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Boogiepop Within-“Paradigm Rust” blank/2——恐怖/愿望

  ……少女们之间关于“死神”的传闻传开的时期,和水乃星透子自杀的时间出奇地一致。虽然不知哪个先开始,但那就像是死去少女召来的——

  ——早见壬敦《暂称不吉波普》

  ……她和我说过关于死神的事。

  “那是世界之敌的敌人——不是谁的朋友,也并不区分善恶,只是前来杀戮。”

  我问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笑着:

  “啊——恰恰相反。死神并无存在理由。有理由的是世界之敌——他们全都有应该去死的理由。与世界不能相容,被自身以外的一切否定。死神不过是其他大势之一,深埋于无数可能性中的存在。这种东西——去追究其存在理由也是徒劳。”

  不过那家伙会来杀你吧。我说,既然如此,有必要制定对策。她摇了摇头。

  “对策的话,已经做得够充分了。对了,你也是我布置的其中一个?我过去已为能想到的一切可能性做好应对,今后也会继续做所有能想到的事。即便如此——死神一定会绕过重重网眼,为了证明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等回过神就站到我面前吧。”

  我问她,为什么要如此敌视你?她笑着说:

  “死神对我没有任何感情。不,不只是我。他对世间的一切都毫无想法——正因如此,才成为了只有杀意的存在。”

  纯粹的杀意吗?对我的提问,她又摇了摇头。

  “人对他人怀有杀意时,一定有背后的理由。反抗、明哲保身、逃避,有时甚至是爱情——但是,并没有纯粹的杀意。”

  她温和地微笑着,眼中寒光闪烁。

  是的——我知道。

  她对世界倾注了无限感情,同时也无可奈何地蔑视全人类的愚行。论高度,世上没人比得过她。

  “即便为除掉碍事的石头而杀人,那也不是出于杀意。只是不理解人价值的傻瓜而已。想杀的心情背后,一定有别的有利自己生存的理由。就连自杀,也是希望让喜爱的自我留存于世的想法表现,或着说是向压抑自我的现实提出抗议。”

  她的话语晦涩难懂,声音却是那么清澈透明,歌唱一般悦耳动听。

  “所以死神,是只有杀意,同时也是这世上最远离杀意的存在——和我完全相反。”

  她仰望天空。继续说着,仿佛与远方的某人对话。

  “我呢,愿意接受一切,祈望将所有的‘死’化作梦想。而死神正相反——与世界相隔绝,所接触的东西都变成了‘死’——遗憾的是,可爱的我的天敌,完全没在意我的想法。”

  一瞬间,她抹去深沉的微笑,然后喃喃自语:

  “是吧,不吉波普——”

  1.

  狭间由纪子从未憧憬过白马王子。

  她从小就在某些地方感到不满。并不是什么特殊环境下长大。出生在平凡的家庭,作为平凡的女儿,接受普通的教育。朋友不算多,但也不至孤立无援。一切都恰到好处。

  这是她最大的不满。

  为什么自己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为什么和别人毫无不同?

  是否存在只有自己才能实现的、无可替代的目的和理由?

  她并没有到处向别人宣扬自己的不满,因为知道这样做只是徒劳。毕竟她和他们是同类——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朋友们中,有人崇拜偶像,有人崇拜体育选手,都称他们是特别的人,但由纪子无法对此产生共鸣。这些特别的人,迟早会在某个地方露出破绽。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被认为特别的人,为什么会那么执着地想要受那些不特别的人吹捧?得不到无关紧要的人称赞就不甘心的,不就是些无聊的家伙吗?她不禁这么想。偶尔有人表扬她考试成绩好,或者在体育课上一个人通过谁都跳不过的跳箱时,老实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如此轻率就热血上涌,只让人觉得他们想法肤浅。

  正因为被这种扭曲的想法蒙蔽,和男孩子交往也不长久。当然,她从没有向谁表白,一般都是对方找上来,说那好吧,于是开始交往,男生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倍感疲惫,说喜欢上别的女孩而离开。

  她从不挽留,原本就没喜欢过对方,所以也没有留恋。

  只有一次,一位同学以奇怪的方式令她产生了兴趣。

  “狭间同学——其实很空虚吧。”

  他的语气非常轻松。感觉那是个常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轻浮家伙,所以没有理踩。那家伙哧哧地笑了,说起奇怪的话:

  “不不,我并不是同情,为你的空虚而难过。恰恰相反,我反倒觉得你不够努力。你现在正处于半途而废的境地——没遇上该遇上的东西。”

  “你想说什么?”

