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背叛的天平 -Outro- 潘多拉之盒

  恢复意识的时候,绊发现自己站在废弃大楼的中庭。

  明亮的阳光依然从天顶倾注而下,和《门》在她面前出现时没有任何区别。梅洁尔损毁废楼造成的瓦砾山依然堆在地上,绊平静地理解了一切都不是梦。

  她从裙子口袋里取出手机。

  「现在几点了……」

  打开电源,屏幕上显示出了时间。距离绊进入《幻影城》,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因此她觉得自己非常薄情,得知父亲死亡的真相还不到一个半小时,然而通过在《幻影城》中的战斗,她却觉得这件事好像某种程度上已经告一段落了。那里的激流现在依然冲击着她的心。

  等到了晚上,回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她觉得自己又会哭。她肯定会好几天都无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她拍了拍沾满水晶粉尘的校服。全身都是擦伤、瘀伤、还有她搞不懂的伤口,痛得她一点也不想走动,更不想出去。

  「但愿不会留疤……」

  现在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她的肚子还是空的。虽然饥饿是理所当然的生理反应,但罪恶感还是从她心中涌现。现在最让她感到寂寞的是接下来要一个人吃午饭,而她伤心的是不能再和杀了父亲的武原仁一起生活。她把父亲的死看作是她和武原仁之间的问题、而非亲子之间的事,这让她感到自己实属不孝。

  为了让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她想回到那个和父亲一起生活过的房间。接着,她便意识到了待在这栋废楼里让她心生不安的理由。

  绊在穿过《门》时,并不是一个人。陪着她一同前往《幻影城》的艾蕾诺尔,并没有和她一同回到这个地方。

  她是在十崎京香挂断电话大约五分钟后和艾蕾诺尔再会的。梅洁尔为了实现心愿和武原仁战斗,导致大量的瓦砾落在了废楼中庭。坠落的声音虽然被密封的空气墙遮住,但地面的震动并没有被完全缓和。震动传到了附近的住宅街,引发了《魔炎》,艾蕾诺尔察觉到之后,便赶来了此处。

  绊害怕一个人前往《幻影城》,便拜托了艾蕾诺尔。她感觉到仁就在《门》的另一侧。即便是做了『坏』事,她还是希望取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这个人……真的是薄情寡义。」

  兴奋一旦冷却,绊全身无法消除的钝痛便愈发明显,让她动弹不得。她一直过着『普通』的生活,至今为止都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武原先生、艾蕾诺尔小姐、还有神和同学、小梅,大家受的伤明明更重……都是因为我,让这么多人替我冒这么大的险……」

  筋疲力尽的绊坐倒在昏暗的地上,虽然满地都是尘土,但她已经无心再去介意,反正她已经非常肮脏了。

  但是,一个轻盈的脚步声抵达了废楼的入口处。

  面对着那个衣衫破烂与绊不相上下的人物,深深的愧疚使她全身麻痹。

  那人穿着和绊同一所高中的校服。衣服的布料虽然千疮百孔,但用魔法治愈的皮肤如婴儿般细腻无痕。在头部两侧扎起两根马尾辫的黑发,呈现出绊从未见过的散乱形状。

  神和瑞希来了。

  「……绊、……结束了、……回去吧。」

  这次的事件中,一直对绊不离不弃的朋友来到了这里。

  瑞希看到绊的样子,面无人色地跑了过来,看到她慌乱的样子,绊感觉自己稍微恢复了一些本来的样子。

  「那个《贤者之石》,拿到了吗?」

  瑞希从裙子口袋里取出已经变成虹色的石头。

  「……给。」

  瑞希好像很头疼地低头看着绊。绊一想到在《幻影城》中的战斗是有意义的,就稍微开心了一点点。

  于是绊坦率地笑了。她现在还不知道一个人寻找容身之处的方法,只能寄托于其他人。

  「太好了。」

  她说出自己的心声。瑞希露出毫不设防的笑容,让她不禁觉得,被母亲夸奖的女儿可能就是这样的表情吧。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瑞希表露出感情的样子,绊非常喜欢。

  绊已经知道了《贤者之石》到底是什么东西。触碰到《贤者之石》的时候,绊再次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噩梦——那是她在被《染血公主》洁尔贝奴掳走后,于再演巴比伦塔中望见的、她自己身首异处的『未来』。

  绊至今为止仅看到过三次『未来』。巴比伦再演中窥见的自身死亡的『未来』;葛兰·阿萨雷出现前窥见的武原仁死亡的『未来』;以及夏天的核弹恐怖袭击事件中体会到的、许多年后绊和仁一同生活的『未来』。三个未来有一个共同点。绊所看到的,都是最终没有实现、已经遭到破坏的『未来』。

