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黄金都市的治愈公主 3接触

  艾琳娜一脸不太高兴地翻阅着书本。

  放在小桌子上的『月露物语』,是卡莉安刚刚拿来的。

  上面还堆叠着几本其他的书,全是艾琳娜听到图书室的书可自由取阅,便自己选好拿过来的。

  自那件事之后,她赌气不想跟法斯堤玛的人……不,应该说是跟谢里夫教徒好好相处。

  但是一看到卡莉安可爱的笑容,她总是会卸下心防,这情形让她开始为自己找藉口。

  「过分的人只有阿尔法迪卢,没有必要连卡莉安或拉斐尔这些亲切的人都拒绝。」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亲切待己的人,几乎等於所有住在宫殿的人。艾琳娜虽是客人的身分,依然是未来的王妃,身为宫殿里地位最高的女性,人人都对她怠慢不得。

  (不过………)

  那个人——阿尔法迪卢却不一样。

  燃烧殆尽的圣艾琳娜、被一脚踩熄的余火……

  就算表面上用衣服和书本来掩饰,但那才是阿尔法迪卢对布兰纳及自己真正的想法。

  因为名字相同,一种宛如自己被火焰焚烧的愤恨,在艾琳娜心中挥之不去。

  「我才不会被骗呢!」

  不自觉地说出口的同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艾琳娜相当讶异,因为走进来的居然是阿尔法迪卢本人。

  「……陛下?」

  「你在说什么『才不会被骗』啊?」

  面对他粗鲁的口气,艾琳娜并未做出任何回应。总不可能说实话吧。

  「自言自语而已。」

  她冷淡地回答,阿尔法迪卢脸色明显变得不愉快。

  「有什么事吗?」

  艾琳娜故作镇定地问道,把声音压低怕表露出自己的不高兴。

  「你这家伙……」

  艾琳娜再度沉默。

  「……错了,公主,你有拿拉赞的法学书吗?」

  应该要称赞他有订正吗?

  「是我拿的没错,因为我想了解这个国家的法律。」

  「抱歉,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

  恭敬的态度让人感到有点讶异。复杂交错的心情,让艾琳娜不知该作何表情才好,更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

  最后,她只好无奈地紧闭双唇,默默把书拿给他。

  阿尔法迪卢站在原地就开始翻页了,似乎没有打算把书拿走。

  「你就坐下吧。」

  艾琳娜的内心动摇了。使用羊皮纸的书本来就很重,加上又是很厚的法学书,就算是男性翻阅起来应该也不是很轻松。

  阿尔法迪卢吓了一跳,像是有所顾虑地选了对面的位子坐下。

  然后不发一语地翻阅着书籍。

  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他突然面有难色,就这样认真地注视着该页。

  「怎么了呢?」

  艾琳娜忍不住问道。

  「没有啦,只不过有些地方很难懂。」

  「哪边?」

  「对公主来说,这应该太难了。」

  完全被否定让艾琳娜怒气又冲上来了。就是因为有兴趣才特别把书借来看的,如果才刚开始就说太难了,那学习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为什么?」

  艾琳娜用比之前强硬的口气问道,阿尔法迪卢把脸抬了起来。

  青灰色的眼神张得很大,那样子好像是在说:你为什么生气了?艾琳娜忍住想叹气的冲动,露出沮丧的神情。

  虽然脸上仍充满疑惑,不过阿尔法迪卢开始说道。

  「若只是照字面上写的去理解,所有能阅读文字的人都做得到。可是法律这种东西,一定留有它暧昧不明的部分。法斯堤玛的法律,足以谢里夫软的教义为前提所制定的,跟西方大陆的国家是遵从路西安教的软义行动是一样的道理。就算是我,如果突然阅读你们国家的法律,大概也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艾琳娜很意外他竞能说出这种让人信服的理由,原以为他会说些傲慢的话语,没想到会那么地有条理,而且还说「就算是自己也不能理解」这种谦虚的话。

  「那么,住在这个国家却不是谢里夫教的人,你们又是怎样让他们接受这种法律的呢?」

  法斯堤玛跟布兰纳一样,是境内有很多外国人跟异教徒居住的国家,因此采行了宽容政策。

  对交易兴盛、人潮流动量很大的临海国家来说,不这样的话将无以立国。

  当然也有不是这样做的国家。在东方大陆中部,有只承认谢里夫教敦义的国家:而在瓦鲁斯及那巴尔等国,路西安圣王厅的影响力很大,异教徒的居住地区跟职业都有被限制,不得不过着不自由的生活。

  「既然都住在这里了,那就非遵守不可。」

  毫不迟疑的回答让艾琳娜更生气了。

  她心想:如果他有先考虑一下,那我还可以退让,突然这样讲未免太自大了。

  想起那天被烧掉的圣女像,她在心中再次发誓。

  ——我们早就谈好条件了,所以我是绝对不会遵从的。

  「或是修改法律……」

  「咦?」

  这个太过新颖的想法,让艾琳娜十分震惊。

  「修改法律?」

  但是阿尔法迪卢的模样十分从容。

  「是啊。从这套法律被制订以来,已经过了—白年以上,当然会出现—些不合时宜的地方。」

  「但……但是,那是过去伟大的导师及学者们努力的心血………」

  「法律是为了现在活着的人们而存在的。」

  听到他这样讲,更让艾琳娜说不出话。不管是哪个国家,法律都是先人们的心血结晶,也就是国家的知识;同时也是文化。他居然这么简单就把『修改』说出口。

  「啊,我知道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解开自己的疑惑之后,阿尔法迪卢把法学书还给艾琳娜,她不甘愿地接下书本。

  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例如具体上来说要怎么修改?打算怎么跟大臣们说明?这么简单就修改的话,分寸跟伦理又要怎么办?但是说出想要知道这句话,又让她觉得很不甘心,只好期待阿尔法迪卢会自己跟她说明。

  「抱歉打扰你了。」

  ——不,这番话让我很感兴趣。如果这样说的话,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我真是的………)

  真令人不敢置信,不知何时,她居然开始觉得阿尔法迪卢要离开了很可惜。

  阿尔法迪卢站起来的时候,像是很感兴趣似地四处张望。

  「比想像中的小呢,王妃的房间原来是这样的啊。」

  艾琳娜一脸疑惑,这里原本不是前任王妃的房间吗?