  “不,也没什么特别想说明的。我只知道,像你这种人,仅仅是等待的话什么也不会降临。”

  “……”

  “不是吗?虽然厌恶周遭的人太普通,但你也是平凡大众的一员。坐以待毙,普通依旧是普通,什么也不会改变。”

  “……”

  “对了——狭间同学,你知道不吉波普吗?”

  “你一个男的,怎么会知道那件事?应该只有女孩子知道才对。”

  “嗯,这有点犯规——你对那件事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无聊的都市传说罢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如果真有为了杀人而存在的死神,对此你会采取何种态度?”

  “不存在的东西再怎么想也没用。”

  “全盘否定假设吗?那你就更不能从如今的普通踏出一步了。”

  “……”

  “说到底只是假设——假设不吉波普真实存在,当它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样做?是不愿被杀而逃走?还是乞求饶命?”

  “不——如果真是死神,做什么都没用。”

  “那就乖乖被杀?”

  “反正怎样都会死。”

  “还不如被死神杀死,这样吗——这好像和放弃不太一样。”

  “那是当然。是凭自己的意志。”

  “你觉得不吉波普,和你讨厌的那些动不动就想被别人夸奖的家伙有所不同?”

  “因为遇到的人都死了吧——怎么能得到大家认可呢?”

  “谁也不知道,谁也跟不上她。即便如此,她仍是压倒性的、绝对的存在。谁都拿她没办法——任由生命被吞噬。”

  “她?那个叫不吉波普的是女人?”

  “不能断言她不是女人吧——我倒是这么想。对——说不定你就是。”

  “我——不是。”

  “哈哈,就算真的,也不至于老老实实告诉别人。”

  “……”

  “我说狭间同学——人不可能事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谓命运,在降临以前是无法领悟到那是命运的。一旦出现——就再无可能回到当初了。”

  “——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遇到不吉波普那样的东西——届时我希望你能想起刚才的话。在食人之物——死神面前凭借自身意志,献出生命——”

  说着,少年微微一笑。

  早乙女正美,这就是那个少年的名字。

  由纪子觉得被单方面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那之后她一直在意着早乙女,直到有一天——看见他在放学后的校园角落和一名女生幽会,不禁有些扫兴。那名女生是学校第一的高材生百合园美奈子,也是有名的美女,稍微有点吃惊……但一想到他也不过是个过着平凡青春的俗人,顿时兴趣尽失。

  然而——这种失望几天之后被痛快地斩灭了。

  早乙女正美和百合原美奈子双双失踪,究竟去了哪里,到现在也不知道。原本两人消失的理由就完全不明。虽然同时消失了,但学校里并没有形成两人私奔之类的话题。因为两人没有交集,但由纪子知道。那两个人消失一定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那就是——

  (不吉波普……?)

  早乙女正美说的那个词……不可能没联系。

  (那两个人是不是遇到了不吉波普……?)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得到了只有他们才有的特别理由——所以死神才特意前来杀他们吗——?

  *

  (——但无论怎么想都不是这家伙……实在不觉得这个不破明日那就是杀害早乙女正美他们的凶手……)

  瞪了她一眼,嗯?原本就心神不宁、东张西望的不破明日那皱起眉头。

  “什、什么啊?”

  不破不安地问道,由纪子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快:

  “你想起什么没?”

  不破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好像也没忘——健忘的时候,总有一种不痛快的心情吧。我——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明明没有记忆,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的大概是人名和长相,除此之外的感觉还有残留。”

  “忘记的话——会郁闷吗……?”

