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弹 樱花盛开万岁 【第1话·复仇万岁!】

  1

  好漫长啊……铁平忍不住百感交集了起来。

  真的是太漫长了。

  这种四面楚歌的感觉,已经维持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还开始怀疑起五十岚铁平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获得幸福,是个不被祝福的男人。如今这一切的情势眼看就要逆转了。

  有种所有除自己以外的要素全都来到身边的感觉,胸口的热情在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就好像和诘草交手时那种——突如其来『所向无敌』的感觉正燃烧着,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绝对不会输。

  已经三个月了。为了这一刻,自己真的等了好久好久,如今终于盼到了。

  既然如此,那就毫不客气地一口气奉还吧,铁平压低身子,以凶狠的眼神瞪着对方——

  五寸钉则是皱起眉头,一脸厌烦地睥睨着铁平,枪口依旧对准了他,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无言的沉默。

  「你现在是在向我宣战吗?」

  「那还用说,我要妳将从我们身边夺定的一切全数奉还。」

  不管是失去的记忆还是遭到破坏的平静生活,全部都要讨回来。

  「……你就这么急着想死吗?」五寸钉叹了口气说道:「好不容易才压住那些将你们一举杀光的意见,改以控制记忆了结,最后甚王还让你保留了记忆,我们已经让步到这种地步了喔?」

  「少在那边鬼扯了,这些关我什么事啊?」

  人杀不杀、记忆留不留——这些从头到尾都是内界人自己的事不是吗?

  「那些事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会抗议是理所当然的。」

  五寸钉无可奈何地继续说道:

  「我了解你的价值观之所以和我们不同的理由。就算我再怎么强调世界崩坏的危险,对你来说,无法理解的事就是无法理解吧。由于这种感觉太过遥远、缺乏真实感,相信继续对你说明也是无济于事——」

  「别搞错了。」

  铁平打断五寸钉的话。

  他歪着嘴角笑道:

  「世界崩坏?那就让它坏啊,我是这样想的。」

  「……小子?」

  「这和感觉遥不遥远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在未来的世界里没有属于我和小缘的幸福,那样的世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若要问自己对于世界毁灭这种事能否厌同身受的话,回答当然是「不能」。铁平既无法想像『世界毁灭』这种事到底是种怎样的悲剧,也无从得知紫氏姐妹等人为何要站出来『保护世界』,以及她们曾经经历怎样的过去,为何要与自己为敌之类的问题。当然,眼前的五寸钉到底是何方神圣,也同样是毫无头绪。

  总之,铁平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

  不管之后又知道了些什么——就算牺牲一切,自己也会紧紧抓住小缘的手。

  「别小看本大爷爱的力量!」

  不管状况再怎么演变,这是唯一不变的铁则。

  「……愚蠢的小鬼。」

  五寸钉眼中的情感消失了,所有的温度都在瞬间冻结,只剩下冰冷的视线。

  「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说得出这种话。」

  面对这股冻结的气氛,铁平更加压低了身子警戒着,但一股全然的紧张感已经窜上了背脊。

  虽然五寸钉以冷酷的视线扼杀了所有的情感,但这样的动作其实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因为愤怒的杀气,正从她刚戴上的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具下窜出。

  「你是因为没见过那样的地狱,才会说出这种可笑的话。」

  五寸钉的手指扣上了扳机。

  「很遗憾。」

  枪声轰然响起——

  在那瞬间,一个人影扑向开枪的手腕。

  只见枪之岳由下方奋力跃起,她直接出拳往五寸钉的手腕挥去。子弹的射线因此偏掉,随着枪响消失在黑暗之中。

  「枪……!」

  五寸钉扭曲着一张脸正打算对枪之岳说些什么——不过这时候铁平已经以爆发性的速度往她怀里奉上既沉且重的一脚,随即又扭个身再往腹部补上一拳。

  但是透过大衣传回来的手感,却不是柔软的肉身而是坚硬的回应,在五寸钉的大衣底下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五寸钉一副无关痛痒地啐了一声,接着纵身往后弹开。枪之岳紧追不舍地再度往她腰际冲去,五寸钉见状手持枪柄往她的头侧一敲,再顺势转个方向,移动枪口瞄准了铁平。

  又是一声枪响。

  铁平在于钧一发之际弯下了身,子弹削过了几撮头发疾射而去。

  「——唔!」

  铁平不待喘息便转身扫出一腿,五寸钉勉强将重心往前调整,总算稳住了身子,但沉闷的骨头撞击声依旧应声响起。一阵强烈的麻痹厌从小腿传遍了下半身,五寸钉一瞬之间只觉全身无法动弹,接着铁平猛然屈膝弹起,以头槌撞飞了五寸钉手上的手枪。

  「……」一头撞上枪柄的铁平眼泛泪光地大吼着:「一点也不痛啦!」

  铁平一边大吼着,随即猛力地往五寸钉的眉心之间送上炸裂般的一拳,五寸钉连受身的准备也没有便整个人摔进了湿地之中。

  就在铁平打算乘胜追击之际——一阵晕眩厌忽然袭来。

  「咦?」他顿时失去了平衡,就这么直接跪倒在地上。「怎、怎么搞的?」

  不知为何身体开始变得不听使唤——不仅肩膀觉得沉重不已,莫名的虚脱厌更是蔓延全身,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稍微从那阵晕眩中恢复过来。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和诘草大战过一场。

  这股充斥全身的麻痹戚让铁平皱起眉头,接着他发现身上有着数不清的伤痕与肿块,刚才那一战早已消耗掉他不少的体力。

  但是,造成眼前这股虚脱感的原因似乎不单单是如此而已。他可以感觉到还有其它的东西正在夺走自己的体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平不解地自百自语着,根本不知道这股压在身上的沉重压力因何而来、从何而生。

  枪之岳仍旧撑着四肢趴在铁平的身旁,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全身上下也都满布了伤痕。右侧的肩膀上还有一个光是看就觉得超级痛的枪伤,可能是刚才五寸钉的杰作吧。

  「喂、喂……枪之岳,妳没事吧?」

  原本兀自颤抖着的枪之岳忽然啪一声地以惊人的气势抬起了头,把铁平给吓了一大跳。

  「五寸钉?」

  铁平以望着前方来代替回答。视线那头的五寸钉正按着自己的额头站起来。充血的双眼由指缝间射出一道凶光,铁平见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似乎真的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对方以低沉的嗓音说道:「我本来打算只要处理掉枪之岳就好了。」

  看样子这个想法如今需要重新检讨了。五寸钉一边默默地吐出了这句话,一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枪。

  她擦去从嘴唇流至下巴的鼻血,再度将枪口对准两人。枪之岳仍趴在地上无法动弹,铁平也尚未由不明的麻痹之中完全回复。

  「在这之前我先问个问题吧,你是怎么接触到诘草的?」

  「……是她自己主动来找我的,说什么小缘就快要恢复记忆了。」

  五寸钉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原来如此……看样子并非是诘草轻举妄动,而是你们这些人——尤其是你,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性。」

  已经足以构成杀掉的理由了——她低声说道。

  双方距离不到十公尺。但是如果打算飞扑出去的话,一定会在那一瞬间就中枪倒地吧。要想办法突破这个差距才行。铁平依旧跪着,但却已经默默地握起了拳头。要赌赌看吗?可是身体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沉重。有办法反应吗?跑得动吗?

