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只羽翼划破天空。
那是只缠满了金属丝的,人造之翼
双翼式的军用飞机正在空中飞舞。两架战斗机盘旋交错,于苍穹中描绘着灰色的轨迹。双方都为了绕到对方的身后,而连续进行着高难度的飞行。这里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空战。
两机的战斗地点,是联合国军的基地上空。
地面的跑道上,能看到大量士兵和机械师的身影。
这几天,并没有爆发大的战斗。因此有些闲的无聊的士兵们,好像发现了难得的消遣一般,一边喝着酒一边兴致盎然的看着他们的战斗。
“那两个家伙,在干什么?”
碰巧路过的一个男子,抓住身边的一位机械师问道。
上空正在战斗的双翼机中,其中一架,是皇家航空工厂制造的SE5。另一架则是索普维斯公司开发的“F1骆驼”式。两架都是皇家空军所配备的机体。
就是说,这是友方间的一场模拟战而已。
“是昨天,刚刚转到基地里来的一个新人,一直坚持着说要驾驶‘骆驼’试试。”
机械师一看到男子的脸,就慌忙以军姿站立着答道。
“一个新人就想开‘骆驼’式?还是一个刚刚从训练所里毕业的新人吧?”
男子愕然的眯着眼抬头望向天空。这是位散发着贵族气息的年轻军官。
空中,友方间的模拟战还在继续。而占优势的,是“骆驼”式。
“骆驼”式,是有着小巧的机身,搭载有特殊的空冷回转式引擎,机动性出类拔萃的高性能机体。但同时,由于他的引擎扭力过于强劲,使得操纵起来需要极高的技巧。因为它驾驭起来困难之大,以及不断有飞行员因它丧生,也就为它赢得了“飞行员杀手”这样不光彩的名声。虽然性能强大,但非老手不能驾驭——它就是这样一把双刃剑。
而另一边,搭载着高输出希斯巴诺苏莎制水冷引擎的SE5,是对于初次驾驶的飞行员也很易于上手的机型。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性能有丝毫的逊色,并且有着比“骆驼”式更高的极限速度。它的机体也很坚固,能承受更多的战斗损伤。可以说是最适合新手飞行员的机体了。
但毕竟,稳定性高的机体必然会在机动性上处于劣势。近距离接触战对于SE5是很不利的。更何况“骆驼”式的驾驶员技术高超,可以说已经将很难控制的机体的性能推到了极限。
“都很厉害啊。里面的飞行员都是谁?”
“查林中尉,和先前提到的那位新人少尉。”
“驾驶着那架SE5的就是少尉吧。作为新人来说表现得很不错了,只是对手没找好啊。查林那家伙,最近又长进了不少啊。”
男子感慨的自语着。但是,那位机械师却战战兢兢的摇了摇头。
“不,查林中尉驾驶着的是SE5……‘骆驼’的驾驶员才是那位新人。”
“你说什么?”
男子眉毛一挑,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骆驼”式那小巧的机体,突然令人恐怖的急剧向右盘旋,一下子就紧紧的贴在了SE5的背后。
如果这是在实战中的话,那位新人驾驶的“骆驼”,应该足以三次击毁老手驾驶的SE5了。恐怕无论再进行多少次模拟战,结果都会是一样的吧。
这不是机体性能的问题,而是驾驶员的技术有着天壤之别。
驾驶着SE5的查林中尉,似乎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振动机翼示意投降,然后将机头转向了跑道。见识到了那种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就算是再自负的驾驶员也不得不承认失败吧。而新人驾驶的“骆驼”似乎是炫耀着胜利一般,在空中悠悠的盘旋了一阵,随后也调整到了着陆姿势。
“确实技术很不赖。可能是在进入训练所之前就有了驾驶飞机的经验吧……但再怎么说那种方式也太危险了。”
这简直就是赶着去送死啊,男子无奈的自言自语道。
着陆的SE5摇摇晃晃的停了下来。里面走出了一脸憔悴的查林中尉。一些士兵和机械师跑了过去,粗暴的推搡着失魂落魄的查林。大概都是些把赌注下在查林身上的家伙吧。
紧接着降落的“骆驼”,缓缓的停在了飞机库前。
从“骆驼”的驾驶舱里出现的,是一位有着少年容貌的年轻人。蓬乱的刘海下,是一双散漫无光的眼睛。就像是被一直信赖着的主人背叛,被抛弃掉的小狗一般的眼睛。
似乎是注意到了正在靠近自己的男子的身影。年轻的新人少尉抬起了头,用充满杀意挑衅般的眼神看着他。
“呐,就是你,听说是这间基地里的ACE?”
少尉嬉皮笑脸的问道。而男子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位轻佻的后辈。少尉一把扯下了飞行帽扔在一边。
“你的score是多少?”
“谁知道呢。”
“忘了吗?”
“我可没兴趣一个个的去数。去司令室查的话,那里应该还留有记录吧。”
“……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你这家伙。”
伴着一脸哑然的表情,眼神颓废的少尉叹了口气。
“无所谓。六个月……不,三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老子一定会超过你的击坠数的。你最好小心点别在那之前就给人打下来了。”
“随你的便。”
即使是看着这样极端无礼的态度对待长官的后辈,男子依然是一副兴味索然。他背过身,对着新少尉随意的挥了挥手。反而是少尉却显得越发焦急。
“喂,等等。你这家伙……!被说到这份上居然还一点都不生气?”
“我说过我没兴趣去数杀人数了吧?”
“诶……?”
