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帕尼库丘特帝王学 放弃之美

  据说死神是没有影子的。取而代之的是,他可以被置换到所有阴影存在的地方,不只是物理层面的、甚至可以进入内心的黑暗之中

  ————不吉波普的传说

  合成人Kaleidoscope[カレイドスコープ]曾经和那个少年说过这样的话————

  「你所描述的 “帝王” 是 ‘美丽’ 的吗?」

  「哦呀,你问这种问题还真少见啊。不是对唯心论不感兴趣吗?」

  「也许没有理解的悟性——但我想,如果能共享你所感受到的东西的话,或许就能减少逼近 'oxygen' [オキシジェン] 的威胁」

  「不不,那是过度的担忧。他不会被任何人伤害的,因为被命运保护着。我倒是觉得你着急的话,只会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在你看来,他算是“帝王”,也是 “美丽” 的吗?」

  「不,很遗憾,在他的身上连 “美丽” 的残片都不存在。他对于世界而言过于无色透明,既不美也不丑陋。因此,称他为 “帝王” 也毫无意义。他什么都没有支配。只是命运的奴隶。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是无敌的。就连[SF] 福尔迪西摩[フォルテッシモ] 也本能的讨厌和他战斗」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你知道理由吗?」

  「福尔迪西摩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歪曲,而且歪曲得过于独特,因此被世界孤立。也不是不能称之为“帝王”,只是过于超脱,反而什么都支配不了。如果他有帝国的话,那就只存在于漫无边际的未来了吧」

  「将来,也许会反叛?」

  「啊哈哈,所以那种短视的地方就是你的极限了,Kaleidoscope。如果只是那样单纯的话,谁都不会辛苦,也不会让福尔迪西摩成为孤立的存在」

  「……唉,不管怎么说,我是赢不了的,即便如此,也只能争取时间吧……你呢? 你能战胜他吗?」

  「我也赢不了哟。因为我自己本身就是孤立无援的」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敞开问了。喂,马洛本,你为了保护帕尼库丘特,能和SF战斗吗?」

  在他的追问下,一直默默站在对面的男人用平静的声音,立刻回答了:

  「当然了」

  从他的声音中,确实能感受到他宣誓忠诚的决心。

  「我也会和你战斗的,千万不要输啊,Kaleidoscope」

  「嗯,这个回答和我预想的一样,我也能理解」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同时笑了起来。

  ……那时候,Kaleidoscope还认为他们是自己人,并没有实际战斗的打算。但是……事到如今不得不醒悟。

  在这个时间点上,他应该预料到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帕尼库丘特已经给他暗示了这一点。

  1.

  「那么,末真博士,你知道那里现在变成了什么状况吗?」

  在车站屋顶的咖啡店里,帕尼库丘特对我问了这样的问题。

  她所指着的前方,可以俯瞰到刚才我们所经过的道口。周围的骚动似乎还在继续,但我知道已经渐渐平息了。

  「……大家什么都不知道呢。自己被卷入到了怎样的事态中呢……」

  我沉默不语,帕尼库丘特继续说到,

  「你应该能理解,人的生活,特别是在城市,在状况不明朗的情况下维持事态几乎是不可能的。在那个道口发生的事情,在那里的人们,就连实际的受害者,也无法在心中整理出那究竟是什么,结果便是配合着谁给的适当的理由而歪曲了自己的经验,不久就忘记了。他们虽然遭遇了危机,但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一定是有人大声喊叫,吓得大家都摔倒了,这时平交道口关闭了,大家就惊慌失措。这样的话事态就能平息了吧」

  「………」

  「啊啊,附近当然也有监控摄像头吧。那里也留下了明显的影像吧。但如果得不到验证,那就没有任何价值。即使有人大声说很奇怪,周围的人也会安慰那个人吧。这样才能维护社会的稳定」

  她隔着墨镜,露出江成泰叶的脸,脸上带着她绝对不会有的爽朗、略带挖苦的笑容。

  「没错,统和机构就是这样支配着世界的。并不是完全保守秘密」

  「藏不住的的方,就干脆放出来。于是人们就会自圆其说,把事情当作没有发生过」

  「如果是以前的话,一定会说是妖魔作乱吧……」

  「如果是一般的见解的话,应该是这样吧」

  「雾间诚一的书里写着……过去被称为“怪物”的现象,现在比过去更加严重

  ——科学文明本身,也许就是人类无法把握的那个怪物————统和机构也是这样的吧?」

  「而且,不吉波普也是。在谈论那个传闻的少女之间,那象征着什么呢?」

  「诶? 已经承认是象征了吗?」

  「象征和实际存在并不矛盾。虽然不认为传言中所说的全部都是真实的,但是很有可能是死神真实存在的反应」

  「初见幽灵现真身,始知其为枯芒草 (ps:“幽霊の正体見たり枯れ尾花”,绯句,形容正体不明的事物) 、大概是这样吧——刚才袭击我们的,不也可能是统和机构的内部人员吗?」