  「你没有进来过吗?」

  「嗯,因为这里是第一王妃的房间。」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阿尔法迪卢的母亲应该是第二或第三王妃。

  阿尔法迪卢好奇地观察四周,艾琳娜则仰望着他的脸庞。

  他的肤色不像拉斐尔那样比较偏向咖啡色,但也不是像布兰纳或瓦鲁斯的贵妇人,白得有如大理石一样。

  真要说的话,就像现在艾琳娜挂在胸口的象牙一样。

  不过看挂在走廊上的肖像画,先王阿尔法迪卢的父亲跟拉斐尔一样有着小麦色的肌肤,那是典型法斯堤玛人的样子,虽说现在也已经不全然是那样了。原因就在不论是布兰纳还是法斯堤玛,都有来自各地的人们在此生活,说是人种的熔炉也不为过。

  如果他们彼此结婚的话,就会生下继承各自容貌的小孩。法斯堤玛是个交易都市,这也是对外国人及异敦徒采取宽容政策的结果。

  难道他是遗传到了母亲吗?想到这里,艾琳娜无法压抑自己的好奇心。

  「陛下的母亲是哪里人呢?」

  阿尔法迪卢的双眼微微地张大,似乎没预料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

  艾琳娜一瞬间还不明白,但她马上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她想起自己也不希望别人问起母亲的话题——

  「是从布兰纳买来的女奴隶。」

  艾琳娜感到后悔万分,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她偷偷窥探阿尔法迪卢的表情。

  但两人的视线却不经意地对上了,艾琳娜慌张地把视线栘开。

  这举动挑起了阿尔法迪卢的敏感神经。

  「怎么?奴隶所生的孩子,会污染到黄金都市公主的高贵双眼吗?」

  他自嘲似地说道,表情十分扭曲。

  「不是那样的………」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说出这种话,连忙摇头否定。

  说起来,自己也是舞娘生下的孩子。看来并没有人告诉阿尔法迪卢这件事。

  艾琳娜对外的身分是王后的亲女儿,没有必要特地将她的身世公诸於世。

  但是在这个时间点讲出这件事,恐怕也不能安慰阿尔法迪卢,只会双方变得更加凄惨。

  不过,奴隶所生的王子也成了国王,这个国家对妻子的待遇真的很平等。

  艾琳娜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这种情形在布兰纳绝对不可能发生,如果国王跟奴隶结婚那又是另当别论,可是在只能娶一名妻子的国家,几乎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即使如此还是能够成为王妃,想必她是位很优秀的女性吧?」

  艾琳娜紧张地说道。若不注意用词的话,很容易就会变成伤人的话,就像王后梅丽桑每次责问母亲佐艾时说的「蛊惑男人」——变成一样的意思。

  「母亲并不是王妃。」

  阿尔法迪卢粗鲁地回答,这让艾琳娜更加后悔。

  上天简直是在恶整她,没想到说出口的话越来越火上加油,如果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她大概会设法逃跑吧。可是这里是艾琳娜的房间,她没有其他地方可逃,只有这里属於艾琳娜的私人空间,她没办法离开。

  艾琳娜下定决心,反正没办法敷衍过去也不能逃跑,那就乾脆把想问的问题一次问完,这也是为了避免将来又不小心踩到地雷。

  「也就是说……她是侧室吗?」

  「没错,身为路西安教徒的她,不管别人怎么说,到最后都没有改宗。而谢里夫敦徒只能跟谢里夫教徒结婚。」

  「……」

  这很明显是在讽刺。

  所以,他也一样无法认同自己要跟路西安教徒结婚吗?结果这才是真心话吗?不管政治上怎么运作,阿尔法迪卢,不,应该说是信仰谢里夫教的法斯堤玛王国,绝对不会认同身为路西安教徒的王妃吗?就像过去布兰纳的宫廷里,没有人认同舞娘产下的艾琳娜是公主一样的道理。

  艾琳娜紧握双拳心想:

  ——不可以厚着脸皮说只有自己是受害者,毕竟这桩婚事经过两国同意,不用改宗就能成为王妃。下决定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跟你不是吗?

  艾琳娜好想大声说出口,但不知道阿尔法迪卢会有多么生气?想起相遇那天他的傲慢姿态,便让艾琳娜说不出口。

  (不过……)

  想起看不下去的佛司卡斯说过的话,她试着鼓励自己。

  ——您们两位都是国王阿历克赛的女儿。

  他如此责备面对克菈凯雅时说不出半句话的艾琳娜,这也成了艾琳娜跟他的最后一次交谈。温和的老传教上教导了艾琳娜许多道理,是位值得尊敬的知识分子,他若看到现在的艾琳娜,想必会无法保持沉默吧。

  艾琳娜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信仰相同的人才能结婚这点,对路西安敦徒来说也是一样的。」

  心境好比是从高处往下跳。

  「不用担心,我们没有那个胆量,把公主跟女奴隶等同视之。就算你信仰异敦,我们仍对布兰纳帝国存有敬意,你是特别的。」

  阿尔法迪卢淡淡地说着,话中有刺。

  这也是当然。因为他是异教徒的奴隶、并非正式的妻子所产下的王子。

  光这样就可以简单地想像出来,阿尔法迪卢究竟有多少痛苦的回忆。

  明明是这样,他却因为政治因素,不得不把异教徒女性娶回来当『王妃』。原来如此,这样当然令人无法接受。

  但是艾琳娜也不是自愿来到这个国家,她无视良心的谴责硬是逃了过来,自己也是千百个不愿意,这种想法让艾琳娜重拾了勇气。

  「否则我来到这个国家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公主就是心怀荣耀及责任感,来到这个国家的吗?」

  一瞬间艾琳娜回答不出来,就只能凝视着露出挑衅笑容的阿尔法迪卢。

  「那、那是当然的。」

  「你的声音在发抖喔。」

  艾琳娜并没有能在这种场合假装到底的优秀演技,待她沉默下来后,阿尔法迪卢冷冷地说道。

  「不用太在意啦。姑且不论街上的女孩,在宫殿深处长大的公主,对外国人及异教徒会有什么样的看法,我不用问大概都猜得出来。」

  这不完全是正确的说法,语言不同的异敦国家确实让艾琳娜有些恐惧。

  但同时也抱有尊敬之意。包含谢里夫教国家法斯堤玛在内,及其他东方诸国,这些在书本上有描写的国家,艾琳娜都非常感兴趣。

  「………也就是说,你也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艾琳娜直截了当地问道。

  「哈!」

  阿尔法迪卢笑了一声。

  「生下我的母亲是布兰纳人,而且是路西安敦徒。她既不是鬼也不是恶魔,只是普通的善良女性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她都把从故乡带来的守护圣人画像,一直藏在自己怀里。」

  艾琳娜眼睛张得很大。

  「………是圣艾琳娜吗?」

  阿尔法迪卢露出讶异的表情。

  「你为什么知道?」

  「没、没有啦,因为那也是我的守护圣人。」

  理由听起来很牵强,可是阿尔法迪卢似乎并没有怀疑。

  艾琳娜的心跳开始加速。这样的话,那幅画是他母亲的东西罗?