男子说完,就径直朝着宿舍走去。他的手中握着一本书。有着日记本一样宽大的素色封面。那是本自作诗集。
新人少尉只能呆然的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远去。
第一节
“〝恐怖的羽翼啊,埋葬了曾有流星划过的天际〞”
在高度一万二千英尺,零下四十度稀薄而酷寒的大气中,艾拉斯·阿尔科克轻吟着某首诗中的一句。
而在他的下方,能看到一架联合国军的斯帕德战斗机。艾拉斯开始无声的下降到他那毫无防备的后方。
艾拉斯驾驶的是,三只机翼平行配置的三翼式战机,福克Dr.I。特异的外形为他带来了极高的升力,使其具有了值得炫耀的超强上升性能与运动性。在利用重力完成了急速俯冲后,他的机关瞄准器已经锁定了敌机。
“〝苍天上看不到天使的身影,骑士身旁的是女武神〞”
艾拉斯轻吐着话语。那是装饰于福克机驾驶室中某诗集里的一句话。
一百英里的时速激起了巨大的湍流,他的诗也随之消溶在了战场的天空里。
察觉到了迫近的艾拉斯,斯帕德也拼命的加速试图摆脱掉他。机舱内驾驶员的恐惧仿佛已然传达到了那剧烈颤抖的机翼上。
“能听到哦……”
艾拉斯戏谑的笑了。那本应该是绝对听不到的话语。但机舱内敌方士兵战栗的心声,却通过战场的气氛,直接回响在了艾拉斯的大脑中。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那架机体是机体是机体是,三翼的三翼的三翼的,无面亡灵——!〞
“〝我,要携铅质的流星,将你加入殉葬的队伍〞”
艾拉斯用力拉起操纵杆。同时敌方的斯帕德也在全力做着摆脱动作。但简直就像能预知对方的行动一样,艾拉斯的福克总能紧紧的贴在敌机身后。
敌方士兵变得越发的恐惧。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为何为何为何,那家伙是,怪物啊怪物啊怪物啊。〞
瞄准器的准星已经对准了动摇不安的斯帕德机的驾驶舱。虽然斯帕德式以机体坚固著称,但要是直接击杀了操纵者,它再结实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我听到了哦……想混进云层继而逃脱啊。但是,没用的……”
艾拉斯扣下了扳机。
喷射而出的子弹无情的贯穿了驾驶舱。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神……啊……〞
敌方士兵的心瞬间膨胀起来,然后像爆炸般消散了。
艾拉斯清晰的感知到了。
寂静再度降临到空中的战场上。艾拉斯叹了口气。福克再度转向上升。这架灰色的三翼机为了回到刚才战斗前的高度,重新飞跃到云霄之上。
而在遥远的前方,能看见另一架机体正在化作碎片四处飞散,燃烧,直至坠落。
那是一架同盟国三翼机。虽然所属部队不同,但是是和艾拉斯的机体同型的福克式战机。看来是一架友军飞机被击坠了。
击坠它的是一架皇家空军的双翼机。黑色涂装的索普维斯“F1骆驼”式。是为数不多的可与福克式进行抗衡的联合国军机。
“有意思——”
艾拉斯随机调转福克的机头,直追那架黑色的“骆驼”而去。
敌机似乎很快就察觉到了艾拉斯正在接近。看来是位相当优秀的飞行员。
即使看到迫近的是被称作无面亡灵——艾拉斯所驾驶的灰色福克式,也感受不到敌方的“骆驼”有丝毫的动摇。呼,艾拉斯无意识的轻哼了一声,然后将手放到了驾驶舱内的诗集上。
一边向对方倾泻着威吓用的子弹,“骆驼”与福克式擦身而过。
就算表面上装的再怎么平静,但心中的想法是无法隐藏的。此时,艾拉斯的脑中不出所料的传来了对方飞行员震惊的心情。
只是这震惊的理由,与艾拉斯所预想的略有不同。
〝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你为何会坐在同盟军的飞机里面……!?〞
“骆驼”的驾驶员因惊愕而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坐在福克上的艾拉斯。
第二节
那天夜里,艾拉斯来到了军营内一间昏暗的小酒吧里。
酒吧内,许多士兵正借着酒劲而喧闹不已。然而,没有一个人敢去向坐在吧台边的艾拉斯搭话。面对被称为无面亡灵,来历不明的击坠王,就算是本方的士兵也会对他敬而远之。
长长摇曳着的火光下,艾拉斯静静的喝着酒。
酒吧老板无言的将变空的玻璃杯重新注满白兰地。这是位与战地中污秽的小酒吧显得格格不入的,有着女优般端丽面容的男子。虽然不知道年龄,但显得很年轻。纤细的身体配上一袭白衣,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军医,而不是一位酒吧老板。
“战况如何?”
艾拉斯自言自语般问道。
因为职业的特点,老板常常能得知军队内部的消息。大多是从进出酒吧的军官口中打听到的。有时甚至知道些连艾拉斯这样的下级士官都不知道的重要战略情报。这位老板摩擦着酒杯,一副忧郁的表情。
“不太乐观。”低声回答道。
“补给吗”
艾拉斯依然平静的低语道,老板点了点头。
“是啊。国内的物资供应不足看起来已经很严重了。如果皇帝会战中能成功歼灭联合国军的话,状况多少会得到些好转吧……新型机的配备似乎也有些滞后了。”
“这样啊。要是战争就此结束的话可就难过了啊。”
艾拉斯深深的叹了口气。老板困惑的扬起了眉。
“为什么?”