  「是啊,这么说来,应该是针对你吧」

  「…………」

  「如果是统和机构的,至少是知道我 ‘帕尼库丘特’ 的家伙的话,就不会发起那种程度的攻击。因为没有意义。可是你呢? 是不是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和压力,感觉受够了? 是不是有这样的心情呢」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你现在成了备受瞩目的存在。就算有人企图枪打出头鸟也不奇怪」

  「———但是,你其实并不是这么认为的吧」

  「啊哈哈,真有悟性啊。不过,比起多余的担心,还是下定决心挑战不吉波普比较轻松吧」

  「真是狡猾啊……真是的」

  但是,我不能反驳。完全是在这家伙的手掌上跳舞的感觉。

  虽然很讨厌,但总之、

  「但是,为什么你会那么在意不吉波普呢? 有什么理由吗?」

  我试着问了。没错,不知道这个话题就无继续,

  「嗯。关于那个,只能说是因为我的感性。怎么说呢,不吉波普以“美”为主题的那一点,和我的基本姿态重合了。我很在意那一点」

  「那就是“在那个人最美丽的时候”……什么的吗?」

  「……」

  听她一本正经的断言,我不由得朝旁边的马洛本看了一眼。

  这个人还正常吗?我这样想,他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情,

  「我、很难对帕尼库丘特的超感觉产生共鸣」

  这样说来。总之,因为是个怪人,所以即使烦恼自己在想什么也没用。尽管如此,我还是暂且迂回一下,

  「呃——你所重视的那个“美”,究竟是什么样的美?」

  「是这个世界啊。’美’ 即时这个世界的本质,这是我的基本态度,加入统和机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必然存在 ’美’ 的世界、————大概是这样的」

  不知为何,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有一种不太愉快的感觉。

  「所以并不是说,那是一个和平、平稳、大家都能幸福的世界?」

  「是啊。我觉得那样的东西不适合人类。人类应该更加具有 ’流动’ 性。"人"究竟是什么,就是不断前进的趋向性」

  「所谓的前进———呃,那是以世界和平为理想目标的,还是?」

  「不不,那种谁都能明白的东西,根本不能说是目的。这种程度的事情,如果你想做的话,千年前不早就实现了吗? 但事实并非如此。也就是说,人类的前进方向不在那边」

  她一边呵呵的笑着,一边说着相当辛辣的话。但是——确实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在文明发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类只要有心,就有能力创造一个大家都能和睦相处、平等生活的世界。但是,她没有选择那个。取而代之的是朝着纷争不断扩大的方向,不顾一切的前进。这对我来说,虽然是很悲伤的事情,但是对于帕尼库丘特,正是这种斗争才是 ’美丽’ 的吧」

  「人啊,总是想要行动———不想停下脚步。那些从中发现价值的人,往往会成为历史的胜者。因此,无论建立起多么庞大的帝国,一旦成为固定化的东西,那一瞬间灭亡就会来临。憧憬着强大的东西,只将其同一化就满足的家伙们,就到此为止了。成为了 ‘不完美‘ 的追随者。所以江成泰征没能成功。那家伙只要在统和机构这一权威的支配下就心满意足了。没错吧。文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所以这一带的世界被扭曲固定了。有那样的人存在很碍事。所以在我和不吉波普的对决之前,就先请他退场了」

  「对决?———与什么对立、我还不太清楚」

  我这么一说,帕尼库丘特微微歪着头:

