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吉香掉进喷水池那个宁静的夜晚后,已经过了两天。吉香依然以真琴随侍女仆的身分执行自己的工作,真琴也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照顾。尽管两人在书房里独处的机会相当多,但关于那天夜里是什么让两人如此靠近,谁都没提起。
在吉香心里,那天夜里的事并未就此消逝。在接触到真琴的温暖之后,千广的话反而在耳边更加强烈地响起。
『妳必须用自己的手好好地抓住才行啊!』
到头来,吉香还是没办法鼓起勇气,握住真琴向她伸来的手。
明明在另一个世界,两人的手是那样地紧紧相系着——
一想起那天的事,吉香就立刻甩了甩头。
(就连春生……也觉得我有点不对劲……)
是往事回忆过度,还是被千广的话所扰?或许只是自己无法好好隐藏感情吧。
吉香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边在走廊上走着。此时边门方向传来一点声音,让她不经意停下了脚步。
「请等一下呀,千寻小姐。先听我说——」
「……我现在没空。」
「妳怎么老是说这种话嘛——」
「妳也知道在宴会结束之前我没时间想别的事吧?工作不会自己不见,手也闲不下来,所以——」
「那妳什么时候才肯听我说呢!?不会占去妳多少时间的。我只是想跟妳谈一下那天……那天早上的事而已……」
吉香在走廊转角露出半截身子偷看,发现谅子与千寻正各自站在边门内外,高声地——虽然这么说,不过高声的也只有谅子而已,看起来是有点小争执。从吉香的方向完全看不见谅子的表情,不过在门外低着头看着谅子的千寻,表情却有点扭曲。
(千寻她……最近常露出那种表情呢……)
千寻原本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是最近却似乎常看到她一脸困扰的样子。也许是她挥别居住了三年的世界回到这里还不满一个月,不甚习惯之下才会有那种表情吧。虽然吉香一直都放在心上,但因为雅音的事以及忙着准备宴会,所以实在是忙到没什么机会找千寻聊聊。
(不过,这么说来……)
自从千寻回来后,就时常能看到谅子尾随着千寻。虽然有时也能看到她们分开的样子,但谅子总是很快地出现在千寻身旁,还不知道对她说了些什么。而千寻每次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用「我还有事要忙」之类的借口搪塞谅子。
谅子刚来佐仓家时千广还在,照理说要关心、照顾谅子的是千广才对,但现在这种关系却颠倒了过来。
比谁都还快融人工作环境的谅子到现在还需要依赖千寻,似乎不太合理。再说谅子所负责的工作也不是只有千寻一个人懂,向吉香或春生讨教都可以,可是在这宴会的筹备期间,吉香却不记得谅子有问过她任何事。
(只找千寻……?)
「谅子,妳也该去帮八千代阿姨的忙了吧?」
「没关系的,那只是五分钟左右的小事而已,倒是千寻小姐应该能空出这一点时间给我吧?在我们这样推拖的时候就已经超过五分钟了。」
「…………」
千寻手扶着额头,重重叹了口气。吉香抓住这个时机,往那两人走去。
「太好了,千寻。我在找妳呢。」
「吉香?」
千寻的眼神放松了下来。
「找我有什么事?」
「刚刚雅成先生他——」
就在吉香准备端出个适当的借口时,谅子转过身来,轻轻横跨半步,遮住吉香的视线。
「吉香小姐,不好意思,我跟千寻小姐还有话没说完……如果工作方面有需要,我等一下就去帮忙。」
谅子笑归笑,目光却带着点锐气。那道目光与总是温柔微笑的谅子落差甚巨,让吉香微微一怔,但她也立刻不服输地微笑,走近千寻。
「不好意思,这是只有女仆长才帮得上忙的……还有雅成先生那边也还有事要问千寻,否则没办法继续下去。谅子,妳现在是有什么事要问吗?」
「我、我……」
见谅子说不出话,吉香继续说道:
「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工作,就别客气尽管开口吧。千寻妳有空吗?」
吉香后半句话的对象转为千寻,千寻也把视线从谅子别开,轻轻点头。这时谅子斜眼瞪着千寻,心有不甘地咬着嘴唇,但马上又恢复笑容,钻过千寻身边,跑出边门。