“如果没有敌人可与之战斗的话,飞行就会变得毫无意义。我还想听更多的心声。战场上被追的走投无路的士兵们,那纯净的发自心底的叫喊,我觉得我必须要听更多更多才行,这就是我在这里的理由……”
“好可怕啊。”
老板调侃般的笑了。他愉快的眯起眼睛,打量着艾拉斯,
“每次和大尉你说话的时候,总觉得你好像真的能看穿别人的心思似的。”
怎么可能,艾拉斯摇头否认。
“战斗机只要还是人在操纵,它的动作很大程度上就会受到驾驶员心情的影响。我只是能感觉到那种,就像驾驶员的心声一样的东西而已。”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真不愧是诗人呢,大尉。”
老板用发自心底佩服的语气说道。艾拉斯以写诗为爱好,他从之前的对话中就已经得知了。
写诗这样高雅的兴趣,虽然与战场气氛显得很不搭调,但曾经,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
人类掌握制造飞机这样革命性的技术,还只有不过数十年而已。而生产出纯粹的战斗机,更只是数年前的事情。被允许使用这样的高端兵器的飞行员,都是有着贵族身份的人,人称太空的骑士,是英雄般的人物。
空战不仅是与骑士精神相符,神圣的一对一的战斗,其中甚至还传说有为被击坠的敌方士兵抛下祭拜的花束这样的飞行员存在。所以自然而然的,人们就会为之而写下赞美的诗歌了。
但是,随着战争的激化,这样的景象也一去不复返。
现在的空战,只是互相杀戮而已了。
战斗时,从敌人的背后发动突袭已经变得很普通了。而不顾敌人是否受伤,一定要置其于死地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骑士的尊严早就被扔到了一边,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疯狂。艾拉斯能敏感的察觉到那份疯狂,再参照至今为止的战斗经验,无意识间就变得能接收到敌方士兵的心声那样的东西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无法解释那种奇妙的现象了。
而吟诵自作的诗,对艾拉斯来说,恐怕是为了进入那种集中状态而进行的仪式吧。这样想着,艾拉斯不经意的触碰到了吧台上诗集的封面。
“嗯……”
突然,艾拉斯四处张望了起来,仿佛感受到了某人的视线。酒吧窗外似乎有一个奇妙的黑影一闪而过。那是个长发,但身材短小的身影。眼里的残像中能看到蕾丝褶边的裙裾。
“怎么了?”
老板毫无察觉的问道。而艾拉斯则是眉头紧锁。
“刚才,我感觉基地里似乎有个年轻女孩在走动……”
“年轻……女孩?”
老板讶异的歪着脖子。也难怪他会有这个反应。在这身处最前线的航空基地内,怎么可能会出现年轻女孩的身影呢。
“不,算了,当我没说。”
艾拉斯轻轻的耸了耸肩。然后无言的一口灌下了那杯酒。
第三节
在那之后,艾拉斯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径直回到了兵舍。
虽然喝下了相当多的酒,但他却没有丝毫醉意。
在战争状态下,军营外几乎看不到什么灯火,只有头上阴暗的天空在无限延伸着。艾拉斯看着这番景象,突然产生了一丝疑问,自己从是何时开始战斗的呢?虽然有种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战斗至今的感觉,但并不是这样。因为这场战争才不过打了三年多而已。
另外,自己明明应该是驾驶着联合国的战机,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变成了他们的敌人,而坐到了福克式里面,想想都觉得很神奇。但导致这个转变的事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残留在记忆里的,只有一种炽热的绝望感而已。
刹那间,今日空战里遇到漆黑“骆驼”式的驾驶员的事情,在脑中一闪而过。
那是有着丧家犬般目光的年轻人。他为什么对艾拉斯显得毫无警戒,一定是因为之前的生活里曾有过某些交集吧。如果去问他的话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吧,不过艾拉斯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想知道自己的过去的欲望。
艾拉斯他们的兵舍,位于一座被军方征用的荒凉古城内。虽然下级士官的寝室是四人间,但现在只有艾拉斯一人住在里面。其他的三人,早已经在之前战死了。在思绪已无法触及的遥远过去。然而,
“是谁?”
房间内,看着背对油灯站立而浮现出的影子,艾拉斯露出来严峻的表情。擅自闯入房间里来的,是一位小巧的年轻女孩。
少女年龄大约在十三、四岁,有着令人无法形容的美丽身姿。
如祖母绿般淡绿色的头发。
似大理石般透明,洁白如雪的肌肤。
如鲜血般深红的衣服,被好几重褶边和蕾丝膨了起来,布料间可以看到黄金的笼手和胸当。
她的右眼是和发色一样宝石般的绿色。而她的左眼,则被反射出钝色的金属眼罩隐藏。
那个眼罩中央有一个大大的锁眼,如同古老的锁具一般——
“你又来了啊……”
艾拉斯叹息着说道。刚才在酒吧见到的身影,恐怕就是这位少女吧。不知为何,艾拉斯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这位少女了。
“你,想起来了吗?关于我的事情。”
少女像小鸟一样歪着头,愉快的问道。艾拉斯平静的点了点头。
“啊。好像之前,曾在某个地方见过面吧。虽然我想不起是在哪里了。”
追寻着那模糊的记忆,浮现在艾拉斯脑中的,是一片被染成深红的天空。
崩坏的废墟。哭喊着的人们。以及散落着的无数沾满鲜血的尸体。背对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少女一袭随风飘荡的红色礼服,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但这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现在的艾拉斯却怎么也无法确定。他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
“先不管那个,回答我。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女孩,会出现在最前线的航空基地里?”
听到这话,红衣少女开心的笑了。
“你对我,感兴趣吗?”