  「是吗? 我想你、应该已经有了一些头绪吧」

  「……….」

  「我的标准是 ‘美‘ 而且,不吉波普在传闻中是以什么样的基准从事死神的工作的呢」

  「是的,“在那个少女最美丽的时候,在即将变丑之前杀死她” ————所以你懂的吧。这里有存在着明显的对立」

  「根据不吉波普的说法,变 ‘美‘ 是有界限的,也就是说总有一天会结束……所以要在那之前杀了她。但这与我的想法相反。或者更准确的说、」

  帕尼库丘特淡然的阐述道,

  「这样一来,我的基准就错了————总有一天,这种做法会被说成是死路一条……」

  她的声音很平淡,听起来仿佛没有感情。

  「我认为,人在不断行动中才有意义,但不吉波普并非如此。她得出的结论是,人一旦行动起来,总有一天会变得丑陋。这是对立的吧?」

  「怎么说呢、那个——」

  我微微噘起嘴,吸气,然后、

  「你能听听我的意见吗」

  我慎重的提议到。

  「当然」

  潘尼克奎特点点头。

  「不吉波普是什么,我虽然不知道——不过,那些谈论这个流言的女孩子们到底在想什么,我倒是很清楚。那么——从这个立场来说,想变美也好,想结束也好,都凭她们的心情。也就是说——」

  虽然难以启齿,但如果不说出来的话,话题就无法继续,所以我下定决心的断言到,

  「你大概一开始就搞错了,帕尼库丘特。不吉波普对比自己的审美意识来说是决定性的敌人这种想法,只是普通女孩子们普通的妄想所产生的错觉而已」

  「原来如此」

  即使被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少女,从高高在上的角度这么说,帕尼库丘特也没有生气。

  「这就是你的见解吧,末真博士」

  「女孩子就是有这样的的方。脑子里存在着乱七八糟的矛盾。在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候,就那样潇洒死去,幻想着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陶醉其中。说起来有点幼稚。然后——不吉波普,就是模仿这种心态的故事吧。不,我不知道你们是以什么样的数据为基础,在调查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过,我只能认为,不吉波普的传闻和那个神秘的东西毫无关系。这样?」

  我毫不胆怯的对眼前的怪人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是想说,到这里来的我,只是个被流言欺骗的笨蛋呢」

  帕尼库丘特用平静的语气这么说,我毫不畏惧。

  「如果生气的话,现在就放我出去也没关系」

  「虽然我也这么想,但其实你并不是在想,如果被吓到,就能得到释放吧?」

  「不,多少是这么想的。但真心话就是真心话。冷静考虑的话,只能变成那样」

  「fumu~」

  被这么一说,帕尼库丘特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了喜悦。

  「末真博士,我还是觉得能够来到这里太好了。先不说不吉波普,在把你这个珍贵的存在从江成泰征那个废物里拯救出来这一点上」

  「不,我和江成哥哥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即便如此,你和统和机构打交道的第一个入口不是那个,真是太好了。你还认为这个世界是正常的。泰征强化了你的这种倾向。因为他比你更拘泥于常识。但这是错误的」

  「呃———我有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说的话,有一点是完全错误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

  「因为是 “平凡的普通女孩”,所以就把那个想法以 “幼稚” 的方式舍弃了———那是错误的。这个世界,就是由这些平凡的人构成的。所以反过来说,幼稚和真实存在并不矛盾。相反,社会是由幼稚的逻辑所构成的。你也会想到那一点吧,老师和大人们突然说出令人吃惊的场面话而不知所措的经历,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一两次。那不是他们的漏洞,而是本质」

  「在你看来,这也许既幼稚又愚蠢。但是,它是存在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因为无聊而否定就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我要承认不吉波普的存在,这样?」

  「没有必要承认。但是,你无法接受的事情也有很多,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关于这一点,世界真则是丑陋、不完美的」

  帕尼库丘特皱了皱眉头。但又马上严肃了起来。

  「你认为不吉波普的传闻不可信,这是正确的。但是这个世界并不需要配合你的正确」

  「………」

  我直视着戴着墨镜的对方。虽然看不出是怎样的眼神,但是———

  「…明白了。现在的是我输了」

  那是毫无疑问的,

  「我本来以为自己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不过,我处于被大家排挤的立场。就算我生气的否定,说不定也会变败犬的远吠。所以我不再觉得不吉波普的传言愚蠢了」

  被驳倒了,所以只能承认,

  「真是坦率呢」

  「不,我想我应该是在发牢骚吧」

  「不是对我哦。是对你自己的内心呦。现在你理解了。坦率的接受了那个。你明白吗?那正是成为王者的资质」

  突然,帕尼库丘特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2.