  这其中到底有何意义,她在触碰到《贤者之石》的时候明白了。绊只是感应到了被她自己破坏的『未来的残骸』罢了。

  「……《贤者之石》……不会坏……在魔法消除者……看来……是白色的……石头……。和看不穿……强大魔法……只能感觉到……白色……是一样的……。神话中……也被叫做……金刚石……」

  《贤者之石》不会损坏,再演大系的自然法则会使其保持固定,因为再演大系需要将改变历史造成的影响控制在最小限度,正可谓是《神》的魔法。为了防止世界这本书中细微的矛盾无限增加,自然法则禁止用再演魔术重新改写破坏了未来的魔法本身。《贤者之石》便是再演自然法则在干涉世界时、作为记号放置的《书签》。因此只要再演大系的自然法则依然存在,《贤者之石》即便是遭到魔法消除也不会损坏。再演大系自然法则的扭曲之处,就在于它在改变历史的同时,又要保持最低限度的安定。

  《贤者之石》在任何人的观测下都将永远留存于这个世界。不管被任何人如何触碰都不会消失的东西,虽然和物质别无二致,但本质上已完全不同。

  「嗯,我已经知道了。」

  绊看着她自身罪孽的证据。《贤者之石》与她破坏的『未来的残骸』相关。因为《幻影城》是当初绊破坏『未来』的地方,所以这块石头才会出现在那里。

  「那些骑士,是不是早就知道《贤者之石》会落在那里呢。」

  瑞希将它用手帕包好,小心翼翼地收到口袋里。

  「……圣骑士的……目的是……《贤者之石》……。所以……控制损失……在等待……。但是……那个禽兽……在真正的……战争开始前……把战场……毁了……」

  绊对战斗一窍不通,但是她能察觉到瑞希少见地对仁的工作非常满意。随后,瑞希观察着绊的表情,改口说道:

  「……没关系……那场战斗……只死了……七个人……」

  但是,绊的表情变得压抑,并不是因为有圣骑士死了。她的脑子里满是父亲的事。另外,她还突然想到,除了《幻影城》中的这次之外,她还看到过两次『未来』,还有两个『未来』被她破坏了。也就是说,仍有两块《贤者之石》正在某处沉睡。

  她已经不想再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她只想回到『普通』的生活。

  「明天还能继续去上学吗?啊、说起来,武原先生来学校之后,大家都怎么说?没有传成奇怪的流言吧?头盔也得还给小玲呢。」

  现在已经过了午休时间,高中应该在上第五节课。一想到开心的事,她感觉自己有了前进的动力。

  她注意到自己的手还沾满了水晶粉和血渍,便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有一个很轻的东西一起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绊把它捡起来,眼睑内侧又开始发热,让她无比讨厌自己爱哭的性格。

  那是十崎京香小时候从武原仁那里收到的玩具戒指。绊回想起当初得到这枚镶着玻璃的戒指时的喜悦,还把它套在无名指上玩、结果好一阵子都取不下来。像这样把它一直塞在口袋里,也是她心中恋恋不舍的证据。

  「太怪了。明明没有原谅他……」

  她想要把它还给仁,但他的手机现在也在她的口袋里。绊也给京香添了不少麻烦,应该再联络一次,好好道歉。

  瑞希一直在旁边等着绊,因此她下定决心,是时候踏出这一步了。总有一天她必须和仁好好说清楚。但是在整理好情绪之前,只要看到他的脸恐怕就会痛苦难耐。

  「我们走吧。」

  楼外,是阳光照耀的街道。

  然而,错位的齿轮结构一定会在某处引发故障,罪孽必然会受到惩罚。

  废楼中还留有梅洁尔的遮音魔法,当绊走出大门时,发现街道上乱作一团。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铃声,住宅街上的人们全都大声谈论着什么事。

  没有人注意到衣衫破烂的绊和瑞希从废弃大楼中走出。一名像是家庭主妇的中年女性踩着拖鞋从街道上奔过。

  「好像烧得可厉害了——电视台来没来?」

  附近的十字路口处,一名化着浓妆的年轻女性正在打电话。

  绊向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震惊得哑口无言。距离这里一公里外,有一座覆盖着森林的小山丘。而山丘顶上,如今正冒出熊熊烈火和浓郁的黑烟。

  她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有一座明治时代建成、除了相关人士以外不得进入的洋馆就位于那里。如今猛烈燃烧着的,正是魔导师公馆本馆。

  说不定那不是真正的火,而是她的再演魔术发动了,被这个世界的人观测消除引发了魔炎。她低头确认自己的手,没有魔炎,她是无辜的。

  身为专任官的神和瑞希冲了出去。绊也拖着伤腿跑到了能看清楚山丘上方的十字路口。一个男孩子正在拿手机拍照。是真正的火,她是无辜的。

  ——真的无辜吗?她内心清高敏感的部分对她发起抨击。

  绊的裙子口袋里还放着武原仁的手机。绊希望仁能留在自己身边,将他的手机藏了两天。但是,《公馆》的事务官十崎京香一直试图和仁联络,打了好多次电话。京香本人也在电话里这么说过。

  ——如果只要武原仁接到电话,公馆本馆就能支撑下来呢?