  「你的身体不听使唤对吧?」

  突然间被指出这点,铁平身子整个震了一下。五寸钉一脸愉快地看着铁平惊吓的反应。

  「这个『第二世界』在《自毁》之后,环境整个遭到了破坏,不管和内世界或是外世界之间的差距都越来越大。这段差距不只让『第二世界』的时间产生了迟滞,也带来了腐败。」

  五寸钉对着虚空挥了挥手,彷佛以手指滑过飘浮在空气中的那些粒子一般。

  「五十岚铁平,你此时产生的反应,就是那腐败现象的一个例子。这个世界将会永远朝着死亡的方向迈进。」

  「什、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就是『第二世界』的氧气浓度比其它世界要来得低。」她以手捣着嘴说道:「不只是这样,就连现在浓度仍在持续地减少当中,直到完全消失为止——这就是我所说的腐败的意思。这个世界用来维持生命存在的机能已经遭到了破坏,你现在的症状就是所谓的高山症,是一种在氧气不足的状况之下很容易发作的缺氧症状。头很晕对吧?这是才刚从外世界被送到『第二世界』来的你,因为环境中的氧气锐减,身体还无法应付全身运动所需而产生的现象。」

  这样的运动量平常确实不常有,可是此刻的铁平却感受到更甚于平日的虚脱感,他剧烈地喘息着。另一方面,五寸钉和白色建筑物里的人员、以及被关在这里的枪之岳等人,因为平常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因此身体的适应状况相对地也比较好。紫氏姐妹在外世界拥有高于外界人的身体能力的秘密,便在于此。

  只有生活在外世界的铁平状况和其它人相反。

  环境的剧烈变化,让铁平的身体产生了无可避免的障碍,他再也无法活动自如。

  「整个身体像被锁住了一样对吧?」

  「唔……」

  「这就是《自毁》所带来的诅咒。」五寸钉说着瞇起了眼。「你懂了吗?你能够了解了吗?一个世界可以毁坏到这种程度。更惨的是,这一切还没有结束,『第二世界』仍旧不断地朝着毁灭之路继续恶化……我不希望其它世界重蹈《自毁》悲剧覆辙的心情,我所做的与我所希冀守护的这些,你现在懂了吗?你的世界也有可能会变成这副德性,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这一切你都懂了吗?」

  「懂个屁啊!」铁平咬着牙硬是撑起身子站了起来,他靠着意志力勉强撑住了还摇摇晃晃的身体。「不管妳告诉我怎样的事实,我的意志绝对不会改变,也不可能改变。妳要说我固执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我已经说过几百次了,这一切关我啥事啊?不要小看我的爱,谁都不准破坏我和小缘的两人世界!」

  像是要鼓舞自己似的,铁平连珠炮地一口气说完。五寸钉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废物,我简直是对牛弹琴。」

  接着,她枪口又指了过来。

  「那你看看这个吧。」

  「啊?」

  「你看得见这个吗?」

  宛如呼应这个问题似的——

  「嗯!?」

  五寸钉周围的空气忽然如漩涡般地旋转了起来。

  空气中的粒子,拼凑出一个有着空洞的眼窝与嘴型的人脸——围绕在五寸钉的身边,形成了宛如她身后正背负着这些诅咒似的诡异景象。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啊?」

  「这也是诅咒之一。」五寸钉的眼底闪过一丝忧郁。「只要呼唤,『他们』就会像这样子现身。这个现象毫无任何科学上的根据。可是『他们』就是会用这种形式现身。那些早已死灭绝种的『第二世界』生命体就这么徘徊在这个大地之上,无法超生。你看到了吧?确确实实看到了吧?……就算这样,你还是要一意孤行吗?五十岚铁平?」

  那些化成人脸的粒子就像在呼应五寸钉的问题似的,往铁平的方向飘了过来。空洞的嘴型宛如在吶喊着什么般,在铁平的面前蠕动着。也许是在传达那万千的痛苦吧。铁平按捺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叫,强忍着要自己不能后退任何一步。

  ——不准却步。

  「……就算看到了,我还是要打倒妳。」

  铁平依旧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管如何自己的意志不会改变,也绝对不会退让。他就像是在和眼前的死灵宣战似地坚决回答:

  「我要应战。」

  「那就去死吧。」

  五寸钉的回答也很干脆。她毫不迟疑地准备扣下扳机,就在这时候——

  一阵激烈的涉水声,闯入了两人的对峙之中。

  接着,一道人影在迅雷不及掩耳间已经闪到了五寸钉的背后,往她的脚背扫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五寸钉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握在手里的枪——就这么被那个人给夺定了。

  「『速水』!」

  『速水真事』无视于铁平的叫喊,立刻将夺到手的枪转而瞄准五寸钉,随即扣下了扳机。

  中弹——的瞬间,五寸钉双手撑地,却也在同一时间失去了身影。原来她已经在第一时间闪到了『速水』的身旁,并以惊人的气势扭腰往其后脑旋身踢去。被踢中的『速水』虽然趴了下去,却没有松开手枪,仍旧不服输地举着枪胡乱比着方向故作瞄准状。

  但是五寸钉又不见踪影了。

  她出现在遥远的彼方——站在那栋白色建筑物的旁边。

  「这、这是怎么回事……?」

  铁平出神地看着两人之间的攻防。

  五寸钉的动作简直就像瞬间移动一般——是错觉吗?