  在少女们中流传的各种各样的不吉波普传闻中,虽然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都有目击情报,但作为共同的要素有 “总是出现在分界线上” 这一点。

  道口、屋顶、河边、桥上、十字路口等等,这些的方的故事很多。

  依我的见解,这些都是 “通往黄泉之国的分界线” 的暗示,也就是说,死神布吉波普是三途川(Ps:日本传说中生与死的分界线)的渡守,所以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将这边和那边分开的地方。大家都这么想吧。

  即使是传闻、不负责任的都市传说,也需要相应的说服力,所以这是常有的倾向。

  但是,如果它是真实存在的,那就必须改变看法了。

  「也就是说……就像人在从这边移动到那边的过程中,想要转换心情的瞬间,那个时候出现的灵魂一样————」

  我随便说了一句,帕尼库丘特回答到,

  「原来如此,这样的观点很新颖呢。不吉波普容易瞄准的地方,正是以被袭击者的状态来决定的。很有意思」

  或者是想着 “这样就能避开”,在稍感安心的时候,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会有。

  「想到可能已经走到尽头了,穿过的时候,谁都会松懈下来吧」

  「嗯嗯,真不愧是 ‘博士’ 啊。这不是很有可能的事吗」

  「马马虎虎,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这种自由的想法,正是我对你的期待。像我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自己的固有观念————就是你所说的 “审美观” 真是可怕啊,不吉波普是用和我不同的想法来运作的,所以即使想去想象也是有限度的。但是,你必须与这两者保持距离,冷静的展开推理」

  帕尼库丘特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么,进入下一阶段吧。我需要给你一些更具体的信息」

  「具体的?」

  「我们——统和机构是如何被不吉波普所阻碍的,我想要验证这个问题」

  「诶诶? 不,我是考生,时间的话——」

  我的抗议,被对方完全无视了,

  「有一个人想见你。是负责观察这一带的情报负责人。她还是新来的。好像对自己的工作没有自信。通过和你对话,也许能得到明确的指标。说起来,第一个把不吉波普的传闻告诉我们的,是她」

  帕尼库丘特单方面的继续了。在我刚想大声抗议的时候———

  「她的前任斯普奇E这个男人离奇死亡……这也可能是不吉波普搞的」

  于是我的脸抽搐了。那是我和织机绮相遇时的事情交织在一起的名字。

  *

  情报分析型合成人波利摩格「ポリモーグ」,经常被别人评价拥有慎重的性格,但自己却完全不这么认为。她认为自己并不谨慎,只是别人过于性急、或者太过笨拙而已。

  「真是的……大家……又不是在赛马……」

  为什么非要这么着急呢? 她总是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她有非常优秀的能力,所以被下达了很多的指令,但是她首先要说的是:

  「这个……我觉得不可能……」

  如此反驳到。

  当然,命令毕竟是命令,不得不接受,某种程度上也能达成,

  但是一次也没有达到当初的目的。不过上级说这样就足够了。

  「不,很奇怪吧……怎么可能呢……和最初的计划有偏差吧……明显的——」

  她一直这么认为。有时甚至完全不遵守规定的期限,拖延工作时间。

  虽然有人抱怨,但她总是这样说:

  「不,就算我这么说了也…………因为明明有不合理的情况却命令我去做的不是你们吗……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啦……难道你们是笨蛋吗……话说,你们真是笨蛋啊……」

  只觉得。再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会由于反叛行为被问罪,说不定会被杀掉,但是即使如此,她也存在这样的想法:

  「不管怎么拼命,着急,犯错了结果还是会被处理的……不是一样的吗。一开始多用脑子想一想就好了嘛……为什么那样慌慌张张的……不,是脑子不好吧……真是笨蛋啊,结果」

  本来就是统和机构的合成人,在这种不正常的情况下,还想要做出出色的工作来获得认可,这样的做法本来就是愚蠢的。

  「为什么会生气呢……这种气势本来就是错误的根源吧……但是,等回过神来,不知道理由就被处理掉的都是这样的人吧……环视周围,无法做出正常的判断……啊、真是自作自受啊……果然」

  她现在, 在统和机构中从事着相当危险的任务。

  曾经有一个叫作 “斯普奇E” 的合成人,以自杀的方式死去。

  但是,由于她的性格,导致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极低,在无法否定来自外部的干涉的地区担任监视。虽然是经常被不明身份的敌人盯上的紧迫状况,但是、

