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
为了防止《九位》逃跑持续发动着魔法消除的仁,设法从高空中降落至亚特兰蒂斯,多亏《逆天》尤利娅制造了数百层空气缓冲垫,他们一行人都平安无事。
随后在亚特兰蒂斯的上层甲板,仁将《剑》指向了身为《三十六宫》的最高位魔导师。
《九位》将此处作为要塞向全世界发射大量核弹的计划已经破灭。失去领导者后,《协会》的挑战也会暂时了结。但是,这并不代表一切都已经结束。
海风洗刷着纯平的上层甲板。
被《剑》指着脑袋的《九位》,却如同获得了胜利一般仍保持着一贯的傲慢。
「汝等已然失败。」
这话不一定算错,仁怎么也无法抹去心中的焦躁。如果她之前说的核弹马上就会爆炸的话是真的,那或许现在已经超过了时间界限。
「说。受到核攻击的是哪里?」
「说出来也是无用,攻击已经成功。」
这代表了仁他们这个世界的居民之间或许会从彼此不信任转变为互相厮杀,甚至发展为全面核战争。即使魔法使登上历史的表面舞台,国家之间没有真正朋友的事实也还是不会改变。
「快说,到底是哪!」
他绞紧干巴巴的喉咙,放声大吼。
一切可能都要白费了。不过,仁他们的战斗,至今为止也都一直等同于通往不毛荒野。
为这个世界带来战争的魔女做出的回应,只有仿佛是在嘲讽的电子合成笑声。
仁的腹底燃起了阴暗的愤怒。
「不管怎样,你的命运都到此为止。」
与《协会》谈判毫无意义,因为主流派的最高决策者就身在此处。
仁没在空中就杀死她只有一个原因。考虑到她毕竟是魔法世界的重要政治人物,他应当与反主流派的《逆天》尤利娅协商确认。
「《协会》反主流派应该不希望留这家伙一条命吧。」
从因果巨兵中降下的纯白女骑士,对最高当权者之一仍保留着礼貌的态度,但说出的话清晰而坚决。
「我们若要取回《协会》的主导权,必须使主战派失势。身为主战派旗帜的这位大人若是战死在此处,对我们而言也并无任何问题。」
仁转头向早已着陆的梅洁尔望去。
小魔女毅然说道:
「谢谢你照顾我的情绪,老师。……只不过,古勒菲拉坑害的是这个世界,既然被抓住了,就由这个世界的人处置吧。」
「吾身负重责,向这个世界做出了投资。吾绝不承认此为罪行。」
事到如今,《九位》即使随时都会掉脑袋,还是决不退缩。仁认为趁此机会早早排除一位梅洁尔回到故乡之后会面临的敌人实在是很有吸引力。
「既然如此,你就死在这里吧。」
仁将黑刃贴上只要一用力就能将《九位》的面具一劈为二的位置。不论是怎样的魔法使,只要在魔法消除环境下,大脑遭到破坏就一定会死。
他不打算多作拖延,梅洁尔并不想看到自己的姑母受苦的样子。因此他对准剑尖的位置,提剑起势,一口气纵向——
「住手!」
有一道声音叫住了仁。
他只将视线瞥了过去。浅利凯兹嘴巴半张,指着他的手。
会连在『相似的事物』之间的相似大系《魔力》弦,又将凯兹和仁连在了一起。
魔法消除又擅自停止了。仁再次发动消除——按理来说应该发动了,但银弦却没有消失。
「你还看不见吗!这玩意儿都变成这样了,还能拿来做什么?」
失去消除之后,《剑》也重新变成了铁棒的形状。一直都在逃避的凯兹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换了个态度,让仁非常恼火。最近的确时而会擅自停止的魔法消除在最糟糕的时机停止所带来的恐惧煽动了他的激动情绪。
凯兹不再说话,但银弦还是没有消失。
仁和这个男人的境遇的确有些相似。仁之所以违反《公馆》命令遭到解雇,就是因为夏天核弹恐怖袭击时梅洁尔被当作了人质。
但他最后还是击败王子护让国城田伏法受死,才让事件结束。可这个磨耗殆尽的男人明明有关系亲密的人被抓作人质,却还是阻止他动手。
仁害怕承认他们『相似』这一点,又一次发动魔法消除。这次相似弦终于消失了。但取回锋锐的《剑》尖,却没有劈入《九位》的额头。
强风肆虐。仁与《九位》的面具脸庞互相瞪视。对于两个恶人而言,这的确是很合适的面对面方式。
「怎么?不是说结束了吗?若汝陶醉于斩获吾之首级,那便也无妨。」
仁在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中完成自己的职责,但还是渴望能变成比现在的自己稍微更好一点的人。所以他领悟到了,他说不出『不要杀人』这种话。他向往英雄,却无法把英雄的行径完成到最后。他的意志并没有那么强大,无法始终贯彻自己相信是正确的做法。比起不断杀人迁就这个世界的自己,能说出不要杀人的凯兹更接近他过去渴望成为的那种人。