  「『速水真事』……」

  五寸钉一边喘着气,一边瞪着『速水』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要出手?」

  「谁知道。」

  『速水』同样辛苦地喘着大气,只见他全身被汗水湿透,呼吸异常地急促,彷佛光是站起身就费了他很大的力气似的。

  「切,一个接着一个是吗——嗯?」五寸钉叹了口气。忽然以手按住了耳朵。「……诘草吗?」

  接着五寸钉点了点头,以一副像是要去散步般的口吻说道:

  「我有事要先走了。」

  「想得美,」

  『速水』闻言立刻举起了枪口——但在这之前,五寸钉早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影。『速水』啐了一口气,扔掉了手枪,溅起的水声在黑暗中诡异地回荡着。

  「……请问……」

  突然有种被抛下的空虚心情,让铁平忍不住茫然开口问道:

  「谁来说明一下现在到底是怎样?」

  2

  五寸钉之所以会选择暂时离开战线,主要是因为部下通知她某个人物归来的消息。

  她马上以空间跳跃的方式回到了位在机构最里面的中枢地带,一间管制室模样的房间内。那是个全白的空间,室内的其中一面墙上安装着数不清的屏幕,屏幕上此时正放映着无数不同的影像。一整排的白衣人坐在影像前的计算机埋首作业,有几个人注意到五寸钉的出现而起身敬礼致意。

  五寸钉慢慢移动视线巡视,在墙壁的一侧看到了目标人物。对方为了和自己的姐妹有所区别,刻意将头发绑成了双马尾的造型,不过其中一边已经散了开来,只剩下一撮马尾仍兀自绑着。身上穿的灰色夹克与黑裙子如今全沾满了尘埃,脸颊青红带紫地肿着——肯定是因为才刚和五十岚铁平交手过的缘故吧。

  诘草……五寸钉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名叫紫诘草的女孩立刻定了过来。身为『第二世界』生命体的她,因为过去的悲剧而对内界人充满了仇恨,惟独对五寸钉却是十分地顺从。

  可是现在的诘草看来却显得有些困窘,仿佛很担心自己就要遭到斥责似的。

  「……那个,对不——」

  「够了,多说无用。」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

  五寸钉的巴掌扫过了诘草的脸颊,她的辩解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打断。

  「古都缘的记忆就快要恢复了,这件事情是真是假?」

  诘草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似乎感到有点意外与茫然,她默默地轻抚自己的脸颊点了点头。

  「是……真的,虽然离真正的恢复还有一段距离……」

  「古都缘以外的人呢?」

  「没有……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五寸钉转向那群白衣部下说道:

  「马上派人到外世界去,目标是古都缘——我要你们杀掉她,然后将她的尸体带来这个世界火化掉。同时处理古都缘失踪后周遭相关人员的记忆、信息等等,还有,不要忘了回收大目玉的工作。」

  在白衣人一阵慌乱的骚动中,诘草忽然想到什么而抓着五寸钉说道:

  「让、让我去吧!姊姊——紫露草她背叛我们了!」

  「露草……?」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消息让五寸钉皱起了眉头。

  诘草开始叙述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由于古都缘在五十岚铁平锲而不舍的努力下,逐渐有了恢复记忆的倾向,紫露草因此自己决定动身去杀掉他。

  「结果她却被五十岚铁平给打败了。」

  诘草说到这里,忍不住低下了头。五寸钉叹了口气催促道:「继续说。」但诘草却开始变得欲言又止。

  「……将五十岚铁平送过来的是妳吧?」

  诘草的肩膀震动了一下。

  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再追问了。这不过是落败的诘草为了报五十岚铁平打败自己的一箭之仇,在未经深思熟虑下仓促作出的举动罢了。如今要诘草清楚地将这种情绪描述出来,应该也是强人所难,因此五寸钉决定暂且先不予以追究。

  「那么妳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因为我又遇到了古都缘,本来打算直接动手将她处理掉的,谁知道却遭到姊姊的阻止……还被强制送回了这里。」

  诘草一边说着一边秀出了右腕上的手表。外表看起来虽然是手表的样子,但其实是可以在世界之间移动的道具。诘草将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一个戴到五十岚的手腕上,将他送到了『第二世界』,没想到自己接着又被露草的手表送到了同样的地方。诘草简洁地说明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妳可以解释露草为什么会选择背叛吗?」

  诘草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自从那时候起——自从姊姊和五十岚铁平交过手之后,就开始变得很奇怪。」

  ——又是那个少年吗?

  五寸钉胸口涌起了一股不快的感觉。仔细想想,这一连串的状况全部都可以和五十岚铁平扯上关系。虽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OTV的枪之岳,不过在处理的过程当中,那名少年却一直不断地出来搅局。必须尽快处理掉的人原本是枪之岳——不过看样子这个想法如今需要改变了。

  诘草畏畏缩缩地对着陷入沉思的五寸钉说道:

  「姊姊原本阻止我向妳报告的。」

  「……什么?」

  「泷本柚子和日向亚希儿之前的记忆并没有经过处理。她们两人从去年开始就一直独自行动,我们虽然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但是姊姊却阻止我向妳报告,而是一个人默默地监视着她们。」

  五寸钉听到这里,内心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几乎就要大发雷霆了,不过她还是按捺住满腔的怒气。

  露草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要这么做,不亲口问她本人的话,是得不到真正答案的。就算现在质问她的妹妹诘草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五寸钉就是忍不住感到怒火中烧。

  ——为什么?

  妳难道忘了那个末日般的《自毁》悲剧了吗?露草?

  「请派我去吧!」诘草按着自己的胸口,跨步向前毛遂自荐:「我一定会设法阻止姊姊的。还有古都缘与另外两个人我也一定会处理掉。所以请妳派我去吧!」

  虽然诘草十分认真地请求,不过五寸钉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妳明明发现有状况却没有马上向我回报,甚至无视于我的指示,擅自与五十岚铁平接触。」

  诘草一时只觉百口莫辩。

  诘草一向就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人,也因此很容易受到当下的环境所左右。她对于五十岚铁平一直怀有强烈的私人恩怨,而擅自接触的结果,便是将他送到了『第二世界』。为抹杀枪之岳的计划带来了预料之外的变量。

  ——不过说到私人恩怨,其实五寸钉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就暂且先不追究妳这次的失职了,毕竟现在也不是时候。不过这件事需要特别慎重地处理才行……因此我决定派其它人到外世界去。」

  诘草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一脸不甘心的模样。她在一旁以眼角余光瞄着五寸钉指示其它部下前往外世界,要抹煞的对象除了古都缘之外,还有泷本柚子与日向亚希儿。

  ——非常可惜的结局。

  世界间交流反对派主要分为『稳当派』与『激进派』两派势力,五寸钉则是两派势力共同的最高领导者。她统合了两派的意见,最后基于同情遭到波及的外界人立场下,做出了「控制记忆」的结论——不过照目前情形看来,这个行动似乎是失败了。

  ——只好再度让双手沾上血腥了。

  为了防止《自毁》的悲剧重演——并且彻底地杜绝后患,只好牺牲他们几个人的性命了。

  没必要再滥用同情心了。

  五寸钉在听取其中一名部下的报告之后,转头望向那名低着头的少女。

  「诘草。」

  诘草慢慢抬起了头。

  「五十岚铁平现在和逃脱的枪之岳已经闯了进来、正在前往这里的途中。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是要寻找恢复记忆的方法,以及搜寻离开这个世界的路径,还有——打倒我。」