她悄悄的拿起裙摆,将其向上掀起直到那苗条的腰身附近,露出了两条纤细洁白的大腿。从她那稚气未脱的面容上难以看出她会做如此妖艳的行为。这动作无疑是在诱惑着异性。
“看来不像是将校的亲戚呢。难道是谁带来的娼妓吗?这么小?”
艾拉斯露出厌烦的表情说道。
哈,红衣少女不爽的吐了口气,然后用幼儿般稚气的声音笑道。
“像笨蛋一样,像笨蛋一样。我是什么人,这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吧!但是作为特例,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好了。我是拉结尔,叫我拉兹就好。”
艾拉斯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女。只是,这位少女的心居然完全无法解读,这让他略微有点吃惊。
“到我的房间里有何贵干,拉结尔?”
“我对你的诗很感兴趣哦。所以来看看它的完成情况。”
艾拉斯的表情僵住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正在写诗?”
“我对你的事情可是很了解的哦。你能看穿敌方飞行员的心思,对吧?”
“你是指心声吗?”
霎时,他的脊背上好像窜起了一股凉意,艾拉斯压低了声音。
“真是愚蠢的话题。在战斗中,怎么可能看穿敌人的心思呢?”
“哼……像笨蛋一样,像笨蛋一样。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带着一副仿佛能看穿一切的表情,少女眯起了右眼。
“喂,你听说过幻书吗?”
“幻书?”
红衣少女高兴的点了点头。
“对。比如,已失传的神之技术。古代的智慧。魔法的知识。就是记载了这样不该存在于世的知识的,那类书的总称哦。有些甚至还记载了绝不能被世人所知的东西哦。”
“这个与我何干?”
少女渐渐走近反问回来的艾拉斯,抬头看向他,
“如果能获得幻书的力量的话,看穿别人的心思什么的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嘛。如果是在战场这种极限状态下,就更容易了。”
艾拉斯敷衍一般的回了句话。
“我可不记得在那里见过什么幻书。”
拉结尔也没有特意去反驳,
“这样啊。也许吧。但是,艾拉斯·阿尔科克。你,知道幻书是如何诞生的吗?”
“幻书……诞生?”
“对。既然幻书是以书本的形式存在,一定是有作者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听着少女出人意料的发言,艾拉斯恍然大悟。
“难道说,你是在指那本诗集吗?难道我写的诗就是幻书?”
“——Nein(译者:德语,表示否定)。幻书的诞生,是需要条件的。那就是疯狂。亦或是恐怖。是仿佛能燃尽一切的极端情绪。是超越了境界的人们的强烈情感。”
红衣少女开朗的笑了起来,甚至兴奋的在原地转起了圈。
“现在你的诗集还不符合条件呢。一旦你的成为了传说中的存在,你的名字成为恐怖的代名词,你的诗集就能获得成为幻书的资格。现在,只能说是幻书的卵而已。嗯,目前可以说是处于幻稿的状态中吧。”
“幻稿……”
原来如此,艾拉斯不可思议的认同了。
如果说,神之奇迹,是由人们的信仰所孕育出来的话,那么隐藏在幻书中禁断的知识,也有可能因为人们的疯狂而成为现实。
“Ja(译者:德语,表示肯定)。战争真是绝妙呢。太绝妙了。战争这样的极限状态,可以说就是一场疯狂的盛宴啊。大量超越了境界的那份疯狂,终会成为孕育出幻书的魔力。”
“如此执着于幻书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打断了拉结尔如歌唱般的声音,艾拉斯质问道。
“拉结尔是天使的名字。他是位于神的宝座旁边,专门记录发生于世界上的所有事情的,座天使之长。即知晓地下与天界中所有的秘密,并经常随身携带者记载着那些秘密的书本。那本书的名字就是,天使拉结尔之书(SeferRasiel)……”
红衣少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褪去了表情的拉结尔,简直就像装饰着高档宝石的精美人偶一般。
光润的双唇间,轻吐出冷峻无情的话语。
“你知道这个故事的后续么?”
“后续?”
“是哦。天使拉结尔之书,被其他羡慕拉结尔荣誉的天使所盗走了。然后将书扔到了原始之海里。不久,好不容易回到地面上的天使拉结尔之书,经过人们的手手相传,其中的一部分被取出重新写成了各种书籍。但是天使拉结尔之书的原书,还是失传了。永远的失传了。然后,天使拉结尔的身影也消失了——”
红衣少女说完,又呼呼的笑了起来。她右眼中的某处似乎寄宿着冷酷的光辉。
“但是,曾经有一位贤者这么说过。既然天使拉结尔之书记载着天上地下所有的秘密,那么,如果我们将这世界上所有的秘密都汇集起来,不就能复活天使拉结尔之书了吗。”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秘密……就是指记载着禁断知识的书,幻书吗?”
拉结尔颔首。
“Ja。然后,那座收集并封印着幻书的秘密图书馆,其名即为拉结尔的书架——”
“拉结尔的……书架……”
艾拉斯低声重复着。即使被这么清楚的告知了它的存在,也不可能就这么老实的接受吧。但是,他也不认为眼前这位奇妙的少女正在撒谎。这位少女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在第一眼看到她是就隐约感觉到了。
“你的诗集,如果能成长成配得上那个书架的幻书就好了呢。我很期待呢,无面亡灵。”
单方面的扔下这句话后,红衣少女越过艾拉斯径直走向大门。
“等等——!”
艾拉斯立刻想叫住她。但是拉结尔无视了他继续走着,
“对了对了。还忘了件事情。”
她的手握在门把上,随着黄金的胸当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转过身来。
“呐,我说你。你没有把你写的那本诗集送给别人过吧?”