因此,至今为止相似弦都连在他们之间,实际上肯定并不是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了彼此内心中的软弱。只是他这个『恶人』心中没有彻底割舍干净的无望之梦,感觉到了这个不断逃避的男人灵魂中还保有的高尚。真正能够拯救某些东西的,恐怕其实应该是像凯兹这样的人。
「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给我闭嘴。」
仁向本该是现场主角的《九位》恨恨言道。武原仁的工作就是让某人『沉默』,因此他对梅洁尔报以期待,还把枪交给了绊。可他面对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凯兹,却觉得气势被对方压过了一头。当眼前出现更美好的东西时,他对自己至今以来凑合着完成的这些事顿时失去了自信。
「这样啊,我……」
正如舞花在《幻影城》中指出的那样,仁明明自认是『恶人』,却绝对无法容忍『恶』。这一决定性的矛盾,驱使他即使受到社会将会因核战争崩溃的挑衅,也能一成不变地去战斗。只有在找到除自己以外的『恶』并与之作战时,仁这一存在本身才能不发生矛盾。
「老师?」
与《九位》因缘不浅的她抬起麦芽糖色的眼眸朝仁望来。他紧张得满手是汗。
「没关系。我已经不会再迷茫了。正因为这很难,所以必须由负起责任的人来明确什么才是『正确』。」
他不想把《九位》的生死交给梅洁尔,不想让她来承担这个责任。他知道这是出于私心的偏袒,但任何人在人生的特定阶段里,都应该有权得到无条件的保护。
「老师不要独占自己的苦恼呀,不是说好了要和我两个人一起战斗吗?」
后背靠近腰间的位置传来了温暖的触感。个子不高的少女从后侧将额头贴在了他的身上。感受到她的体温,就仿佛听到她在说希望他向自己撒娇,这应该不是错觉。
「你真是善良啊。」
一说出口,简直就如同真的在向对方撒娇一样,他一时间只觉得难过得想哭。
「老师,要堂堂正正才行。所谓的『力量』,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昂首挺胸呀。」
过去的她曾经把魔法当作拐杖支撑瘦小而遍体鳞伤的身体,那时的她如同坚硬而脆弱的宝石,闪闪发光却又飘渺如幻。但如今梅洁尔这名少女,已经比她的魔法更加强大了。
「所以呢,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老师要痛痛快快向我屈服。我会好好奖励老师,把老师难受的地方都踩个遍。要把老师调教到一感到苦恼,就能想起我的脸浑身兴奋。」
有嗜虐癖好的少女,其实一直都在拼命保护仁。从被赶出公寓一直到抵达亚特兰蒂斯,她都一直在照顾他的情绪。
伪装流亡时的采访中她插科打诨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反正不论如何仁都基本不可能再回到小学,所以她干脆连自己的容身之处也彻底摧毁了。对于花费半年时间构建的人际关系,她不可能毫无留恋。六年级一班的教室里也还有担心她的朋友。
「结果,反倒是你在保护我。」
他感到强烈的羞耻,同时眼前的她又显得无比耀眼。他想要帮助她。明明仁是成年人而梅洁尔还是孩子,可他们之间建立的这种互相支撑的关系,还是让他心中无比温暖。
「你事到如今才注意到吗?老师?」
她从背后伸出手臂环住仁的腰。但仁正握着《剑》,刃锋指着敌人,因此他开口道:
「但不论如何,你都要好好回学校。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让你以自己原原本本的样子活下去。」
为了能站在她的身旁,仁必须完成大人的义务。
因此他瞪着《九位》宣告:
「我不会杀你。」
世界秩序将因核攻击而陷入一片混乱,《九位》的尸体无法弥补这一切。如果战犯不为人知地被埋葬在阴影之中,牺牲者的家属就连该恨谁都无从知晓。
仁觉得这就如同颠倒了伊利斯战争和梅洁尔所受的审判中双方所处的立场。