  「所以这则婚事才会成立。他们大概是认为我不会在意戒律及信仰的不同吧。但是从你的角度来看,应该不希望被拿来跟连正式的妻子都不是的奴隶相提并论吧。」

  虽然语气听来笑笑的,但是阿尔法迪卢的眼睛并无丝毫笑意,深邃的蓝灰色眼睛,正燃烧着黑色的怒火。

  原来是这样——

  艾琳娜总算理解了阿尔法迪卢的心情,也明白阿尔法迪卢为何要做出烧掉圣艾琳娜画像这种举动了。

  阿尔法迪卢怀疑自己被设局娶路西安教徒为妻,而原因就出在母亲的身分。若他的母亲是谢里夫教徒,又是先王正式的王妃,这桩婚事是不是就不会成立了呢?他应该是在怀疑这些吧。

  艾琳娜心想,这也是人之常情。

  因为自己也认为会要嫁到这个国家,是因为母亲的身分。

  的确,身为国家继承人的克菈凯雅不会嫁到别国,但就算今天艾琳娜有哥哥或是弟弟,克菈凯雅不用继承王位,嫁到这个国家的大概还是自己吧。

  克菈凯雅应该会下嫁给国内的有力贵族,对方当然也会是路西安敦徒。

  从这点来说,瓦鲁斯跟那巴尔说不定在选择之内。

  就算文化水准没那么高,他们依然是信仰路西安教的国家,这两个国家用路西安教圈的共通语言阿比利亚语也能沟通。

  在信仰不同的情形下结婚,就是如此异常的状况。

  话虽这样说,要嫁到平常视为蛮族的西方新兴国家,不知道克菈凯雅会怎么想。她很明显地轻视着那巴尔,以及她母亲的祖国瓦鲁斯。

  不过不只克菈凯雅,大部分的布兰纳人都是这样。

  所以王后才会那么不安,行事因此唱高调吧?

  脑中尽是被王后欺负的记忆,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感到很凄惨。

  王后一人嫁到异国之地,人人把她视为蛮族公主,到最后连身为丈夫的国王都弃她於不顾。艾琳娜一想到王后的心情,就无法单纯地嘲笑她,但心胸也没宽大到能同情她。

  「的确,来到这个国家前,我一直很不安。」

  艾琳娜说道。

  「但现在,我打从心底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大臣们扭曲了法律及信仰,是因为有扭曲的必要。跟方才陛下所说的一样,法律是为了现在活着的人们而存在。」

  像是被细细的针刺到了一样,阿尔法迪卢皱起眉头。

  艾琳娜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接受反驳了,可是阿尔法迪卢只是露出不快的表情,持续地不发一语。

  「?」

  阿尔法迪卢对着露出惊讶表情的艾琳娜说:

  「啊—是啊,你说的没错。」

  有点随便却不失笃定的话语,让艾琳娜听了之后有些吓到。

  阿尔法迪卢轻轻地闭起眼睛,像是在叹息般地说着。

  「你说得非常正确。」

  「…………」

  艾琳娜在惊讶之余突然想到。

  她刚才认为,阿尔法迪卢还不能接受路西安敦徒的妻子。

  不过,搞不好这个人已经完全接受了这桩婚事?

  但是,在他心中的角落存有一丝怀疑:就因为我的母亲是路西安教徒,所以才会有这桩婚事吗?——这个想法怎么都无法完全消除。他虽然已经接受了,但不小心流露而出的行为及话语,不正表示他还有些迷惘?

  如果阿尔法迪卢的母亲是名门法斯堤玛贵妇的话,可能就不会有如此的疑虑。他是那种可以为了现在打破旧有成规及习惯、且不会有丝毫犹豫的人。

  没错,他刚刚说得很明白了,法律是为了现在活着的人们而存在的。

  艾琳娜迎视着阿尔法迪卢,甚至到了旁人看来会觉得有点失礼的地步。

  象牙色的肌肤、蓝灰色的眼睛……只要换件衣服,就算说他是走在母国布兰纳帝国广场上的青年,应该也没有人会怀疑。

  「…………」

  「打扰你了。」

  「请、请等一下!」

  艾琳娜叫住了转身准备离去的阿尔法迪卢。

  阿尔法迪卢停下脚步,用惊讶的表情看着艾琳娜。被他蓝灰色的深邃瞳孔从正面凝视,艾琳娜的心跳不由得快了一拍。

  ——我为什么会叫住他?阿尔法迪卢好不容易要自己离开,明明眼看事情就要结束了。

  但是就这样一方面地被驳倒,实在令人感到不是滋味。

  因为阿尔法迪卢其实内心很了解,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身为国王应该怎么看待事情。明明就知道,内心却在动摇,忍不住说出了内心话。

  艾琳娜了解到那确实也是阿尔法迪卢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所以想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他知道——

  「陛下的母亲拥有如此坚强的意志,我以布兰纳公主的身分,以及路西安教徒的身分,打从心里为你感到骄傲。」

  阿尔法迪卢惊讶地两眼睁大,艾琳娜缩起身体,承受着他的视线。

  两人沉默地互相对望,经过短暂的时间后,阿尔法迪卢不发一语地离开了。

  艾琳娜一听到关门的声音,整个人就无力地蹲了下去。整个人放松下来的她,唯独后悔着自己竞忘了表达对衣服的谢意。

  艾琳娜到外宫参观,是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天的事。

  她之前就很感兴趣了,可是似乎都没有要带她参观的迹象。她还在心想:没有带要成为王圮的女性参观宫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终於忍不住提出要求,结果让女官长吓了一大跳,女宫长说自己从来没去过外宫。

  法斯堤玛内宫是女性的领域,而外宫则完全是男性的领域。

  最后,向导是由侍从长来负责。

  这位老人同时也是谢里夫教的导师,留着雪白的长胡须,言谈中透露出稳重,在在令人想起已经过世的老传教士。

  艾琳娜第一次来到外宫,发现这里跟内宫的风格完全不同。

  磁砖、彩绘玻璃、金银、宝石、珍珠贝及七宝……这里使用的装饰品和内宫并无不同,可是整体设计的比内宫更加豪华绚烂:加上天花板都很高,走廊跟房间的面积也都很宽,因为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考虑到外宫是象徵王族权威的『公务机关』,当然要建造得气派点了,这跟以机能性为主,浓厚地反映出女主人兴趣的内宫有很大的不同。

  外宫设置了好几个厅房,如王座之间、会议室、接待室、谒见之间等等,多半都是公务用的场所,私下可使用的空间大概只有吸烟室及休息室而已。不过这也是为了处理公务的官员们所设,应该也算是公家机关。

  「真的连一名女官都没有?」

  「因为这里是外宫。」

  侍从长的口气相当地理所当然,艾琳娜也逐渐体认到这个事实。虽然很难令人相信,但这里连厨师及仆人也全部是男性。

  「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人都已经出来了,艾琳娜才不禁说出这种话,幸好侍从长缓缓地摇摇头。

  「不会,我认为你这个想法很好,王族的女性要在外宫活动的可能性很高。」

  「咦?」

  「例如国王年幼的状况下,王太后摄政并不是很稀奇的事。当然,我祈求着阿尔法迪卢陛下在位的期间能够长长久久,不要让这种事发生。不过公主殿下也有可能得面对这种情形。」

  「…………」

  艾琳娜并不是抱着那么大的觉悟才拜托他带她参观,单纯地只是好奇而已,但现在也不能说出实话,她把这想法留在心里。

  不过听到这番话,让她重新体认到一个事实:自己会生下国王的孩子,那个孩子将会成为王太子。

  (不过………)

  想起前几天跟阿尔法迪卢的交谈,让她心想自己产下的孩子就算成为王太子,在要成为国王的路途上应该不会很顺遂。那孩子当然接会受谢里夫教的洗礼,但容貌应该会非常明显地继承了布兰纳人的特徵。

  大家表面上不会说些什么,但是一想到阿尔法迪卢现在的苦恼,她便认为不可以因为自己是布兰纳公主就放松警戒。

  (所以我更要保护他不是吗?)