  诘草闻言瞪大了双眼,她似乎还不知道枪之岳逃脱的事。

  五寸钉伸手以手指顺了顺诘草的浏海。

  「去复仇吧。」

  向五十岚铁平复仇。

  诘草在一阵张口结舌之后,脸上表情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光采。

  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腕,上头还戴着姊姊的手表。她将手表取下来交给五寸钉。这么做除了有避免让五十岚铁平等人取得此装置的用意外,恐怕也是对背叛自己人的姊姊做的无言抗议吧。

  我不需要背叛者的东西。

  「头发松开了喔。」

  「咦?啊……」

  诘草在五寸钉出声提醒后,才注意到自己双马尾的其中一边已经松掉了。为了寻找绑头发的发圈,诘草开始在夹克与裙子的口袋里到处翻找。五寸钉随手递了一个给她,诘草面露微笑地收下,很快将头发重新绑好。

  诘草先前因为和五十岚铁平战斗而负伤,又面临了自己的姊姊背叛的事实。不管是在体力还是精神上早已疲惫不堪,绝对一点也不平静。

  不过现在她又有机会可以向让自己难堪的对手复仇了。

  诘草淡淡地笑着说道:

  「……那我走了。」

  接着,她便头也不回地奔出了管制室。

  五寸钉微笑着目送诘草离去,不过才一转身望向巨大的显示屏幕,便立刻又换上了另一副严肃的表情。屏幕上此时正映着三个在走廊上奔跑的人影,她紧盯着其中一个身影瞧着。

  「……虽然是这样……」

  一名在计算机前作业的白衣人可能是注意到五寸钉目光追随的身影,因而开口说道:

  「不过还真可怜,他本身是无辜的啊。」

  那名白衣人寄予无限同情的对象自然就是五十岚铁平了,五寸钉瞥了那名部下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五十岚铁平本身是无辜的,这一点五寸钉当然也很清楚。这名少年不只毫无缘由地遭受另一个世界的波及,现在甚至还突然被迫面对这一连串的人生意外——他会拼命地反抗也是无可厚非、可想而知的结果。

  不过,若是换句无情的话来说……

  「那又如何?」

  对五寸钉而言——五十岚铁平的人生会变得如何,根本无所谓。

  一定要切断内世界与外世界的所有关联。

  就像五十岚铁平视古都缘为绝对的存在一样,五寸钉也有誓死坚持的东西、绝对不能轻易退让的信念。因此那个少年究竟是怎么想的,相对地就显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况且,之前的「操作记忆」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但是五十岚铁平接下来的行动却破坏让步的意义。他选择了起身抗拒的不智之举。

  因此,现在的五十岚铁平也和枪之岳一样,被列入需要消灭的名单中。

  「五十岚铁平的危险性无庸置疑地获得了证明。我决定维持上次的决议,将他列入抹杀的名单中,没必要再给予警告了,不必留情,杀了他吧。」

  那又如何?——面对五寸钉的爽快回答,白衣人一时无言以对。五寸钉又斜眼瞪了一下,那名部下见状慌乱地转向自己的计算机屏幕,执行机构内部警备系统统整的工作。开始规划起机构内警卫的配置与人数,并下达了用枪的指令。

  五寸钉双手交叉在胸前默默地盯着屏幕看。她简洁地拒绝了因为注意到她身上的那个,而好意要拿毛巾给她擦拭的部下。那个就是——充斥在『第二世界』的『体液』,她并不会特别在意。擦掉?为什么?这并不是什么污秽的东西,而是那些往生的生命体所留下的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你是怎么想的?」

  五寸钉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着。她对着画面中,已经完全成为敌人的三人组中的其中一人,若有所思地问着。

  『速水真事』。

  身为『第二世界』的残存者,你是怎么想的?

  3

  在『第二世界』里没有阳光。

  因为空气被随着往上空的高度增加,浓度也跟着加重的粒子层层覆盖住的关系。而那些粒子的成分,则是过去的生命体在互相残杀后,所留下的肉屑不断分化之后形成的粉尘,至于那些粒子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而飘浮在空气中,至今还没有研究出合理的解释。那是该世界的生命体特有的体质吗?……除此之外,这些留下来的粒子,还为这个毁灭的世界带来了许多的扭曲与变异。

  比如说,因为这些粉尘遮住了阳光,使得『第二世界』这片大地——变得十分寒冷。

  唔……一本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

  听起来颇像是一句寻求回应的寒喧,不过,坐他隔壁的一太郎依旧来个相应不理。而靠在机构白色外墙上,尚未恢复意识的越后屋则是趴在他的大腿上沉沉睡着。越后屋舒适地发出「呼噜噜……」的熟睡声,一太郎见状露出了一脸的笑意。

  「喂,一太郎?」

  遗是不理不睬。

  一本钓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人就连身为父亲的自己都快要不认得了。他的身材虽然有如野生熊一样庞大,但脸上的笑容却温柔无比,而且始终都带这个笑容应对进退——不知为何唯独对自己的父亲例外——可是很难得地,总是笑脸迎人的他,却很反常地老爱开越后屋的玩笑,每每惹得越后屋红着一张脸抗议。

  不过,一太郎此时低头看着越后屋的眼神却十分地温柔。

  ……这该不会就是那个吧?下次找个机会好好问清楚。不过问了该不会被痛揍一顿吧?一本钓很认真地在胸前交叉双手想着。

  「已经平静下来了。」一太郎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说道:「就连脉搏也稳定多了。」

  「对啊。是因为阿枪现在已经不在身旁的缘故吧?」

  依照五寸钉刚才所说的,他们几个人在遭到监禁的时候,全都被下了对特定人物怀抱敌意的处方。如今那位特定人物已经不在身旁,因此大家的精神状况也渐渐地稳定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虚脱感,让人几乎动弹不得。

  「没想到速水桑的动作还真快耶。」

  「……没错,说真的,我也是吓了一大跳,虽然五十岚突然出现这点也很令人讶异,不过最令我惊讶的还是他的行动。」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往地面上那一大片湿地望去。虽然没办法很仔细地分辨出来,不过,在液体中隐约可见有些许的污浊物质漂浮着。

  那些污物其实是『速水真事』的呕吐物。

  「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这些液体喝下去。」

  那些覆盖着『第二世界』大地的黏液,是过去的生命体灭亡后遗留下来的体液。而且还参杂着飘游在空气中的粒子,当然不适合拿来饮用。谁知道『速水真事』却忽然将脸泡进这片湿地中,大口地喝了起来。

  接着又马上吐了出来。

  「那就是所谓的冲击疗法吗?速水桑似乎是打算以那样的方式由精神支配中清醒过来。」

  『速水』采取这种激烈的手段,硬是将胃里的内容物全数吐了出来,他一从受控制的状态中恢复到正常的精神状况,便加入了铁平挑战五寸钉的队伍中。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做啊?」