  「说不定有什么,小心点儿…….不,有这样的命令吗? 明明不知道要注意什么,只会削减神经……简直是愚蠢的命令啊……不,这和让你随便做一样,我完全搞不清楚啊……」

  因此,她自从执行任务以来,一直在做着适度的、偷工减料的工作

  如果不知道该面对什么,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所以每次的报告,都是相当敷衍、缺乏准确度的信息。尽管如此,因为没有人指责,她渐渐喜欢上了这个任务。

  平时的她是街角的占卜师。戴着那样的帽子,穿着那样的长袍,把水晶球之类的放在桌子上,取得了警察的许可,在巷子里设了个摊位,呆呆的坐着。故意在没有客人的冷清街道上安营扎寨,每天都尽量不与别人接触。

  「哎呀,好轻松啊……一直在这里就好了吧……好像又有来历不明的敌人了,继续报告吧……真是没完没了啊」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接到了至今为止从未接触过的统和机构的上位成员———帕尼库丘特的电话。

  「你的报告里有非常有趣的存在。因为需要确认,所以最近会去拜访,请做好准备——」

  被下达了这样的指示。到底在说什么? 她有些动摇,稍加思索:

  「不……我没有烦恼的必要吧……不管怎么抱怨也没人听吧……还是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于是,她停止了烦恼。因为没有指定来访的日期,所以只是一直在等着,对方果然来了。

  居然是三人组,这让她很意外。因为之前也见过马洛本,所以推测他是个担任警卫的角色,不过,剩下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帕尼库丘特吧。她没有多想,对着没戴墨镜的少女说到:

  「真是辛苦了。但是,不吉波普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3.

  「不……即使我说出来」

  我不知所措,无言以对。在帕尼库丘特的引导下,我们来到了一半以上的店铺都拉下了卷帘门的商店街一角的占卜师那里。

  一个还很年轻的女人在那里坐着。她一看到我们,明明我什么也没说,却突然跟我搭起了话来,

  「不,波利摩格——她是一般的合作者末真和子,不是帕尼库丘特」

  马洛本这么说后,被叫做波利摩格的女人回应到

  「哦,是吗? 但是,总觉得……不,算了吧」

  她的声音像汽水一样,有点发嗲,

  之后对着马洛本说:

  「那么,你那边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拜托你的是——想让这位末真博士了解你至今为止收集的情报,所以对方肯定是她」

  不知如何,话题有种在我面前飘忽不定的感觉。

  「博士啊,原来如此。是从我那里听来的调查吗」

  「那个,并不是真正的 “博士”」

  「不不不,真正拥有 “博士” 称号的人一般都是笨蛋……但你比较聪明,看起来」

  波利摩格格外干脆的说到。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能自信满满的说出那样的话。

  「那个……」

  「大家都坐吧。没关系的,这一带没有人窃听」

  照她说的,我们在占卜师给客人用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有马洛本还站在我的身后,

  「那么,你想知道不吉波普传闻的哪些方面?」

  「啊,是那样……」

  不知为何,我感觉恶意消散了。这个人,波利摩格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能让人消除紧张感。迄今为止,我在统和机构遇到的人中,还没有一个人给我这样温柔的印象。绮酱最初也是相当紧张的,但是这个人————

  「终于出现了能好好说话的人了吗?」

  「呃,波利摩格小姐」

  「不用那么客气,直呼其名就行了,博士」

  「那么,对我也不需要用敬语」

  「嗯,知道了。那就用口头话吧」

  「嗯嗯。就这样吧」

  总觉得配合对方的步调比较好说话。我想抛开至今为止一直坚持的意志,好好放松一下与她交流。

  「流言蜚语也好。我知道。你在观察这个城市,对吧,波利摩格」

  「嗯,还行吧」

  「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吗?」

  「啊,是啊——但是博士,大部分的街道上,总是会发生一两个奇怪的事态。并不是说这里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因为世界的危机这种东西,到处都存在着」

  听她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奇怪了,

  「怎么说呢————总感觉以前好像也听过这样的话………」

  但是想不起来。虽然很在意,但是现在不是那种状况,

  「危机———比如?」

  「不,那一带的人当中,有时会若无其事混入危险的家伙。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驱逐其它人」

  「你是说统和机构在和这些人战斗?」

  「话说回来,我想,这可能是人类的本质吧————即使消灭了其他人,也只想让自己站在绝对正确的立场上。统和机构,不过是应对这种冲动的一种防卫机制吧」

  「哈哈———」

  「所以敌人永远不会消失。因为人本身就存在问题。即使打倒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刚才善良的部分也会再次生出不好的东西。这是永远会持续下去的……对吧?」