「你暂时不会死。但你要在这个世界,作为和《恶鬼》一样的人,受到《地狱》法律的制裁。就如同你当初为了安抚世界把梅洁尔当作祭品接受审判一样,这次站在被告席上的就是你了。」
《九位》如同在煽动其他魔法使一样说道:
「诸位魔法使对此没有任何意见?这恐怕会是最后的机会。」
仁不会再重复白白饶《雷神》一命的失败。他要让如今的状况以『胜利』收场。
「你要是想保留自己的尊严,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已经失去了一切,彻头彻尾输了。因此你能支付的只有自己的人身,让我们的法律制裁你就是你唯一能付出的代价。」
她对仁嘲笑道:
「这并不能结束一切,只会制造新的战争火种。」
「不要小瞧我们!即使没有奇迹,我们也不像你想的那么傻。」
这个世界正因为没有奇迹,才会发展出《恶鬼》的社会制度,他相信最后从中一定能找到理想的未来。
眼前的魔女将会成为史上头一个按照《恶鬼》的规矩受到制裁的魔法使战争领袖。她抬起头来,诅咒这一条新的道路。
「——愚蠢。不妨好好看看历史吧。一群想和魔法世界达成妥协都做不到的愚人,被恐惧逼至眼前,又还能制裁什么?装有灾难的盒子已然打开,将要毁灭《地狱》的,正是汝等引发的争端。」
这个世界的居民在扩张人口和生活圈的同时,没能与魔法使达成共存,而是将他们逼至了阴影之中。这段历史本身才是战争的根源,《九位》说的话的确是真理。
但这个世上的真理也并非只有一项,因此只有在明确了『平衡点』的情况下才能定下胜负。而这,就是仁第一次亲自描绘出的『胜利』图景:
「本人作为『亚特兰蒂斯治安负责人』宣布,因你率领恐怖分子集团非法侵入设施并杀人,以现行犯身份当场予以逮捕。待查明你是否与今日爆炸的核导弹有关之后,你将被引渡至国际法庭,作为主导这次战争的战争罪犯受到审判。」
仁擅自称自己为『亚特兰蒂斯治安机关』。如果把这件事当作是『亚特兰蒂斯为了自卫逮捕了《九位》』,就能以『袭击杀害当地居民』的名义,通过治安活动的渠道拘禁这位《三十六宫》。被《恶鬼》逮捕并受到审判的丑闻,在魔法世界是否能够真正动摇《九位》与主战派的社会地位,他还需要听一听尤利娅的意见。
因此仁保持着抵在《九位》头顶上的黑刃,向在场的证人确认。
「《逆天》尤利娅·苏瓦尔。我们亚特兰蒂斯适才逮捕的这位『身分不明的恐怖分子』,容貌似乎与《九位》颇为相似。非常抱歉,能否麻烦《协会》对照确认这位魔法使的身份?」
《逆天》尤利娅似乎打心底里感到震惊,一时间瞪大了双眼。随后,在闭目思考数秒之后,她配合了这出意图显而易见的蹩脚戏。
「明白了。可能只是碰巧长得一样吧,身为《三十六宫》的《九位》大人,若是在这种地方被逮捕,那可将会是震撼整个《协会》的惊天丑闻。仅据我所知,在近一万年来的《协会》历史中,都未曾有过类似的事态。」
仁顺势给了凯兹一个能让京香满意的退出理由。
「我方特此委托怀斯曼安保调查公司魔导师浅利凯兹,请与日本政府联络,用手机拍下照片,转告日本政府我方已将她作为恐怖分子逮捕。」
这种解决方式,从这个所谓的『亚特兰蒂斯治安机关』开始就全是谎言。但如果王子护能成为他的共犯,谎言就不会暴露。而且亚特兰蒂斯这一社会将会成为仁的后盾。希望《九位》失势的尤利娅和协调官贝尔尼奇这一批《协会》稳健派势力将会为她的犯罪行为作证,而王子护也没有理由不把商业对手首脑的被捕当作外交筹码多加利用。
尤利娅让一名部下作为使者返回《协会》,她自己则要和剩下的部下一同进入居住区,也就是为了收集能拉《九位》下马的证据和证人,清扫设施内的电磁骑士并加以逮捕。
「我本来并不想参与这种恶毒的手段。……但的确,这对主战派的诸位会是一剂猛药。」
「反正,强行给周围带来一堆麻烦的都是这个由虚像构成的亚特兰蒂斯。光让王子护利用也太不公平了。」
凯兹就好像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附近,刚一得到理由就马上离去了。
这样的发展或许也还在王子护早就铺设好的轨道之上。但通过这个只有虚像的亚特兰蒂斯,世界知晓了魔法使的存在。在一直与魔法使问题的阴暗面打交道的仁看来,能将《九位》作为战犯拉到国际社会面前,也是一种进步。
随后,强风吹拂的上层甲板,只剩下了仁、梅洁尔和《九位》。仿佛其他人全部离去,只有他们和他们的敌人要继续留在这这个严酷的地方。
只有关于梅洁尔,仁不知道要如何才算『胜利』,感觉不论怎么做似乎都无法靠近正确答案。
