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究竟何者等待于尽头处,唯至壳外方知——”
一开始,显子完全听不懂这条新闻是在说什么。
“——呃、那个、又发生了!那个事件再一次发生了!”
理应读着新闻稿的播音员却一路结巴。
“到底是怎么回事……?”
藏在洞窟中的穗波显子本来就因为信号问题听得断断续续,再加上连广播的内容都不清楚,让她非常焦躁。
但仔细一听,事件似乎是在离县厅很近的车站前的一栋叫“球体”的大楼里发生的。说到大楼里的事件,马上就能联想到2月发生的那一起,实际上情况也很相似。
总而言之,就是所有防火门自动掉落,不知道被设置在哪里的催泪瓦斯从各处喷出,不过这次是普通的大楼,紧急出口都保持开放,所以里面的人尽管不停咳嗽,东倒西歪,但还是都逃了出去。
赶到现场的警察已经做好了介入的准备,但大楼的入口狭小,考虑到上次的事件,被切断了外部电源的大楼内部的功能瘫痪又只是时间问题,所以现在还是处于包围状态待命中。
并且,这次同样没有出现类似犯罪声明的东西,所以作案的目的不明——
“——就是这家伙。”
EMBRYO在她胸前说道。
“就是高代亨,那家伙一定是为了和弗尔迪西莫对决才‘犯事’的!”
“那、那要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有统和机构牵涉其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
显子屏住呼吸。
虽然EMBRYO说过了,但她还是无法相信。
高代亨与EMBRYO的追踪者弗尔迪西莫遭遇后仍然生还,因此这两人有再战的可能性,而且肯定会成为把周边都卷入进来的大事件而被报道,这样的预测——
关于弗尔迪西莫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在组织中又处于什么样的位置,这些都是EMBRYO从死去的响尾蛇那里听说的。据说他异常执着于战斗,因而,对于能从自己手中逃脱的高代亨,当然会抱有超乎常理的执着,而亨似乎也因为有其他无辜者被卷入其中,所以怀抱着复仇或类似的动机,渴望着开战的吧。因此,为了把不知身在何处的弗尔迪西莫引来,必须闹出些大动静——就是这么回事。
严格来说这个猜测是错误的,高代亨弄出这么大动静并不是要把弗尔迪西莫引来,而是有别的目的,这一点显子和EMBRYO也不可能知道,但从自身所处的状况来看,这个错误并无大碍,实际上可以说是正中红心。
“亨——”
“而且这家伙的精神应该还是正常的,毕竟他的行动就是为了放走不相干的人啊,估计是想着只要能集中精力战斗就行了。”
“那个弗尔迪西莫——也会马上赶到的对吗?”
“应该是吧。”
“那、那我们也得赶紧出发……!”
穗波显子握紧内有EMBRYO的家用游戏机,从洞穴中飞奔而出
她还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那是一场奇妙的“再会”。
*
——四处飘荡的瓦斯很快就消散了。
这瓦斯并没有什么效果,也持续不了很久,这个“球体”对于在各种地方做过这种程度的机关的男人来说,只能算个测试,顶多算是实验“制造的机关是否会被发现”的程度,所以制造物比起真实物而言相当粗糙,与之相对应的,他还准备了另一个大机关,那个反而更接近本来的目的,但是男人决定选择更可靠的方法,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
在逐渐消散的、雾一样的瓦斯气体中,有两个人影正前进着,而且仔细一看,其中比较大的那个,其实是一个小个子又背着一个人的影子。
三个人轻松地穿越着充满瓦斯的环境。
“——为什么我们接触不到这里的瓦斯?”
背着姐姐的穗波弘对着眼前的弗尔迪西莫问道。其实他背上的不是姐姐,而是珍珠,但他根本没想过其他可能性。
“因为在瓦斯飘过来之前,我已经切断了空间。”
弗尔迪西莫爽快地答道。
“——搞不懂啊。”
弘嘟囔着,这家伙暴露出本性,让姐姐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不知为何,弘却很难对此产生懊悔不甘的情绪。
是因为对方太过强大,所以根本兴不起反抗的气力吗?也许是这样,但弘又总觉得不是。
不过说起来,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明明这家伙这么可疑,不知为何,弘却一直跟着他,并没有产生什么抵触感。对于相对而言比较胆小的他来说,这多少有些奇怪。
“………”
他背着一动不动的姐姐,跟在弗尔迪西莫身后。从藏身的酒店到这栋大楼是开车来的,从地下停车场到这里他就一直这样背着姐姐,并不觉得累或有负担,因为并不是很重。姐姐的身体莫名地轻盈,简直像个比他还小的孩子。身高应该是姐姐比较高,体重也差不多,但女性就是比看上去还轻啊,他一边走着一边觉得不可思议。
“话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姐姐恢复原状啊?”
听弘这么问,弗尔迪西莫抿嘴一笑道:
“那就要看高代亨的了。”
“看到‘穗波显子’的那个样子,那家伙会有什么反应,那正是我想知道的。”
“……那当然是想救她了。”
“要真是那样就有意思了啊。”
“肯定会是那样的!”