千寻手紧抓着与谅子擦身时碰撞到的部位。但过了一会儿她便抬起头来,表情一如往常地平淡。
「我还是觉得把紫色房间的窗帘换掉比较好,妳来帮我一下吧?」
「好。」
千寻心里也明白,吉香刚才所说的只不过是个幌子。
吉香跟在千寻后头,进到了一楼东翌一的某间客房里。
这间位在一楼,与佐仓家当家真琴的房问十分接近的客房,平时没怎么在使用,而能用的人也十分有限,最近则是被当作佐仓家顾问律师四街道聪的长男。熏所专用的房间。可是熏在年底时被其它的贵族先邀去作客,不克接受真琴的招待。也就是说,这间房现在是空着的。
千寻一进到房里,就走到窗边的椅子旁,安静地站了上去,二话不说地开始拆卸窗帘。吉香也拿了张椅子到另一侧的窗帘前,将手伸往窗帘的挂勾。
「吉香。」
「什么事?」
「千广他是个怎么样的男生啊?」
「妳是说……千广吗?」
吉香开始回想起过去寄宿在千寻身体里的男性的一切。千广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不过他当时还是前前代的随侍女仆,而吉香隶属真琴,两人几乎没有交流。直到几乎所有的女仆都被带到前前代的隐居地点,佐仓家只剩四名女仆时,两人才比较有亲近的机会。
不过千广一直相当完美地扮演着女性的角色,让吉香从未怀疑过。至于他的真实身分,也是等到吉香与真琴一同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才晓得的,因此她与千广认识其实还不满两个月。
「他啊……头脑很好、爱开玩笑,也很会照顾人,感觉上很值得信赖。不过,跟千寻妳比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呢。」
「没什么不一样……?妳是说我跟千广很像吗?」
「问我像不像嘛……好像还是有一点不同——啊!」
「怎么啦?」
「之前千广他有跟我聊『我不是我』那时候的事。他大概是说,虽然我跟吉朗看起来几乎完全不像,却常常让他会有相呼应的感觉。」
他平常怎么看都是个完美无缺的女仆长,可是在聊吉朗的事时,却能令人感受到他男性的一面,十分男性化地聊着自己的好朋友。
「相呼应……」
「千寻妳没看过吗?我有看过吉朗一下下哦,就是在从神社石阶上滚下来的时候。」
「……其实我也有看到,而且……」
「而且?」
「我们视线对上……然后我对他笑了。」
「妳笑了……?」
卸下窗帘后,千寻走下椅子,将窗帘钩一个个仔细拆下。吉香也跟着站到她身边,开始拆起钩子,这时千寻小声地笑了笑。
「千广他学的是这个世界所没有的学问,那深深吸引了我。虽然我并不会讨厌女仆这份工作,不过那样一个可以埋首于学问的世界实在是太有魅力了,让我几乎都忘了这里的事。」
这还是千寻第一次说起自己在那世界的事。当时吉香在确认过她真的是千寻之后,也不敢追问她在那个世界的种种。
在那个没有贵族制度的世界里,像吉香或千寻这种年纪的年轻人们,大部分都为了求学而进到更高层的学校。对吉香来说,以吉朗身分上高中十分新鲜,就连困难的物理或是从未接触过的球类运动也都有趣得不得了。
看着父母服侍佐仓家而成长的吉香,认为中学毕业后就要开始为真琴工作是天经地义的事,因此她从未有过升学的念头,但是她对各种新体验依然感到兴奋。
对于聪明伶俐、原本决定升学,却因为家庭变故而来到佐仓家服务的千寻来说,那份喜悦恐怕是吉香望尘莫及的。
「就算如此,在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自己没有自信以千广的样子来度过这三年。虽然他和我一样与双亲无缘,不过总是有个好友在身旁帮助他,都是因为有那个人在,我才能——」
吉香只在那里住了两个月,而且保护真琴还占了她生活之中的八成,不过剩下的两成还是有用吉朗的身分所建立起来的部分。好比说双亲或者是学校的朋友等等,那既是吉朗的人际关系,也同时是吉香的人际关系。
千寻则是在那里度过了三年,这段时间绝不算短,与千广的男性友人之间所建立起的信赖及友情,也是千寻自己的财产。
(啊……)
那真的只是信赖及友情这么单纯吗?这样一个三年来一直在陌生的世界里支撑着她的男性,会不会让原本是女性的千寻对他倾心呢?