「抱歉,这样也会把你卷进来。」
少女仍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老师就是为我着想才这么做的吧。可是这样真的好吗?什么亚特兰蒂斯的治安负责人,一旦这么说了,可就没法随便脱身了。这次真的会被学校开除哦?」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仁怀着痛楚又重新露出了笑容。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变化,他眼前都有着切实存在的宝物。
「我之前对你说过『把你自己借给我』,但是不好意思,照这副状况,好像已经没法再还给你了。」
梅洁尔仿佛在品味人间至福的一瞬间,深深倚靠着仁的后背。少女吐出的气息渗透了衬衫,烘烤着仁的后背皮肤。
「我啊,之前曾经觉得,老师就是一个只会说梦话的人。但其实老师是个相当厉害的男人哦。老师一直都对我说不能杀人,还有说要改变我作为魔法使的责任,这些我都记得。……所以呢,这样就好。」
小魔女的脸抵着仁的后背吸了一把鼻涕。现在对于仁而言她简直就是『半个世界』,仿佛因为有她在,他才能相信这个世界。他或许犯下了某种决定性的错误,但一种奇妙的昂扬感让他觉得即便如此他也不在乎。
亚特兰蒂斯这个王子护用来欺骗世界的幌子,现在通过仁逮捕《九位》得到了彻底落实。他们制造了历史的新篇章,带来了魔法使混入《恶鬼》之中的新世界。如今他只能抑制住迷茫的内心发出的哀号,努力继续前进。
他们试图制造出一个冷静的世界,而眼前的《九位》,就如同他们的镜面反射。
「汝终究是伊利斯的女儿。那场神前审判中,汝难道不是继承了受人恐惧的魔王角色吗?……可就因为区区爱欲,汝便舍弃了这一切。」
梅洁尔的温热离开了仁的后背。
「我一旦想要得到什么,决不会忍耐,一定要全部得到手。这就是我眼中的魔法使。什么舍弃,只不过是你的误解罢了。」
「但无数人死了,必须有人来支付能抚慰圆环世界恸哭的代价。不论是伊利斯给予力量的『普通魔法使』,抑或是汝,若有力量,都应背负起作为魔法使挑战世界的责任。」
《九位》的指责毫无逻辑。说到底伊利斯战争演变成惨剧,身为战争领袖的《九位》自己就有责任。至少也没有理由将责任推给梅洁尔。
但幼小的女王从正面朝《九位》逼近过去,一巴掌狠狠扇在打上去也只会让自己手疼的钢铁脸颊上。
「如果你讨厌我和母亲大人,恨我们,那就直接说清楚就行了!不要找什么其他人啊世界啊之类的借口,就拿出你真正的憎恨和痛苦来找我们发泄,肯定这样母亲大人还能稍微满足一点!」
气势凶猛的梅洁尔小脸一扭,一下子哭了出来。即便到了如今的境地,姑母古勒菲拉依然是她宝贵回忆的一部分,是刺在内心深处的荆棘。少女心中真正感兴趣的不是社会,永远都是个人。所以她才会觉得能否让对方屈服非常重要,并将喜爱之情寄托于其中。
钢铁大魔女失去了全部裙装,她暴露在外的钢铁身躯,从适度的胸部到紧实的小腹,曲线透着清纯的气息,腰身处虽是装甲材质却仍引人着迷。仁想象中的《九位》肉身柔软轻盈,极有女性风情,也正因为如此,他感到十分困惑。伊利斯虽然心怀恶意,但依然把姻亲妹妹的身体做的很美。而《九位》在那之后,也没有重新改造过包含『姐姐大人』记忆的这副身体。
「莫要自作多情,小姑娘。汝这等货色,尚不及伊利斯的脚底。」
《九位》根本没有将梅洁尔放在眼里。
「吾并无理由自怨自艾。汝等已经失败,事实不会动摇。」
他们只是从《九位》口中听说核弹已经爆炸。既然从这里看不见,说明还没有核弹落在东京。但一切随时都有可能瞬间烧毁。
「汝等难道不逃?此处必定会成为核打击目标。」
就在这时,受到《九位》的威胁挑拨、抬头望向天空的梅洁尔,发出了呆滞的一声『啊』。
仁产生了强烈的讨厌预感,也抬头望去。积雨云已完全散去,蓝天之中,隐约能看到一根白针般的物体。
他立即意识到那个从高空急速向地表坠落的『物体』究竟是什么。
——是核导弹。
道德和正义无法触及的『终结』,就位于此处。只不过,在这之前,他们经历过的危机也同样有可能演变成这种极限状态。
要让地球被业火和疯狂吞没的魔女,向他们发出了极限的质问。
「即使如此,汝等是否还妄图创造魔法使与《恶鬼》共存的世界?」
进入视野范围的导弹,距离引爆还有几秒?