“为什么这么问?”
艾拉斯讶异的回应道。刹那间,沉睡的记忆仿佛苏醒了。那是他还在驾驶联合国军战机的时候,随手写成的,第一本诗集。那本书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
如果现在它还在某人手上的话,那会是谁呢——?
红衣少女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望着艾拉斯,随后摇了摇头。
“算了。只是稍微有些在意而已。祝您晚安。再见。”
第四节
数日之后的黎明前。艾拉斯惊醒于响彻天地的警报声中。他迅速换上飞行服冲出门外,此时军营已被一片火海所吞没。
这无疑是敌方航空部队的空袭。
数量可怕的轰炸机群,遮蔽了拂晓的天空。而为其护航的战斗机数同样十分庞大。这是一个鲜明的体现了敌我战力差距的,压倒性的大编队。
虽然本方的防空炮仍在拼死应战,但敌方的数量实在太多,这点反击恐怕连威吓都算不上。
为了迎击而升空的本方战机,其中的大部分,甚至连起飞都做不到就被击毁了。飞机库和兵舍也在熊熊燃烧着。曳光弹的轨迹,如火雨一般从天空倾注而下,把夜空映照的如白昼一般。在这样的弹雨之中,艾拉斯却一个人如散步般悠然的走着。
“〝恐怖的羽翼啊,埋葬了曾有流星划过的天际〞”
双唇无意识的轻吐出诗里的一节。艾拉斯此刻面对着的是自己的爱机——福克式正沉睡在的飞机库。这架灰色涂装的三翼机,仿佛正一边看着天空中无数的猎物而垂涎不已,一边期待着自己的主人,艾拉斯的到来。
“〝苍天上看不到天使的身影,骑士身旁的是女武神〞”
艾拉斯没有丝毫的恐惧感。
他能清晰的感知到敌人的轰炸机正瞄准在何处。此刻他的感觉异常灵敏,敌方士兵的心声也比平常听的更加清楚。
艾拉斯静静抚摸着怀抱中的诗集。它现在正处于“幻书化”的进程中吧。
“大尉……请往这边!”
机械师们迎接着踏入飞机库的艾拉斯。每个人都对艾拉斯投去了饱含最后一丝希望的目光。如果说,有谁能逆转这个几近绝望的战况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被称为无面亡灵,连本方士兵都会畏惧三分的击坠王——艾拉斯·阿尔科克。
“敌人可真不少呢。看来联合国军也是孤注一掷了啊。”
象征性的应付了下机械师们自私的期待,艾拉斯登上了福克式。随着引擎逐渐启动的轰鸣声,艾拉斯却迟迟不打开缝翼。发现了这点的机械师们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情。
“大尉。请快点起飞吧。这条跑道也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不。还不是时候。”
艾拉斯平静的说道。机械师们都显得莫名其妙。
“诶?”
下个瞬间,一阵强烈的闪光将飞机库照的透亮。一枚炸弹将将落在了机库旁。随着产生的爆风将机械师们统统卷起,他们像坏掉的人偶一般被抛了出去。如果刚才福克式已经开始滑行的话,那就会受到爆炸的直接冲击,从而接受与他们相同的命运了。
但是现在,爆炸反而帮助了艾拉斯。他看都不看满身是血的机械师们一眼,不为所动的发动了飞机。
因为跑道被爆炸产生的烟雾所笼罩,所以从上空就无法看到地上的福克式。而一旦艾拉斯的机体开始加速,敌方就没有战机能够阻击他了。
“艾拉斯·阿尔科克——福克Dr.I起飞。”
到达了起飞速度的三翼机,呼啸着的冲上了天空。
发现了这点的敌方战机,纷纷朝着艾拉斯俯冲而去。在空战里,位于上方的飞机是占有绝对的优势的。他们是想在艾拉斯还没有升到最高高度之前就将其歼灭掉。
“〝我,要携铅质的流星,将你加入殉葬的队伍〞——很遗憾。”
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在三翼机用那怪物级的速度上升的同时,艾拉斯轻巧的击毁了擦肩而过的敌机。
被准确的击中引擎的联合国军机,在空中化作了一团火焰。一架、两架、三架……他们就像流星一般在黎明前的天空中陨落。
在那架灰色福克式异样的存在感面前,联合国军的飞行员们强烈的动摇了。
而刚刚还一直被压制住的同盟国军的战机,抓住这个时机准备发起反击。
艾拉斯的福克式后方,盘旋而起的本方战机渐渐聚集了起来。他们要重新进行编组。
但是就在这时,在艾拉斯身后升起的一架本方战机突然被一团火焰包围。俯冲而来的一架敌机只用一击就将其击毁。
发动这次漂亮偷袭的,是一架皇家空军的“F1骆驼”——
一架似曾相识的漆黑色“骆驼”。
“哦……?”