  绊的新生活绝对无法从安乐开始。如同在提醒她自身的『恶』,焚烧公馆的大火激烈跃动、扬起遮天浓烟。

  十崎京香肯定身在其中的公馆本馆,仿佛永不熄灭似地不断燃烧。

  ✝

  恢复意识的时候,仁发现自己身处熟悉的公寓之中。

  白色的阳光透过习惯性紧闭的窗帘,淡淡地照亮了屋内。他一直希望能够回来的房间,以和他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样子等待着他。

  「老师,欢迎回家。」

  他闻声低头,看到了小魔女。她的秋装连衣裙沾满白色粉尘,但脸上充满了战斗过后的自豪。

  唯有仓本绊不在此处。脱离《幻影城》后的落地点和绊不同,这仿佛象征了什么,让他心底发寒。

  不过不管怎样,能活着回到这里,就已经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胜利。

  「我回来了。总之,真是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老师。」

  小魔女用可爱的动作抬起左脚。他们站在榻榻米上,却还穿着鞋。在两人脱鞋期间,他终于从确认平安无事的感动中清醒,现实无情地逼迫而来。梅洁尔发怒了。

  「完全、一点都不好!老师为什么没选我选了绊?」

  他看了看钟表,确认在艾蕾诺尔的公寓中遇袭之后经过的时间。现在还不到中午两点。

  「我觉得老师应该好好解释,给我一个能够接受的理由。」

  在他与安洁洛塔对峙时,少女有可能会死,也有可能失手杀人,然而身为监护者的仁还是找不到其他手段,选择了对她不管不顾。

  「要是下次再有这种状况还要选绊吗?还是说下次就会选我?」

  梅洁尔麦芽糖色的眼瞳紧盯着仁。压力太大,反倒让他没法像从前那样道歉。在那场他自作主张犯下了一堆错误的战斗中,只有一件事让他有自信说出『还没有改变』。

  「那时我不是为了你们之间的某个人做出选择。只是,你在那里做的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承担。但是小绊的责任我负不起。所以我就那么选了。」

  梅洁尔如同受到了预料之外的表白,肩膀微微颤抖。随后,她没有发怒,而是长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一脸得意地说道:

  「当然啦,我可不会拖后腿。老师早该这么求我办事了。」

  让小孩子战斗,是他最为排斥的『恶』。被驱逐出社会的仁,不再参与伪善,却亲手沾染了那种『恶』,因为他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弱者的手中,几乎没有与『恶』无缘而又有效果的选项。然后,因为得到的东西全都是『恶』,便只能拿『恶』作为材料构建某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仁面对的,就是战争的源头之一、也是恐怖主义的入口。

  但即便如此,仁还是希望梅洁尔能够获得幸福。即便心怀矛盾,但他还是想让自己得出的答案表面上更与梅洁尔的幸福相称。

  「梅洁尔,我不会向你道歉。不过,如果我犯下了错误,或是没有努力让你幸福,我就由你随意裁决。」

  唯一的救赎,就是如今仁的所作所为都与魔导师公馆无关,全是他自己的责任。

  面色通红的少女好像无法忍耐了一样站起身来。

  「我去冲个澡。衣服也得换一下,要不然实在是受不了。」

  在出现众多死者的战斗过后,如此充满生活感的日常举动甚至显得有些不够慎重。

  仁突然头晕目眩,只得倚在墙上。他之前战斗时好几次在极其勉强的姿势下强行稳住重心,结果使得全身的关节都在哀号,每一块肌肉和内脏都仿佛因发炎而浮肿。他无比难受,甚至已经无法一个人行走。一般来讲这种状况需要马上住院,他犹豫是该叫救护车,还是让梅洁尔用魔法帮他治疗。