  保护自己所生的小孩,保护这个国家的王太子,为了让他不要像自己及阿尔法迪卢有那么痛苦的回忆——当艾琳娜不经意地想着这些事的时候……

  「公主殿下,请看这里。」

  侍从长所指的地方有道小门,装饰跟旁边的墙壁并无任何不同,如果不注意看的话,就算经过应该也不会发现。

  一打开门,里面有条就连一个人要通过都很勉强的通道。

  「您认为这条路会通往哪里呢?」

  「咦?」

  艾琳娜试着往里面看,但是太暗了无法看到深处。

  「我不知道。」

  「这条是给王太后使用的秘密通道。」

  「秘密通道?」

  「请跟着我走。」

  他往通道里定,并且要艾琳娜跟着一起进去。艾琳娜在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形下急忙地跟上他。

  顺着狭窄的通道往前进,不久前方出现了耀眼的光亮。

  通道尽头是一间小房间,左右设置了两扇窗户,所以采光充足,正面的小窗户前面摆着一张高雅的椅子。

  「这里是……?」

  「请从窗户看出去。」

  艾琳娜把脸凑近窗户,从那看到的景象让她吓了一跳。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铺满整个地板的地毯,那地毯的色彩十分鲜明。

  设在房间两侧的两排坐垫坐满了官员。因为配置上的顾虑,所以地毯的豪华图样并没有被遮住。

  阿尔法迪卢就坐在正前方远处的天盖下方。既然他坐在那里,想必那就是王座吧。离王座梢微远一点的地方放有书记桌,一名男子在那边待命,大概就是书记宫。中央没有任何人,只设有小桌及坐垫。

  「这间房间是会议室,现在正好在开御前会议。」

  艾琳娜把额头更靠近窗户,再次窥探里面。不只是每个人的表情,连负责会议进行的官员所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是为王太后所设的监察室。」

  背后传来的细语,让艾琳娜转过头来,侍从长静静地点了点头。

  「当王太后要为年幼国王摄政时,都是从这里下指示。」

  艾琳娜一时之间呆住了。

  布兰纳也会有年幼国王需要摄政的时候,帮助摄政的王太后或是年纪比国王大的王后也为数不少。但她们都是站在儿子的后面,或是在丈夫的旁边设置同样闪耀的王座,坐在那里监视着群臣,根本没想过要躲躲藏藏。

  小窗好像是设在会议室入口的上方,可以俯视房间全体的情况。如果是在这里的话,的确能够传达各种政策。

  「陛下。」

  一位官员举起了手来,在接受国王的指名之后走向中央的桌子,并在坐垫上坐好,然后开始发言。原来如此,那是发言或提出证言的位子。

  「关於先前,陛下所要求的纳姆卡使节团……」

  纳姆卡位於法斯堤玛更往东南的方向,是个坐拥有巨大半岛的国家,虽说跟陆地有所接壤,但距离东方大陆最西端的法斯堤玛,甚圣比法斯堤玛、布兰纳、或是瓦鲁斯都还遥远。那里信仰的宗教不是路西安教也不是谢里夫教,广大土地上的风土民情非常多样化,无法一语道尽。国界是险峻的山脉,有着宽广的平原及高原,境内也有一些沙漠,但是临海地区却是四季如夏的亚热带地区。

  该国有大象、鹦鹉、猴子及孔雀等等珍兽:贵重的辛香料、珍贵的香料、美丽的丝织品及象牙工艺品,在阿卡迪奥斯能用很高的价钱销售一空。

  「人员的选拔大致上已经结束了,最近将要举办送行会,会上可能会安排谒见陛下。」

  从这里看得见阿尔法迪卢默默地点头。

  「若能开通前往该国的航路,我国在贸易上所得的利益将会相当可观。」

  「而且若是经由航路,就不需要经过其他国家的领土。」

  这就是不依靠陆路而想缔结航路的原因。法斯堤玛到纳姆卡之间,隔着为数众多的中小国家,若经过每个国家都要付通关税,等东西送达时,价钱会上涨到五至六倍。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会想学布兰纳的船舶技术。

  「辛苦你了,日程之后记得要呈报上来。」

  「陛下。」

  这次举手的是拉斐尔,他坐在离阿尔法迪卢很近的上座,虽说是年轻人,但国王的堂兄坐在这里也是应该的。

  「说吧。」

  拉斐尔站了起来,坐到中央的位置,在那里深深地鞠躬。对看过他在图书室的举动的人来说,那恭敬的态度几乎会让人笑出来。

  「这是从东边的州郡瓦鲁达那那所传回来的报告,该州以纳姆卡人为首,有很多商人出入,现在已经到了州的人口四分之一是外国人的状况。州知事上奏表示这情况实在让政策跟法令都很难施行。」

  艾琳娜想起前几天阿尔法迪卢跟她说过的话。要不知道谢里夫教教义的人,以法斯堤玛的法律为准则确实很困难,因为法斯堤玛的法律,全由谢里夫教教义所衍生出来。

  「人头税有定时缴纳吗?」

  所谓人头税,是指跟异教徒所徵收的税。只要有缴交,就会保障他们在异教之地的生活权利;布兰纳也有这种制度,只是名称不同而已。

  「这方面并没有问题。」

  「有传出暴力事件吗?」

  「这方面也没问题。虽然有些小纷争,但是都不是很重大的事。」

  「这样的话,该无视什么样的法律、遵守什么样的法律,叫州知事连同理由做出分忻,切记他们还有语言不通的问题。他们有定时缴纳不是很轻的税赋oT网心应该没有想要作乱的想法,在那之后再提出具体的应对措施。」

  「但、但是……!」

  出声的并不是拉斐尔,而是一个有点年纪的男性。从坐在上座这点看来,应该是王室的亲戚。

  「叔父大人。」

  拉斐尔劝阻着他

  「遵守该国法律,是住在该国的人民义务!认同他们不该遵守的法规,将会使国家无以立足!」

  他说得口沫横飞,仗着自己王族的立场,以大臣的身分来建言,态度有些尊大。不过没有得到同意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吼叫,不论身分与否,这都是相当无礼的行为。

  「叔父大人,你说的是有些道理。」

  看不出丝毫的不愉快,阿尔法迪卢如此说道。

  「但是,那法律是不是也到了该重新检视的时期了呢?」

  官员们顿时开始交头接耳,只有拉斐尔依然保持平静的态度。

  艾琳娜边心跳加速,边看着事情的发展。

  「我接受大家的意见,迎娶了身为路西安教徒的布兰纳公主作为王妃,为了法斯堤玛的繁荣,这的确是不可或缺的条件。但是这件事违背了谢里夫教教义,以及以其为基准的我国法律这点,大家想必也很了解。」

  阿尔法迪卢的口气非常冷静,听不出有半点怨恨,或是做出情绪化的反应;不只如此,还利用他们决定的婚事来痛快地反击。

  那样子跟之前仿佛判若两人,艾琳娜几乎吓呆了。

  这是那个把自己的母亲说成异教徒及奴隶,贬低自己地位的青年吗?