  「但是,也不能放弃吧」

  「就是这样。所以说一定要适可而止……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有同感。就算过度干涉,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啊———」

  我随口一说,波利摩格稍稍睁大了眼睛,

  「你能理解吗?」

  「诶诶?」

  「啊,博士说得很通俗啊….……其他的家伙马上认真起来啊。嗯、我喜欢你这一点」

  「谢谢——」

  虽然不太明白,但好意还是老实接受吧。

  「那么———在这些奇怪的事件中,有多少可能是不吉波普所为呢?」

  「不,我虽然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带异常开始到结束都很短暂的例子也有很多」

  「短暂——」

  「不,奇怪的事情一定有前兆吧。那个会慢慢的增加,不久便像破裂一样扩大。那就是模式。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可疑的家伙会很快露出真面目,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自取灭亡。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的」

  「自取灭亡——这难道是?」

  我想了想。 “自取灭亡”这个说法,让人感到内心深处一阵波荡。

  佐佐木政则是自杀可能性也很高……我一直以为是凪帮了我的忙……

  如果不吉波普的影子也存在于那里的话……

  我本以为跟我无关,但也许早就受到了不吉波普的影响了……逐渐的,

  真是痛苦的认知。

  「没错,也许是被不吉波普杀死了。更大的异变————不吉波普,在变得更大之前一个一个的收割着其它的不完整的异变。也可以这么看——完全没有痕迹。这如果不是隐藏率高,那也许就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无法感知的超存在吗?」

  「…….」

  我的背脊上流淌着一股凉意。

  「即使是统和机构,也无法发挥作用——是吗?」

  「就是那样的」

  这时,帕尼库丘特插嘴说到,

  「所以我才来的。因为其他人是无法控制的」

  「不过,可能全都是误会。没有那样的家伙,只是碰巧重合而已,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那也可能只是这么想吧。敌人太强大了,装作没发现的样子,把视线移开?」

  「唉,不管怎样都是一样的——在无可救药这一点上」

  说着,波利摩格轻轻举起双手。好像是做出了束手无策的样子。

  「这样一来,传闻本身就完全成了事实。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决定人们命运的死神,她的判断决定了大家的生命的长短,不允许任何人可以反抗。完全被支配——这样的话……」

  「支配———」

  我小声嘀咕了一下,帕尼库丘特继续说到,

  「不,这不是支配。只是管理。不能说是“美丽“的行为。只是简单的调整,不依靠意志」

  「支配、本来就不“美丽“吧」

  我这么一说,帕尼库丘特摇了摇头,

  「不,所有的美都是从征服和支配其他事物中产生的。艺术就是其中的代表。你能理解雕塑和绘画是试图获得 “永恒” 、支配时间的尝试吗?」

  突然挑起了争论,我反驳道:

  「那件事,必须现在讨论吗?」

  虽然有这样的抱怨,但是帕尼库丘特好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继续说道:

  「如果说不吉波普是 “在人最美丽的时候将其杀死” 的存在的话,那么它自己完全没有创造出美感,完全委托给被杀的对象,实在是不负责任。这样看的话,统和机构的做法更好。至少有保护人类的姿态,这也可以说是 ‘美’ 的一种存在方式」

  虽然看着站在后面的马洛本很为难,但是这个警卫果然完全没有介入主人的言行的意图。

  「世界基本上是毫无意义的。只要人不能创造各种各样的价值,就没有任何意义。所谓的 ‘美’ ,就是让这个世界存在意义的工作。所以——末真博士,像你这样的人是必须意识到的。因为你赋予了这个世界意义,它的美才得以维持」

  「诶?」

  她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你究竟在说什么?」

  就在我困惑的时候,波利摩格开口了,

  「嘛,先不说难懂的话………不吉波普没有选择特定对象的样子,可能会让人很失望」

  对话总算成立了。

  「什么,也就是…你是说,无差别?」

  「也可以说是这样,但也像无相之风。适当、荒诞、敷衍的……那种感觉。没有立场,也没有标准。到底做了什么会被攻击,有没有反过来获救的标准,还真不清楚。虽然死神给人的印象是很严格的,但是关于这点,完全没有。死神给人的印象总是严肃的,但关于这一点,完全没有存在的迹象。曾经在这一带存在过一个很坏的家伙,但那时他完全没有动静。炎之魔女却出现了」

  听到她若无其事说出的名字,我吓了一跳。看来她和凪已经认识了。

  但是,该不该深入挖掘这个问题呢? 在帕尼库丘特和马洛本面前,表明我是雾间凪身边的相关人员呢?