✝
仓本绊在《幻影城》中通过再演魔术的《书》一直观察着众多事态的发展。
与《九位》的战斗,除去被魔法消除涂黑的部分,她都一直看在眼里。另外,还包括在没有魔法消除的无人空间飞驰而过的几十枚核导弹。
最初爆炸的二十枚导弹成为了导火索,很快世界各地就都有导弹发射。即使失去通信卫星和侦察卫星,各国政府还是能够探查到别国常规军力的动向。另外,也能注意到邻国准备好了防辐射服。绊通过《协会》、《联盟》、神圣骑士团、还有各个魔法使集团的谍报网,获取了各类情报。
如今已经成为再演魔导师的舞花也是同样。
「真怀念啊,这种感觉。我当初就是为了阻止核弹爆炸才死的。」
她们两人一直在《幻影城》内部自动建成的塔楼结构的顶端面对面。绊右腿伤口以下的部分已经失去了知觉,稍一用力就觉得腿好像要从根部拧断,她光是保持坐姿就已经非常勉强了。
绊倚靠狙击枪支撑身体。她心想一定要做点什么,如果光是看着一定会后悔。因此她将枪托抵在满是血渍的地面上,让自己站了起来。
「舞花妹妹为什么只是看着?」
舞花用那张和武原仁有些相似之处的脸,只是从旁静观毁灭的倒计时。那些导弹一旦靠近人类的居住圈,就会由于魔法消除影响无法再被魔法击落。
「因为我当初就为之而死,但什么都没有改变。……既然这样,第二次我不管再难熬,也一定要好好利用第一次失败的经验。」
绊小心留意不让右腿受力,强忍剧痛踉踉跄跄。驱使她行动起来的大概是发自内心的愤怒。她想要打舞花,努力向前逼近一步。
「好好利用又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一个人无法承担的责任和负担,如果有另一个再演魔导师就能轻松不少吗?」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力气。也同样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眼泪可流,不禁感到一阵苦涩。
她难过的是这么小的舞花从一开始就在骗她。一想到要怎么跟仁解释,她就痛苦得难以忍受。
「你从一开始就是抱着这种打算靠近武原先生的吗?你怎么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绊现在应该觉得自己身处人生的谷底吧,所以你恨我,把一切的错都甩给我,就觉得什么都能好转。我当初也是这样啊。满脑子都在编不好的故事,觉得如果故事里的人物能代替自己,自己的处境就不会变得更糟。」
舞花吐出阴暗的话语,就仿佛在静静陈述单纯的事实。
「但是,最糟的下面,永远还有更糟。」
舞花似乎在勉强自己为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笑一笑。那副坦然接受最糟的沉静眼神,与绊所知的武原仁的面孔相重叠。但自认『恶人』、带着自虐心态行走在荒野中的他,与舞花有一点不同。
「这个世界就是《地狱》,所以需要神。如果有一个能好好注视世人百态的《神》,魔法使就能头一次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行动起来。只有这样,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才能正确运转。」
绊握着狙击枪的手指绷紧了。比起遭到背叛,对方仍在说谎话欺骗她这一点更让她心碎。兄妹两人都是一个样,真正关键的事情一个都不愿告诉她。
「只要是为了战胜『敌人』,这点程度的谎,哥哥也随时都会说啊。因为我们可是拼了命的啊,每个人都是拼了命在活着啊。」
她不由自主地几乎咬碎了槽牙。愤怒让她因大出血而完全冷却下来的胸膛深处再次有了爆炸般的搏动。
「装什么了不起,你就是无能罢了!对别人指手画脚,结果还不是要把自己重要的事全部交给什么『神』吗!」
一旦豁了出去,后续的话语就泉涌不绝。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当我们的『敌人』,所以才那样任性妄为对吧?家里的忙你也不帮!……到头来还是和武原先生一样,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好好创造的人,更不要提创造世界了,都是嘴上说的漂亮,实际就是在胡作非为!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
绊向魔法祈求,希望能阻止对方的企图。再演魔术操纵她的身体,一个动作便将撑在地上的枪甩了起来,接稳之后迅速摆出瞄准架势,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绊的魔法和舞花的防御魔术彼此冲突抵消,射出的子弹只是原原本本直接朝敌人飞去。
舞花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浅痕,本该射穿额头的子弹射偏了。舞花的再演魔术解除了绊右腿上的再演支配,以她这条腿目前的状态,若是没有魔法支撑根本无法正确射击。
「真过分啊。绊和哥哥不一样,对这副小孩子的模样也能开枪下杀手啊。」
舞花与因射击的反作用力全身疼痛难忍的绊拉开距离,随后以轻巧的脚步靠近了巴比伦塔顶的边缘。