  「不遵守法律就没有意义,而遵守法律的并不是神,而是容易被迷惑的愚昧人类。现在已经到了该重新检视的时期了不是吗?」

  温和却不失坚定的发言,使得官员们都无法反驳。

  艾琳娜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初相遇时那些无礼的发言,以及之后送来的美丽服装;烧掉圣人像的不敬举动,以及果断说出「法律是为了现在活着的人们而存在」的灵活思考;边自嘲自己是奴隶所生,却又乾脆地认同艾琳娜所说的话很正确。

  她本来无法认为这是出自同一人之口,然而他看似矛盾的言行,都开始有了些关联。

  「您觉得怎么样?」

  侍从长低声问道,艾琳娜什么话都答不出来,只能一边感到莫名地兴奋,一边俯视着会议室。

  几天后,大量的行李从布兰纳送到了艾琳娜手上。

  堆成小山的衣服跟宝石,全部是布兰纳风格的物品,而且几乎是到现在为止艾琳娜从没穿过的华丽衣物。

  其他还有书册及鲁特琴、竖笛等乐器:以及绣有华美刺绣的挂轴、镶有金边的拼贴艺术、麝香及乳香等等香料。

  「这些东西好棒喔!」

  卡莉安边整理东西,边发出赞叹的声音。

  「这是当然的,比这还棒的物品在阿卡迪奥斯可是堆得跟山一样高。」

  塔丽亚自信满满地说道。原本就是才女的她,好像已经学会简单的法斯堤玛语,也能听懂刚刚卡莉安的自言自语:不过卡莉安似乎仍听不懂塔丽亚说的话,正在困惑着。

  「那个……」

  「没关系啦。」

  艾琳娜小声地跟她说,为了不让塔丽亚听懂,她用的当然是法斯堤玛语。

  两名少女互望彼此,露出像是恶作剧般的笑容。

  「公主殿下。」

  塔丽亚严厉的声音有些吓到艾琳娜。

  「怎……怎么了?」

  「既然东西送来了,您何不穿上呢?」

  「……咦?现在吗?」

  「请您务必要穿上,我想证明公主穿布兰纳的衣服,也会跟穿法斯堤玛的衣服一样美丽。」

  「…………」

  听起来很像在开玩笑,可是塔丽亚的眼神非常认真。

  「你、你在说什么呀!?怎么可能会美丽呢,一切都是衣服的功劳。」

  「所以我才想证明公主殿下的美丽,不是靠着法斯堤玛的衣服及侍女的力量,而是公主殿下自身就很美丽。」

  态度非常强硬。她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做出任何关心公主的举动,今天到底是吹什么风?她还扬言要讲明公主殿下的美丽,让人真怀疑她是不是吃错药。

  「请问她了说什么?」

  卡莉安低声问道。

  「她说……希望我穿上这些衣服。」

  「好棒喔,我也好想看看。」

  卡莉安天真无邪地发出欢愉的声音,而塔丽亚正严厉地瞪着她。卡莉安因为太兴奋而没有注意到,也没有因此感到害怕。

  「那就麻烦你为我穿上吧。」

  艾琳娜的同意,让塔丽亚眼神充满斗志并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艾琳娜终於理解她的意图了。换言之,她就是对卡莉安这些法斯堤玛的侍女感到焦虑。

  将女主人装扮成高贵的妇人,正是侍女展现手腕的时候,眼见法斯堤玛的服装让艾琳娜看起来比以前更美丽,使得她感到相当焦虑。

  塔丽亚挑选服装搭配的表情非常认真,艾琳娜忍不住苦笑了起来,两人旁边的卡莉安像个纯真的孩子般地期待着。

  塔丽亚拿起象牙做的梳子,开始梳理艾琳娜的头发。是把卡莉安的微笑,解释成要观察她的手腕了吗?但不亏是塔丽亚自己主动提出,她搭配服装的品味非常好。

  艾琳娜穿戴好布兰纳传统服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谢谢你,非常好看喔。」

  诚挚地表达谢意之后,塔丽亚骄傲地抬起了胸膛,在她身后两手抱胸的卡莉安看得很入迷。

  「好像可以直接出席宴会呢。」

  「卡莉安,我还没有正式嫁过来喔。」

  艾琳娜的身分还是客人,所以并不需要以王妃的身分出席正式的仪式。

  公主分别拥有法斯堤玛所指派,以及从布兰纳跟随来的两位家庭教师。日子就在两名家庭教师的课程,以及一周一次路西安教主教的说教中过去:附带一提,这名主教是在法斯堤玛的外国人居住区传教。

  「好希望公主殿下能早点成为正式的王妃,把内宫点缀得更加华美。」

  艾琳娜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她认为华美这词跟自己一点都不搭。卡莉安说的话过於夸张,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种事……对我来说太困难了。」

  「因为内宫连一位王妃都没有,就像是失去了生命之火一样。」

  卡莉安的叹息,使艾琳娜心跳加速。

  「一名王妃都……」

  「没错,对法斯堤玛的女孩来说,内宫是她们憧憬的地方。我在小时候也一直梦想穿着精美服饰的王圮及公主们,边倾听轻快的歌声及乐器的音色,边享用着水果或点心………」

  「卡莉安。」

  艾琳娜叫了她,卡莉安表情露出些许的惊讶,因为艾琳娜居然会打断别人说话,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怎……怎么了?」

  「那个……我之前就想问了……阿尔法迪卢陛下没有妻子或小孩吗?」

  卡莉安的表情像是被吓到了,艾琳娜也露出难为情的表情。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个问题问得不自然,因为王宫现在并没有艾琳娜以外的女主人。

