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帕尼库丘特帝王学 落差之美

  据说死神出现的时候,音乐会响起。

  如果不觉得那个声音很动听,死神就会瞄准别的对手,不会来到那个人的面前。

  反之,如果觉得很美,就没有任何逃避的方法了

  ———不吉波普的传说

  ——当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时,少年并没有感到惊讶。

  他脸上浮现出平静的笑容。

  「啊啊、oxygen(オキシジェン)——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来访者也没有特意打招呼,只是随声附和:

  「令人为难的事情……你帮了我啊,帕尼库丘特(Panic cute)………」

  「嘛啊……我觉得就算被责备也没办法……但是,你也知道那个吧。他大概是知道迟早会变成这样,才请求我帮忙的吧。那时候,你可以一下子把我这个异物排除掉。但是,你——」

  周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细小的血滴像雾一样四处飞散,

  「———事到如今,说谁不好也没办法……问题是,今后已经没有关系了……这是关于世界的话题……」

  「是啊……真遗憾啊」

  少年说着,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

  「喂,oxygen———实际上,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对能看到命运之线的你来说,所谓美好世界的存在方式。我只觉得这是一句蹩脚的玩笑。尽管如此,为什么还是放过了我?」

  「不回答的话,是温柔呢,还是同情呢?即使是像你这样的人,也会这么考虑吗,难以原谅……」

  「归根结底…无法相容……就是这样。和你、你所看到的那个世界…并不会相交……只有在你心中……是个美的世界……就是那样」

  「你是想说哪里都不存在那样的世界吗?」

  「不……只是」

  这时,来访者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和全世界的人们比起来……没有任何区别……这只是常见的认知……就是这样……那就是你们……想要成为“帝王”的家伙们……的极限了……」

  周围、弥漫着血的味道……

  1.

  横穿区界的那座大吊桥,与周围街道的规模对比来看,大得不相称。

  长度将近三百米,流经其下方的河流却非常贫弱。不过,由于过去多次遭受大洪水的侵袭,所以对于面积很大的河川地来说,跨越它的必要性就变的很大。

  从远处看是绝佳的景色,虽然姿态优美,但车流量很大,再加上桥墩本身的长度,强风一吹就会摇晃,经过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爽快的心情。

  因此当地人把这里称为“秋千桥”。虽然名字像玩具一样可爱,但几乎没有人愿意走过去。一到晚上,主塔和电缆上就会设置各种灯光,使之熠熠生辉,

  但由于间隔太大,显得空旷,反而给人一种不可靠的印象。

  因为位于两市的市中心之间,有各种各样的运输路线,所以无论白天黑夜,车辆都在不停来往。各种公交车也很多,桥上经常人流涌动。

  而此时此刻————

  合成人马洛本抱着两个少女飞来了。对于丝毫不需要支撑就可以袭击高楼大厦的他来说,夜空就在他的活动范围之内。

  他无声无息的站在支撑桥的两座主塔之一的顶端。工作人员用的出入口也只在下面,那里几乎是人无法进入的空间。

  当马洛本从手臂上抽出力量时,少女们解放了,被放置到了那个既小又没有围栏的脚手架上。

  江成泰叶的身体被帕尼库丘特所控制,并没有特别慌乱的站在那里,但另一个人———末真和子却没那么好运了,她用力弯下身子,想要用手撑住地板,但完全不知道要从哪里获得支撑住的那种安定感,她颤抖了一下,然后———注意到

  完全感觉不到风。

  明明身处这么高的地方,却感觉不到任何空气的流动。

  这是———

  「是的,用马洛本的能力,在这里制造空气墙,包围着。所以摔倒也没关系,末真博士」

  听到帕尼库丘特温和的声音,末真颤抖着转过头。

  脸色铁青,但并不是因为寒冷而发抖,而是因为战争的气氛和恐惧感使她的脸色苍白。在飞行的过程中,完全没有受到空气阻力的冲击。自如操纵大气流动的能力——那种可怕的精度和威力,她历历在目。

  「究竟——你打算……?」

  听到她用沙哑的声音这么问到,帕尼库丘特笑着说:

  「呐,末真博士————在你的人生中,怎样才能做到 “最美丽、最闪耀” 呢?」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末真博士、你知道「浮士德」的故事吗?」

  帕尼库丘特突然唐突的、这样问到。

  我的动摇还没有平息。牙根不合,瑟瑟发抖。但是,就算在这里被恐惧驱使而惨叫,事态也绝对不会好转,这一点即便讨厌也会明白。虽然已经超过了极限,但我还是故作镇定、逞强的说到,

  「…如果是歌德的戏剧,我可没好好读过。我也是女高中生。经典名作也不可能一一跟进」

  应该看穿了我虚张声势的帕尼库丘特,还是选择不提这件事,继续对话。

  「但是,大概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吧。——在恶魔摩菲斯特(Mephistopheles)【注:故事中的反面角色,书中摩菲斯特自称是“否定的精神”,是“恶”的化身,与浮士德处于对立面】的诱惑下,浮士德被玩弄,最终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这样的话,灵魂就会被夺走」