千寻的脸上有着前所未见的柔和与安详,甚至还带着一丝平时完全见不到的女人味。
她现在,应该是想起了那个男性吧。
除了埋首于学问之外,千寻她一定还对某个男性十分在意。在对于学问的热情激昂而上时,身为一名女性的心理一定还留在千寻心中。
「千寻,那个人他……」
「那个人就是谅悟,松户谅悟。」
「咦…………」
「如果被调换的两个人之问有所呼应,那么他周遭的人应该也会有所呼应吧。」
千寻细心地折好窗帘,放在桌子上,接着从完全停下了手的吉香手中拿起窗帘,将剩下的钩子取下。
正如同吉朗的身边有麻琴,还有好朋友晴生一样,谅子的化身也围绕在千寻的身边。而千广之中的千寻,想必是爱上了那个化身谅悟了。
吉香想起了刚才谅子那强烈的眼神。化身之间的思考与行为都会有所雷同,也许千广对于谅子的关心与照顾并不只是出自于女仆长的义务,而是像吉香会不自觉地将视线钉在真琴身上那样,千广也时常将谅子放在自己眼里。
『……绝对不要放开那个人的手。』
那时千广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说这句话的呢?千广他最后放开了谅子的手,回到另一个世界去。
倘若被放开的谅子也爱上了千广……
只要了解谅子行为的原动力,那么她会出现在千寻身边,会缠着千寻、想把自己心中的话一吐为快等等行为,也都能获得解释。
(只不过她现在是千寻,已经不是千广了……)
要是向对调换现象一无所知的谅子说出真相,也未免太过残酷。
(……那么,千寻又是怎么想的呢?)
千寻并不是千广,也很清楚自己的心上人是谅悟、不是谅子,那么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眼前的是自己心上人的化身,但是又不能告诉她两人调换的事,真令人左右为难。
「千寻。」
「……什么事?」
「妳会想……回那个世界去吗……?」
没有一个女孩子会不想追到自己所爱的人所在的世界去吧。在知道真琴流落到另一个世界之后,吉香为了追寻真琴而前往神社无数次。一想到真琴离开了这个世界,吉香就十分不安,只想尽快到他身边去,保护他的安全。
千寻拆卸窗帘钩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她用唇语重复了一次吉香的话,接着低声说出:「回去……?」后,轻轻地笑了出来。
「即使谅子是谅悟的化身,我也不会爱上她的。」
「……咦?」
「嘲笑他的我,其实才是该被笑的那个人吧。」
面对语焉不详的千寻,吉香不禁显得有些纳闷。这时千寻将折好的窗帘交到她手上说:
「我该回的就是这个世界,这里才是我该生活的地方。」
「千寻……?」
「而且,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到那里去了。」
「……那是什么意思?」
吉香紧握住手上的窗帘。不会有人到那里去——也就是再也不能到另一个世界去,这句话指的是什么呢?
「就跟我说的一样。」
「但是——」
「以后那条石阶会被封起来。」
「封起来……?」
「老实说,就算是曾经往来于两个世界的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触发的缘故。不过可以确定的,就是那段石阶是通往两个世界的开关,所以只要将它封住,以后应该就不会再发生调换的现象了。」
正如千寻所言,该怎么到那个世界去的核心关键仍不甚明朗,就连从那石阶滚落过数次的吉香,也想不透那石阶究竟起的是怎样的作用。
唯一能确定的事实就只有会造成调换而已。只要条件符合,那段石阶就能将灵魂换到自己的化身里头去。
所以只要不再让人踏上那段石阶,就不会有调换的问题产生。
「也就是说……要把那段石阶破坏掉吗?」
「这还太早了点,总之会先把那里围起来之类的,不让人到那里去。」
「那是……千寻妳的想法……?是妳打算那么做的吗?是妳自己不想回到那里去了,所以才——」
「提案的人是真琴少爷,我只是附议而已。看来真琴少爷在我回来之后,就有了这个打算的样子。」
「真琴少爷他……?」
「本来是因为要筹备宴会的关系所以暂缓,结果又出现雅音这名新的受害者,所以这件事只好在她回去之前无限期延后。」
「石阶会被……」
「吉香?」
「千寻,我……还有其它的事……」
「——我知道了。之后就让我来吧——」
吉香没听千寻说完,就飞也似地冲出了紫色房间。
『即使谅子是谅悟的化身,我也不会爱上她的。』
千寻的话不断在吉香脑中打转。
(千寻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如果角色换成真琴,吉香或许还能懂一些。当真琴身体里还是麻琴时,吉香总是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协调。尽管她是真琴的化身,吉香还是不会爱上麻琴。
就字面上来看,不管谅子想怎么解释,千寻依旧不是千广,所以也就不会去接受谅子的心意,也许她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太对。」
这时吉香来到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也就是那所神社。
像现在一样从这个石阶往下望去,究竟是第几次了呢?