  「因为速水桑很不擅长表达啊。」一本钓苦笑着。「他只有以那种方式才能回报自己的心意吧。」

  而他要回报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个人了。

  「……一太郎你看得到那些脸孔吧?」

  铁平刚才见到的那团粒子仍旧在提出问题的一本钓面前飘浮着。表情宛如在怒吼悲鸣吶喊着一般。

  一太郎转头望向盯着那些脸孔看的一本钓说道:

  「制作人也看得到吧?」

  「啊……被发现了吗?」

  一本钓调皮地笑了笑。

  经常在世界间移动的内界人,往往会在他们所戴的眼镜上面,施加看不见这些死灵的特殊处理。就如五寸钉所说的,这些粒子为何会幻化成人的脸孔,至今依旧没有一个科学上的有力根据,而且,这些脸孔并非第二世界生命体原本的模样——而是清一色的内界人样貌,就连内世界的科学也完全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因此,内世界普遍流传着:之所以会有这种现象,是因为「灭绝生命体的怨恨残留在浮游的粒子中的缘故」这样的说法。而内界人也因为害怕看到这些脸孔,纷纷戴上了经过特殊加工的眼镜。

  因为每个内界人心中都怀有一份罪恶感,若是继续看到这些脸孔,只会加重他们心中的难受,因此在眼镜上加工的措施也就变得十分必要了。

  「可是,我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命体,我不能逃避他们的存在。」

  因为自认不能逃避,因此一本钓没有在眼镜上做任何加工。由于在OTV电视台里几乎所有人都戴着眼镜,为了不要显得标新立异,他也只好从善如流地戴上了眼镜。

  ——相信五寸钉也是基于同样的心情吧。

  五寸钉不戴眼镜的原因,也是为了要正视这些脸孔吧。而那栋白色机构之中的工作人员为了效法她,也都没有戴眼镜。

  「一太郎你为什么不戴眼镜呢?阿枪和阿越她们也都有戴啊?」

  一本钓其实老早就很想问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问而已。

  面对一本钓提出的这个问题,一太郎的回答则是显得有点犹豫。

  「……我只回答这一次喔。」

  「咦?」

  「因为我是你儿子。」

  语毕,一太郎立刻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一本钓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说道:

  「我、我可以……再听一次吗?」

  「……去死吧,臭老头。」

  「呜哇!这次骂得可真狠啊!」

  就在这时候,从机构里面陆续冲出了许多名黑衣人,对方人马将他们三个人团团围住,并以枪口指着低声警告:

  「投降吧。」

  真是浪费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啊。一本钓遗憾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同时以眼神示意。

  「你行吗?」

  「没办法,身体还是动不了。」

  「那好吧。」

  两人同时举起了手,黑衣人在确认了投降的意思之后,马上开始进行逮捕的动作。一本钓的手腕被扯到了后头,他连忙大声发难:「痛痛痛痛啊!」黑衣人的手也伸向了睡在一太郎大腿上的越后屋,并粗暴地绑起她的双手——

  「住手。」

  对方一惊,停下了粗暴的动作。

  一太郎瞇眼瞪着黑衣人,伸出双手一把将越后屋给抱了起来。

  「我们不会反抗的,就这么带我们走吧。」

  「对啊!这样子很痛耶!放、放手!」

  「那个人把他绑好无所谓。」

  「一太郎!?下次我要召开家庭会议喔!我一定要矫正你的态度!」

  那群黑衣人一脸疑惑地互望了几眼,接着点了点头伸出枪口指着三人说道:

  「也罢,就让你们自己走吧。」

  「等、等一下!为什么偏偏不肯帮我解开手上的绳子!?真的很痛耶!」

  黑衣人看着兀自大声嚷嚷着的一本钓与事不关己模样的一太郎,其中一个人终于不解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还能够这么冷静?你们的生死全掌握在我们手里耶?」

  「哈!这句话我可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一太郎顺口应道:「为什么你们还能够那么冷静?」

  「……什么意思?」

  「因为……」

  一太郎笑瞇瞇地说着:

  「你们的对手可是那三个人喔。」

  ***

  「……把一本钓他们留在那里,应该没有问题吧?」

  那三个人此时正在白色的走廊上快速前进。

  铁平边回过头不安地问着,枪之岳答道:

  「不知道耶,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被机构里的人给抓走了吧。」

  「什么!?」

  「不过我想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啦。」她淡淡地继续说道:「五寸钉原本是打算以意外的名目杀掉我们,因此应该不至于亲自痛下杀手。看她之前那样不厌其烦地对我们洗脑就知道了,你放心吧。」

  「是、是这样吗?」

  「大概吧。」

  「大概!?」

  不管怎么说,直到刚才为止,他们的身体都还没有办法活动自如。再加上他们又被植入了杀害我的意念,在这种情形下也只好先把他们留在那里了——枪之岳解释到这里便不再多说什么,铁平也只好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

  铁平在进入这栋建筑物之前便脱下了厚重的防寒外套,只剩下一身轻便的T恤与牛仔裤装扮。同时还将沾满黏液的袜子脱掉,赤脚套上了运动鞋,然后再将鞋带紧紧地绑住。

  「话说回来,妳没事吧?」

  另一方面,枪之岳则是在刚回到这栋建物时便找了间更衣室,在里头换上了新的病人袍。由于原本那一件早已湿黏不适、毫不赏心悦目,因此她本人坚持非换件新的不可。

  对于铁平的询问,枪之岳苍白着一张脸轻轻点了点头应道:

  「在那一阵乱枪扫射下,还能撑下来已经算是奇迹了。」

  枪之岳的语气虽然平静,不过脚步看来却相当吃力。那一阵枪击几乎让她全身负伤。除了触目可及的擦伤之外,皮开肉绽的伤口也不在少数,右肩的那道伤尤其更加严重,虽然已经在更衣室以换下的衣物充当绷带绑住伤口,但才一下子就被大量的鲜血染红,就连刚换上的病人袍也渗出了点点血迹。

  脸上惨无血色不说,目光也显得十分飘怱。她现在这种状态由旁人来看,什么时候倒下去都不会让人意外。没想到那个枪之岳竟然也有如此虚弱的时候,铁平不禁替她担心了起来。

  「我看妳还是留在这里吧,妳的血流个不停耶。」

  「只有我清楚这栋建筑物里的所有构造。」虽然额头还冒着冷汗,不过枪之岳的语气却格外地平静。「这个任务非我不可。」

  「可是……」

  「你也有不论是牺牲什么,也要拼了命守护的信念吧?」

  铁平一时为之语塞,枪之岳继续说道:

  「那你至少要有敢于利用我这个人的气魄,不然的话你是绝对赢不了五寸钉的。」

  铁平忍不住纳闷了起来。

  ——这女人本来是这种个性吗?