  成城沙依子在一旁插话,声音有些突兀。

  “人——迷迷糊糊……迷糊,是吗?”

  由纪子明显叹了口气,愤愤说道:

  “你们不够认真——我总觉得你们在敷衍了事。”

  放学后,三位姑娘又聚在屋顶。

  “不,狭间同学你也没必要这么认真……”

  不破这么说,由纪子瞪了他一眼。

  “明明都没做好不吉波普,怎么还那么自以为是呢?”

  “没做好——所以,完美的不吉波普是怎样?”

  “至少,被像我这样的人抱怨也不会面红耳赤,是位了不起的存在。”

  斩钉截铁说道,不破越发不满,撇着嘴说:

  “可是,这只是传闻啊……”

  那副样子实在太“普通女孩”了,让由纪子更加绷紧神经。

  (啊,真是的——为什么这家伙这么普通——好不容易有这么多特别的要素存在……简直暴殄天物……!)

  这种愤怒由只适用于她的逻辑所构成,谁都无法产生共鸣,但这让她更加傲气。

  “但是……应该有传闻的源头……是谁开始说的,所以才有传闻……会是谁?”

  成城嘟嘟囔囔地提出一个疑问。

  “知道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你有办法调查吗?”

  “总之……把这所学校所有女生……挨个审问……?”

  一脸严肃地说着荒唐话。由纪子用手捂住头。

  “我说——那样做的话,我们在掌握秘密前就会引发骚动,先被解决吧。你所属的组织会庇护你吗?”

  “不——应该是反被当作问题……处理掉——原来如此。这样行不通吗……”

  成城茫然做出相当骇人的发言。

  “那个,我觉得也不必拘泥于不吉波普的秘密——我的记忆啦,会动的尸体啦才是最重要的——”

  不破战战兢兢地插嘴。由纪子一脸不快,但没办法,她说:

  “……暂时只能这么做了……不过你持有服装的理由,还得追究一下。”

  “不,狭间同学,这是最无关紧要的——”

  不破正发着牢骚,成城却岔开话题:

  “这个——手缝的……”

  一边摊开斗篷一边说道。

  “只有明日那的气味……是明日那制作的。”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

  “这块布——大概是窗帘的布料……黑色的窗帘很少见……买的还是偷的……可以找找线索,不知能否查到。”

  “我住的房子没有那种窗帘。”

  “好像是幕布,跟舞台有关系吗?你是演员吗?在演戏吗?”

  “所以说不知道——”

  “这附近没有这种场所……即使是偷,也要从很远的地方……”

  “现在的时间不能走远——还是从附近找找比较快。”

  “……”

  不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由纪子。能理解她视线的意思。

  这家伙不害怕吗——这么想道。

  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插手危险的事,难道不恐惧吗——心里泛起嘀咕。

  由纪子不想解释。她觉得无论对谁说明,对方都不会理解,理解了也会非常不快。

  也许自己“不是”特别的存在——由纪子是多么讨厌这一点啊。她多么渴望自己与众不同,多么相信一定会存在属于自己的命运。她是多么厌恶这份期望落空——这一点根本不想说明。

  注:跳箱 体育器械的一种,由多个梯形木箱垒叠而成。可作滚翻、腾越等动作,常用以鞍马、跳马的辅助训练

  日语中男女第三人称代词发音不同

  2.

  太阳还高高挂在天空,不适合穿着斗篷和帽子闲逛。但成城沙依子<footprints>仅需四处走动就能进行调查。

  首先回到昨天和丧尸狗相遇的地方,根据她脚底感知的气味反向追踪——狗从哪儿来,死在哪儿,然后开始行动……要弄清楚这些事。

  “可是,街上那么多狗,能区别吗?”

  不破问道,成城摇摇头。

  “追的不是狗……是尸臭……狗也能区分……不过追踪起来更容易。”

  用暖昧的语气断言,便开始行动。由纪子耸耸肩:

  “嗯,总比不做强。”

  跟在后头,不破也只好跟着去了。

  “但是,那个……昨天他们让我不要回家太晚。”

  “谁?”