  「不,浮士德最后不是得到了上帝的帮助,恶魔却失败了吗?」

  「这不是是记得很详细吗?但是那完全是拿来主义,不是吗?感觉不到作者的迷惘以及对读者大众的迎合吗?」

  「所以说根本没有详细读嘛———你究竟想问什么?」

  「那么、末真博士——我是不是要成为你的摩菲斯特·菲勒斯? 我会给予你 “人生最高的充实” 的,请代我品味人生中最美的瞬间吧」

  终于清楚的说出来了。这家伙到底期待我什么,最终明确了。

  对于这家伙来说,人生中最美好的瞬间,也就是被不吉波普杀掉的时候。

  也就是说,为了吸引不吉波普而特地利用我作为诱饵……这样的宣言。

  「我是个很别扭的人啊——所以我觉得不太满意……」

  我姑且这么说,试着努力把她的话题甩掉。但是,

  「不不,不要小看我。如果说起来,我在支配世界的统和机构中,也和首长几乎处于同等的地位呢」

  就这样被爽快的否决了。

  我焦躁起来,略带感情的回应,

  「那么,命令我满足不就好了吗。我可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体验」

  自暴自弃的说法。我的心情是已经变得无所谓了。

  「是啊,那样的话就不知道不吉波普会如何判断。遗憾的是,无论怎样的'帝王',都无法支配人的内心世界。无论如何让他宣誓忠诚,给予利益,洗脑,即便如此————会怎么样,都是那个人自己的意愿。是否满足,他人无法完全决定。尽管如此————在这里,我还是会心一笑―――像你这样用自己的意志控制人生的人,很容易就能开窍」

  「哦,是吗? 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愿望」

  「不,你一直都不想欠别人的人情——如果是一个无自觉无节操的家伙,根本不会在意的事情,你却在在意,会觉得不可思议。带着面具活着的,为什么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呢? 对于自己是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你总是抱着不舒服的想法。怎么样,有没有说错?」

  「现在正是偿还的时候。你的决定和行动,会拯救很多无辜的人」

  而在那遥远的下方,载着许多人的汽车不停的来往。虽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但车流量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很多无辜的人们……现在帕尼库丘特确实是这样说的————

  「―――什么意思?」

  帕尼库丘特并没有回应我,而是朝着背后的马洛本,打了个响指。

  异变开始了。

  2.

  平时那个吊桥就被称为"秋千桥",开车行驶的话,会有漂浮在空中的不安定感。但是在那个时候————却超越了平时的幅度。

  所有开车的人瞬间都注意到了异常。

  因为声音消失了。然后——车内所有的东西全部浮了起来。虽然是在车内,却刮起了意想不到的强风。

  吊桥周边的空气似乎以非常大的规模被操纵着。高速行驶的车几乎全部同时停止了。车体被抬起,轮胎空转,引擎熄灭,就连前进的惯性也被强风所制动了。

  由于过分的空气阻力摩擦,车体瞬间达到了无法触及的高温。

  原本准备从桥上通过的数百辆车一瞬间动弹不得。

  紧接着———

  「…啊啊……」

  「……诶诶、矣……」

  「……呼吸……不能…」

  被困在车内的人们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呼吸。空气的流动变得奇怪起来。一度被抬起来的车辆“咚”一声掉到了路面上。

  那个声音听起来也奇怪,像在海底一样缓慢的传播。

  可以称之为群众的一大批人,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被完全的无力化了,

  被压制,然后……被送上断头台。被剥夺了生杀予夺的权利。

  不是自己,而是被别人命令“去死”也无法违抗,被置于绝对的支配之下。

  *

  「什、……」

  就在我眼前,就这么轻易的被实现了。

  虽然眼前发生的事情只能从远处看得到,但也很容易想象出停在那里的车里的人们是怎样的。

  「这、连这种事都能做到……?」

  我伴随着战斗的氛围回头看向那两个人,她们却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

  没有立足之地,浮在空中。

  没有马洛本的支撑,也没有帕尼库丘特,站在什么都没有的空虚之上。

  看起来像是用空气块做成的透明木板。

  「怎么样,末真博士————」

  「究、究竟是————你到底想做什么? 快去救那些人!」

  听到我的质问,帕尼库丘特慢慢的摇了摇头。

  「完全不够啊」

  听到这句话,我绷紧了身体。

  「光靠我是远远不够的————你能做的只有这些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

  「呐,末真博士————现在,在这里的只有我们和你。可以掌握事态的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如果想做点什么,只能由你来做了」

  「他们的生命现在已经是风前的灯火了———对我来说无所谓,但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自己周围又出现了很多牺牲者,却只有自己获救了的场景」

  「……….」

  「这样的话,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用你引以为傲的智慧,如何摆脱这种状况?」

  帕尼库丘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挑衅的成分。自始至终都很冷静,有一种只是在完成目的的冷漠。

