《协会》了。——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去偷,实在走投无路只能躲到垃圾箱前。」

  「你到垃圾箱前又想干什么?」

  仁在地上使劲挣扎,试图挣脱绑在身上的绳子。现在对他而言每一秒的时间都很珍贵。

  「没钱的时候被寒川捡回家,为了报恩就要用魔法干掉我吗?」

  「不,这东西比魔法更好用。」

  赛拉从地板上捡起一只玻璃烟灰缸,那恐怕就是之前打晕仁的凶器。这种钝器,若是使出全力,一击就能打碎头盖骨。

  「等等!你不是这集的惊爆心跳魔法怪人吗!给我用魔法战斗啊!」

  「仔细想想,你是个能停止魔法消除能力的恶鬼,比起用魔法当然是烟灰缸更有效。」

  赛拉右手握着足以把仁活活打死的凶器,高高抬起赤裸的白色臂膀。

  仁拼死扭动被捆住的身体,眼球中映出那东西折射着光线落下来的样子——

  「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仁在千钧一发之际挣脱,马上转身躲过烟灰缸,然后爬了起来。他的鼻子嗅到了塑料燃烧的异味。是梅洁尔用魔法烧断了绑着仁的塑料绳。

  「老师,没事了!还有你,拿烟灰缸算什么?你就没有魔法使的尊严吗?」

  战场老手赛拉放言道:

  「情义比尊严更重要。若不能拯救这个小姑娘,才是我最大的耻辱。」

  窗外已经彻底是夜晚的昏暗之色。

  炼金大系的魔法能从“物”与“物”的分界中发现魔力加以操纵。赛拉用两手举起看上去颇有重量的烟灰缸,她的手上寄宿着黑色手套一般的暗影,与之接触的一切都被液化。玻璃被分解成了水一般的流体,从淡金发女人的手中淌落。

  透明的玻璃瀑布正要落在地面上时,赛拉解除了液化魔术。一瞬间恢复固体形态的玻璃,在重力的牵引作用下化作了细长的长枪状。

  塞拉的魔法——炼金大系,过去与出现在欧洲的炼金术士混淆在一起,对历史造成了一定影响。古时的炼金魔导师为了得到身居高位者的信任,会像赛拉这样把固体变成液体,改变物质的形态,从而哄骗对方让其误以为自己知晓了物质的秘密,进而煽动其对制造黄金的欲望。

  「在这奇迹灭绝之地,我虽是不自由之身,但也要贯彻自己的生存方式。」

  玻璃长枪折射着客厅的灯光,仿佛为赛拉的裸身镀上了一道彩色。在仁扭开上半身的同时,长枪的尖端撕裂了仁的外套。如果没有躲闪此时他的心脏已经被捅穿了。

  「老师,我要开火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有紫色的电光迸射而出。梅洁尔的魔法擅长操纵电能。

  然而紧接着魔法就扬起橙红色的火焰被彻底烧尽。击中玻璃长枪的雷电,因为破坏长枪时发出的破裂声遭到了附近住宅街上行人的观测,魔法消除追溯至起因,将魔法本身破坏。

  全裸的赛拉手里的枪还剩不到一米,变成了“短枪”。她堂堂正正的爽朗站姿吸引了仁的目光。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心生寒意。自己的精神好像已经被拉到了“那一边”。

  「不好了,梅洁尔,稍微给我点刺激。我好像已经对全裸没什么反应了。」

  小魔女闻言,立即对紧张得浑身发热的仁施以言语的痛击。

  「老师你兴奋了?这个变态……老师你真是一点节操都没有。都这种时候了还管不住眼睛想看胸是吧!你为什么要喘粗气?你就喜欢裸体是吧?还是说,老师喜欢的是被我骂?」

  「……抱歉,还是算了吧。你把方向完全搞错了。」

  仁在最后一瞬间闪过赛拉撕破空气的枪尖,然而这次不只有这一击。赛拉抓过一个铁制花瓶,和制造玻璃枪时一样将其融解再成形。高位炼金魔导师能让触碰到的任何物体发生形变。

  化作铁棒的花瓶紧接着追击而来,仁只得翻滚躲过。

  并且,仁也不能随便发动反击。从物体边界中引发《魔力》的炼金魔导师的防御魔术会破坏碰到皮肤的物体。赛拉因汗滴泛着光泽的柔白皮肤,如今已是不可触碰的铁壁。

  而梅洁尔的话语也化作刀刃,朝仁的后背猛刺。

  「老师你视线的角度,也太下流了!其实你根本不在乎什么战斗吧?你只是想被裸体女人凌虐吧!你就是想屈服于裸体女人吧!」

  「别说什么角度了!别害我关注到奇怪的东西!」

  「是老师刚才主动请我教训你的吧?男人真是自说自话。」

  「别管角度了好好看看吧。这个赛拉·巴勒德,不管把什么地方亮给别人看都不觉得羞耻,她的身心已经锻炼到了一种极致。」

  然而,这个世界上,一切的魔法只要被“普通”人看上一眼就会被烧光。

  所以仁他们的战斗也同样,会轻易被滚滚而来的“普通”冲刷干净。

  ——叮咚。

  寒川家玄关处的门铃又响了。

  全裸的赛拉,昏过去的寒川纪子,莫名出现的梅洁尔,还有仁。

  如果被寒川纪子的真正母亲看到这副景象,仁真的会社会性死亡。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全裸的赛拉,她丢下玻璃和铁制成的两柄枪,将全身瘫软的寒川纪子单手拎起夹在腰间。