  不过考虑阿尔法迪卢二十一岁的年龄,就算有妻子或侧室也不奇怪。

  如果他有侧室的话,有可能会在意艾琳娜的感受而不告诉她。

  「公主殿下,您这是在说些什么!」

  塔丽亚马上大声叫出来。

  「就算有,对方也应该会主动来打招呼,公主殿下可是布兰纳帝国的公主啊!」

  跟预想中一样的反应。自己确实很特别,是布兰纳公主,又是路西安教徒,很容易想像她受到的待遇会跟之前的王妃回然不同。

  但,谢里夫教是一夫多妻制。

  内宫连一位王妃都没有——听到这句话以后,她重新了解到。

  阿尔法迪卢说不定有一天,会迎娶自己以外的女性。

  附带一提,在谢里夫敦的世界,妻子的地位并没有高低之分。虽然会根据迎娶的顺序来称呼为第一、第二、第三夫人,但地位上则是一律平等。

  平等地对待所有妻子是丈夫的义务,不这样做据说会被导师严厉地斥责。不过话虽这样说,却有不少人实际上却只疼爱其中一人,其他的看都不看一眼;但在谈论这件事之前,经济能力高到能养活三位妻子的男性原本就很少。

  「陛下还是单身,并没有其他订婚的对象,所以公主殿下正是第一夫人。」

  卡莉安的话让艾琳娜突然感到不是很愉快,这同时也意味着,他未来将会迎娶第二夫人、第三夫人。从同性口中理所当然地听到这句话,跟从异性口中说出来,那种讨厌的感觉不太一样。

  ——明明是自己爱问的,为什么又会感到不是滋味呢?明明了解以法斯堤玛的习俗来说,这既合乎道德也不会违背天理,但为什么心情会变得如此不愉快?明明嫁过来之前完全都不在意那些事情的。

  「不用太在意啦,我依然是我。」

  用布兰纳语说出的呢喃,让不懂意思的卡莉安感到疑惑,塔丽亚则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陛下还是单身——卡莉安的话在脑中回响不已。

  「还是」的意思是,今后有可能会娶其他妻子。

  「那也无所谓不是吗?」

  她有点生气地说服自己。以这边的习惯来说,这并不是不道德的事情。

  但为什么心情会这么烦躁?娶别的妻子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就连路西安教圈也有很多年纪幼小的公主,被嫁到爱妾势力庞大的宫廷:梅丽桑王后也是遇到这样的情况。虽然不太愿意去想,不过辜负她的正是自己的父亲。

  心情就像吃了苦涩的东西一样,她不想承认,但王后的立场其实也很为难。

  「…………」

  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自己居然兴起试着思考王后心情的念头。

  艾琳娜站了起来,像是要抛开烦闷的心情。她舞动着布兰纳礼服的裙摆进到了图书室,要让心情平静下来,这里是最适合的地方。

  「话说回来,我跟他就是在这里相遇的。」

  艾琳娜在书柜前小声地说道。

  最糟糕的印象、令人不愿回想的窘境。那时的各种举动,都还在内心挥之不去。

  但阿尔法迪卢实在太有存在感了,令人无法无视这些。

  会议上看到的身影,正象徵着这点。

  在阿尔法迪卢的心中,令人惊讶的新颖观念跟机智,与令人诧异的劣等感及懦弱的部分同时存在着。艾琳娜了解到让他变得卑微懦弱的理由,心就有如刀割。

  艾琳娜大力地摇摇头,不愿再去想阿尔法迪卢的事情。

  一旦开始在意,内心就会囚禁起来,被莫名的怒气跟不知由来的不快感笼罩,心情变得无法沉静下来;越是想冷静,心里就越烦躁。少了片刻宁静的心情,使人非常不安。

  艾琳娜边仰望着书柜边往前走,突然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脸颊碰到了滑顺的亚麻布,一抬起头来,阿尔法迪卢就站在自己眼前。

  「陛、陛下!」

  说完以后,她就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阿尔法迪卢皱起的眉头,更让她感到害怕了。

  「你要找什么?」

  「咦?」

  「我是问说,你这次要找什么书?」

  「……有推荐的书吗?」

  艾琳娜问道。她并没有什么目标,只是想排遣无聊读些书而已。

  「有趣的书不胜枚举喔,公主喜欢故事书吧?」

  「不,只要是好看的书,什么都可以。」

  「你还真奇怪。」

  「…………」

  难不成自己被取笑了?阿尔法迪卢从表情复杂的艾琳娜身旁抽出一本书。

  「那这本如何呢?这是古代阿比利亚时代的英雄,加利雷斯大王的远征记。」

  加利雷斯大王是古代王国阿比利亚的国王,那时是旧约圣典的时代,当时还没有分成路西安敦跟谢里夫教,他是距今千年以上的人物。他的生涯几乎都在远征,占领了西方跟东方两块大陆,也治理得很好。后来在远征途中患病,三十几岁就志半而亡,不过人们都说如果他可以寿满天年的话,一定是能改变历史的大英雄。

  「陛下已经有读过了吗?」

  「只要是识字的男性,应该没有人没看过。」

  确寅,这种稀世英雄的传记,会让大部分的少年感到雀跃不已,但好像不怎么适合推荐给女性看。

  「但我不知道女性读来感觉如何。」

  阿尔法迪卢似乎发觉这件事了,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我会试着读看看。」

  看到艾琳娜接下书本,阿尔法迪卢嘴角泛出笑意。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读完整本书以后,你就会了解以统治者来说,他是多么优秀的人物,既能支配大陆各国,却又不被大家埋怨,很成功地防止叛乱,让人们都有自己的尊严,有时又愿意妥协……」

  艾琳娜注视着讲得口沫横飞的阿尔法迪卢。

  他那蓝灰色的眼睛正闪闪发亮,像个少年在诉说自己憧憬的英雄一样。

  他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不知不觉问,目光就被吸引过去了。

  「怎么了?看你都不说话。」

  阿尔法迪卢感到奇怪而问道,艾琳娜回神后慌张地摇着头。她说不出口。我看到恍神了——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我话先说在前头,你觉得不好看我也不负责喔。」

  阿尔法迪卢不知该如何看待艾琳娜的反应,於是预先找好台阶下。

  「没、没关系啦,也可以当作练习法斯堤玛语的读和写呀。」

  「你真的很喜欢学习新知呢。」

  被这样说真是让人觉得不太好意思。说喜欢倒也不全然是,她只是无法压下求知的欲望罢了。

  「那这本也一起读吧?远征记中有用占星术来决定路线的地方,没有天文学的知识会很难理解。还有这本是写着东方大陆的地质…………」

  书一本接一本地被放在艾琳娜手上,她终於忍不住发出悲鸣。

  「陛下,这么多本我一次拿不动啊!」

  阿尔法迪卢总算意识到了,他看到艾琳娜纤细的手臂抱着一堆书,露出难为情的表情。

  「…………抱歉。」

  他从艾琳娜手中取回书本。

  「不,你的心意我很高兴。」

  艾琳娜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然后突然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我以为陛下还在生气。」