艾拉斯的嘴边浮现出了狰狞的笑容。灰色的福克式继续上升,追逐着正努力回转着,试图脱离战斗的“骆驼”。
然而,“骆驼”的驾驶员似乎并不打算逃跑。他反转过机身,好像是在对艾拉斯提出挑战。这场面让人不禁联想起曾经太空骑士们决斗的光景,但是在艾拉斯的眼中,他看不到对方想要进行一对一战斗的意愿。不如说对方更像一位在渐行渐远的哥哥身后,拼命的想要追上去的弟弟的形象。
“是你啊,少尉……”
艾拉斯扣动了扳机,曳光弹伴随着闪光袭向了漆黑色的“骆驼”。“骆驼”的驾驶员用杂耍般的翻转动作避开了它。在两机交错的瞬间,艾拉斯听到了他的心声。
〝为什么,艾拉斯——!?〞
他的声音里透着悲哀。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前辈极其无礼的说话方式,但是,艾拉斯却对此不可思议的感到很怀念。隔着旋转着的螺旋桨,就能看到他那稚气未脱的面容。
艾拉斯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但随即,
〝你应该早就死了啊!〞
听到这段心声,他的笑容僵硬了。
真是愚蠢,艾拉斯自言自语道。心声是不会撒谎的。虽然清楚这点,但也并不是说就要完全认同它为事实。
“不对,我还活着。我还在飞翔着,从来就没有被谁击落过。这就是证据。”
艾拉斯不由得大声喊出了这句话。
但是对方的心声并没有就此中断。
〝你,已经在那一天死掉了。你在回故乡度假的时候,被卷入了同盟军用列车炮发动的市区攻势——在·陆·地·上·死·掉·了!〞
“说什么蠢话!”
艾拉斯怒吼着。身体里随之涌出了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强烈的杀意。他盘旋着试图切入“骆驼”的背后。
“我听到了哦,少尉……右边,还是左边……不,原来是想爬升后绕到背后啊。那么——”
艾拉斯将机头预先摆到了敌人的前进方向上,这样就能顺利的用瞄准器锁定那架漆黑色的“骆驼”了。上次那样幸运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这次肯定能确实的击毁——但是,
〝准备在我爬升的时候狙击吗,艾拉斯!〞
“唔!?”
一听到对方传来的心声,艾拉斯霎时变得面无血色。
漆黑色的“骆驼”,突然超出艾拉斯预计的向右转去。因为事先没有预料到,艾拉斯的反应明显迟了一步。福克的子弹只打中了虚空,随即“骆驼”展开了反击。
艾拉斯做出了各种高难动作试图甩开对方,但“骆驼”的驾驶员总是能紧紧跟上他的行动。简直就像是,能预先知道艾拉斯下一步的动作一样——
〝我听到了哦,艾拉斯。你的心声。〞
传达过来的心声,让艾拉斯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少尉,你也能……”
〝是这片溶入了你的诗的天空告诉我的——〞
漆黑色“骆驼”的瞄准器已经锁定了艾拉斯的福克。呼啸而来的曳光弹掠过了福克的翼端。自艾拉斯开始操纵这架福克式以来,还是第一次被逼到这种窘境。艾拉斯愤怒的将牙咬得吱嘎作响。
“你也挺行的啊,少尉!看来你读过了吧,我送给你的那本诗集……”
笼罩在记忆上的迷雾终于散去。那是自己还是联合国军的飞行员时,与那位年轻少尉一起飞翔的记忆。面对一直纠缠着想要看那本诗集的少尉,艾拉斯这么说过。如果我死了,那本诗集就送给你。
红衣少女口中,被称为幻稿的幻书之卵——艾拉斯的诗集的所有者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但是,少尉……你应该很清楚。即使两边都能看穿对方的心思,不,正因如此,你才更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像作出某种宣言一般,艾拉斯低语着。
转瞬之间,攻守逆转。艾拉斯抓住敌机一瞬间露出的破绽,绕到了“骆驼”的背后。
既然能双方都能知晓对方的想法,那么战术和奇计之类的就完全起不了作用了。能决定胜败的,就只有单纯的技术差距了。
虽然驾驶着漆黑色“骆驼”的年轻少尉技艺精湛,但他登上战场不过只有半年而已。跟艾拉斯比起来,在战斗经验上处于绝对的劣势。
“唔……摆脱不掉吗……!”
艾拉斯清晰的感觉到了少尉的焦虑,轻蔑的笑了。
如果说“骆驼”比起福克在哪里还占有优势的话,那就是最高速度,以及双翼机特有的良好视野了。也就是说,从远距离实施随击随离(Hitandaway)战法,借此获取战斗的主导权,是“骆驼”的必胜战斗模式。
但是,现在艾拉斯眼前的这架漆黑色的“骆驼”,却完全没有机会实施那样的战法。因为他早已不慎太过接近对手了。
而作为三翼机的福克式,是以不稳定的操控性为代价,换来了值得夸耀的压倒性的运动性能。虽然“骆驼”也有着十分优秀的运动性,但那只是在双翼机的范畴内。在近距离的格斗战中,福克式处于明显的优势。熟练的飞行员所操控的福克式,能发挥出魔鬼般的空战性能。
艾拉斯被称为无面亡灵,绝不仅仅是因为他能看穿对方的心思而已。就连难以驾驭的福克式都能自在操控的操纵技术,才是艾拉斯最大的武器。
面对艾拉斯的猛攻,少尉的思考变得混乱不堪。恐怖与苦恼。他杂乱的心声已经构不成什么明确的意义了。