  “那……大概是父母。”

  “没必要顾虑那些暖昧的家伙,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话虽如此——还是很不安。”

  “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不想被怀疑,发觉自己不正常。”

  她怯懦地说道。看见那副样子,由纪子又有点不耐烦了。

  “什么正常人?想炫耀自己不普通,是异常、特殊的人吗?”

  “为什么要炫耀——”

  不破困惑地直摇头。

  这期间,成城一直在向市中心前进。由纪子中途发问:

  “喂,不对吧?我们一直在往热闹的方向——出现异常的不应该是更冷清的是偏僻地带吗?”

  成城只是回答:

  “气味是从这边传来的——仅此而已。”

  不破的表情愈发不安。

  终于,三人来到市中心的车站前。过了红绿灯,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成城突然说:

  “这里——”

  “诶?”

  由纪子和不破不禁面面相觑。

  “你说什么?”

  “所以,气味从这里开始——就在十字路口正中央。”

  见她们停下脚步,周围路人怨声载道,真是些麻烦的姑娘啊,翻着白眼绕行。行人如织。总是那么多——

  “怎么可能——你是说狗死在这种地方?”

  “这我不知道……总之,气味是从这里开始的。”

  “什么嘛——假设是在凌晨或深夜,没有行人的时间段——狗从天而降吗?”

  “被车撞什么的——?”

  “不——没有。那具尸体并没有损坏……不是病死就是自然死亡。”

  “太乱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说话间,信号灯开始闪烁,她们慌忙跑过路口。

  那个时候……由纪子感觉到背后有人看她,转过头。

  马路对面站着一个小女孩。

  她身着雪白的服装,乌黑的长发如流水般飘逸。总觉得不是真人,更像幽灵。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有,怎么也不够清晰——

  (诶……)

  由纪子皱起眉头,女孩用手指抵住嘴:

  [嘘——]

  做了个请求沉默的手势,嘴唇抿动着。

  [只有你——没告诉那两人。]

  像是这么说的。明明不懂唇语,却那样理解了。

  (诶……?)

  由纪子处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空白中。女孩抿动嘴唇:

  [做个约定——你将成为这一切的钥匙。]

  周围行人全都僵住,仿佛时间在此停止。

  [那是早已注定降临的命运——你才是打破混乱的终极存在。因为你——]

  女孩微微一笑,行人又开始行动,小小的身影混在拥挤的人群中,很快不见了。

  “啊——”

  她下意识想要追上去,却被人从后面拉住肩膀。

  “已经红灯了——”

  听成城这么说,由纪子如梦初醒。

  “刚才——”

  说到一半又闭上嘴。

  “什么?怎么了?”

  “不——不,没什么……”

  由纪子摇摇头,含混不清地说道。

  要对这两人保密——这样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

  ……一道人影在稍远处注视三位少女。

  (那两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是位少年。穿的校服和狭间由纪子她们是同一所学校。

  (为什么纠缠明日那不放——这和昨天明日那难得改变回家路线,而且晚归有关吗?)

  诸山文彦是不破明日那的同班同学之一。但从未和她有过对话。

  他总是在背后偷偷注视她。

  因为在校门口等会被周围的人发现,平时放学后都是从半路跟上,但昨天没能做到。走的路线完全不同,回家也比平时晚两个小时以上。

  (难道是男人——不,怎么可能。)

  文彦这一年多来一直在观察不破明日那,所以知道没有那种迹象。那又是怎么回事?今天冒着些许危险,从学校开始一直跟踪她。不破明日那和从未说过话的狭间由纪子,还有没见过的女生一起爬上禁止入内的屋顶密谈些什么,之后又去了公园,在街上闲逛,行动毫无脉络。

  (到底被逼着做什么,明日那——)

  她们在十字路口正中央停下,怪异的举动引人侧目,不久她们走进市区最大的一类建筑,由两栋大楼组合而成的综合设施。人多拥挤的建筑物里不适合跟踪。怎么办呢,他想。

  就在这时。

  “——目标是三人中特定的某个姑娘?还是全员?”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那之前应该没人,就好像突然走到背后。