  照理说,这女人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说出「好好利用我」这种台词来的。说她会「彻底地利用别人」才是比较正常的版本吧。之前听枪之岳说她失去了记忆,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对了,刚才听妳说自己失去了记忆?也是被他们控制的吗?」

  「我刚才确实是跟你提过了。」

  铁平等人刚刚才互相交代完各自的状况。铁平说出不久前自己和紫诘草交手,最后被送到『第二世界』来的经过;枪之岳则是简单提到了他们一行人原本打算从这栋建筑物中逃脱,却中了五寸钉设下的陷阱的过程。

  如今三个人之所以会再度潜入这栋建筑物,是为了寻找必要的相关装置。例如移动到其它世界的装置与恢复记忆的装置等等,应该都可以在这里头找到——不过恐怕必须要深入建筑物的内部才能找得到,在枪之岳大脑里的地图中,尚有许多空白的部分,而那些地点便是这次搜查的重点。

  枪之岳说明到这里。也顺便提到自己的记忆遭到《封印》的事,铁平听了之后问她:

  「那妳为什么还记得我的事?」

  枪之岳并没有马上回答铁平的问题。她静静地喘着气,默默无语地继续前进。「右边。」直到一行人走到了一个T字路口,枪之岳等做完指示之后才缓缓说道:

  「我是在遭到枪击之后才突然想起来的。」

  「什么?」

  「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作出合理的解释才好,为什么在那种时候会突然想起你的事,我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虽然还是不知道我们两人之间过去的关系如何……不过有关于你这个人的资料,我倒是在那一瞬间突然想了起来。」

  「……什么跟什么啊?听起来有点诡异耶。」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吧?下半身思考男。」

  「在妳记忆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突如其来的毒舌,竟让铁平顿时有种怀念的感觉。和这个女人已经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面,感觉似乎不错……的相反,还是有点不爽。

  说到怀念、许久不见——这个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

  从刚才起,就一直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男人——『速水真事』。

  那一头直接往后梳、混着些许银丝的发型,细长的双眼,削瘦却结实的体格。虽然不像枪之岳那般身受重伤,不过看起来也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脸颊凹陷、呼吸紊乱,为了让自己脱离精神遭到控制的状态,似乎是留下了不少后遗症。

  自从一开始的圣诞节事件之后,铁平与『速水』便维持着一种十分微妙的关系。他有时是对峙的敌人、有时又『拟态』成自己的好友藤森文七,去年六月的时候,两人再次发生了冲突——之后就听说他被内世界的警察机关逮捕,从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过去这个男人曾经多次想要取走自己的性命。现在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地跟在自己身后,铁平的心中多少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喂,『速水』。」

  「……干嘛?」

  对方响应的声音虽小,但是语调并不低沉,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老样子。

  「什么干嘛?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这样子一语不发地跟着我很可怕耶。」

  「……关你什么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枪之岳在一旁插嘴道:「如果你是为了自己要逃脱而帮助我们的话,那很抱歉,恕难奉陪。虽然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找到恢复记忆的装置,以及离开这座设施!——逃离『第二世界』。但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因为被冤枉,需要洗刷冤屈的正当理由,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从这里逃离出去,可是速水真事你却不一样,很抱歉,你仍旧是个罪犯……因此我们不能帮助你逃脱。」

  『速水』听完枪之岳的长篇大论后,忍不住啐了一口,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放心吧。我既没有打算要逃走,也不会妨碍你们。」

  「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说和你们没有关系。」

  「……那就不要跟在我们后面。」

  「你管我。」

  「拜托!看到自己无法信任的人毫无理由地跟在后面,真的很恐怖耶!」

  「你说得还真白呢。」

  「妳别插嘴啦。」

  正当铁平打算继续追问下去之际——

  「——趴下!」

  「啊?噗哇!」

  『速水』忽然伸出手将铁平的头粗暴地往下压,由于事出突然,身子被往前压低的铁平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同一时间——一颗子弹迅速削过了铁平的头顶,接着射中墙壁又再度弹开。

  「~~~~唔!」

  咬到舌头的铁平虽然一阵眼冒金星,不过还是勉强追着『速水』的背影——铁平反射性地跟了上去,他的身体就这么维持往前倾的态势,直接往封锁住去路的黑衣人集团狠狠撞了上去。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

  黑衣人集团对着不发一语的『速水』与因咬到舌头而泪眼咆哮着逼近的铁平无情地扫射着。不过,并不是那种单纯为了剥夺两人行动力而对准脚部发射的留情式射击——而是枪枪瞄准两人的头部与胸部等要害处发射的致命枪击。

  不是说不想亲自动手杀人吗!?铁平硬是忍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怒骂。他压低身子直接往前方地面趴了下去。子弹从上空呼啸而过的声音不绝于耳,铁平只觉得背部的寒毛全部竖了起来。

  虽然一时闪过了子弹,不过现在的他可是整个人趴在地上,这样下去超不妙的——铁平不过才刚试着要站起来而已,下一发子弹便又朝着自己扫射过来。

  在一阵乱枪扫射之下,铁平彷佛全身遭到捆绑一般完全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黑衣人不停地朝束手无策的自己拼命开枪——

  「——哇!?」

  一名站在最前排的黑衣人突然往旁边弹飞了出去,其余的黑衣人面对同伴的异状忍不住面面相觑,然后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群人忽然像是凭空撞上墙壁一般纷纷倒地,集团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接着大家的枪枝开始被打落地面,随即身体被折成了<字形昏厥过去。有的人则是下颚遭到了不名物体的攻击,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冷静一点!这是——」

  就在黑衣人陷入一片大混乱的时候,铁平忽然在身旁发现到了某样东西。

  那是脱下来的衣服。

  「——是『速水真事』的『拟态』!」

  『第二世界』的生命体拥有的特殊能力——『拟态』。他们能利用拟似情报来混乱他人的视觉,以便改变自己的型态。『速水』现在就是利用这个能力让其它人误以为眼前「空无一人」——换句话说,就是藉由扭曲他人的视觉,好让自己变成透明人的意思。

  铁平过去曾经见识过几次。在前年圣诞夜的时候,他就吃足了这个『拟态』能力的苦头。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印象中这个能力的弱点就是——

  「站起来!!」

  一阵怒吼声灌入铁平的耳膜。

  「呜喔!」铁平瞬间起身跳了起来。「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铁平的白色球鞋伴随着这阵怒吼,在地上磨擦出激烈的尖锐声响。

  黑衣人注意到铁平的猛烈进攻之后,虽然马上就将枪口转个方向瞄准了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头冲进黑衣人怀里的铁平又顺势蹬了一次地板,他用力冲撞的结果便是将黑衣人整个撞飞,接下来又对着替补伙伴而上前企图出手制伏他的黑衣人,以极近的距离扭转身体——朝着对方的侧腹送上了强力的一击。

  那名中准的黑衣人还顺便替他撞倒了几名同伙。铁平斜眼看着正后方蹲下了身子,准备给从后面扑上来的黑衣人一个拐脚——不料却被对方先下手为强地踩住了脚踝。一阵强烈的剧痛袭来,铁平硬是忍住了哀嚎,他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睛往上看,发现对方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的鼻尖,眼看就要扣下扳机了——

  ——左边!