为了寻找真琴、到真琴的身边去,她已经从这石阶跳下好多好多次了。
如今真琴就在那栋府邸里,已经没有必要去找寻他,所以自己也已经没必要再从这段石阶滚落。
话虽如此——
吉香注意到自己正准备踏出的左脚,便立刻将它向后一拉,还退了两大步。
(真琴少爷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我还忘不了那个世界的事呢……?)
吉香回想起与千寻在紫色房间里的那番对话,将手抵在胸前。
吉香还参不透千寻话中的真意,只能了解她没有想回到那里的意思。能在那里能专心向学,还有自己喜欢的人在,那为什么千寻会不想回去呢?
左手所感受到的温暖,是那天牵着真琴的手所留下的。只要像这样将手贴在心口上,当时那股温暖、可丽饼的味道,还有喊着「小吉」的可爱声音,都会一一苏醒。虽然仅仅数小时,那段在街上漫步,旁人眼中平淡无奇的光景,却在吉香心中不断闪耀着——哦不,应该说曾经闪耀着。
可是那段时光现在却似乎有点朦胧,就像是透过一层擦拭前的窗格玻璃看过去那样,有着某种距离感。
也许是因为自己想再回到那段时光里,左脚才会不自觉地伸向石阶前端吧。
不过,要是石阶被真琴破坏了,这心愿就不可能有实现的一天。
「真琴少爷——小……真……」
这不经意的一语为吉香带来了阵阵苦涩,让她不禁咬起了下唇。想不到幼时理所当然的称呼,现在却那么地令人难受。
真琴会像吉香这样,如此看重那个世界的那一天的回忆吗?为什么,真琴会打算不再让人踏进那个曾给了我们一段美好时光的世界呢?
「我……又该怎么做呢?」
向千广说自己不要紧才不过三个礼拜前的事,但如今自己还有办法说出一样的话吗?
「吉香小姐——!」
「……雅成先生?」
「千寻小姐她要我来找你呢。」
「是她……说我在这里的吗?」
「是的,不过她没说妳到这里来的原因就是了。」
「为什么……」
吉香连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也不知道,只是一听到这里即将被拆除就突然忐忑不安了起来,而且自己也明明没有特别想到那个世界去的意思……
吉香看着雅音,道出自己心中的念头:
「那个,雅成——雅音小姐,能让妳回去的必要条件会是什么呢……到现在都已经过了十天了吧?妳那么能干,害我们一不小心就依赖过头了,完全没有考虑到更重要的问题呢。」
「回去的条件……」
雅音来到吉香的旁边,往神社的长石阶看了下去。
「……我想,我那一天是为了来这里,才会到神社去的吧。」
「为了来这里?」
「我之前不是有说吗?我和我哥曾经到那所神社作新年参拜的事。那是四年前的事了,我当时是十七岁,我哥是二十一岁,跟我现在一样。」
「你们兄妹俩感情还真好呢。」
「我哥念医大之后变得很忙,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两个人一起出去玩了,所以参拜的前一天晚上我还期待得睡不着觉呢。」
这时雅音说了声「可是」,转过身来抬头望向神社的正殿。
「我哥的人生,就在回家的路上结束了。」
「……咦?」
雅音常会将「我哥」两字挂在嘴边,老是我哥这个,我哥那个的——雅音口中的哥哥总是被她描述得活灵活现,而且几乎都是用现在式的说法,所以吉香从未想过她哥哥其实早就不在人世了。
雅成那张与她哥哥神似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他被车子撞上……就在……我的面前。在救护车到达之前,我一直拚命喊着我哥的名字,可是他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过,就这样……」
雅音将几颗滴落的物体轻轻擦拭干净后,对着吉香露出笑容。
「因为我是个很黏哥哥的人,所以短时间内还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人这种动物说起来还蛮悲哀的,在每天吃饭洗澡睡觉之中,那段无法接受的日子也成了过去,深埋在心底,因此我也必须面对现实。而其中一项现实,就是念医大的事……我哥不在之后,我就必须当上医生,继承家业。」
正如东金家代代都是医师一样,雅音家里也是个医生世家。之前曾说过自己梦想着一份类似管家工作的她,最后竟然会跑去念医大,想必是为了继承她哥哥的遗志。