  他有着少年般矮小的体格,但身披雨衣的连带风帽下,脸上刻满无数皱纹——相当衰老……应该说,那是一张干涸的脸。

  “嗯——”

  文彦还来不及出声,男人的拳头便直击他的胸口。少年无能为力,立刻昏厥过去。

  男人顺势抓住少年的后颈,让他保持直立状态。力量与那贫弱的外表极不相称。就这样,在旁人看来只是并肩行走的状态下,男人将少年绑架去了别处。

  3.

  “——可是,谁也没来。”

  听明日那这么说,成城一脸严肃地回答:

  “但是,确实有人在后面跟踪我们——”

  三个人站在走廊形式、连接两栋大楼的通道中央。

  大多数人都是利用各个出入口附近的自动扶梯或电梯去往目的楼层,所以少有人会特意选择这条横跨建筑物之间的通道。

  “可是……都十多分钟了,还没找到那个人。”

  明日那轮流看向走廊两端。有人来立刻就能知道,但谁也没出现。

  成城说有人跟踪,三人为了找出他特意来到这里,但行动似乎无疾而终。

  “不会是心理作用吧?”

  明天那用着稍微抗议的语气,成城却泰然自若。

  “这种区别,对我来说没意义……因为我不觉得有先辨别错觉和实际的必然——”

  明日那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说什么呢,有点难以理解……结果只是不服输吗?”

  “我输给了什么?这种情况下……”

  “不,是我输了——”

  明日那的脸色越发烦躁。

  (——)

  由纪子冷冷注视两人争执。

  (错觉……刚才的是错觉吗?还是只有我才能感受的真实?)

  由纪子颤抖着。出现了只有自己能察觉的现象,这一想法使她情绪高昂。

  “喂,你们来——把那身服装在这里穿上吧。”

  由纪子说完,成城和明日那同时看过来。

  “……诶?”

  “这才有意思。在这样的市中心变成那个模样,一定很刺激。说不定会恢复记忆。不值得一试吗?”

  “嗯——”

  明日那困惑地看向成城,她已经打开运动背包,取出道具服。

  “等、等等——”

  “没有反对的适当理由……应该接受提案。”

  她边说边迅速披上斗篷。明日那虽有些困惑,但还是做了同样的事。由纪子一开口就笑嘻嘻的:

  “对了,你们两个都很强吧?稍微较量下彼此的手腕如何?”

  “诶诶?为什么要那样——”

  明日那正要抗议,被人从背后抓住肩膀。

  成城沙依子直视着她。

  “确实——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刚说完,她就把明日那的肩膀用力推开。

  “哇——”

  明日那刚一踉跄,成城追上来。

  踏着步子,瞬间逼近身前,踹向自己。

  无能为力,明日那就要跌倒了……又被推向反方向。

  棋子一样咕噜噜不停旋转,被处于快倒下却无法倒下的状态,玩弄着。

  “咿、咿呀呀呀呀——”

  发出嘶哑而微弱的悲鸣。由纪子惊讶地责备:

  “认真点,你不是那种人吧?”

  “可是,我——”

  正想抱怨,成城又飞至眼前。

  深藏眼睛的帽子下,有股冰冷视线,抬眼看向这边——一瞬间,那双眼睛像是别的东西。

  脸色异常苍白,嘴唇被胭脂染成黑色阴影。意味不明的表情,左右不对称地扭曲着——尔后低语:

  [很遗憾,我是自动的——不能奉陪你的梦想呢。]

  那是从她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既非男性也非女性,既非小孩也非大人——死神的声音。

  (呜——)

  她的内心发出一声惊叫。全身力气尽失……又瞬间暴涨。

  爆发一样开始移动。

  成城本想再给她一击,却扑空了。

  应该站在原地的人从眼前消失。然后成城的视野里,地板的异状映入眼帘。

  刚才明日那站立地方的地板上,坚硬的地面——反弹踩踏,凹陷下去。

  留下足印的人,现在——成城回头。

  慢了一步。

  上半身扭转以前,脖颈传来一股热气。

  摩擦生热。速度太快,光是接触就足以产生高温。始料未及的热度与质量,仿佛要将那个部位捏碎,施加巨大压力。

  “……!”