“反正马上就会知道了——嗯?”
当他们走到目的地前的不远处时,弗尔迪西莫停下了脚步。
那是通往位于七楼的剧场大厅的入口,今天似乎没有演出,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厚重的大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这、这是……”
弘不由得叫出声来。
“………”
连弗尔迪西莫都一时没说话。
门确实关着,可能还锁上了,但那都已毫无意义。
门侧那堵包含隔音层的、厚约十厘米的墙壁上,开着一个圆洞,而且,那并不是被打破的——而是被整齐地切了下来,就像用打孔机在纸上打孔一样。
“………”
弗尔迪西莫默默地观察着切面,墙壁为了隔音包含有棉质材料,但连那都完全没有被挤压变形的痕迹,整面墙仿佛从建成开始就有这个洞一样。
“把、把这玩意儿,就是说……”
弘小声嘀咕着,弗尔迪西莫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
“——喂,你们先退下。”
“哎?”
“待会儿叫你——先躲起来。”
弗尔迪西莫平静地说。
“为、为什么?”
“我改主意了——稍微确认一下也来得及。”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他在笑。
弘看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不由得照他所说背着姐姐后退,躲进了排列着自动贩卖机和长椅的阴暗处。
弗尔迪西莫一个人站在剧场大门前。
然后便把手随意地伸进口袋里,时机巧得仿佛这动作就是信号一般,大门砰的一声自动打开了。
然后他便走了进去,大门后还有一扇通往剧场内部的门,但弗尔迪西莫只是朝那里走去,走到门前时,它又砰的一声向内打开了。
剧场内部的一排排观众席鸦雀无声,如果是平时的话,这里一定会被华丽的灯光和音响,以及观众的掌声与欢呼点缀吧,但现在,它只是无声地暴露着寂寥空旷的空间。
然后——发生了和平时相反的现象。
正常情况下只能在观众席上听到的声音,如今从舞台那边传了过来。
是鼓掌声。
这声音来自舞台上唯一的一双手,迎接着入场的弗尔迪西莫。
“——欢迎光临,弗尔迪西莫。”
鼓掌的人平静地开口,他这次没有穿着武士装束,取而代之的是则是腰带上挂着的一把收入鞘中的太刀。
弗尔迪西莫慢慢走着,走到离他仅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瞪着他。
“高代亨——以防万一我先问个问题,你,是为什么来这里的?”
“———”
他没有回答。
“制造封闭空间,释放瓦斯气体,还弄了些其他什么机关——你是真觉得自己能做到点什么吗?还是只是破罐子破摔?”
“———”
高代亨沉默了一会儿,然而还是开口了。
“我也有——一件事必须问你。”
“啊?”
“你的能力所造成的伤口——有办法堵住吗?要怎么做才能治好那伤?”
弗尔迪西莫惊讶起来。
“——喂,难道……是这么回事吗?”
“………”
“你……为了救那个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朋友的生命,特地花了这么多心思去布置机关把我引来吗?带着被杀的觉悟?”
“回答我的问题。”
高代亨没有逼问,而是用温和的语气说。
而与之相反,弗尔迪西莫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不快的神色。
“——你的好心肠值得赞赏,但很遗憾,没有那种东西……!”
“——真的没有吗?”
“啰嗦!所谓生命,在我看来就是挂在空间裂隙这样一张网上的微尘一样的东西,那家伙的情况等同于生命本身被斩断了,谁也无法堵住它,如果有人把新的生命添加进他的身体,填补他的伤口,那倒是另当别论……!”
“没有办法吗——”
他微微低下头,叹了口气。
溃烂的右眼伤痕中不断地滴落着鲜血。
“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你说‘路’?”
弗尔迪西莫的声音中夹杂着愤怒,那是期待落空的愤怒。
“你……除了在这里被我杀掉之外,还有什么路?高代亨!”
面对他的怒吼声,亨平静地回答。
“从刚才开始就错了。”
“什么?”
“那个名字已经没有意义了。”
“名字?你在说什么?”
“一旦明确了救不了,就更没有意义了。”
“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你起的名字,是你说的——我能做的事情只有当你的对手了,所以我只剩下这个名字了。”
这时,弗尔迪西莫也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如此。”
然后从口袋里伸出双手。
“总之,是做好觉悟了对吧,那好,就让我看看那觉悟吧,‘闪电’啊……!”
当他向前踏出一步时,发生了之前从未见过的事情。
腰间挂着太刀的那个人,后退了。
与弗尔迪西莫之间的距离是五米左右——他不想让这个距离缩短。
弗尔迪西莫又靠近了一步。
还是后退。
“……!”
弗尔迪西莫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
“为什么后退?”
“理由的话,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他平静地说道,口气确实不像是之前那个耿直一根筋的高代亨。
“弗尔迪西莫,你不会觉得我在第一次战斗中什么都没看到吧?”