  梅洁尔淋浴时发出的水声击打着他的耳膜,平日的生活气息愈发浓郁,他开始担心明天之后的各类琐事了。

  「说起来我还能回去做小学老师吗……这都已经是无故旷工第三天了。和学校联络一下就能解决吗?这到底该怎么解释……」

  他趴在榻榻米上,拿起屋中的台式电话,他想要拨打御陵甲小学的电话号码,手指却中途僵住。

  「我可不想彻底变成无业游民啊……」

  仁无法整理心中的焦躁不安,爬回墙边,握着话筒闭上眼睛。这种状态,他实在不觉得能和学校解释清楚。

  水晶碎渣掉的满地都是,之后得拿扫地机好好打扫一遍。

  他靠在墙上,意识朦胧地思考未来。

  隐约中,他隔着窗帘听到了消防车的警铃声。声音就在附近。

  于是他拼命爬出泥沼,稍微把窗帘拉开了一点。他扫视窗外,确认着火的地点。随后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拉开窗户,将整个上半身探了出去。

  「什么?喂、这是怎么回事……」

  不管仔细看多少遍,事实都没有改变,《公馆》本馆所在的山丘正熊熊燃烧。

  并非魔炎的真正烈火向着蓝天跳动,冒出大量黑烟。响着警铃的消防车不止一台,接二连三地增多。仁的公寓就在距离魔导师公馆步行十五分钟的地方,周边的居民三三两两走出家门,担忧地眺望附近发生的大火。

  大概是察觉到了异变,梅洁尔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少女的头发还是湿的,只往身上套了一件新的连衣裙。

  「那是什么啊,老师……」

  梅洁尔的发梢不断淌落水滴,她的脸在看到包裹着公馆本馆的烈火后一下子苍白无比。

  魔导师公馆承担起了魔法使和这个世界的人之间发生的『恶』,是社会的残酷齿轮。然而伴着冲天轰炎,《公馆》在此沦陷了。

  对于仁而言,在《公馆》的经验就是他的根基。因此,明明已经被解雇,他还是觉得胸中空荡荡的,如同开了一个大洞。

  「京香姐没事吧?」

  他死咬着电话,颤抖着拨打早就背下来的手机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对方可能已关机、或位于信号不良的地点。请您稍后再拨——>

  自动提示音告诉他,发小的手机现在无法接通。

  仁胸中的空洞里燃起的漆黑之火,开始狂暴地向外溢出。

  「……老师。」

  小魔女用从相遇起就没有变过的不设防距离感贴近了仁。由于《公馆》的火灾,和她刚刚相识时的事、还有《巴比伦再演》的事件,种种回忆都在脑中轮转。回过神时,他的全身都失去了热量。梅洁尔终究是个孩子,不管她如何希望,鸦木梅洁尔都只是个六年级小学生罢了。

  从一开始,让孩子投身战场,就是仁最最抗拒的事。

  「如果真心恨谁,就给他同等的爱吧。这样不论是受苦还是让对方痛苦,都会非常舒服哦。」

  梅洁尔向他露出和刚见面时一样、向着嗜虐方向扭曲却又天真无邪的微笑。仁的内心险些和她一同扭曲,在倾轧之下发出无声的恸哭。

  「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不是地狱。如果把好恶带入战场,就再也无法刹住车了。」

  身为监护人的他,今天已经犯下罪过,主动让梅洁尔投身于战场。而现在,看着自己珍惜的东西在眼前烧作飞灰,明知可能会导致他重蹈覆辙,他还是将这景象烙印在了心中。《至高之人》安洁洛塔是正确的,对珍爱之物的执着,等同于在心中种下一朵『恶』之花。但不论如何,仁都无法原谅烧毁公馆的人。

  世界如同恶德花园,肆意绽放着数千亿朵『恶』。身处其中,仁想让自己保持善良,想要让珍惜的人获得幸福。正因为此,接下来在与犯人以明确的态度战斗时,他的答案又将受到考验。他的手中只剩下『恶』的选项,站在恐怖主义入口处的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让少女们获得幸福。如同顺着圆环前行,越是严酷的问题,就越是会一遍遍反复。

  天真烂漫的刻印魔导师如同要交换彼此身体的温度,和他贴得越来越紧。她麦芽糖色的眼瞳带着纯粹的信任抬头看他。

  「老师这种人果然还是和我在一起才最幸福。老师不停地战斗、和我无法放弃做魔法使,这两者肯定是一回事。」

  过去让他和梅洁尔结下专任官与刻印魔导师契约的公馆本馆如今正在燃烧。曾经作为家主和他们一同围坐在最珍贵的餐桌旁的十崎京香,现在无法联络。

  有数以万计的魔法世界,却只有一个世界遭到奇迹遗弃。这里是《地狱》——美好的幻梦败给时代的洪流、就此燃烧殆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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