  「……是让我、来呼唤“不吉波普”、这种事吗…….」

  「是啊,这样一来,至少我没必要让这种状态维持下去,你认为应该怎么做?」

  我撇开了帕尼库丘特的话题。

  「这就是……这样的事,你真的觉得很美吗?」

  「呼~」

  「重复着这样的事情,在那个尽头等待着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用这种扭曲强加于人,创造出一个总会有办法的世界————在那之后的未来,一点也没有变美的可能性……!」

  「嗯,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遗憾的是,这种话被称为“漂亮话”, 大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是离精雕细琢的美最遥远的、只停留在表面上的肤浅姿态 」

  「所以,就算你把那些抛弃也没关系? 开什么玩笑……!」

  「所以,就算你在那里说这些,事态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你辩驳的时候,下面的无辜的人都快窒息了。不采取行动的话,你一定无法达到人生的顶峰————来吧,鼓起勇气,让生命绽放光芒」

  帕尼库丘特做出张开双臂欢,露出毫无防备的姿态。马洛本也只是站在稍远的位置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们的对话。

  「我知道了———」

  我必须走到帕尼库丘特所在的位置。

  必须走在看似一无所有的空中透明的木板上,到达那里。

  我必须鼓起勇气,为了能走到那里,为了拯救更多的人的生命,不顾落入深渊的危险,不顾自己的视觉,在不知是否存在的道路上前进。

  我迈出了第一步。虽然完全看不见,但鞋底确实碰到了什么,然后支撑了起来。

  踏出第二步的时候,就险些踩空了。

  「呜、呜……」

  我颤抖着。即使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也是徒劳的。

  要颤抖的话就随它去好了。

  如果真的失足的话,那么只能将错就错的摔下去了。

  「我知道了——」

  我向前迈去,我已经理解了自己在走向什么。在这个阶段,我确信了。

  「———是的,这全部、都是我的错……」

  我想找个借口说自己没有这个打算,但是我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我自己认为那个是事实。

  没错……就是再强大的“帝王”,也无法完全控制人的内心。

  没错,否定我的这种罪恶感,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的,在看不见的立足点上,我与其着急,不如焦躁的前进。

  脚步摇摇晃晃的,比起普通的走路,像是左右摇摆不定,尽管如此还是强行将脚向前伸去。

  即使不愿意也能看到下面。有一种虚无将我拖入其中的感觉。

  不、……那个,在这里也一定一样……即使走在普通的道路上,其实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会崩溃……就像看似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就有路一样,即使是自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也随时潜伏着陷阱……

  看到我勉强前进,帕尼库丘特调侃到:

  「算了,到此为止吧……那么,差不多该把声音还回去了」

  就在这时,一直被寂静包围的周围恢复了原本的声音。

  猛烈的风声在周围肆虐。吊桥上,高处的强风暴露了它的锐气,震耳欲聋。

  「呜!」

  不由自主的咬紧牙关。嘴里有血的味道。好像咬到了脸颊内侧,

  我颤抖到不知疼痛的程度。

  造成冲击的只有声音。风势打不到我的身体。

  如果真的有,那一瞬间我大概就会被吹飞,摔得面目全非吧。

  帕尼库丘特用冷漠的表情看着我恐惧的样子,观察着我被逼入绝境的样子。

  「可恶……你这个混蛋……讨厌的家伙……!」

  我在心里把所有的谩骂都喊了出来,但嘴咬的太紧,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几声。

  「我这个……可怜的家伙,末真和子……」

  不知不觉间,我开始训斥自己。然后———来到了帕尼库丘特的前面。

  我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但是帕尼库丘特已经不看我了,东张西望的环视着周围。然后感到无聊般的抱怨到:

  「嗯……看来不来啊,不吉波普」

  「好不容易末真博士,使出了人生中最大的勇气,充分表现出了最高的意志之美……它却不来杀你。嗯,看来猜错了」

  啧啧咂嘴,哎呀呀的挥了挥手,

  这时,脚底下传来一阵骚动。人们似乎从拘束中解放出来了。从熄火的汽车里出来的人们发出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异样的噪音。

  得救的喜悦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无序和混乱。

  「………」

  而我也丝毫没有放下心来。那个时候还早。

  「唉,没办法啊。下一次吧,下一次,争取做得更好吧」

  对于帕尼库丘特的这种语气,我反驳到

  「不——没有下次了」

  「诶?」

  「已经没有 “下次” 了——就此结束。帕尼库丘特的旅行,在这里将会画上句号,已经没有未来了」

  3.