  「我们换个地方!」

  说完这句话,裸体爱好者就冲向了走廊。

  仁压低脚步和呼吸声跑向玄关。现在想要活下去,只能让事情变成“他没有来过寒川家”了。

  因此,他要去没有开灯、一片幽暗的玄关,把鞋子取回来。

  咯铛咯铛,仁眼前的房门发出被拽动的声响。幸好梅洁尔来时规矩地顺手锁上了大门,寒川的家长被拦在了与仁仅有一门之隔的地方。

  「纪子!你在家吗,纪子!」

  母亲从屋外呼唤女儿名字的声音在幽暗中回荡。

  马上要被发现的内衣小偷估计就是这种感觉。仁努力抑制心脏的狂跳,试图稳住呼吸。他捡起自己的皮鞋和梅洁尔可爱的茶色鞋子。仁的一米之外,门的另一侧,就是尚不知道客厅中惨状的寒川家母亲。

  仁抱着鞋子在阴影中奔跑。他知道赛拉逃跑的方向,因为他看见地板上落着纽扣,和寒川纪子衬衫上的一模一样。

  童装衬衫的纽扣一颗颗落在地上,仿佛在标示抱着寒川的赛拉逃跑的路线。

  「……为什么我要捡这种东西。」

  他穿过走廊爬上楼梯,楼梯中间落着一条他曾经见过的裙子。仁有了一股猛烈的糟糕预感。

  二楼的走廊上也落着内衣。仁正要朝那件运动胸罩伸出手去,突然被一个压低的声音阻止。

  「老师,这个绝对不行!」

  他抬头一看,正在朝他发火的梅洁尔和以往不同,脸上带着一种女孩子的不安表情。

  「别担心,梅洁尔。我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东西的。」

  「但是我在意。那孩子是我的朋友,我不愿意老师你碰那孩子的内衣。」

  重新背上双肩书包的梅洁尔,从仁的手中拿走了寒川纪子的衬衫和裙子,又把他忘在客厅的手提包塞进他怀里。

  ——那“普通”终于打开了大门,进入了寒川家内部。

  而此时寒川家的长女,既然衣服和内衣都被扔掉了,说明处于全裸状态。

  二楼的一间和式房间的推拉门打开着,房间深处的玻璃窗也同样敞开,却不见把寒川纪子抱在腰间的赛拉身影。

  寒川母亲呼唤女儿的声音继续从玄关传来。那个声音似乎已经不远,看来她已经进入了客厅。

  「纪子!怎么回事,泡了这么多茶。」

  从仁的视角望去,和式房间玻璃窗的另一侧就是入夜的住宅街。

  然而掉落在地的内衣指出的方向不会有错,赛拉她们一定遁入了窗外的黑暗。

  「喂,不是吧,开玩笑的吧!」

  仁冲进没有点灯的和式房间,再越过玻璃窗窗台,落在了房间外的阳台上。

  随后仁目击到,扛着寒川纪子的全裸魔法使正在往屋顶上爬。更灾难的是,在赛拉肩上晕过去的寒川班长全身被剥得只剩下一双白袜子。

  周围是“普通”的住宅街。已经没有词汇可以形容这种情况了。如果被“普通”的居民注意到,他们全部都会被当成变态。不过,只要不被观测到,他们就只是贯彻各自意志而战斗的人——虽然相当愚蠢可笑。

  不知不觉站到他身边的少女,用手指拽住了他的长裤。

  「老师,不可以看那孩子的裸体哦。」

  梅洁尔不想让仁一个人来寒川家,是因为非常孩子气的嫉妒心。这与他们刚见面那段时间,用手指摆出《最喜欢你》的暗号时的「喜欢」,稍微有一点不同。不管怎么说,他有一个问题一定要向全裸魔导师问清楚。

  「你为什么要把寒川也脱光啊!」

  「哈、糟糕。习惯了,一不小心。」

  屋顶上的赛拉好像现在才注意到,面露反省之色。

  「纪子——!这个塑料绳,你拿来干什么了?」

  在女儿身陷大危机时,母亲从一楼传来的声音依然悠闲。

  ✝

  风从耳旁飕飕吹过。

  寒川纪子睁开双眼时,她正飞翔于空中。

  视野下方是城镇的夜景,路灯和万家灯火如光之绒毯一般铺展至远方。

  而远方的黑暗中吹来的风,抚过她全身的肌肤。

  「我,飞在天上……」

  纪子的脚没有触及地面,而是浮在空中。一股仿佛从一切束缚中获得自由的解放感,让她意识朦胧地呢喃:

  「……全裸。」

  她把视线从广大的世界转移到自己的身体上,只见赤条条一身无牵挂。

  「啊——!好凉!!啊——!」

  她并没有飞,只是被赛拉拎着从屋顶上俯视街道而已。

  脚下,家里的阳台上,梅洁尔焦急地比划着“快下来”的手势。在她旁边,头转到一边没有朝这边看的武原老师正在向她招手。

  而事件的罪魁祸首,昂首挺胸地保持全裸,将她放到了瓦片屋顶上。

  「夜风真是舒适,这就是日本的秋天啊。」

  「……我受够了,我从明天起就不去上学了。……真想就这样一下子飞到遥远的地方去。」

  然而,赛拉快活地笑了。

  「纪子,我不是说过你像我的弟弟吗。我弟弟也很喜欢全裸在天上飞。」

  她是个“普通”人,被扒成光溜溜,自然是会生气的。

  「嗯。纪子你现在的表情也很不错,很有气势。这下我就放心了。不管是忘记告诉令堂重要的事,还是和令尊吵架,现在的你,都能堂堂正正地向他们道歉了吧。」

  「……道歉,要怎么道歉?」

  全裸的自称魔法使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定要礼仪端正,全裸着道歉。」

  让身体脱光很容易,但让心灵全裸就不容易了。因此,魔法使和这个世界的居民无法互相认同,也无法轻易消除争端。

  因此理所当然,在仁他们逃脱之后,赛拉也被寒川家赶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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