是的,不仅看到了,而且还思考了——在那个拘留所里,一直在思考这唯一一件事。
把当时战斗的情形在脑海中反复回味了几千次,不断地分析,不断地推测,然后,不断地想象。
“………”
“我之所以不轻易靠近你,是因为你的‘有效射程’就是这个距离,如果超过这个距离的话,你就无法准确地攻击了吧?”
即便听着这平淡的话语,弗尔迪西莫也依旧不动声色,面无表情。
“………”
“然后,你的能力的另一个特征是:一旦发动,你自己也无法使其停下……所以为了不让自身卷入那种毁灭性的破坏之中,你的每一次攻击都必须细致而慎重,所以……在乍一看毫无防备的状态下不断接近对方,既不是因为有胆识,也不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有绝对的自信——是因为不这么做你就无法进攻。”
“………”
对独眼男人的话,弗尔迪西莫依然面无表情。
“——所以又怎么样?”
对于这干脆的反应,对方也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平稳地答道:
“当然了,这种程度的东西,我应该也不是第一个看穿的人,更何况,你那绝对的防御也并不会因此就崩溃。如果在双方对等的立场上正常较量的话,恐怕就算比一千次我也赢不了吧,但是——”
这时他拿起了刀。
“如果身处特别的环境下,在特殊的情况下比试的话——你会赢九百九十八次。”
“——而自己能赢两次,这就是你想说的吗?然后……你是不是还想说,此时此刻,就是你能赢的状况?”
“…………”
“你这家伙——是真心觉得能赢我……能赢我弗尔迪西莫吗?”
“不是我赢——是你输。”
男人放言道。
“…………”
面对这大胆无畏的宣言,弗尔迪西莫却并未像之前那样露出浅笑,他没有一丝笑容,脸色如同一张能面。
“……你知道什么?”
弗尔迪西莫挤出压抑的声音。
“说到底,一个屡战屡败的失败者,却觉得自己能够了解未尝一败的我吗……?”
他又向前迈出一步。
但对方这次却没有退缩。
而是突然闪向一边。
同时,他的站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接着,对着瞪向自己的对手,被称为“闪电”的男人平静地说:
“我不了解你,但你也不了解我,所以——在这方面我们是平等的。”
“那样的话,就既不需要客气,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猛蹬地板,弗尔迪西莫向高代亨疾冲。
他的周围,物质迸裂飞散的声响轰鸣。
*
“……!”
穗波显子吓了一跳,抬起头。
她突然感到眼前的“球体”之内传来了某种——尖叫般的声音。
“什么,怎么了?”
EMBRYO问道。
“……不,没什么,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她摇了摇头,然后再次看向眼前的光景。
那里有许多警察。
他们是由于发生的事件而被派来执行包围大楼任务的警队,这里是大楼的七个入口之一,他们驻守在这里,阻挡着从里面出来的人或者想要从外面进去的人。
但他们并没有制止站在眼前的穗波显子,更确切地说,是无法阻止。
“——但、但是,这……是怎么回事?”
没错,这些警察们不知为何全都昏倒在地,动弹不得。
附近还掉落着一顶黑色的贝雷帽,似乎是女用的,但穗波显子和EMBRYO都没有注意到它。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是个机会没错吧。”
EMBRYO平静地说。
“是、是啊。”
显子战战兢兢地推开了紧闭着的正门旁的紧急通道的小门。
里面还残留着些许瓦斯气体的异味,但似乎已经失效,并没有让显子感到明显的不适。
咽了一口唾沫,显子开始慢慢地在“球体”中前进,寻找着高代亨。
但在这时,她的眼睛在脚边发现了一样东西。
是蟑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吸入了瓦斯气体,蟑螂腹部朝上痉挛着,虽然气体对人类已经无害,但对昆虫来说,或许就像被喷了杀虫剂一样,它很明显已经快要死了。
(——咦?)
显子像之前一样,能看见“死”从那只虫子身上流出,虽然能看见……不知为何,和之前相比,视线的焦距变得模糊了,而且还在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稀薄。
最后,“死”终于看不见了,但那是不是因为虫子已经完全死亡,她仍旧没有自信。
“这是……?”
“……能力变弱了,快要消失了吗?”
EMBRYO也低声说道。
“那样的话,估计你就不能再和我对话了啊。”
它的“声音”本身听上去倒是极其清晰。
“……搞不懂,我搞不懂,但是……”
显子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我不想再犯和以前一样的错误了,我不知道我正在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我将会变成怎样,但是——既然决定要和亨见面,就只能把他找出来——这是唯一的选择。”
然后,她又迈开了脚步。
“…………”
EMBRYO面对这样的她一言未发。
“……怎么了啊?”
反而是显子这边问出了口。
“你不像之前那样说些什么‘哎呀哎呀真是勇敢’之类的话来嘲笑我吗?”