  对于末真和子的话,她不由得想要反问。但是她对此没有反应,

  「一开始就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刚才说的话,使我的疑惑变成了确信。你其实———一点也没有关心世界是否美丽的心情」

  「喂——」

  「当然,也不知道丑是什么。所以你也感受不到世界的扭曲。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无法体察,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末真的声音很平静,丝毫没有露出刚才牙齿咯咯作响、害怕的样子。充满信心,完全没有动摇。

  「喂喂,到底怎么了?太过具有攻击性了吧,真可笑」

  帕尼库丘特以开玩笑的语气调侃,然而末真只是淡淡的回应到,

  「说到底,就连不吉波普是怎么回事的话题,也只是觉得无所谓。信不信其实际的存在性,无法从这个维度来判断。只是在听我的看法。因为之前听说过——这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什么都可以——只是融合度更高而已」

  「你在说什么? 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你对帕尼库丘特——」

  刚说到一半,末真就用强硬的语气打断了。

  「没有那样的东西! 这里没有所谓的 “帕尼库丘特” ! 只有我、江成泰叶和——你!」

  她把视线投向他。一直在旁边旁观的————马洛本。

  「————」

  他屏住呼吸,正面接受了她的视线。

  不由得反射性的低下了头。然后,生硬的说到:

  「…什、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就从面前的少女脸上摘下了墨镜。

  在那下面的眼部区域、露出来了。

  就像在抽搐一样,左右移动着……

  「果然——脸部的表情从嘴里也能控制,声音也能发出来——眼球埋没在肉体的部分太多了,光靠空气的操作是控制不了的」

  「并没有夺取精神。只是从外面强行控制了一下而已———为了隐藏那个,让她戴上了墨镜」

  「呜……」

  「本来,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明明是晚上,你袭击高层建筑的时候,为什么要戴太阳眼镜呢,真是不可思议。不自然……但是,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在紧急时刻,为了伪装“帕尼库丘特”,为了操纵别人而做的准备———如果两个人并排戴着墨镜话,就能隐藏违和感,所以一开始就把墨镜叠好放进了她的口袋」

  「但是,真正想隐瞒的对象不是我。本来不管其他人怎么想,都没有关系——想让大家看到帕尼库丘特活着、行动着的对象不是我们————而是你、马洛本你自己。你为了抹去绝对不能接受的事实,为了歪曲现实,利用我们大家,看着我提心吊胆的样子,这样对自己说——“你看,这些家伙这么动摇。帕尼库丘特果然是存在的”」

  「——但那不是现实。不过是你强行投射在世界上的海市蜃楼,————在那个道口的时候,占卜师的时候,都没有袭击者。马洛本————只是用你操纵空气的能力伪装了一切」

  「——呜——呵呵…」

  「我查阅了不少有关精神构造的文献。所以关于你的“病例”可以推测出来。你是典型的“多重人格”————为了隐藏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才会创作出别的人格。那便是帕尼库丘特,心中虚构的、理想的主人,做得并不好的复制品——」

  「呵呵——啊哈哈啊啊啊」

  他大声疾呼。似乎再也不想听到末真和子的话了。

  *

  「啊啊——」

  被我抓住肩膀的江成泰叶的身体大幅度倾斜。从她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悲鸣。

  「你的统治被解除了——逃走吧」

  我粗暴的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跑了出去。看不见的道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解除。如果不尽快找到有实体的立足点——而且,一定已经——

  「应该已经到附近了——」

  我这么想的时候,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背后传来异样的吼声。逐渐逼近了。马洛本朝这边走来。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完全不清楚。是要攻击呢,还是我们两个人都打算再次操纵呢——不过,没有必要确认这一点。在那之前——

  不知何时,他就站在我们想要逃走的吊桥主塔顶端的一小块脚手架上。

  一个高大的男人看着这边。我马上就看出他左右两只眼睛的颜色有微妙的不同。虽然又黑又远,但我知道那是谁。

  「——马洛本!」

  那个男人突然怒吼。声音本身就像是武器。

  从背后逼近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然后——

  脚下突然空空如也。

  立足点不见了。

  我和泰叶被抛向空中————就在我这么想着的瞬间,那个男人的大手伸了过来,同时抱住我们两个人。他从脚手架上跳了出来,并在桥上吊着的钢丝上落地,并再次跳了起来,飞到了主塔中间的铁架上。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在那里了,所以才会这样吧。时间还不到一秒钟,我们便并排坐在倾斜的钢骨上。

  就在转眼间、被救了。

  「是末真和子小姐吧」

  男人向我搭话。果然左右两眼的瞳色不一样。

  「我叫Kaleidoscope(カレイドスコープ)是统和机构的成员,一直在追赶马洛本」

  「哈、哈啊——他…」

  对方逃跑了,看到我的瞬间。

  「不用追……吗?」

  「是啊……」

  Kaleidoscope注视着我说道,

  「那个……问个奇怪的问题,以前咱们见过面吗?」

  我一时语塞。

  确实……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感觉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以前也像这样面对面交谈过什么……我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了,好像是在——

  「那个——」

  正当我烦恼的时候,一直抓着我的手的泰叶突然抱住了我。终于能动弹了,可能是她的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

  「呜、呜呜呜」

  面对这样的她,Kaleidoscope用平静的声音说:

  「没事吧, , 我和你哥哥已经谈好了。统和机构今后也会接受你们兄妹。帕尼库丘特的警告无效」

  泰叶不知是否在听这句话,只是颤抖着抱住我,不肯离去。我一边抚摩着她的背,一边平静的问到,

  「那个……Kaleidos先生」

  「有什么问题?」

  「帕尼库丘特是真实存在的吗? 不仅仅是他的妄想?」

  「真正的帕尼库丘特早在半年前死了。他是那个人的保镖」

  「死了?」

  「是病逝。因为本来就是个身体虚弱的人。但是那家伙却没能接受————」

  「………」

  那个时候————也许是错觉,但是混杂在风中、我的耳朵里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ふいー…ふぃふぃ…

  那和那个马洛本攻击空气的前兆音有点像,但又明显不同。就像口笛,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口哨声,而且那首曲子不知为什么是瓦格纳作曲的 <纽伦堡的名歌手> 第一幕的前奏。

  4.