  「…………」

  短暂沉默后,阿尔法迪卢摇摇头。

  「不是的,那是……那时我不也说了吗?你说得非常正确。」

  「可是……」

  就算是这样,那时的自己也实在太搞不清状况了,明明还没完全了解这个人的事,就说得好像全都知道一样,完全无视自己也有懦弱与劣等感。

  「就算是这样,我说的话也没顾虑到你的感受……真的很对不起。」

  艾琳娜一低头道歉,阿尔法迪卢就像是吓到一般,全身僵硬了起来。蓝灰色的眼睛张到没办法再大,始终注视着艾琳娜。

  「还、还有,我忘记要跟陛下道谢了。」

  艾琳娜急忙改变话题。

  「道谢?」

  「这几天,承蒙您准备那么美丽的衣服。」

  「那、那个啊,那是……想要作为失礼的赔罪。」

  他想起自己的失言,声音听来有些慌张。

  「我没有恶意,我不知道那样说会造成女性的不愉快。」

  「…………」

  卡莉安说他没有妻子跟侧室这件事,看来是错不了了。

  艾琳娜脸上露出苦笑。

  「那怪不得你,谁叫我那时真的打扮得很朴素……不过,要是穿得太华丽又会让我紧张兮兮……」

  「没这回事,真的很适合你。」

  艾琳娜把头拾了起来,四目交接让阿尔法迪卢的象牙色肌肤开始泛红,艾琳娜不敢置信地注视着他的脸。

  「希望你别因此不高兴,因为你实在穿得太朴素了,我才想说这个人该不会……该不会跟我一样……」

  「咦?」

  艾琳娜怀疑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该不会跟我一样?

  阿尔法迪卢看到傻住的艾琳娜,又更慌张了。

  「没有啦,抱歉,应该是我想太多。现在你穿的衣服非常地漂亮,正符合黄金都市的公主之名……」

  说到一半,阿尔法迪卢脸上突然充满惊讶。

  直到看到他的表情为止,艾琳娜部没发现自己正在哭泣。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明明什么都没告诉他,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呢?那痛苦、悲惨又寂寞的日子……

  「公主?」

  「对、对不起。」

  艾琳娜想要止住泪水,但它仍然不断地滑落。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从这里逃开了。

  在布兰纳时,我一直是这样做的。想哭的时候,就逃到可以独处的地方,因为就算哭出来也只会被嘲笑……

  她才刚这样想,脸颊就接触到柔软的亚麻布,然后修长的手臂抱住了她。

  当她注意到时,已经被阿尔法迪卢抱在怀里了。

  「…………」

  被男性拥抱是她生平第一次的经验,艾琳娜内心激烈地动摇,想逃开而稍微挣扎了一下,但是阿尔法迪卢施加在手臂上的力量又更大了。透过贴在脸颊上的亚麻布,耳朵能听得到他的心跳声,头发感觉到的呼吸、温暖的肌肤、细致又修长的手臂、厚实的手掌……阿尔法迪卢的一切都让艾琳娜内心摇摆不定。

  「放、放开……」

  想拒绝却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完,不知不觉中艾琳娜放弃了抵抗,依偎在阿尔法迪卢的胸膛。

  她怕内心就就样被囚禁,但是又放不开手。

  碰到脸颊的亚麻布跟抚着后背的手,给人非常舒服的感觉,让艾琳娜完全无法动弹。

  尽管身体被囚禁着,害怕被囚禁的内心却逐渐被解放,她无法从那舒服的感觉中逃开。艾琳娜就这样在阿尔法迪卢的怀中低声哭泣。

  使用砂色石材建造的法斯堤玛宫殿,酝酿出一种跟使用白色大理石的布兰纳宫殿截然不同的气氛。

  艾琳娜坐在凉亭的椅子上,欣赏着交错飞舞的蝴蝶及色彩缤纷的花坛。

  微风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天空则是像一流的工匠所染的一样——是整片的蓝,跟树丛的鲜绿色交相对比,令人感到格外地美丽。

  但是跟这些清新的风景相反,艾琳娜的内心十分忧郁。

  一想起昨天的事,脸红到就像是要喷火一样。除了大臣的行礼外,她从没接触过异性,如今却突然被拥抱,自己都没办法相信这个事实。

  但是比起被抱在怀里,更令她感到害羞的是,自己竞像个孩子一样,在阿尔法迪卢的怀中尽情哭泣,这种事她连在佛司卡斯面前都没做过。

  (插图B063)

  (…………)

  ——下次再见到他时,究竟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无、无所谓吧。」

  ——没什么不妥吧?艾琳娜问着自己。我们不是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吗?

  这是周遭所决定的婚事,她并不奢求像童话一样凄美,但若能对他抱持着好感,她当然是求之不得。明明是这样,自己到底是在犹豫些什么?

  视线从空中往下移动的时候,在不远处看到土黄色的头巾。

  「拉斐尔先生。」

  「午安,我可以过去您身边吗?」

  太过有礼的讲话方式,让艾琳娜忍不住苦笑。艾琳娜的确是比较怕生,但是跟从离乡起就一直陪伴自己的这名青年,已经相处得很融洽了。

  「请,非常欢迎你。」

  「公主殿下,还需要饮料吗?」

  机伶的卡莉安定了过来,艾琳娜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帮拉斐尔先生准备饮料。」

  卡莉安点点头,往建筑物的方向走去。小女孩现在已经就像是艾琳娜的贴身侍女了:塔丽亚则转换了立场,变得忠心耿耿,两人有些时候还会相互较劲。

  拉斐尔选了对面的位置坐下,把手肘靠在大理石桌子上,身体往艾琳娜这边靠了过来。

  「觉得怎样呢?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一

  「没有。大家都很亲切,我过得很舒适。虽然课程有点繁多。」

  最近法斯堤玛的家庭教师教学时间越来越长,塔丽亚表示「这二正是想拉拢公主殿下」而有些生气,要安抚她实在令人有点疲劳。

  像是要互别苗头一样,布兰纳的家庭教师最近也把教学时间拉长了。

  虽然她喜欢学习,但这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像这样在庭院享受悠闲的时光,对最近的艾琳娜来说,是难得可以松口气的时问。

  「那是因为公主殿下吸收得很快,所以教的人也想教你更多东西。」

  「你真是会说话。」

  艾琳娜笑了出来。

  「不,我是说真的。阿尔……不,陛下也是这么说。」

  艾琳娜心跳突然加快,她昨天才被阿尔法迪卢抱住。

  「你有见到他吗?」

  艾琳娜故作镇静地问道。

  「御前会议才刚结束呢。」

  「有发生什么事吗?」

  「嗯,会议进行得不太顺利……」

  「遇到难题了吗?」

  「不,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曾为了王位继承权争执不休的双方,又因为小小的事再度反目了而已。」

  艾琳娜有些惊讶。

  「有争执?为什么呢?听说前任国王膝下只有阿尔法迪卢陛下一位儿子啊。」

  「是的,虽说是这样,还是爆发了争执。」

  拉斐尔的表情上显露出厌恶。

  「陛下是在跟哪位争夺王位呢?」

  「跟我。」

  说得太简洁有力,让艾琳娜一瞬间以为她听错了。

  「请不要误解,并不是我主动挑起争端。」

  拉斐尔很不愉快地说着。

  请他详细说明之后,问题果然还是出在阿尔法迪卢的身世。

  法斯堤玛的法律只承认直系继承,但是跟母亲是前任国王的姊姊,父亲是宰相的拉斐尔比起来,即使阿尔法迪卢是直系的王子,母亲却是布兰纳教徒加女奴隶,两人会在继承权上发生争执也是必然。