听她笑着这么说,EMBRYO发出了相当于人的叹息一般的声音。
“……不,总觉得……你变得厉害起来了。”
“什么啊,听起来真让人不爽。”
“不,是真的,虽然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但那种感觉的确突然涌上了心头,你确实比以前成长了啊。”
“说什么‘以前’……你又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这种话是分别多年的人之间的台词吧?”
“……嗯,那倒也是。”
“不过还是谢谢你,被这么夸奖,我总觉得有勇气了,有种再难的事现在也能做到的感觉,呵呵。”
“嘿嘿嘿……”
少女与卵,这两个对彼此一无所知的存在,在封闭的空间里偷偷地、轻轻地笑着。
然后,又传来了“滋滋”的声音,类似某种东西被破坏的震动。
她便朝着震源的方向跑去。
*
血光四溅。
“——!”
始终没有拔出腰间太刀的高代亨被无数飞溅的碎片击中,身上变得伤痕累累,尽管如此,他的动作却依然没有迟缓,始终与逼近的弗尔迪西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怎么了闪电!腰上的刀是装饰品吗?”
弗尔迪西莫挑衅道。
剧场里的座位几乎都被炸得支离破碎,首先受到攻击的舞台部分甚至已经看不出踪迹。
“顶多——不过是打着一直不靠近我的主意罢了,那你到底能怎么攻击我呢?”
“…………”
亨的手放在刀柄上,却一点都没有动的意思。
那独眼的视线同样一瞬间也没有从弗尔迪西莫身上移开,表情中没有一丝焦虑或恐惧。
(这家伙——是在等待什么吗?)
弗尔迪西莫也暂时停下了接连不断的进攻。
(始终不拔出剑来,无非就是想利用拔剑时的速度,进行对方无法看出进攻线路的居合攻击吧?但以那把剑的长度来说,终究不可能越过我的射程进行攻击——更何况,只要有什么东西接近,我就能破坏它,不管是剑击还是子弹的连续射击,都毫无意义……这家伙是在知道这一点的前提下谋划着什么吗?)
虽然莫名其妙,但有一点很明确。
即便那家伙能做点什么,也只能在一瞬间之内——胜负会在刹那之间决定。
“…………”
面对着不再移动的弗尔迪西莫,亨也停下了脚步。
只有时间像蜗牛一般缓慢地前进。
“…………”
接着,随着奇妙的“咻”的一声,亨的右肩突然裂开,鲜血直流。
弗尔迪西莫在有效射程边缘切断了空间,由此产生的的真空波击中了亨。
但亨不为所动。
“咻、咻”的声音连续不断,每一次都会在亨的身上增加一处伤口,但亨既不畏惧也不动摇。
亨看在眼里。
如果是这种真空波攻击,“线”是能清楚地看出来的,这种攻击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更不用说致命,顶多相当于轻微的刺拳罢了,是为了让亨自己觉得“继续被这么打下去会出事”,而并非弗尔迪西莫想要以此决胜。
弗尔迪西莫也从亨平静的目光中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已经被看破。
(即便如此,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他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动弹不得,但他还是为了让我持续这种单调的攻击,进而寻求我露出的空隙,所以故意不躲开?)
好吧——我接受你的挑战。
弗尔迪西莫毫不停歇地持续着这样的攻击。
对于弗尔迪西莫本人,许多人有着误解,实际上他位居最强的原因不仅仅在于能力。麻痹大意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在本能的层面上,也可以说是在体质的层面上就不可能,他的百分百任务完成率就是这一点的有力支持,这不是靠训练和经验积累就能培养出来的能力,而是某种与生俱来的特质——恐怕连他的能力都是这种特质的附属物,他就是以这种形式诞生的,虽然这未必是他自身的希望。
所以,“闪电”这个敌人的厉害他其实已经无意识地明白了,当初之所以击中了谷口正树,也正是因为对手是闪电,如果是面对其他人,他应该能注意到正树的接近,自己如此集中精力,大概也正是因为——
“…………”
但是,他还不想承认这件事。
不知为何,一旦承认了这件事,心情就会变得非常差——他并非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无可避免地有这种感觉。
或许自己——或许那份强大并非独一无二,说不定自己并不是孤独的,之类……
“——嘁!”
弗尔迪西莫一边攻击,一边微微咂嘴。
相对的,亨的能力并非与生俱来。
所以他会疏忽大意,也会因为感情用事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失败,但正因为如此,他现在才站在这里——如果本能对他来说处于第一优先级的话,他或许早就逃跑了吧,因为人之本性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无论如何也要生存下去这一点。
但他并非如此。
所以他没有逃。
所以,他还在战斗。
用不移动的方式,来战斗——
“…………”
根据由羽原健太郎准备的、亨在此基础上考虑得来的“策略”,这种状态不会再持续太久。
尽管这样持续地遭受攻击,但在伤情变得严重之前,一定能有转机。
但是——此刻,发生了完全出乎亨意料的事情。
“…………?!”