  不破明日那在身后抓住成城沙依子的脖子。而且不做停留。

  “——”

  明日那面无表情地挥动手臂。

  提着成城,浴巾一样地轻易挥舞。

  “嗯——”

  明日那以成城反应不及的速度松开手,朝墙壁投去。大概不是少女体格能具备的力量吧——成城被砸在混凝土墙壁上,受到即便战斗型合成人也无法抵御的冲击。

  “咳……!”

  口吐鲜血。

  明日那更加逼近。漠然的脸上没任何感情,形同机器,只是——自动排除敌人的存在。

  “呼、呼呼——”

  成城站立不稳。扭动身子,恢复还需要几秒。没那个余裕——明日那逼近了。

  “呼……”

  成城歪着头。就在这时,戴在头上的帽子掉下来,露出真容。

  于是——这时候,明日那突然停下动作。

  “你——不是不吉波普……”

  发出声音。成城皱起眉头,这时明日那突然环视四周,然后——望向用于装饰通道一角的镜子,怔住了。

  映在那里的,是戴着黑帽子的自己。

  看到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副样子,明日那再次发生异变。

  她突然朝着镜子全速飞驰。

  脸和镜子正面相撞,倒下不起。

  嘎吱、嘎吱——阵阵痉挛。

  “……喂喂。”

  狭间由纪子战战兢兢地过来。用鞋尖戳了戳明日那。确认不动后,把帽子从头上摘下。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由纪子歪着头,成城总算站起身,摇摇晃晃走来。

  “……突然,变强了。”

  声音仍旧沙哑。由纪子撇嘴问道:

  “成城,如果你是普通人,还能活吗?”

  成城摇摇头。

  “被抓住脖子的那一刻,就会当场死亡——完全没手下留情。”

  “你是说她就是死神?可这家伙……好像完全分不清。是吧,乔装的你、自己和那个——不吉波普。”

  真正的不吉波普——这个人是不吉波普的敌人?

  (所以遭反击,失去记忆?这样吗——只是刚才瞬间,复苏了本性——)

  由纪子看着成城。为战斗而生的合成人少女点点头:

  “应该说在明日那的无意识中,充斥着——对不吉波普的恐惧,渗入本能。”

  然后稍微摇头。

  “还有一点——可以确定。”

  她蹲下来抚摸明日那的脸颊。确认皮肤的触感后说:

  “她是合成人——统和机构创造的存在。”

  “嗯?”

  “刚才的战斗中我明白了——因为反应太突然,所以反击失败,不过力量和我是同水平,当她抓住我脖子的时候——立刻明白,凭自己的握力不能捏断脖子,所以马上改为投掷。接受过战斗训练——和我一样。即使没有记忆,肉体也能做出反应。”

  “——可是,这家伙像是有自己的家和家人?如果和你是同类的话——应该没那种东西吧?”

  “所以,接下来要确认不破明日那的父母……一定知道些什么。”

  成城冷冷相告。

  “应该去她家里看看,直接问他们比较快。”

  “那么,得先把她叫醒……要是再乱来,就麻烦你了。”

  成城没有特别抗议由纪子毫无根据的大话,撑起明日那的身体,用拳头抵着她的后背,使劲一击。

  啪——眼睛睁开了。

  4.