「毕竟是刚刚成为再演魔导师,看来靠魔法还赢不了绊。」
舞花没有犹豫,直接站上了水晶塔的栏杆。塔的高度超过了五十米。
「我去把其他人带走,要是被绊利用白白送死就太可怜了。」
随后舞花做出一个绊无法理解的华丽手势,就这么消失了。绊通过在《书》中检索才总算搞明白,舞花控制还残留在舞台上的《鬼火众》将她自己牵引到附近离开这座塔,再控制圣骑士使用了集团魔法转移。
之前只是个『普通高中生』的绊,无法快速想象出组合小型魔法达成目标的方法,因此她总是用概念魔术强行制造结果。但曾是《公馆》专任官的舞花拥有丰富的知识和经验,并不需要无意义地使用困难的魔法。
就像舞花宣布的那样,超过一千名圣骑士幸存者都从《幻影城》中消失了。绊不知道还有没有魔法使没有被带走,她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朦胧,连地上的小点到底是活人还是尸体都无法判断。
在此时此刻,她的意识也好像随时都会断绝。但只剩下绊了。接下来能够拦截她通过《书》感知到的那几十枚核导弹的,只剩下她自己了。
绊抬头仰望头顶上高高悬浮的巨大魔法阵。似乎一旦靠近它光线就会变得不稳定,视野中闪烁着虹色的幻影。这应该就是绊的起始、同时也是终结,《神之门【Bab-ilu】》。
神圣骑士团试图呼唤的《真神》的气息,就在《门》的另一侧。如果真的存在拯救人类的自然法则这种东西,会补全它的《神》现在就在眼前。
她希望存在于《神之门》另一侧的某种事物,能够温柔对待这个世界。
在远远高于地面的《巴比伦》塔顶,绊如仁教给她的那样端起枪。她的呼吸断断续续,视野模糊不清,但魔法应该会为她实现愿望。
「我的魔法、拜托了、解决这一切,救救大家吧……」
她紧握着枪,如同寄希望于最后的救命稻草,将全部愿望都推给了《书》。于是,再演魔术开始操纵她濒临死亡的身体。
《幻影城》剧烈摇晃,魔法构造体开始运转。绊的魔法也同时在操纵自动修复完成不久的神人遗物。
就像是和某种巨大的物体发生了冲撞,《幻影城》突然带上了强烈的逆向加速度。绊再也站不住,跌倒在地。她的落脚之处本身就无法承受晃动,整座塔发生了剧烈纵震。支撑塔顶的下部结构已经崩塌了。
如此一来,绊的脚下自然不可能安稳。
她爬不起来,因此便躺在地上靠魔法感官追踪导弹的行踪。
《世界》在她的眼中比刚才更加鲜明。再演大系由于对魔法消除耐性很弱,《书》中本来遍布虫蛀般的缺口,可现在《书》却接近了完整的状态。
有数个代表魔法使的『文字』发生了变化,随后绊感觉到,正飞在空中的导弹消失了。一想到地面上的人们得救了,她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有了意义。
「……太好了。」
再演魔导师增加到两人,按理来说她应该失去了唯一魔导师的最强资质。然而,现在的干涉力量反而比以往更强。因此紧接着,她连全世界各国后续正打算射出的几百枚核导弹也感知到了。
「拜托了,保护大家吧。为此,如果必须要解决什么敌人,就告诉我……」
她将判断交给了魔法。概念魔术为了实现奇迹操纵她的身体,因此哪怕她的身体已经到了以自身意愿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的极限状态,却还是如同快要坏掉的木偶一样僵硬地维持活动。
《书》检索到了唯一一个有机会击毙『敌人』的场所,就在魔法消除造成的缺口之中。
大约五分钟之前的亚特兰蒂斯上层甲板,就是『改变的分歧点』。引发这场核战争的当事人《九位》,两臂切断,被一群讨伐者包围。浅利凯兹和武原仁之间,正连着表示两者相似的相似大系银弦。
除此之外,就在不远处的亚特兰蒂斯居住区入口处,潜伏着一名持有手枪的黑衣圆环魔导师。当初怀斯曼狩猎魔导师中队的幸存者、《死神》贝尔纳已经处于再演魔术的支配之下。仁对这一人物没有丝毫警戒。要杀死身为人类的仁,只需要一发子弹。只要击中头部射穿大脑,不论什么治愈魔术也无力回天。
但绊发动的应该是『保护大家』的魔法。她仍倒在地上,几乎令她呕血的不适感从脑内震撼着整个头部。再演魔术表示,为了保护绝大多数人,需要杀了武原仁。
正确与否已经没有关系了。已经开始运作的概念魔术无法停止。
「为什么?这不对啊……」
她拼死榨出快要断绝的注意力,为了救仁一命,从《书》中寻找中途停止概念魔术的方法。她还学到了压缩体感时间的手段,便强行扩展剩余时间,趁机重新审视了这一概念魔术的全部过程。
过程中不自然地掺杂着她不记得自己有使用过的魔法。绊的概念魔术遭到了其他人的干涉。再演法则是对『过去』施加变化,想要对她的魔法加一点小手脚也并非不可能。对于来自『未来』的攻击,处于相对『过去』位置的绊毫无防备。
一声巨响。身下传来向上的冲击,绊的身体被抛了起来,浮起了超过一米又在重力作用下跌回地板上。惯性让她滚到了塔边,后背狠狠撞上栏杆。左半身已经没有了知觉,看上去,胳膊在没有关节的位置发生了弯折。
「……停住……了?」
由于绊的抵抗,来自未来的干涉力量变弱,保护她身体的魔法也即将到达极限。绊这个在『未来』的操纵下使用魔法的中继增幅器一旦损坏,再演魔术也无法继续维持。
仁的魔法消除又重新恢复了。绊的魔法受到消除阻隔,已经无法再看见他的命运到底如何。
「到底在做什么啊。『未来』不是也有我在吗,我自己为什么要让我做这种事?如果武原先生死了到底会怎么样……」