他的目光第一次从弗尔迪西莫身上移开。
他看向敌人身后的剧场入口处。
那里站着一个少年。
是穗波弘。
他从被要求藏身的地方悄悄靠近了过来。
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弗尔迪西莫在单方面地凌虐高代亨。
“高、高代!”
他不由得叫了起来。
听到他的声音,弗尔迪西莫根本没有转过头,这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但亨并非如此。
不能让无关的人留在这里。
他冲了出去。
对于自己正处于战斗的间隙这一点不管不顾,亨毫不犹豫地跑向弘那边。
(什么?!)
对于弗尔迪西莫而言,他只能理解到这是亨突然又开始逃跑。
那一瞬间,怒火从心头燃起。
到这个时候了还——他这么想着。
“——少开玩笑了!”
他怒吼着,不管不顾地朝着亨的方向狠狠一击。
剧场的地板和天花板全部被撕裂,爆炸散开,释放出强力的冲击波。
“哇?!”
弘虽然被亨抱住,但还是被爆炸压吹飞了出去。
两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动得了吗?”
亨毫无前兆地突然对弘说道,弘连连点头,自己确实没有受伤,但是……亨的半边脸已经鲜血淋漓,他被飞来的碎片直接砸到了脑袋。
“高、高代你——”
“听好了,快跑!这里很快就——”
“但,但是姐姐被抓了!”
亨说到一半,弘就大叫道。
“你说什么……?”
亨一脸愕然。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了踩在碎片上的沙沙声。
二人回头看去,只见弗尔迪西莫正抓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少女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你是指‘这家伙’吗?”
弗尔迪西莫声音冷冽。
“你……你想干什么?”
亨被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态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实在无法相信弗尔迪西莫会做出绑架人质的事。
“姐,姐姐!”
弘发出了悲鸣。
“两个搞不清楚现状的家伙……你们真以为这家伙是穗波显子吗?”
弗尔迪西莫终于说了出来。
“诶?”
“你说什么……?”
“好了,让他们看看你的真面目吧,‘珍珠’……!”
接着,少女的身体开始一抽一抽地痉挛起来。
然后——啊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她的手脚和身体眼看着渐渐缩小。
亨和弘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终于,少女变成了比弘还小的,大约七八岁孩子的样子。
对——这就是合成人“珍珠”的真面目,为了能够变身成任意面貌,她的基本形态被设定为了极其紧凑的尺寸——组装嵌入强化骨骼之间的肌肉组织并不难,但要把强化骨骼本身缩小却是难上加难。她和她所有的同类的“原形”——曼提柯尔用与她们完全不同的方式实现了变身,不过据说那个方法最终只有曼提柯尔一具机体成功,所以她的身体可以说是仿造品的不成熟的代替品。
只看脸的话,这完全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只有发型和穗波显子一模一样,但那颜色也正在肉眼可见地褪去,逐渐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银发,这发色是为了能够染上各种各样的颜色而设定的。
“…………”
弘大张着嘴,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只是隐约地意识到——原来如此。
要是那个样子的话,体重那么轻是理所当然的啊……
“…………”
亨的表情则变得越来越严峻,终于,他呻吟般地说:
“——住手……!”
弗尔迪西莫被这么一说,便轻巧地丢下了珍珠的身体,她一边呕吐着,一边滚到铺着地毯的地板上。
“呃、呃……”
珍珠嘴角冒着白沫,浑身抽搐着。
她全身神经各处都被切断又重连,无法维持变身,陷入了昏迷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
亨没有看向珍珠,而是瞪着弗尔迪西莫问道。
“没有怎么回事,那是个假货,真正的穗波显子正带着EMBRYO躲着呢,这家伙是想利用你才伪装成穗波显子的,但中途被我发现了,我装了个傻,她可能觉得说不定能蒙混过去,所以就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我觉得这家伙可能会瞅准某个空隙来偷袭我,这样说不定能很有意思,就一直没拆穿她……但刚刚我又腻了。”
弗尔迪西莫用无聊的口吻说道。
“你这家伙……!”
亨的眼中浮现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愤怒,尽管他竭力保持冷静,但面对弗尔迪西莫如此残忍地对待那个有着小女孩模样的个体,激烈的情感似乎又在他的心中涌现了出来。
弗尔迪西莫同样也瞪着亨。
但是——此时此刻,在这个场所之中,真正支配着现状的其实的并不是这两个人。
(……来了!)
珍珠的身体动弹不得,但意识却很清醒。
(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待的这个时机!)
呕吐物仍在不断地从她嘴里溢出来。
怎么看都像是她此刻身体机能不良,导致内脏中的未消化物不断被排出,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一直在她体内积蓄着的,是她的原型曼提柯尔也具备的——能够在体内合成特殊药物的能力。这种能力生成的烈性药物,其效果单纯而明确——侵蚀、腐败、破坏……!
此时,这种“药物”已经充分浸透了地毯,同时,虽然从上方看不出来,但正向下面的地板不断扩散之中。
(……就是这样,无论被弄得多么凄惨,无论受到怎样的屈辱,那又如何!)