  ……视野一片模糊。

  在模糊的意识中听到什么。背后有人窃窃私语。

  [……打,打倒,打倒,打倒不吉波普……不能忘记。打倒不吉波普是唯一不能忘……即使忘记其他的一切……只有不吉波普……只要打倒他……一定不会忘记……打倒,打倒,打倒……只要排除敌人,排除掉不吉波普……一定……这个paradigm.rust,她……再次……]

  声音在颤抖,有些害怕。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并且——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

  视野模糊,朦朦胧胧地摇晃着。在那白色的空白中,有什么东西。

  左右不对称,扭曲的黑色胭脂,不知是靠近还是在远处,不安定地出现在视野中。好像一直盯着这边,但又在某个决定性的地方对这边不感兴趣——微妙的间隔。

  [打倒,打倒,打倒,打倒——将不吉波普——]

  那个声音越来越淡。视野也从白色变成夹杂影子的硬质物体……

  “啊……”

  然后,眼前出现两个正窥视自己的少女。

  一瞬间,思考着是谁——立刻想起来了。

  “——狭间由纪子,成城沙依子——”

  由纪子苦笑着。

  “看来没忘记。不过,你记得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吗?”

  她问道。啊?正要皱眉,额头却感到一阵剧痛。一摸,有种麻痹的感觉——

  “这是——”

  “哈,果然不记得了。我就猜会这样。”

  “恐怕和失忆的原因有关……”

  两人随意点头。明日那茫然不解。

  (好像是——狭间说要和成城战斗——怎么样了?)

  这时,明日那发现成城身上有奇怪的痕迹。

  脖子周围有明显的黑红色疤痕——爪痕。

  再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留着红色的东西。

  是血。

  “我……?”

  “是怪物。你最好认识到这一点。”

  由纪子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

  明日那一脸茫然,成城丝毫不掩饰颈上的伤痕,静静地说:

  “如果想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招待我们到你家去。”

  听起来像冷笑话,但她本人一脸严肃。

  “怎么回事——”

  “尽快问问你父母。如果你不方便,我们帮你问。”

  由纪子插话道。明日那呆呆地看着两人,两人也回望着她。

  双方都保持沉默,没移开视线。

  “——”

  “……”

  “——”

  *

  ……三十分钟后,三人来到不破家里,围立在客厅的桌子周围。

  “……”

  明日那哑口无言,成城站在她旁边,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封信开始朗读。

  “——对不起明日那。爸爸妈妈有件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的事,暂时不在家。我们知道你现在处于不稳定状态,但这也是没办法。什么都别做,静静等着。我们一定会回来的。请不要担心——”

  成城抬头,问明日那:

  “以上,有什么感想?”

  明日那不可能回答,只是茫然。这时由纪子抱着胳膊说:

  “嗯——被猜中了吗?”

  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果然知道些什么,是提前知道我们会来才逃了吧。”

  “怎么提前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的组织里是不是有人告密?”

  “我没向任何人报告过不破明日那的家族,可能性很低。”

  “是吗?明日那,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

  明日那瘫坐在地上。

  这是什么呢,这——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狭间由纪子俯视着自失状态的明日那。

  瞄了眼旁边的成城。她也在观察明日那。

  (这两人不可思议——与一般人明显不同性质的存在。这里只有我是普通人。但是……)

  由纪子对自己如此冷静感到有些困惑。

  (我本应与其他平庸的家伙没什么不同,却不知为何,平静地混在这种异样状况中……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是被什么引导着吗?)

  那个白皙的少女——

  是她在诱导由纪子吗?这奇妙的命运……

  (这个明日那……看来不是不吉波普。倒不如说,应该是敌人的印象。也就是说……)

  和早乙女正美、百合原美奈子他们是相同的存在——是吗?

  (我是——我吗……)

  她正走在他们曾经走过的路上吗?想到这里,由纪子的背脊莫名颤抖起来,一股激动的感觉包裹了她的全身。

  (但这里面,只有我没有存在的意义……没有像成城那样受组织之命,或是像明日那那样想要找回记忆的目的——但我比任何人都认真地祈祷,想要接近不吉波普。为了贯彻这种想法,我必须对成城和明日那厚颜无耻地表现出掌握重要事情的样子——)

  狭间由纪子按着自己内心的逻辑行动。她尚未感知到其中缺失的某物。

  应该只是有些自我意识过剩的少女,感情中缺少了“恐惧”——不自然丧失了,这点还没人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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