  铁平在千钧一发之际反射性地将头往左偏,接着右耳便响起一阵轰然巨响。子弹削过耳际恢复了平静,但他脑中却仍嗡嗡地响着刚才枪响的回音。头部右侧彷佛是被火灼烧一般地疼痛不已,眼角余光还看到些许红色的鲜血飞溅而出。铁平像是要甩掉这些痛楚似地疯狂大吼着,直往踩在自己脚上的黑衣人腿上狠狠地揍了下去。

  他无视头上传来的阵阵痛苦悲鸣,收回自己已经恢复自由的双脚,大腿一个使力,上勾拳就直接命中黑衣人的股间,一阵世界末日般的哀号声随即响起。听见这阵哀号的铁平虽然是加害者,也忍不住感觉自己的股间似乎传来了疼痛般。他起身往后弹开,和对方保持着安全距离。就在此时——

  「呃……啊?」

  铁平感到一阵错愕。心脏正痛苦地激烈跳动着。不只是呼吸困难,眼前也开始模糊了起来,头脑晕眩让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可恶啊!

  身体又再度陷入了异常疲惫的状态,才不过十几秒的激烈运动就开始剧烈地喘息着,铁平又陷入了动弹不得的窘境中。五寸钉说过的话此时闪过脑海——这并不是单纯的疲劳,而是缺氧所引起的症候群,如今这一点竞成了铁平的致命伤。

  就在察觉到呼吸困难的那一瞬间,脖子也被人从后方给勒住,铁平整个人就这么被拖倒在地,他的后脑勺应声着地,顿时只觉头昏脑胀、眼冒金星。就在一阵晕眩中——他忽觉眼前黑光一闪。

  「呃?」

  铁平瞪着那枪口,一名黑衣人迈开脚步正拿着一把枪对着自己。开枪。鲜血。杀人。死亡。结束。这几个单字瞬间从铁平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全身都动弹不得。

  「呜——」

  不、不会吧?

  要结束了?

  铁平的时间霎那间静止了。

  一切就到此为止了是吗?

  铁平脑中的思绪开始胡乱运转着。如果……

  如果真的结束了,那该怎么办?事情将会怎么发展?——单纯的疑问此时相继浮现脑海。

  接着,他的脑袋开始了自问自答式的推理,如果死在这里的话,就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就再也见不到小缘的面、听不到小缘的声音,也也没有机会和小缘重修旧好了。况且诘草不是说要杀掉自己和小缘吗?杀掉?小缘也会被杀掉?不只是自己而已,就连小缘也会失去性命?那么文七呢?雾岛呢?其它人有机会活下去吗?还是说所有的人都会被赶尽杀绝呢?

  失去性命,记忆被控制,一切全部都归零——铁平脑子里的联想就这么不断地持续扩大。接着,在寒冬中出现在家门口的那两名学妹身影闪过了他的脑海。

  ——明明和她们两个约好的。

  『后天,我后天再去泷本的教室找妳。』

  当时确实是这么答应了泷本柚子和日向亚希儿学妹,可是如今……

  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

  ——等等。

  想起来了,在那个时候——学妹们曾经这样问过自己:

  『能成功解救吗?』

  然后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

  『妳们以为我是谁?』

  铁平猛然睁开了双眼,他狠狠地瞪着指向自己的枪口。

  我是谁?

  我的名字叫什么?

  原本静止的时间,忽然又开始动起来了,而且还在不断地加速中。铁平抬起双脚,脚尖顺势踢掉了黑衣人手中的枪枝,接着他伸出手接住被踢落的枪枝,再朝黑衣人的大腿扣下了板机。在后座力的作用下,铁平顺手将那把枪给甩掉。

  ——我的大名可是——

  五十岚铁平。铁平由胸腔发出怒吼,双脚疾弹而出,一个翻身便跃身而起,他往那名压着大腿枪伤的黑衣人脸上补了一拳。对着从侧面逼近身来的黑衣人反手又是一击,然后抓住那人的领子,以头槌狠狠地往对方的鼻头招呼下去。在甩掉痛苦哀号的黑衣人之后,他又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而且很快地就出现了——脚边有个黑影正在逼近。那黑影缓缓地摇晃身体,稍微压低身子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往他头上扑了过来,铁平脚步往后一跨。一个转身就往对方的腹部猛挥拳。

  这段时间,铁平的头部依旧带着强烈的晕眩厌,他咬破嘴唇硬是撑住了身子,并刻意控制着呼吸的节奏以配合行动。视线虽然已经逐渐模糊,但还是追着依稀可辨的人影挥舞着拳头——

  不久,所有的黑衣人总算都被制伏了,铁平终于再也撑不住颓然倒在地上。

  「呼……呼……呼……」

  强烈想要呕吐的感觉,剧烈的头痛,以及永无止境的晕眩,全身上下更是早被大量的汗水所濡湿。

  「别这样就给我倒下去。」

  伴随着这句话。眼前开始堆起了军火的小山,应该是那些黑衣人的武器吧,其中一把枪从小山丘飘起直往铁平的身上砸了过去,铁平慌张地接住之后,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要……什么都不说……就丢过来啦……」

  铁平对着透明的『速水』抱怨,同时检视了一下手中的枪枝。

  那座军火小山丘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枪枝,从左轮到自动手枪应有尽有,口径同样也是大小不一,感觉就像是四处搜集而来的,『速水』丢到铁平手上的是一把自动上膛的手枪。

  「五十岚,干得不错喔。」

  枪之岳这个时候才拖着脚步赶上来。只见她也顺手捡起了两把枪,一把左轮的插在腰间,另一把小型自动手枪则是握在左手中。

  「这样的身体……还有办法开枪吗……」

  「我可以左右开弓,没问题的。」

  铁平想问的并不是什么左右开弓的问题,而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耐不耐得住枪枝的后座冲击力道。不过反正再追问下去也没有用,于是铁平索性放弃了。还是先调整自己的呼吸比较重要。

  身旁的『速水』不知何时已经解除了『拟态』,正在一把一把地检视着眼前的武器。铁平喘着气对他的背影说道:

  「『速水』……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吧……」

  『拟态』的唯一缺点,就是不能改变自己身体之外,其它物品给予他人的辨识。也就是说,就算『拟态』了,也无法改变自己身上衣服的视觉情报。因此为了让自己完全透明化,必须要先脱掉身上所有的衣物——