亨和弗尔迪西莫正互相盯住对方,所以没有注意珍珠的方向。
珍珠也不管他们两人,摇摇晃晃地稍微举起手。
让已经腐烂的地板崩解不需要多大力气,只要在某个距离外轻敲就能做到。
(只要能活下去,就是毫无疑问的“胜利”……!)
紧接着,就在珍珠正有所动作时,她和正盯着自己的穗波弘对上了视线。
她对这个“弟弟”轻轻笑了笑。
“……再见了。”
细微而嘶哑的声音当然没有传入任何人的耳中,下一个瞬间,亨等人所处的地面突然完全崩溃。
*
“——刚、刚刚那是……?!”
声音传到走在过道上的穗波显子处时,已经比刚发生时放大了好几倍。
而且已经不只是声响了。
到处显现的裂缝很快就蔓延到了她的脚边,连地板也开始倾斜。
“哇、哇哇……!”
她紧紧抓住手边的柱子,这救了自己的命,她一秒前站着的地方已经被崩塌的天花板埋住了。
被珍珠破坏的地板,其下方正是建筑物的力学支点,随着那里的倒塌,使得“球体”各处被连锁性地横向拉扯,然后不可阻挡地倒塌崩溃。
这栋建筑物的建材能应对很强的纵向冲击,但对横向的冲击非常弱,呈现好几层楼一起崩塌的趋势。
“噫、噫……!”
这其中似乎也有些地方没有出现崩塌,就像是胡乱摆放的多米诺骨牌倒下时会留有很多维持原状的部分一样。
从天花板的破洞处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堆积在了地板和铁架的残骸上,是几只手脚脱落的人体模型,满是灰尘,或许是上层的崩塌位置正好有时装店。如果上面全部倒塌的话,掉下来的人体模型应该不只这几个,看来破坏是呈点状发生的。
四处都在传来连环倒塌的声响,此时显子却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咦?”
掉下来的其中一个人体模型,摆出的姿势很不自然。
虽然看上去是儿童服饰用的小模型,但它的姿势宛如躺倒在地板上一样,和地面的接触非常自然,简直就像照着这种姿态雕刻出来的,或者……
“——呀啊啊!”
显子发出了悲鸣。
那是个真正的孩子。
全身覆盖着尘埃,但在一片灰中露出的发色却是银色的,一动不动。
“没、没事吧?!”
她急忙去扶起孩子的身体。
那一瞬间,那个孩子的身体突然猛地弹了一下。
接着,从她的身体中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有一瞬间,她一动不动,但马上又像被突然响起的闹钟从熟睡中吵醒一样跳了起来。
“——!”
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着显子。
“你——”
“看,看上去挺精神的啊……”
显子话音刚落,银发少女——身体恢复后的珍珠露出了满面的笑容叫道:
“——穗波显子!你竟然会在这种地方!也就是说——”
接着,令显子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珍珠的手臂突然伸长了近一倍,从她胸前扯下了游戏终端。
“……终于!”
珍珠一边以同样的速度缩短手臂,一边推开显子站了起来。
“终于到手了!给予有资格者‘与世界战斗的力量’的‘THE EMBRYO’!”
她高声大笑起来。
“活该!响尾蛇,还有弗尔迪西莫!最后获胜的果然还是我!”
得意至极的珍珠笑得甚至仰起了身子。
“……诶?”
搞不清状况的显子哑然无语。
珍珠没去管她,只是笑看着EMBRYO。
“我有那样的能力吗?嗯,无所谓,没有的话就去找有的家伙就行——”
说到一半,珍珠的脸色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一脸意外地看向显子。
“……怎么?”
珍珠此刻的表情宛如一个因事情发展出乎意料而茫然不已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嘟囔着莫名其妙的话。
仔细一看就知道,她的视线并不是冲着显子本身,而是对着显子的背后。
“……你——这怎么可能……是你的‘未来’吗?这个——”
她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
“那不就——‘宛如成为全世界的敌人’——一样吗?”
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脸色越来越苍白,是在看着什么吗?不,是通过触摸EMBRYO而变得“能看见什么”而感知到了某些东西吗?
“别……别开玩笑了!怎么能被卷进那种事里啊!”