  直到现在,在马洛本的脑海中,帕尼库丘特说过的话依然回响着——

  「你、也能成为你心目中 “帝国” 的统治者」

  那是一个有点尖锐的声音,很适合外表像少年一样的他的男高音。

  「人是没有自由的。大家都被捆绑在一起。所以要在其中寻求美」

  马洛本被过于强大的能力所动摇,在统和机构中被孤立。

  虽然不如福尔迪西摩和雨宫姐妹那样拥有超凡压倒性的战斗力,但要和其他人合作,就不太平衡了,总是参与半吊子又危险的单独任务,总有一天会死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被任命为帕尼库丘特的警备人员。

  因为这个脆弱的少年主张到“反叛分子”附近进行确认。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少年就迷上了她。少年总是认为力量就是一切,必须变得更加强大,而她则告诉少年要用 ‘美’ 来捕捉世界,以此释放了他的压力。

  「你有你自身的美。守护它,是你成为自己的“帝王”的第一步」

  能够感受到他无法感受到的东西,将世界引向安定的帕尼库丘特,对马洛本来说就是救世主。她说的都是对的,她发泄的不满就成了恶。自从自愿成为她的专属警卫后,他一直在她身边听着她的声音。

  「保护她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对了,这就是我的生存价值——对我来说,”美” 就是遵从帕尼库丘特的意志。仅此而已。为了这个,什么事都做———是的,无论什么事情……

  他、在回想——

  不知什么时候,就在桥的上空飞翔了……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在这里。

  头脑昏昏沉沉,无法回顾状况。

  是什么呢……确实,是接到了命令……命令……

  「那样的话,想找份新工作,可以吗?」

  「这次的情况和往常有点不一样,要是问我有没有成果,我可不敢肯定」

  「真是暖昧的答复」

  「是死神吗」

  是的——他想起来了,

  「我是来这里寻找死神的。为此利用“博士”——博士是谁来着?」

  「不,这种事肯定是无所谓的。对现在的我来说,重要的是遵守命令」

  必须寻找死神。必须找出它,确定它是不是与帕尼库丘特敌对的家伙。

  「但是——如果总是说这种暖昧的话,也许就找不到了」

  「如果——我找不到的话——」

  就算找遍全世界,也没能捕捉到那家伙的话——怎么办?

  「怎么办——不,什么也不想。只是遵守命令。除了不断寻找,攻击可疑的家伙,不断威胁大家,然后使其从那里暴露出来之外,别无他法——至于是否的确存在这样的事,都是无所谓——

  重要的是,我在遵从帕尼库丘特的命令……仅此而已。这就是问题所在,其他的事情等等……其他的人……其他的……哪怕所有的世界都无所谓……!」

  只要没有新的命令,我就会一直追逐死神,直到找到它——

  「即使与全世界为敌,也毫不介意———!」

  当他在心中高呼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ふい一……ふいふい…」

  那口哨声在强风肆虐的高空,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好像只是为了让他听才制造的的,也就是说——

  “…….!”

  他把脸转向发出这种声音的方向。那是连接吊桥和路面的境界线,在与那条线平行的电线上。

  电线的一部分变形了,从那里伸出一个筒状物。

  戴着黑色的帽子,裹着黑色的斗篷,白皙的脸上涂着黑色的胭脂红,然后……脸上浮现出左右不对称的奇妙表情,此时此刻正在注视着他。

  他总觉得有些违和感。他刚刚才注意到了那家伙,但对方却一直在注视他,有这样的感觉。

  「啊啊——马洛本先生」

  那家伙用一种奇怪的亲昵的语气,向空中的他搭话。在强风的吹拂下,斗篷大幅度的摆动着,但那家伙就像被固定在钢丝上一样,纹丝不动。

  帽子也飞不起来。仿佛有超自然的力量在起作用,但又勉强遵循着物理法则,一种很暧昧的关联感。

  「什么啊,你这家伙」

  虽然不认识,但应该是统和机构的成员吧? 非常坦荡,没有胆怯的感觉。给人的印象是,不管对谁都会去冒犯的印象。

  「问个奇怪的问题。阁下啊,应该已经知道我了吧」

  那家伙的声音既像女孩又像男孩,既不像男孩也不像女孩,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无性别的声音。这种声音,他当然知道。没错,和帕尼库丘特的声音很相似……