即便如此,他还在继续飞翔着,这只能说是拜他与生俱来的幸运所赐了。但是,这份幸运并不是永恒的。
漆黑色的“骆驼”,正向着陆地俯冲而去。
因长时间的俯冲而产生的急剧的加速度,给机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比起结构复杂的福克式,作为双翼机的“骆驼”在机身强度上更占优势。少尉是想利用这点,借此甩开艾拉斯的福克式吧。
“很不错的判断。但是,很遗憾。”
艾拉斯低语着,瞄准了漆黑色的“骆驼”。因为高速俯冲试图甩掉艾拉斯的行为,导致了飞行高度的严重不足。现在离地面已不足一千英尺了。“骆驼”已经没有手段能避开艾拉斯的攻击了。
“永别了,少尉——”
艾拉斯扣下了机枪的扳机。福克的枪口喷射出了终结的子弹。然后,就在艾拉斯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瞬间,他全身突然遭受了一阵猛烈的冲击。
“怎么……会……”
机体剧烈的震动着,离漆黑色“骆驼”越来越远。艾拉斯的福克式因为受伤似乎发出了一声悲鸣。看来是被直接打中机身了。
不可能,艾拉斯显得难以置信。心声听不到了。感觉不到周围敌人的气息了。但是,在如此无力的艾拉斯眼前,能看到炮弹的轨迹垂直的飞了过去。
这是从地面射向天空的炮弹。
机关炮的对空炮火。
攻击艾拉斯的,并不是敌方的战机,而是本方阵地里的防空炮。应该是瞄向“骆驼”的流弹,很不巧的反而击中了福克式。
“不……并不是偶然……吗”
艾拉斯呆然的自语。
在混乱的思考中,对方选择了降低高度,直到敌方防空炮的攻击范围内。
这是完全不合乎逻辑的,极其鲁莽的做法。是在空战中绝对不能出现的失误。
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可能是唯一能够逃过艾拉斯的攻击的方法。
艾拉斯确实能够看穿敌方驾驶员的心思。但是,他是无法预测地面上,只是机械性的射出炮弹的防空炮的攻击。
防空炮的炮弹,只是赌博性的打向天空而已。所以,击坠任何一方飞机的可能性是同等的。
所以,这是对漆黑色“骆驼”而言,在那个瞬间,胜率最高的一个赌局。
“骆驼”的最高速度在福克式之上。安全避过防空弹幕的可能性也因此更高一些。而且,构造精密的福克式机身,也比“骆驼”更容易受到战斗损伤的影响。虽然想全部实现几乎不允许出现误差,他还是决定赌一把。这并不是经过大脑思考后得出的结论,而是动物求生的本能在驱使着他。俯冲到敌人的防空炮阵地上方这样鲁莽的行为,反倒成了他的胜因。
虽然机身受损严重,但福克还能勉强的继续飞行。
为了确认敌人的方位,艾拉斯仰起了头。
就在此时,又能听见心声了。漆黑色“骆驼”的驾驶员,那位年轻少尉的,悲痛的心声——
〝这次是真的,永别了……回到天空的怀抱里吧,艾拉斯……!〞
倾泻而下无数的机枪子弹,贯穿了福克的机身。
火焰包围中的灰色三翼机,就像破碎的羽毛一样化作飞散的碎片,坠向地面——
第五节
战斗结束于黎明到来之时。同盟国军的基地已然成为了一片废墟,空军部队基本全灭。在这场战斗中损失的战力,对于工业实力处于下风的同盟军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胜负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一边,同盟国的战败看起来是不可避免了。
但是,艾拉斯对此毫不在意。
“天真的家伙。”
艾拉斯浑身是血的爬出紧急迫降的福克式。虽然机身已是残破不堪,但作为飞行员的艾拉斯却无大碍。“骆驼”的驾驶员最后只是击毁了福克的引擎,并没有直接攻击艾拉斯本人。
有些不可思议的是,他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艾拉斯把从驾驶舱带出来的诗集,轻轻的塞进了飞行服的内侧。虽然表面覆满了灰尘,但诗集本身没受什么破坏。
我还能继续战斗——这样想着的艾拉斯暗自窃笑着。就在这时,
“什么啊……被打下来了吗?”
是背后传来的声音。尖锐刺耳的少女的笑声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像笨蛋一样。像笨蛋一样。所以说我才特地的问了下,你有没有把诗集送给别人啊。”
在艾拉斯身后恣意笑着的,是位身着一袭深红色礼服的少女。
她有着如祖母绿般淡绿色的头发。似大理石般透明,洁白如雪的肌肤。礼服下能看到黄金的笼手和胸当。
这位像人偶一般的可爱少女,正眯着眼睛恶作剧般的笑着。
她的右眼是和发色一样宝石般的绿色。
而她的左眼,则是完全不反射任何光线的黑色。
被眼罩遮蔽的左眼,逐渐变成了一个有着无限黑暗的空洞。简直就像是能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深深的深深的空洞——
那个突然形成的虚无的空洞,正冷冷的俯视着艾拉斯。
少女的背后,还站着一名男子。是位有着女优般端丽面容的美男子。他的长发在脑后绑成了马尾,穿着一身医生般的白衣。这是军营酒吧的老板。
“拉结尔和……老板?为什么会在这里?”