珍珠发出高亢的,悲鸣般的尖叫声,扔掉好不容易得到的EMBRYO朝墙壁的方向冲去,就在要撞上墙壁的瞬间,她从口中像喷雾一样喷出了那种烈性物质,接着用身体撞破因此而变脆弱的墙壁,就这么逃走了。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
显子茫然不已,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无法理解。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
刚刚的银发少女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她的背后,她的话也是对着那里说的,这也就是说……
“…………”
她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去,果然——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呢——那家伙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呀——穗波显子,这是第二次见面了。”
黑色的帽子和白皙的脸,全身覆着黑色斗篷。
可她根本不认识这种奇怪的家伙。
“看来你不记得了,嗯,也不奇怪。”
黑帽子用鼻子轻“哼”了一声,迈开步子从她身边走过,捡起了掉在地上的EMBRYO。
“这就是‘卵’吗……”
接着毫无犹豫地把它收入怀中。
显子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本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特别的家伙,只要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才对,虽说本应该是如此……
“呜、呜呜……”
像是来源于本能的某种恐惧感将她全身牢牢地定住。
然后她突然想了起来,虽说忘了是谁了,只记得是学校的某个朋友聊起过这么一则传言。
“据说是在一个人最美的时候,为了不让那个人继续变丑而将其杀死的存在。戴着黑色的帽子、穿着黑色斗篷,那家伙的名字是……”
啊啊——没错。
为什么没有去认真听那回事呢?只记得当时心不在焉地当做了耳旁风。不过尽管如此,当时听到的那个不可思议的名字,确实是——
“不吉波普……”
结果那家伙“嗯?”地转过头来,但看到显子的脸色时,“不吉波普”说:
“似乎并不是想起来了呢,穗波,不过这也是‘她’所希望的吧。”
“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都无所谓。”
不吉波普干脆地说道。
“当下的问题是你,是就这么附在你身上的那个能力啊。”
“诶……?”
显子突然觉得胸口被戳了一下。
“话说,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不吉波普突然问道。
“啊,不,那个……”
“不只是我,连雾间凪也在找你,她把街上找了个遍,你是怎么知道能够躲开她并且藏起来的地方的?”
“那、那是……”
“你该不会想说自己比雾间凪更聪明更敏锐吧?”
“我、我那个……”
“你曾经历过让自己必须有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的事情,只是你已经没有“做过那件事”的记忆了,所以自己为什么知道那里,又是谁告诉你的,这些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吧。”
不吉波普突然竖起夹着什么东西的指尖。
是虫子,一只金龟子,但它已经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或者奄奄一息的样子。
显子依然能在它身上隐约看到“死",但和刚才一样……不,已经比刚才还要模糊不清。
“啊……”
也许是看到了她的表情,不吉波普微微颔首。
“果然是能力耗尽了啊,本来就没剩下多少了,这也是当然的。”
“没、没剩下多少是说……”
显子根本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我、我用这种力量去救快要死去的人——”
她话还没说完,不吉波普就“哈”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仿佛在嘲笑显子的愚蠢。
“你把那能力用在那种事情上了吗?”
“……什、什么啊!”
感受到自己被人狠狠地看不起,显子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你觉得自己有随意摆弄生命的理由或资格吗?”
不吉波普的声音冷冰冰的。
“那、那是……”
“是啊,你不可能有那种东西,你终究只是个普通女孩,像那样根据使用方法不同,甚至可能改写世界的能力,你是不可能有的,那不是你的能力,你只是借用了别人的力量而已。”
简直就像对因为怎么都理解不了减法运算而困惑的小孩子说:“你个笨蛋真是没救了”一样,总之是充满恶意的说话方式。
“…………”
显子说不出话来,但不吉波普毫不留情。
“你所做的事情,就像是轻易得到了他人需要去呕心沥血争取的,或是为了能够熟习而拼命努力的东西,却说着‘实在是太难了嘛’而对它敷衍了事,你注意到那个能力的时候,曾经诅咒过它吧?但那种程度的苦恼,和本身就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心中的挣扎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
“那个能力——那不是什么拯救生命的能力,恰恰相反,是它的对立面,那是‘控制死亡’的能力。它原先的主人,也是我的敌人——水乃星透子将它称为‘奇妙生活(strange days)’。你不可能知道,那女孩从记事起就拥有了它,而你不过和它共处了几天吧?这样就‘苦恼’,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译注:strange days,The Doors乐队1967年9月发行专辑及其同名主打歌,“奇妙生活”为书中水乃星自创译名】
“…………”
显子不仅完全听不懂不吉波普在说什么,而且无法隐藏对自己激烈动摇的内心的困惑。
“你曾经被她利用过,不,或许她本人并没有利用了你的意识,当时身为‘巫女’的你也并没有被利用了的意识吧,因为你们在那个时候是一体的,为了那个‘永不结束的梦’,你们两个互相利用了彼此,并非是谁主导了对方。”
不吉波普叹了口气。
“不过,这一切现在都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因为所有的记忆都被她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啊。”
“……我、我……和你,见过面是吗……”
显子的声音不住颤抖。
“我的这个能力是那个……曾经是你的敌人的东西,那我也曾经是你的敌人之一吗……”
说着,显子感到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真是奇怪,明明没有哭的理由,但不知为何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
总觉得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然而,那已经不属于她了,她能感受到,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忘记的事情,再想起来就好了,但她的潜意识里,那东西已经“消失“了。
“嗯,真是幸运。”
不吉波普丝毫没有因为显子的哭泣而动摇,继续用冷漠无情的语气说着。
“如果那个能力的碎片就那样残留在你的体内的话,你迟早会被在自己体内持续成长的巨大可能性压垮而死亡,能在它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就排除掉是件好事,总之好好感谢把这能力从你的体内引导出的‘卵’吧。”
“……!”