  「这我能理解。」

  「但我若是登上王位,又逃不了被冠上篡位者的污名。」

  那也是很可能发生的情况,看来到目前为止,他们有过不少的纠纷。

  但一切只要阿尔法迪卢的母亲改信谢里夫敦,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一想到这里,艾琳娜的心情十分复杂。

  当然,以同样是路西安教徒来说,就算舍弃王妃的光环也要坚守信仰这点很值得尊敬:实际上艾琳娜也对阿尔法迪卢这样说了。但一想到是因为这样而让他痛苦,就没办法完全赞同了。

  艾琳娜曾被嘲笑是舞娘的女儿,在背地里被说成是教会不承认的孩子,度过一段既悔恨又凄惨、害怕别人目光的日子。阿尔法迪卢是否也经历过那些日子呢?所以才会拥抱流泪的自己,并给予安慰?

  「在登基的时候,表示反对的大臣跟陛下处得不好吗?」

  「不,并没有这种事,陛下在这点上十分公平。他对所有大臣的态度,平等到连推举陛下的人都感到有些不满。」

  「这样不要紧吗?」

  艾琳娜会感到不安也是没办法的。这样看来,他登基时就已经出现反对声浪了,这下又做出像是会让支持者倒戈的举动……

  「但是因为这样,他把敌人变成了同伴。」

  「啊!」

  艾琳娜小声地叫了出来。

  「反对派的大臣都非常感动,虽说不至於丢官,可是他们本来都做好被降调地方的觉悟了。」

  「拉斐尔先生也是吗?」

  拉斐尔似乎不明白问题的意思,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你们两位的关系在我看来非常的亲密,但是在当时,您跟陛下的关系没有因此变得比较生疏吗?」

  「…………」

  在一阵沉默之后,拉斐尔放声笑了出来。

  「还真是说到核心了呢。」

  他用笑容的余韵说道。

  「我们都知道彼此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反对派的大臣们也都知道。我们的陛下不是会在意那种无聊事的人。」

  拉斐尔得意地说道,没有任何迟疑,就像在说自己的事一样。

  在会议上看到的阿尔法迪卢,确实是非常优秀的统治者。

  (不过………)

  赞同的同时,她又感到不太对劲。当艾琳娜碰触到他身世的时候,阿尔法迪卢的蓝灰色眼眸充满了憎恶。不曾有过嫉妒的人,是不会变成那样的。

  还有他在圣堂的样子,以及烧掉母亲守护圣人像的举动——

  那一瞬间,恐怕才是阿尔法迪卢心里的痛苦显现出来的时候。

  不管周围怎样看待,本人如何极力隐藏,阿尔法迪卢的内心的确有很强的劣等感和激烈的愤怒。

  「那为什么不让陛下娶法斯堤玛的公主呢?」

  艾琳娜问道。

  「陛下娶了跟王家有血缘的公主,反对声浪应该也会被镇压吧?」

  「是也有想过这个方法,不过当时,陛下跟您的婚事已经先被提出了。」

  「可是法斯堤玛的男性不是可以娶三位妻子吗?」

  艾琳娜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些什么,这不就好像在建议自己的老公,可以娶自己以外的妻子一样吗?

  拉斐尔果然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对一夫一妻制的布兰纳女性来说,那样没关系吗?」

  「…………」

  艾琳娜说不出话来。那样当然不好,虽然她能告诉自己,那并不是不道德的事情,却没办法主动提出这样的建议。但另一方面,她的脑中十分地了解,这样做对未来的阿尔法迪卢有利:而且既然听到他们有这样的纷争,那就更应该去做。没错,一定要——

  阿尔法迪卢应当要与艾琳娜以外的女性结婚。

  突然,一股疼痛的感觉穿过胸口。

  「啊……」

  那冲击让艾琳娜无法呼吸,她试着隐藏颤抖的嘴唇。

  ——我想要说服自己吗?我这是在告诉自己,阿尔法迪卢有别的妻子也无所谓吗?可是一旦说出口或试着想像,胸口就痛苦到无法呼吸,是我把自己逼上绝境。

  「公主殿下?」

  拉斐尔呼唤的同时……

  「我拿饮料来了。」

  卡莉安端着上面放有酒杯的盘子回来了。在她的眼前怱然有个黑色物体呼啸而过,卡莉安忍不住发出了悲鸣,艾琳娜也被吓到瞪大双眼。

  「什、什么东西?」

  在站不稳的艾琳娜面前,那物体降落到拉斐尔的手上。

  「喔,耶纳,你回来啦。」

  拉斐尔用高兴的声音说道,艾琳娜在心情还没平复的状态下往那里看过去,原来是一只鸽子啊。

  「这是……」

  从名字看来,跟之前在城门看到的是同一只。看它发出咕咕的叫声,让人不自觉地莞尔而笑。

  「是那只说要送给我的鸽子吧。」

  「是的,这孩子很聪明,所以就算是不习惯养动物的公主殿下,饲养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难。」

  玩笑话被如此正经的回答,令人有些不知所措。艾琳娜心里并没有想要养鸽子,真的要养的话,叫声优美的夜莺或金丝雀比较好,但她说不出「我不需要」这种话。

  心里还在困惑的时候,拉斐尔就把鸽子放到桌上。旁边的艾琳娜有点吓到,拉斐尔则从鸽子的脚上取下了些东西。

  那是很小的圆筒,打开盖子以后,里面放的是纸,是用植物所做的薄纸,耐久性跟保存性比羊皮纸低,可是容易书写又很轻巧,所以很好用。

  「那是什么啊?」

  拉斐尔得意地把纸拿起来让她看。

  「这是从布兰纳寄来的信。」

  艾琳娜刚听到时还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过马上就领会了。

  「该不会是……这只鸽子送过来的吧?」

  「非常正确!」

  艾琳娜的眼神闪闪发光,虽然她知道有送信鸽的存在,但还是第一次实际看到,因为送信鸽一般只用在紧急或机密的连络。

  「好厉害喔,用这么小的翅膀飞去布兰纳又飞回来。」

  那只鸟小到高大的男性一手掌就能完全包覆。

  「从现在开始,这孩子就是公主的宠物了喔。」

  「真的吗!我要不要来写信给父亲大人呢?」

  拉斐尔看着兴奋的艾琳娜露出微笑,但是当他一打开信件,脸色马上变得相当凝重。

  「公主殿下,请静下心来听我说。」

  拉斐尔对有些惊讶的艾琳娜低声说道。

  「您的父亲,布兰纳国王阿历克赛陛下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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