她之前也曾受到过来自未来的干涉。回想起在地下都市一度经历过来自『未来的自己』的干涉,她就觉得似乎也可以忍受。可是如今想来,这种自我说服,或许也是在源头不明的未来的诱导下产生的结果,她不禁后悔不迭。
她摔在冰凉的地板上,全身颤抖不止。对绊而言,就算心里不愿承认,仁也是她『重要的人』。
「啊、呜啊啊啊……呜呜呜……」
喉头挤出了数声呜咽。
似乎她不论如何做,最后都会走向不好的结果。
后续那些她没能阻止发射的核导弹,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以超高速向各个大城市迫近。
《神之门》宛如高悬的太阳,在《幻影城》空间的顶部闪动着虹芒。
「……你是……拯救人类的神吧……那就救救大家啊。」
绊挤出嘶哑的呢喃声。倒在地上的身体已经超过极限,开始不受控制发生痉挛。当她注意到自己气息发热时,便理所当然呕了出来。如果不是头面向身侧,恐怕会被自己的呕吐物溺死。她早就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如果,真如舞花所说,存在『拯救人类的自然法则』,那这一法则的调整者,某位《神》,应该就是《拯救人类之神》。既然如此,那就帮帮忙吧——
她的脑中浮现出仁的面容,关于他,到头来她还是没能得出答案。因为她极为不安、寻求依靠,才会轻易相信了仅仅是面容与仁相似的舞花。但是,这和她们刚见面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马上喜欢上了仁是『一样』的,契机其实都非常浅薄。
她浑浊不堪的意识好不容易回复出一点空间,其中便涌现出了她过去创造的小小餐桌的景象。她以为只要像这样一点一点积累细小的情感,就总有一天能成为真正的家人。然后,她又觉得和仁之间还算顺利,那么这次和舞花大概也没问题。结果,就是像这样彻底被骗了。
人是愚蠢的。她觉得,虽然其他人应该没有自己这么蠢,但肯定还是相似的。所以,才总是单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收拾自身的处境,转而去寻求奇迹。
这个世界如果有《神》,又有什么不好呢。
一道愈发变强的天之光射在了她的脸上。
——我、即是《神》——
『没有通过魔法』直接在脑中响起的这个声音,不属于任何人类。绊通过《书》中的知识寻找真相——是自然法则本身,在直接传达意志。但是,她的《书》中也没有记载说,《神》会使用人类的语言。
不过,绊所能感觉到的整个世界,都明确和『它』产生了共鸣。
位于《神之门》另一侧的《神》,确实和绊共享着同一种法则。
绊这名魔法使,和调整其法则的《真神》,如同天然成对。
她的视野一暗,失血实在过多,身体越来越冷。
在数以亿计的魔法之中,只有一种只对人类产生作用、加以支配的自然法则。
这一魔法消除了自身的痕迹,又或是被敌人怀着畏惧隐藏起来,成为了少数人口中的奇谈。
那是一种疯狂的自然法则,夺走魔法使的自由,又或是连生命都当作工具利用。
《联盟》议长艾丽瑟说再演大系是受到诅咒的魔法。许多长寿且有实力的人都称绊为『最后的魔法使』。独眼小丑说她是全世界身负最多血债的魔女。
但这种魔法的使用者会被强加而来的全世界的不幸逼迫一生,因此没有任何再演魔导师能获得幸福。
绊在心底里怀有对世界的愤怒,为何要让自己遭受这种命运。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相信这个世界。如果就像这样在《神》的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成为历史中的一颗尘埃,那自己的人生又到底算是什么。悲哀让她在最后一刻又流出了泪水。
——我、即是救赎人类的法则——
一直不断攻击绊的神圣骑士团夙愿的结晶《神之门》,正持续释放着光辉。
圣骑士将这个世界称作《真神》将会降临的《应许之地》,他们超过一万年的战斗,现在以胜利告终。
绊头顶上的《门》另一侧,的确有着某种存在。
那是以魔法支配人类记述理想世界的《再演之神》;
无限改写『过去』修正失败与悲剧的《再演之神》;
为了使自身成立由『未来』向『过去』发起变革的《再演之神》。
仅仅是一次呼吸,都让全身痛苦不堪。
来自『未来』试图利用绊的魔法仍在运作。再演大系这一社会、这一文化、这一历史、这一整个世界,都要从她身上榨出每一滴魔法,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瞬。
但遭到众多背叛的她,任务已经即将完成。
她不记得自己闭上了眼,可眼前却是漆黑一片,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但反正一直都在痛苦,到现在这种地步多一分少一分也没有什么区别。
当她意识到自己即将死去的那一刻——
即使如此,她还是想要得救——
于是她顺应爆发的情感,————————————————————————————————————————。
一切事物,都随之淡薄、消融。
——我、即是以人类记述世界的秩序——
正因为是普通人,将死的一瞬间凭本能释放的呐喊,成为了献给《神》的活祭。
救赎世人的法则,回应了绝望的声音。