显子回过神来。
没错,现在不是有比丢失的过往更重要的事情吗。
“你、你——打算拿EMBRYO做什么?”
这家伙似乎是专门为了得到那个“卵”,而来到这里的。
“原来如此,这东西原来叫EMBRYO啊,是啊,我究竟打算拿它怎么办呢?”
不吉波普冷笑着说道。
“是把它当作危险的东西破坏掉呢?还是用它从各种各样的家伙身上强行挖掘出可能性,把可能成为敌人的人扼杀在萌芽之中呢?”
不吉波普的声音中萦绕着恶意,却又兴致盎然,但是,显子并没有对此生气的余地。她叫喊着,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泪痕。
“求求你——不要杀它!”
闻言不吉波普轻挑了挑眉毛说:
“可是,我的工作就是杀戮啊。”
语气冰冷。
“但是、但是EMBRYO并没有错啊!”
“过去被我杀掉的人当中,也有并无过错的人,他们只是与世界无法相容而已,EMBRYO又怎样呢?”
“——那、那是……”
“卵”中隐藏着非常危险的东西,这在之前的“倒计时”事件中已经得到了证明。然而即便是那样……
“这,这么说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完全没有危险的东西吗?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和事物,只要走错一步,就都有可能让世界陷入危险,难道不是吗?”
说得还真夸张,连显子自己也忍不住这么想,但某种程度上那也是真心话,是啊,虽说是借用了他人的力量,但即便是自己也曾经拥有过将世界上所有的生命汇聚起来合而为一的能力。无论是什么人,都肯定有着危害世界的可能。
“你说出这段话,是因为想起了自己吗?”
显子的心思果然被看穿了,不吉波普坏心眼地反问道。
但显子并没有退缩。
“对啊——因为我‘终究只是个普通女孩’罢了……!即便如此,在我身上还是发生了那样的事……!那是在谁身上都可能发生的,所以、所以那才不是EMBRYO的错……!”
显子拼命提高嗓门,但不知为何喉咙却变得沙哑起来,让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不可靠。
为什么要如此袒护EMBRYO,她此时并没有考虑这一点。
就连EMBRYO自己也动不动就说着“杀了我吧”,为何还要这么拼命地救它呢,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那么,你觉得是谁的错?”
面对着开了口就停不下来的显子,不吉波普始终保持着平静。
“那、那是……”
“你是打算说谁的错都不是吗?”
“那是——那是我的错!”
显子几乎喊了出来。
*
…………代,……代,高代……!
隐约能听见耳边反复响起的声音之时,苏醒过来的高代亨猛地跳了起来。
“——!”
周围是堆成山的瓦砾,方才的“地面崩落”似乎使他掉下了好几层楼,弗尔迪西莫和那个穗波显子的冒牌货也不在,或许是摔到别的地方去了。
接着,亨转头看向一同掉落下来的穗波弘。
“高代!太好了,你没事——”
被亨抱着摔下来的弘毫发无伤,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但亨无视他那副表情怒吼道:
“过了多久了?!”
“啊?”
“我昏过去了多久?!”
“呃,嗯……大概二十秒吧。”
“应该还来得及……”
亨抓着弘的手臂站了起来。
“弘,你赶紧逃!”
“啊?可、可是姐姐——啊……”
弘想起了那个姐姐不知为何是个冒牌货这件事。
亨拉着弘跑了起来。
弘也被带着迈开了脚步,亨的行动毫无一丝迟疑,在掉落堆积着的许多卷帘门之间一刻不停,就好像应该走的路线已经画在脚下了一样。
“哇、哇……!”
弘在高速奔跑之下好几次差点摔倒,但每次亨都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回来,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虽然没经历过,但感觉就像被套着缰绳的马拉着跑一样。
然后他们来到了下楼用的自动扶梯处——扶梯已经停了,眼下相当于一截长长的楼梯,亨终于停了下来,放开了弘的手臂。
“从这里开始就一个人走吧,下了楼梯之后,面前是一个很大的入口,可以从旁边的紧急出口逃出去,知道了吧?”
“……啊?”
弘喘着粗气,抬起头。
“那、那你呢?”
“我还有要做的事。”
亨说着正了正腰间的刀。
弘看了出来,他还……打算去决战。
“——你、你认真的?”
“你不赶紧离开的话,这栋楼马上就会出大事的,知道了就快走!”
“可、可是……!”
“你要是有个万一,我就没脸见穗波了!别磨磨蹭蹭的!”
亨大喝一声。
弘被吓得一缩。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亨的身影已经再次朝着建筑物的深处跑去。
“…………”
弘只能目送他离去。
这时,弘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什么东西突然颤抖了一下。
(是、是什么?)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弘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还完全没有顺利地发展下去。
对,就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被丢在了这里——
但那到底是什么?
而且,就像亨说的那样,“再不走这栋楼就会出大事”,现在必须逃离这个地方,不是吗?
“呜呜……?”
弘面临着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