  「你……不会是……」

  他战战兢兢的问道,黑帽子微微扬起一边的眉毛。

  「是啊,我就是不吉波普」

  对方的语气非常轻松,仿佛怎样都无所谓。

  「你、你…不吉波普?」

  马洛本掩饰不住困惑的问到。

  对方以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站在那里。

  就像把迄今为止的辛苦、试错、努力、失败等所有的曲折全部无效化,非常纯粹的站在那里。

  「真的、死神吗…就是你?」

  「那么,那又怎么样呢。这样的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对方的情况吧。因为我是自动的,所以不做评价」

  那家伙说话的口气很温和。但是接下来,

  「是啊……我只能说的一点是,对你来说,我就是“杀死帕尼库丘特的家伙”」

  「……」

  马洛本哑口无言。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里落了下来。

  有一种过去笼罩在精神上的迷雾瞬间消散的感觉。

  「……你刚才,说了什么?」

  「你也知道帕尼库丘特已经死了……那么,原因是什么呢,现在明白了吧。

  对——是我杀了她」

  在这里,马洛本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一直处在一个非常寒冷的世界里。没错。冰冷刺骨。由内而外的感到寒冷,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那种寒冷。自己被推下去的绝望,从那里回避的悲伤,他现在又找回来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

  他不知什么时候哭了。眼泪一滴一滴的流了出来,打湿了脸,墨镜也掉了下来。

  「然后,我……所以、那个人,把你……」

  「你寻找我的理由,明白了吗?」

  不吉波普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马洛本。

  马洛本露出来的眼睛,从正面把视线移开。

  然后——转向了——

  有什么东西从喉咙里吐了出来。那声音实在太不鲜明了,只像是积压在内部的压抑一下子喷发出来一样,那是类似爆炸的破裂声。

  随着轰鸣声充斥了他的周围,已经硬化得不像是空气块了,无数尖锐的巨大的钩爪伸了出来。

  那是撕裂金属、粉碎混凝土的战斗用合成人,火力全开的攻击态势。

  不吉波普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等待对方接近。

  刹那间———两者的影子重叠,然后分离。

  从电线上凸出的筒状阴影,怪物状影子以猛烈的气势与之冲撞———然后,下一个瞬间,变得七零八落。

  当看不见的牙四散的时候,更加难以看清,好像被线一样细的刀刃切开,在空中解体的样子。

  化为无数的碎片,在那一瞬间还是生命的东西,仿佛被吸进桥下流淌的河水里,彻底消失了。

  5.

  「啊——」

  从铁架部分下来的途中,Kaleidoscope发出了声音。

  「怎么了?」

  我问他,他一脸严肃的说:

  「现在——马洛本大概已经死了」

  「诶?」

  「闻到了他的血液的味道——然后,掉进了水里。好像是在空中,用能力把自己的身体粉碎成了碎片……大概是自杀吧」

  Kaleidoscope的语气虽然平淡,却反过来说明了状况的严重性。

  「……你似乎没那么惊讶吧」

  我问他,他点点头。

  「嗯嗯———我想也许会那样。如果他接受了现实,就只能这样了……只会为帕尼库丘特而殉情。就是这么回事」

  「是我的错,大概吧」

  「呜,不,这么说来——反正迟早,那家伙——」

  我摇了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我其实没有告诉你。从一开始,他其实真的想在这条街上寻找不吉波普,是因为遇到了我。他先去找江成泰征,威胁他的时候,应该就并没有打算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寻找不吉波普了。但是,他又在那里和我见面了———」

  「变了啊,真的是变了——」

  「那时,他是这么说的,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是的,他一定是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我想,不清楚帕尼库丘特的愿望、我的话也许能理解、这样的话——」

  「完全是误会了呢,马洛本……很遗憾,恰恰相反。我无法理解任何人、真正的内心,我知道不知道的事情,只是这样而已」

  我想苦笑,但两颊僵硬,没能很好的做出表情。只是浮现出了生硬的歪曲。

  「如果不是那天,他现在一定还会去完全不同的地方寻找不存在的不吉波普吧——所以,都是我的错」

  「末真小姐——」

  Kaleidoscope面露难色,但很快转移了话题、

  「不,先从这里开始行动吧。不能一直待在这种地方」

  说着,他抱着我们两个少女,从吊桥主塔旁跳了下来。然后在途中、

  拿起好像设置在应急用的绳子。明明不用也可以下去的,我心想,没想到几乎快到了桥的路面,却把绳梯放在了河的水面上。

  仔细一看,那里停着一只小船。

  「虽然准备得很充分……」

  道路那边的骚动还在继续。引擎熄火的车几乎都还没能重新启动。人群一片混乱,充满了怒气。在这里行驶的车辆几乎都是在上班途中,光是应付这些事情就已经很费力了。

  不用Kaleidoscope说,我们也知道在这里被发现会很麻烦。我们一边压低声音,一边躲在主塔的阴影后下到水面的船上,小船上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在等着。