  而现在已经解除『拟态』的『速水』,身上仍旧是一丝不挂。

  不过『速水』本人看来似乎一点也不引以为耻,只是默默地捡起地上的衣服,就在这时候,铁平无意问瞥见了最不想看到的东西,「咕!」他不禁呻吟出声。

  「我、我可没有输给你喔……」

  「你在那边嘀咕些什么啊?」

  「没、没什么……呜呃!」铁平反射性地大叫着辩解,却因呼吸还没有调整过来而呛了一下。「话说回来,我还是很担心一本钓他们几个人耶。」

  「?为什么?」

  「为什么……?妳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妳说不管怎么样,他们至少都不会有生命上的危险。可是照目前这情形看来,他们可是不择手段地想要取我们的性命耶。」

  铁平边说着边摸了摸自己的右耳,触碰之处立即传来了一阵刺痛,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想到当时如果再慢个一秒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便一阵毛骨悚然。在那之后他又闪过了无数发的子弹,而且枪枪都带着明显的杀意。

  五寸钉说的果然没错,自己的确是他们急于除掉的对象。既然如此,那留在原地的一本钓等人的安危,就更加令人担心了。

  「……五十岚,你该不会还没有注意到吧?」

  「咦?」

  「严格说来,目前性命真正被锁定的人——只有五十岚你一个人而已喔。」

  「啥!?」铁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为什么!?」

  你是真的搞不清楚状况啊?枪之岳也一脸意外地看着铁平的反应。

  穿上衣服的『速水』这时冷哼了一声说道:

  「内世界的法律里面本来就没有死刑制度,因此五寸钉如果真的打算杀掉枪之岳的话。就必须要拟定一个完美的计划才行。而且计划一旦失败了。就非得再重新拟定一个新的不可,可是五十岚你的状况却不一样。」

  他诡异地瞇起了双眼,十分愉快地继续说着:

  「你的存在本身就可以消灭,因为你是外界人,可以透过记忆的控制来清除那些外世界的人对你的记忆。」

  因此要杀掉铁平可以直接动手,完全不需要像杀掉枪之岳一样地大费周章,因为他们可以将铁平变成一个『从来不曾存在』过的人,只要在其它人的记忆和情报上动一点手脚,就可以轻轻松松地除掉铁平这个人了。

  所以诘草才会突然现身要杀铁平,就连五寸钉也毫不在乎地命令手下开枪。

  听到这里,铁平不禁惊愕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所、所以也就是说……?」

  换句话说,今后如果一行人又落入对方的手里,那么枪之岳等内界人也不必担心自己会马上被杀掉,因为对方必须再重头来过。他们势必得再重新操作一行人的记忆,并再度拟定除掉这些人的方针才可以。

  「现在……唯一有生命危险的人——」但是铁平却不一样。「只有我而已……!?」

  ——不、不会吧啊啊啊啊啊啊!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天啊!」

  另外两个人无视于独自陷入打击中的铁平,开始准备动身离开。「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为什么每次都是我……」铁平嘴里念念有词地重复着这句再熟悉不过的台词,一副虚脱样地跟在两人的后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刚才的晕眩已经稍微有一点起色了。

  ——我的人生还真是一连串的不幸啊。

  如今的枪之岳已经失去了大半的记忆不说,一直以来的宿敌『速水』又不知道究竟是安着什么心眼地跟在身旁帮忙,而且自己的生命还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再加上——

  「天啊……」铁平对着两人的背影说道:「我……接下来有个很重要的考试耶……还有半天的时间,我来得及赶回去吗?」

  只剩下半天。再过十几个小时,就是大学入学考第二次测验的时间了,铁平无论如何都得在那之前赶回外世界才行。没想到在他问了这个问题之后……

  「……那是外世界的时间单位吧?」

  枪之岳回过头来确认般地询问道。不过这句话让铁平感到一阵纳闷。

  「『外世界的时间』?妳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五寸钉提到的,有关『第二世界』的诅咒,你还记得多少?」

  「咦?啊……喔喔……」

  死寂的大地,浓度很低的氧气,有如人脸一般的空气粒子。

  「刚才她有提到了一个『时间迟缓化』的现象。而这样的现象,正是造成内世界与外世界乖离最大因素中『第二世界』最特别的一点。」

  时间的迟缓化?铁平忽然有种很不妙的预厌。

  「……不……不会吧?」

  「『第二世界』的时间比起其它世界的时间还要来得慢。」

  但是,枪之岳无情的言语已经贯穿了铁平的耳朵。

  「虽然时间上的体验感觉不出来,不过若单指平行世界之间的时间流动,『第二世界』与其它世界间却有着很大的差距。具体来说,『第二世界』的一个小时,相当于内世界与外世界的四点六个小时。这将近五倍的时间差距,便是《自毁》所带来的后果,也可以说是最明显的诅咒例子。」

  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铁平吞了口口水,一脸戒慎恐惧地问道:

  「所以说……我只是举例而已喔,如果在这个世界待了三个小时的话……」

  「那么外世界至少已经过了半天了吧。」

  铁平开始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这个设施之所以会建造在『第二世界』,恐怕就是基于这样的理由吧。比如说,将思想犯监禁在这个地方,将他们隔绝在原本的世界之外——这样一来,就算他们到时刑满出狱,再度回到了内世界,之前熟悉的同党也已经全部换了一个世代,因此也可以说它是一种能让犯人重生的实验机制。」

  此外,内世界甚至还利用时间迟缓化的特性,在这个世界建造了一些储藏保存食物与保管文化遗产等各方面的设施。不过由于是在《自毁》之后才利用的,因此有关于道德的问题也在内世界引起了不少的争论——枪之岳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但是铁平已经听不进去了。

  对铁平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三个小时之内解决掉这件事,然后赶回外世界去参加第二次的考试。而且在这种情况之下,很明显地自己是既没得休息也无法做考前冲刺了。

  「……哈哈……啊哈哈。」

  铁平自暴自弃地傻笑了起来,然后对自己说道:

  ——准备将目标放在后期日程吧……

  真的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从之前就一直很想问了。」铁平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于是便边走边问道:「越后屋和五寸钉所说的『第二世界』的《自毁》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已经了解了。那么五寸钉和这件事情,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五寸钉之所以如此执着于『第二世界』的事,到底是基于什么缘故呢?

  枪之岳和『速水』两人互望了一眼后,开口说道:

  「很抱歉,关于这一点,由于记忆遭到了操作,因此我已经不记得了。」

  接着枪之岳向『速水』使了个眼色,于是『速水』便一脸厌烦地说道:

  「……算了,反正让你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快语说道:「内世界在得知『第二世界』的存在之后,马上就组成了相关的研究团体,五寸钉就是当时那个团体之中——」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唯一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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