  「问题越来越严重了。不能对不吉波普放任不管,这一点越来越明确了。怎样做才有可能准确捕获到她的存在呢?」

  帕尼库丘特忽视了凪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波利摩格插了一句:

  「不,不行吧」

  这样说着。她望着我,点了点头

  「博士也这么认为吧」

  她想征求我的同意。这一点不可否认,

  「那个———」

  本来我就不相信不吉波普的存在,

  于是,帕尼库丘特 “嗯” 了一声,用手托住下巴思索了一番,

  「搜索是有极限的吗——也许有必要改变搜索方法」

  她喃喃道。然后,波利摩格说,

  「如果你遇到了不吉波普,会怎么做?」

  「啊,那个啊……逃跑吗?」

  「你不认为是战斗吗?」

  「如果知道了真面目的话,也会考虑互相较量……面对来路不明的家伙,搞得死去活来,也没有什么好处吧?」

  「害怕吗?」

  「是啊。嗯,也许这只是害怕鬼怪的程度」

  「不吉波普害怕的是什么呢,你觉得? 末真博士」

  「诶?」

  「看,那些传说中的妖怪们,多半都有弱点吧。只要看见镜子就会逃跑,只要念诵特定的咒语就会消散的故事,不是有的是吗?」

  「嗯…….」

  我试着追寻着大家对我说过的话的记忆。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能没听说过……存在的弱点」

  「这不是很不自然吗,作为传闻」

  帕尼库丘特,探出了身子。

  「几乎所有的都市传说中所说的怪异现象都有一条 “必经之路” 。那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那,那个———那是因为自己跟别人说的时候,如果只是不安的话,就无法整理————如果不在某个地方找到万全的对策的话,原本就无法开口说出来……」

  「那就是,在不负责任的传播谣言的时候,人们通常会先确保安全的立场,没有人会散布把自己逼入绝境的谣言,讨论过于危险的话题只会被疏远,绝对不会传播出去。因为人认为自己处于优势地位,才会说出不负责任的传闻。但是……要判断她是否真的处在安全区,其实这一点是很可疑的。以为自己没问题而大肆散布的谣言,在周围转来转去会遏住自己的脖子,这是常有的事……不吉波普的传闻是怎样的呢? 说到它的时候,少女们对它的危险性和恐惧感把握到了什么程度呢?———对吧,末真博士? 你觉得怎么样,你害怕不吉波普吗?」

  「诶?」

  「没什么可怕的吗? 那你害怕什么? 你打从心底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不,就算你这么说……」

  「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知为何,她像是在追问,提出了像是要堆叠起来的一系列问题。

  「是啊,当然有很多可怕的东西……」

  「你应该曾经遇到过非常可怕的东西,当时你是怎么思索的? 怎样的恐惧,你动摇了吗?」

  「………」

  「喂,末真博士——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

  「………」

  「有没有想过,当别人一边害怕,却一边享受刺激,甚至还在享受不吉波普的传闻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什么样的感觉都没有呢?」

  「………」

  「你不害怕不吉波普。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在害怕什么——也许,散布谣言的就是不吉波普本人吧」

  突然,帕尼库丘特说出了这样奇怪的话。

  「什、什么意思?」

  「这个传闻有不自然之处,你应该明白了吧? 喂,波利摩格,你根本没掌握到传闻的出处吧?」

  「啊,那倒也是,不过,这么说的话,传闻什么的……」

  「也许不吉波普是通过在传闻中被人们谈论,从中获得能量的。不能舍弃是那种构造体的可能性。所以在隐藏弱点的基础上,传播了那个传言———编造了自己的传说」

  说着说着,帕尼库丘特的嘴角突然歪了起来。语气也变得粗暴起来。

  好像在生气———

  「等、等一下……」

  「不,这个假设是可能的。如果传闻不明确是有理由存在的话,那就是这样的………这样的话,这种欺骗则是无法原谅的。变得更加难以确认了……这里没有一丝的 ‘美’ ,反而是堪称邪恶寄生虫的可怕卑劣————」

  我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帕尼库丘特一个人喃喃自语……就在这时

  “hiu………hiurururu……“

  片刻,那悠扬的口哨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波利摩格的反应比我快。她吓了一跳,看着我说:

  「博士、果———」

  她想说什么。但是这句话她到最终也没有说完。

  下一瞬间,波利摩格的头被切开了。她的脖子一下子裂开了。就像一只看不见的巨大的手,用爪子强行捏碎了她的身体一样。

  占卜师的摊位也一起被破坏了。就像排水口的塞子被拔掉一样,被旋缩在了一点上,

  破坏在不断的扩大,我们也被吞噬了——就在眼前,从背后被惊人的气势牵引着。

  马洛本抱着我和帕尼库丘特,向后方跳去

  就那样逃脱了——不、

  「这样,飞起来了——」

  马洛本的身体完全浮在空中。就像透明的地板存在于空中一样,每次脚踏出去,都会走向更高的空中。

  「什、什———」

  我已经无暇去惊讶他在飞了。在那之前,就在眼前发生的事、

  「波、波利摩格——」

  「她被打败了。已经无法挽回了吧」

  马洛本在我耳边小声说到。

  可以看到占卜师的摊位被破坏的样子。破坏越来越大,就像被看不到百叶窗的商业街中的推土机蹂躏一样,不断的被摧毁。到底是怎样的力量在狂放,平交道的时候出现的规模完全无法与之比较———

  「这、这是———」

  我环视周围。但是其他地方没有破坏的样子。如果从远处射进像子弹一样的东西,那轨道也应该被破坏———但是没有。我只能认为,这是一个关键点,准确的瞄准了我们所在的地方——然后,只有那一波,而没有第二次的攻击。

  「什,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就在我陷入极度混乱的时候,被马洛本抱着的帕尼库丘特,颤抖着,小声的说:

  「——啊,救救、救救我——」

  确实是出现了一丝这样的求救声。

  「诶? 」

  我看着她的脸,但她突然又恢复了自信满满的状态,语气变了很多。

  「啊呀————说她没有眼光,好像是对的。这个都应付不过来」

  “没错,刚才是——身体被劫持的江成泰叶的声音……?”

  她有那么一瞬间暴露在了外侧了吗?

  但是主导权又已经被夺回了。这种混乱意味着什么呢?

  我对帕尼库丘特战战兢兢的问到:

  「那个……要飞到什么时候?」

  我们早已远离被攻击的地点,现在正飞在城市上空。就算要逃跑,也该下去了吧。但是,但是,她无视了我提出的问题。

  「有必要改变对策啊———追逐不吉波普,也许已经到了极限。反过来说,是不是应该让对方来这边?」

  她说出了与实际情况相差甚远的话。

  「诶?」

  「不吉波普会在那个人最美的时候将其杀死。如果它真的执着于此———只要准备好 “诱饵” ,它就会上钩吧」

  帕尼库丘特这样说着,并隔着墨镜凝视着我。

  「诶?」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那已经不是预感了。只是一直在隐隐约约猜测的这件事,终于暴露出来了———

  「那么,末真博士———你觉得在自己的人生中,什么时候才是最 “美丽” 的?」

  帕尼库丘特用平静的语调问到。

  我们在空中飞翔,周围的空气轰鸣般的涌动着————

  *

  被破坏殆尽的卷帘门商店街一片寂静。原本空空如也的五家店铺变得破败不堪,可能是原本就没有通电,所以没有引发火灾。只是蔓延开来的粉尘慢慢的落了下来。也没有人跑到街上来。

  「———」

  在事件的中心,被扭曲的铁架和折断的木材散落一地。在中间,波利摩格以惨不忍睹的姿态被吊着。原本以为已经纹丝不动的嘴唇微微抽搐了一下。

  「——来吧……」

  空气从那透漏出来。她的身体抽搐得更厉害了,原本耷拉下来的脖子慢慢的向上翘了起来。

  「…sisi…」

  脖子上有一道非常糟糕的大伤口,可是……在那里已经开始治愈了。

  猛烈的出血逐渐减弱,薄皮覆盖着损伤的部位。

  显然、不是被派到危险地区来的————合成人是具有可怕的肉体强度和再生能力的特别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在刚受到攻击时,也无法正常行动。恢复是需要时间的。

  然后——在这样的她面前,站着一个人影。

  「………」

  那个男人左右两只眼睛的瞳色有微妙的不同。

  「呜…….」

  波利摩格用没有焦点的眼睛直视着那个男人。

  男人冷淡的说道:

  「到极限了啊……已经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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