《神之门》,就此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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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神》如是降临于奇迹绝尽的荒野。
只是,降临的规模过于庞大,世人未能马上将之理解为一个单独的现象。
人们共同的认识,就是看见了迫近都市区的核导弹如同被某种白色物体吞噬一般渐渐消失的光景。无数人刚刚接到政府通知将会遭到核攻击陷入恐慌,紧接着他们就被某种超越人类的『力量』拯救了。
有不明的白影,将核弹摧毁的城市中的受难者引导至安全的地方,又或是从瓦砾下将人救出。更有幸运儿,经历了身体奇迹般治愈的神秘体验。
为了救助伤病人员身穿防护服赶来的不会使用魔法的人们,注意到辐射已经被彻底消除。
在绝望与混乱之中,人们又是通过政府公告,才知道危机已经结束。人们议论纷纷,那段如同被精怪附身的恐怖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全世界各地都有如神话复苏,目击到了各式各样的奇迹。
他们并不知晓,那是在魔法消除环境下本来不可能施展的大型魔术造成的结果。
《公馆》特约魔法学者沟吕木京也脸上满溢欢喜,在大街上狂奔。
大多数人都前往了地下的紧急避难设施,官厅街的道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因此只有极少数人,对这个张开双臂独自大叫的男人投去诧异的视线。
「快看!快看啊!这不就和我说的一样吗!这不就是魔法消除是一种混沌因子的最好证据吗!」
在蓝天的一角浮着如同将风景裁下一块的空白。即使在阳光之下,无数白光依然飘在空中,展示着『某种事物』的存在。
沟吕木这样的魔法消除者无法看穿真正强大的魔法,因此会将其幻视为耀眼的光芒。所以历史上目睹过强大奇迹的人们,往往都称对方『全身环绕着光』。
「终于、这个世界终于选择了一位《神》和一种魔法。是哪种混沌因子?《魔兽师》?《蛇之女王》?还是某种其他的?」
头顶上,有白色的人影如同天使般降临。
「从今天开始,世界就要改变了!」
《公馆》专任官八咬诚志郎正抓着一块飞机残骸,漂在临近十二月的冰冷海面上。
「没想到真的如沟吕木先生所说,混沌因子变弱了。」
如果在没有魔法消除的环境下发出声音,《破坏》的魔法本来应该破坏掉声音的源头、也就是八咬自身的喉咙。然而,就如同魔法消除变弱,八咬的魔法也几乎失去了所有力量。
《雷神》和神圣骑士团都已经离开,积雨云也在战斗中散去。不止早就放弃包围计划的美军舰队,连空军也出于核战争布置的考量迅速返程。
细碎的云层之间,洒下仿佛要洗刷战争气息的阳光。
至少在八咬诚志郎漂流的波浪之间,今天的争斗已经结束了。
「话说回来,果然没人愿意来带我回去啊。」
世界改变了。
然而,中断了核战争的奇迹主角们并不满足。
《导师》艾丽瑟·邦施坦因正坐在东京塔最上层特别瞭望台的屋顶上,看样子似乎百无聊赖。
「的确,这座城市就在《协会》的《门扉》正上方。如果这里被毁,就会耽搁从魔法世界带『劳动力』过来,确实应该保护好呢。」
艾丽瑟并非没有梦想过被赶到黑暗中的魔法使能在阳光之下施展力量的这一天,然而当她为了探索武藏野迷宫深层而制造的无数《爪牙》吞掉瞄准东京及其周边的核弹时,她却没有丝毫兴奋之感。因为在此期间,她一直处于再演魔术的支配之下。
她用力握紧直到刚才为止都被魔法操纵的白皙双手。她的身体终于能按照自己的意志活动了。
想必全世界都有成千上万名魔法使被迫遵从了再演大系『操纵人类』的自然法则。在恢复自由之后也一定和她一样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和之前世界大战里使用《钩十字之女》的时候一样,并没有每时每刻都操纵魔法使。是觉得与其用蛮力招致不满,还是更愿意承认一定的自由彼此共存?」
没有声音回答她。但再演大系肯定正在从『未来』读取她的嘴唇动作。
世界的模样明显有了变化。《恶鬼》的魔法消除虽然不至于完全停止,但力量显著变弱了。而相对的,再演魔术的强制力比起以往有了本质上的不同。
也就是说,刚才在《地狱》现身的《神【新秩序】》,属于再演大系。
「我在思考妥协的可能性这件事本身,或许也是因为受到了影响……真是,可恨的魔法。」
随后,艾丽瑟便惊讶于自己居然能把对再演大系未来愿景的批判说出口。
「世界审阅已经解除了吗。意思是已经不需要了?」
一些长寿的魔法使会知道,当魔法使议论未来时,偶尔会如同被某人禁止开口一样嘴唇根本动弹不得。如果试图用魔法消除之类的方法突破这一限制,往往就会卷入意外事故或是事件中丧生。夺走了艾丽瑟数名同伴性命的干涉已经消失,就坐实了这一审阅网的确是再演大系的手段。
艾丽瑟在距离地面二百五十米的位置,俯视脚下狂喜沸腾的城市。
这个世界的黑暗,随着《神》的降临,变得更加深厚、浓郁。
数以亿计的魔法世界中,只有一个世界过去一直被魔法遗弃。这里是《应许之地》——跨越审判之日,救赎仍遥不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