「原本我就没有我哥那么优秀,所以我很努力很努力,在重考之后终于考进医大,才想说终于可以成为我哥所期望的那种医生……可是解剖却……」
「『姊颇』?」
「就是拿已经死亡的人体来实际切割分解的意思。」
「……!?」
「不这样做就没办法了解人体内的构造,等到真的当上医生之后一定会出问题对吧?所以在医大才要学这门课程。我之前有过解刦动物的经验,还以为自己没问题,可是当我一看到躺在那里的遗体,那天……哥哥不停流血的样子……让我怎么都……」
雅音当场捂着嘴蹲了下来,双肩还微微地颤抖着。
「不管遗体是男女老幼,对我来说看起来都像是我哥。简直就像是在说因为我当时救不了他,所以现在他才会在这里一样,所以我……变得没办法去学校了。」
刚开始只是避开解剖实习,接着开始请全天假,到最后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去学校了。
虽然心里想完成哥哥的梦想,却怎么样都无法踏进学校。不管怎么想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这时浮上心头的,就是和哥哥最后一起来到的神社。
『……可能这颗蛋没机会孵化吧。』
吉香想起了雅音说这句话时那张寂寥的侧脸。
「我想找一个地方……一个有我的梦想的地方,结果我就跑到这里来了。这里没有解剖,也没有要我继承哥哥学业的父母,还能有一个接近我曾经放弃过的饭店柜台的工作,让我觉得我的梦想好像就在这里一样。」
「所以您才会说那一天是为了来到这里才会去神社的……」
「……我想,也许是我哥故意带我来这里的也说不定。有关柜台的事也是他告诉我的,还说很适合我呢。」
雅音就这样抱着膝盖陷入沉默,不一会儿之后她奋力站起身,俯瞰着那条长长的石阶。
「既然我的梦想就在这里,那我可能就没必要回去了吧?这条石阶这么陡,虽然来的时候只受了一点擦伤,但也不能保证回去时也只会受那么一点儿伤吧?」
「雅音小姐……」
「谢谢妳这么替我着想,不过我觉得这里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还有一件事。」
「……?」
「妳应该要叫我雅成哦,因为我现在不是雅音,而是以雅成的身分在生活的嘛。」
雅音回过头来,脸上已不再有泪水,金茶色的眼里闪耀着意志坚定的光芒。
『我该回的就是这个世界,这里才是我该生活的地方。』
千寻的话和雅音所说的还挺相近的。
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待在这里,不打算回到另一个世界去。
只不过同时放下恋爱及学问回到佐仓家当女仆的千寻,与自己最亲爱的哥哥过世之后,连哥哥的梦想都几乎快失去而来到这里的雅音,两者在意义上有着很大的不同。
(雅音小姐她……感觉上很乐观进取,可是……)
靠雅成的身体完成雅音的梦想,这真的能算是乐观进取吗?
『我心中这段回忆,随时都能把我带回那段幸福的时光里。所以,真的别为我担心。』
对千广这么说的时候,吉香相信着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就算到现在也依然深信着。所以真琴不管娶谁为妻,自己这辈子都能够抬头挺胸地当一名真琴的贴身女仆。
然而那一天让她笑得合不拢嘴的那种幸福感,如今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吉香将目光从石阶移向空中,冬季的天空是那么地蔚蓝澄澈,就像……真琴的眼睛一样。
一起吃着可丽饼、牵着手叫她小吉的,虽然是双黑色的眼,但是在吉香的心中呈现出来的,还是像这天空一般清澄的眼睛。就是在两天前的夜晚,凝视着吉香的那双眼睛。
「吉香小姐,我们也该回去啰,千寻小姐她已经等很久了呢。」
雅音说完便毫不做作地笑了笑。那开朗的笑容与她在叙述另一个世界时的表情相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又该怎么做呢?)
吉香在心中又重复了一次那无解的问题,瞇着眼望向那耀眼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