  「呀啊,博士」

  举手迎接我们的是那个占卜师——波利摩格

  「啊,你——没事吧?」

  「嗯,虽然情况很糟糕」

  她指着脖子说。那里缠着厚厚的绷带,到处渗着血。

  「不、不过,还好——我,还以为」

  「啊呀啊呀,博士,先不说这个了」

  波利摩格指了指我身旁的泰叶。

  「快让江城小姐休息吧、看起来好像相当累了」

  随之拉起她的手,带她往船舱的方向走去。泰叶也顺从了。

  「她会怎么样呢?」

  我小声问Kaleidoscope。他一边开动小船,一边说:

  「暂时要住院检查。从马洛本身上受到的伤害会不断累积吧。不过,一定会恢复的」

  「那之后呢? 刚才说好像没有问题———」

  「在担心吗? 江成兄妹可是想利用你」

  「也许——吧。但是……」

  我欲言又止。总觉得那两个人也像是站在我身边的牺牲者。但是即使说了,对方也不觉得能很好地理解。

  「哥哥会一如既往的负责这方面的管理吧。但是,我发现妹妹的能力相当优秀,所以我当然会好好利用她」

  「活用、是指——」

  「少女的能力是〈Glimer·Glitter〉,可以读取人们所拥有的 “对他人的影响力”。也就是说,她有着非常善于洞察人与人之间隐藏人际关系的才能。而且,现在———统和机构里,正在寻找叛徒的负责人正缺助手」

  他平静的说道。我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代替帕尼库丘特吗,将她?」

  「当然和以前的她相比是云泥之别,但总比没有强。锻炼一下,想办法让她独当一面」

  「好严格啊」

  「她想让哥哥出人头地,而自己逃避责任,但这是行不通的。只能自己承担。无论是谁,都无法摆脱自己的宿命而获得彻底的自由——」

  「…………」

  「质问结束了吗?」

  Kaleidoscope说完。我继续沉默着,他继续说道:

  「问了江成兄妹的事,刚才又问了马洛本的事,然后……你完全不在意自己吗?」

  他问到这里,我苦笑到:

  「不……因为没有意义」

  只能这么说了。反正我对这个统和机构的人也无能为力。

  除了遵从他们的话以外没有其他选择。在这里烦恼也没办法。被说了什么的话,然后再考虑对策就可以了。

  「还是死心吧。现在,被步步紧逼。甚至可能会被剥夺人生的选择」

  「嗯,也许吧————但是」

  如果我在这里做得太过分,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不过,对这个人说也没用。简直是自讨苦吃。

  「会变成这样吧。我在那方面可能是可喜可贺的」

  总觉得像藤花一样,回过神来时已经脱口而出了。如果是她的话,一定在这种局面下也会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吧,这么一想,不知为什么我也觉得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Kaleidoscope转动着船舵,回头看着我。然后、

  「总觉得……我明白了过去真正的帕尼库丘特所说的 “美丽” 是怎样的感觉」

  「欸?」

  「没错……她经常说的 “一边支配一切,同时接受一切” 的感觉——那里存在着 "美丽"。在我眼前,现在——就是那个」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比起那个、

  「那个……我觉得还是看着前方开船比较好……」

  这一点让我非常在意。然后他说到:

  「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问题。关于这一点,总有一天,世界的命运,只能交给能看透这条线的人来判断了。所以现在我和你,就到此为止了」

  就在我皱起眉头的时候,波利摩格从船舱出来了。

  「呀啊——,太好了」

  当我正要问 “怎么回事“ 的时候———比予想的还要早一点,Kaleidoscope点了点头,下一个瞬间,我的眼睛深处闪过噼里啪啦的光,

  然后………

  ——在波利摩格的怀里,末真和子失去了知觉,全身虚脱。合成人的手从上方抓住了她的头部。从指尖渗出啪啦啪啦的电火花。

  没错,她就是曾经负责监视这个地区的斯普基E的继任者……那个能力,和死去的他相似的对于电的各种特殊操作,其中特别巧妙的——

  「———抹掉了吗」

  这两个小时的记忆很清晰。博士本来就很聪明,应该是用关联性来构筑记忆的,所以我想记忆的消失方式也会是整体的。

  「这样啊——这样就可以了」

  「但是很遗憾。我明明很喜欢博士。如果能成为伙伴的话,我有自信绝对会玩得很开心——」

  对于波利摩格这句话,Kaleidoscope说道:

  「不会———反正我们也做不了她的“伙伴”吧」

  波利摩格皱起眉头,

  「那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伙伴的话,会是什么呢……那个?或许,那就是———」

  她看了一脸在她的怀里安详昏睡的少女。然后点点头,

  「……不过,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呢。你会不会期待那个呢」

  6.