艾拉斯感到有些不妙,警惕的问道。
看着那位与污秽的小酒吧显得格格不入的美男子,他突然意识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什么酒吧的老板,而是拉结尔的同伴。他是为了监视幻书之卵而潜入基地里的。换句话说,也同时监视着艾拉斯。
“是你输了哦,艾拉斯·阿尔科克。无面亡灵居然也会被击落呢。”
红衣少女一边说着,用金属制的长靴踏上福克的残骸。
“还没完。”
艾拉斯的声音显得很慌乱。他呻吟着,抬头仰望着那片早已不见“骆驼”踪影的天空。
“那家伙,没有给我致命的一击。他那招不可能第二次奏效。下次再对上的话我一定能赢。”
但拉结尔只是冷笑了两声。
“不,结束了。已经结束了哦。你被击落了。无面亡灵的传说被终结了。幻书已无法完成,你超越不了境界了。”
“什么……”
激动的艾拉斯试图冲上去抓住这位少女。但是他的身体却突然无力的瘫软下来。艾拉斯的脸变得就像已被放置风干数月的尸体一般。他的皮肤上出现了龟裂,肌肉像干枯的粘土一样一块块的崩裂下来。
“原来……我已经,死掉了啊。”
取回了所有记忆的艾拉斯,无力的跪在了地上。
他想起了在同盟国军的炮火下,化为废墟的故乡。想起了被压在坍塌的瓦砾下的无数尸体。其中,他也看到了自己。艾拉斯就是在那时死掉的。
然后,他被眼前的这个二人组重新赋予了生命。
依靠的是红衣少女所持有的,幻书的力量。
同时,本应是为联合国军效力,此刻却身处同盟国军的理由,艾拉斯也终于想起来了。为了完成新的幻书,艾拉斯被眼前的二人所利用了。途径就是创造出无面亡灵这样恐怖的传说。为此,艾拉斯才被复活,重新坐上了战斗机。
但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于漆黑的“骆驼”击落福克的那个瞬间——
“抱歉了呢。无法完成幻书的你,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必要了。”
白衣男子温和的说道。
他的手中握着一本书。恐怕那就是能将死者重新唤回这个世界的幻书。正是依靠它的力量,艾拉斯才能存活至今。
白衣男子抽出了夹在书里的一张书签,然后静静的合上了书。
“将您吵醒真是非常抱歉,大尉。最后一次的,祝您晚安。”
“啊……”
艾拉斯突然感到浑身一阵轻松,缓缓的倒在了地上。破碎的身体化作了一片片的飞尘,被风带回了天空的怀抱。十分珍惜的抱在胸前的诗集,也化作一团粉尘,慢慢的消失不见了。那就是幻书之卵最后的结局。
白衣男子随后将手中的书塞进了少女的左眼中。
少女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而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左眼已经和以前一样遮上了眼罩。那是条中央有一个巨大锁眼的金属眼罩——
“真是白费力气。像笨蛋一样。亏我还那么的期待。”
红衣少女恶狠狠的吐出这句话,发泄般的用力踩踏着三翼机的残骸。然后,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抬头望向那片清晨的天空。看着“骆驼”离开的方向,她不高兴的撇撇嘴。
“话说回来,那个‘骆驼’的飞行员到底是什么来头。明明不是正当的所有者,但却能读懂即使还是处于未完成状态的幻书……简直就和你一样嘛,教授。”
“真是那样的话,不是很有意思了吗。”
被称作教授的白衣男子会心一笑。
“真想见见啊……那个家伙。嗯,总有一天会相遇的。”
如此自语着的他,手中握着一把钥匙。
一把刻有一段诗句的,古老的金色钥匙。
第六节
伴随着焦油燃烧发出的气味,飞机库里亮起了昏暗的火光。
一个穿着飞行服的青年,正在用打火机点燃一本书。那是本在笔记本上手写的一部自作诗集。虽然要点燃那颇有些厚的书页需要花些时间,但一旦燃烧起来,很快就燃尽了。化成尘土的的诗集缓缓洒落到他的脚边。
“你在做什么,少尉?”
青年的背后传来了惊讶的声音。飞机库的入口处站着一位拿着清扫用具的机械师。是位有着和善面容的年轻机械师。
“没什么。只是烧掉一些没用的东西而已。”
青年示意般的轻轻耸了耸肩。
机械师依然是一副吃惊的表情,叹了口气。
“飞机库内是严禁烟火的啊。下次请一定要注意。如果有什么不需要的东西的话,可以交给我帮您烧掉嘛。”
“啊,抱歉了。”
青年老老实实的道了歉。狭窄的飞机库内,停放着刚刚从战斗中归来的战机。包括那架漆黑的索普维斯“F1骆驼”。确实,如果在这里点火而引燃了机体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哦对了,恭喜您了,少尉。”
开始清扫飞机库的机械师突然开心的说道。
青年莫名其妙的看向他。
“发生什么了吗?”
“真是,您在说什么呢,击坠记录,已经确认了。您已经是ACE了哦。而且,还有传闻说少尉连那个无面亡灵都击坠了呢。”
机械师兴奋的都快跳起来了。因为这次作战的成功,战争的天平大大的倾向了联合国军。他是因为这个才会那么的高兴吧。
但是青年的反应却十分冷淡。他一脸无聊的走向那位机械师,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用纸包住的东西,随手塞给了他。
“……这是什么?”
一边将包在外面的纸打开,机械师疑惑的歪着头。
“不需要的东西。帮我烧掉吧。”
“哦……哎,这个,不是勋章吗!?少尉……!?”
机械师不禁失声尖叫起来,慌慌张张的回头看着青年。而青年却头也不回,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
“想要的话那就送给你吧。我对这没兴趣。”
青年就像自言自语般,然后露出了仿佛正眺望着远方的表情。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颓废感。而改变了这个曾让人不愿接近的青年的人,就是这个基地里曾经的击坠王。但是那位击坠王已经不在了。
青年的眼中浮现出了无法抑制的孤独与悲伤。
“没有兴趣?等等,少尉……迪斯佤少尉!”
年轻的机械师,一副无可奈何表情继续叫喊着。但青年只是装作没有听见,就这么离开了飞机库。面对着外面扑面而来干燥的大风,他眯起了眼睛。
“才不是为了得到那个,才在空中飞翔的。是吧,艾拉斯?我们只是,单纯的喜欢驾驶飞机而已……”
如此低吟着的他,胸前飘荡着一把钥匙。
而头顶上的天空中,几条飞机云向远方延伸着。
这一年的秋天,这场史无前例的,造成了数千万人伤亡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而无面亡灵,以及那架恐怖的灰色三翼机的存在,则没有留在任何的官方记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