  ———有谁、在叫我的名字。

  「……嘛、……嗯、……末真,末真?」

  然后,我感觉身体被摇晃了一下。

  「———不想起来! 」

  耳边响起呼喊,我扑通一下睁开眼睛。

  「———啊」

  那里是补习班的自习室。我摊开了笔记本,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好像是这样。

  「你在睡什么啊。在这种地方睡觉身体会疼的吧?」

  然后,把我叫醒的是藤花。

  「啊咧?」

  总觉得……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被忽略掉了的感觉……。

  「嗯、嗯……话说回来,糟了、今天有补习,貌似要迟到了——」

  「不,所以才来这里的吧。话说回来,你怎么了,险些没来上课? 明明联系了好几次,却一次也没回复」

  「诶——」

  我眨巴着眼睛。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哈啊? 你睡糊涂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

  确实是从学校出来,走向预备校……确实是这样。但是,在那之后的事情,却莫名的模糊不清,想不起来了。我觉得好像和谁见过面……是谁呢,没有什么印象。

  「…….我陷入迷途了吗?」

  「呃? 什么? 指事到如今的出路吗? 要改变报考学校吗? 」

  「啊啊,不是这样的……」

  就在我们莫名其妙争论着的时候,有人在后面说:

  「末真、宫下」

  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

  「啊啊、须贺圣良子!」

  藤花突然用全名叫对方,圣良子微笑以应。

  「上次真是不好意思,我想再次向阁下道歉」

  「不不、那个——」

  「对于上次的骚动。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由于魔术过于精致,以为是以此为本职工作的人,真是太蠢了。害阁下卷入其中,真的很抱歉」

  「诶?」

  圣良子的话让我觉得很奇怪。我差点儿说不可能,但是、我完全想不出那个的根据。

  「你们真是太失礼了! 你们自己去玩吧! 」

  藤花气呼呼的说。

  「所以我也承认自己的不足之处了吧。能原谅我吗」

  「呜、怎么办末真?」

  听藤花这么说,我略感困惑的说:

  「那个——那个、须贺小姐………」

  「称呼我圣良子就行」

  「那圣良子……那个,那个时候,你……我记得你称呼自己的代号是 “新月沃土”……那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吧?」

  「你说的是 “新月沃土” 吧……为什么以农耕地区的名称作为绰号呢? 」

  注:“新月沃土”是指西亚、北非地区两河流域及附近一连串肥沃的土地,包括黎凡特(Levant,又译作累范特)、美索不达米亚,位于今日的以色列、巴勒斯坦、黎巴嫩、约旦部分地区、叙利亚,以及伊拉克和土耳其的东南部、埃及东北部。由于在地图上好像一弯新月,所以美国芝加哥大学的考古学家詹姆士·布雷斯特德(James Henry Breasted)把这一大片肥美的土地称为“新月沃土”——摘自百度

  是的,也就是说 “田地” ——我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类似于在田地里播种 “种子”。那里有丰产作物的种子。我觉得那里的庄稼结得都很丰硕」

  不知为什么,对方说的话越来越莫名其妙了。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藤花这时说道:

  「为什么末真要成为你的 "种子" 呢? 要结出果实的话,你自己随便种出多少都可以吧」

  虽然不知道她是否懂那个的意思,但总觉得她的反驳很准确。

  「那么,你会成为她的 “田地”吗? 能让末真小姐的才能结出丰富的成果吗?」

  圣良子也如此回敬。这两个人到底是否可以正常沟通,完全搞不清楚,只有争吵在莫名其妙顺畅的持续着。

  「算了,算了,两个人——不要在这种地方吵架。嗯、圣良子——我们都是考生。道歉什么的,等考试结束后再做也可以吧。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

  总之,我试着这么说了。

  圣良子恢复了微笑,

  「既然阁下这么说,那就这么做吧。但是,在那之前还请阁下不要忘记我」

  「哈哈……」

  我也浅薄的回以微笑。总觉得自己被奇怪的人盯上了。

  *

  末真和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了须贺圣良子,走向预备校的教室。

  宫下藤花还打算继续、于是

  「做不到吧、死神————对你来说,末真和子的帮助」

  圣良子在她耳边这样说道。

  「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是他,会不会是想用自己的手铲除那个伟大的新"帝王",就在这么近的地方? 那样的话,我也会成为你的敌人——怎么样?」

  「……」

  宫下藤花的表情没有变化、似乎一脸微妙的愤怒,却又毫无变化。

  她一言不发的离开圣良子,跟在末真的身后,小跑着离去。

  须贺圣良子————在统和机构中,绝对不引人注目的存在、但是在微妙接近要职的位置上的 法达 ·克雷森特,微微一笑,默默目送了两人。

  *

  不知为何,我感到莫名的疲惫。今天只明明是一个人在自习室里打瞌睡而已

  然而,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肩膀一直很沉重,浑身无力。

  和藤花分别后,在从公交车站回家的路上。

  「啊……」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身体各处吱吱作响

  然后在——口袋附近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动。

  「嗯?」

  我摸了摸那里。应该什么都没放的地方,确实放了什么东西。

  我伸手拿出来一看——那是太阳镜。

  记忆中没有。但是……我的指纹粘在镜片上,只能认为是我放在口袋里的。

  我把它举到眼前,在路边的弯镜观察自己。

  让人吃惊的是,那并不适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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