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钟城”杀人事件 第五章

  在死尸旁边,跟谁接过吻吗?

  1

  在“过去馆”的楼上,理惠一边随着背负小玲的克罗斯往上爬,一边思索着“钟城”里发生的杀人事件,由于光顾着琢磨事情,在楼梯拐弯处的平台上,理惠差点儿就撞到了小玲身上。

  “克罗斯先生,你没问题吧?”

  “管家天巳的房间在几楼?”

  “啊,二楼。”

  “走过了。”克罗斯夸张地皱起眉头,转身往下走,理惠惶恐地跟在后面。

  来到天巳门前,克罗斯敲了敲门。

  管家天巳满脸疲惫的样子出现在门前。他形容憔悴,下巴上胡子拉渣,穿在身上的衬衣皱皱巴巴的。

  “有什么事吗?”

  “小玲睡着了。”克罗斯转过身子让天巳看了看背上的小玲,“如果你没有什么意见的话,让他在你的房间里睡吧。”

  “为什么?”

  “杀人凶手很有可能还在‘钟城’里。”

  天巳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踌躇起来,看上去不是在由于是否接受小玲,而是在惊讶克罗斯和理惠的身份。

  理惠一时忍不住暗暗心想:的确,对于本就住在“钟城”里面的人们来说,自己和克罗斯只能算是外人,被怀疑的程度说不定会大大超出自己的想象呢。

  踌躇数秒之后,天巳接过小玲,放在床上。

  “身边跟您谈几句可以吗?”克罗斯用他特有的清晰且有穿透力的声音礼貌地说:“关于那三个大钟。”

  “可以。”

  “每天晚上八点鸣钟时设定好的,自动鸣响,对吧?不过,开放的时候是您负责鸣钟,那时候应该是手动吧?”

  “对,拉动绳索就可以鸣响大钟。”

  “三个馆的大钟都有绳索吧?”

  “都有,不过,手动的时候不能连动,只能一个一个地鸣响。”

  “自动鸣响的时候,如果设定为晚上八点,由于三个大钟的时间不一致,不会发生前后响三次的情况吧?”

  “不会的。‘现在馆’的大钟设定的是八点鸣响,‘过去馆’的大钟设定的是七点五十鸣响,‘未来馆;的大钟设定的是八点十分鸣响,所以能够一起鸣响。”

  “由于故障等原因,不鸣响的可能性有没有?”

  “有吧,不管怎么说,这三个大钟的机芯都太老了。”

  “大钟是您负责管理吗?”

  “对,确切地说,是我跟我儿子共同管理。”

  “再问一个问题:这三个大钟为什么一个比一个快十分钟呢?您知道吗?”

  天巳好像是在琢磨克罗斯这个问题是什么意图,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理惠早就有跟克罗斯同样的疑问。三个大钟的时间不一致,到底有没有特别的意义呢?

  理惠一致认为:“钟城”的时间和空间都产生了倾斜。这种倾斜,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三个大钟时间不一致,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每个馆之间的时空渐渐发生混乱。

  “三个大钟的时间可以调整吗?”

  “可以调整,但是很危险,需要拨弄钟罢,我认为除了我和护儿以外,别人都不会。”

  “八点那次鸣钟的时间,你在什么地方?”

  “在我的房间里。”

  “零点那次呢?”

  “也在我的房间里,听见钟声我马上就跳起来了,那个时间大钟鸣响是很不正常的。”

  “再问一下,”克罗斯用他那细长的手指理了一下头发,“‘钟城’里边有几个钟表?”

  “以前好像跟您说过了吗,只有黑鸪博士那一块手表。”

  “可是,黑鸪博士的尸体上并没有手表。”

  “他从来不戴在手腕上,都是放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您和别人都没有钟表,是吧?”

  “磁场异常以后,那些走的不准的钟表都扔了,其实我们也用不着钟表。黑鸪博士的防磁手表,好像是以前跟他一起搞研究的同事送给他的。”

  “没有钟表,你们是怎么保持日常生活节奏的呢?”

  “凭感觉。我们都知道晚上八点鸣钟。吃饭的时间由黑鸪博士指定,睡眠时间适当,所以没有感到有什么不方便。”

  “最后一个问题,你对‘钟城’抱什么希望?”

  克罗斯这个问题好像打中了天巳的要害,听到这个问题,天巳的眼睛立刻失去了焦点,东看西看一阵,终于摇了摇头,说:“不抱任何希望。”

  “是吗?”克罗斯往后退了一部,恭恭敬敬地向天巳鞠了一个躬,拜托天巳好好照顾小玲,然后离开了天巳的房间。

  天巳用手捂着额头,好像在掩饰渗出的汗水。克罗斯他们刚一出门,他就把门关上了。

  “克罗斯先生,天巳隐瞒了什么吗?”

  “不知道。我在想:他跟德鲁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孤独的‘钟城’里,一直当着管家,这是为什么呢?有什么哲学上的理由吗?好像没有。”

  “跟德鲁家没有血缘关系的,不是还有黑鸪博士的弟弟修史吗?对了,还有恋宫。”

  “修史是因为这里有一个让他倾倒的女子,也就是未音。恋宫是因为他最尊敬的黑鸪博士在这里,都有充分的理由,还有天巳护,他是要守护未音。不过,伶马为什么一直住在这里,我也搞不懂事怎么回事。”

  “那个人有点儿怪。”理惠想起那个穿着黑袍子的伶马,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这样吧。”克罗斯整了整大衣的衣襟,“我们去恋宫那里看看。他是唯一知道博士在研究什么的人,也许她知道黑鸪博士被杀死的原因。”

  恋宫的房间在“过去馆”的二楼,跟天巳的房间在同一层。克罗斯和理惠顺着昏暗的走廊往里走,走廊尽头是恋宫的房间。

  克罗斯敲了敲门:“我是克罗斯。”

  里边的人随口说了句“进来”,克罗斯依言推开门走进。

  房间里面,乱七八糟。书籍、册子扔的满地都是,简直就像是刚刚发生过海啸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机器,绿色的电路板……地板上散乱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唯一稍稍整洁的地方,是哪一大块破烂儿后边的写字台周围。

  “;来杀我吗?”坐在转椅上的恋宫摘下眼镜,转向克罗斯。

  克罗斯笑着摇摇头。

  “那是什么事啊?”

  “只问您几个问题。发生杀人事件的时候,您一直在餐厅里,对吧?”

  “大概吧。”

  “您送给南深骑一本法医学方面的书,这是为什么?”

  “仅仅是一种关照。”

  “黑鸪博士死后,最了解博士的就是您了,您能给我讲讲博士的事情吗?”

  “关于博士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只有博士的研究。”

  “你们研究什么?”

  “遗传基因。”

  “也就是德鲁家的遗传基因吧?”

  理惠听了克罗斯的话吃了一惊: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自己听说他们研究遗传基因的时候,想到的只是遗传工程以及遗传基因治疗,实际上,黑鸪博士的研究对象也许就是德鲁家遗传了多少代的睡眠障碍。

  “我们的研究课程,是生物时钟遗传基因。”

  “生物时钟遗传基因?”

  “对,任何生物的体内都有着管理时间的时钟,地球上的一切生命体全都要受到细胞的时钟支配。例如,每天早晨六点左右,人体内的皮质醇的浓度会增加,而与此相呼应的是,褪黑激素的浓度会降低,到了中午,血液中血红蛋白浓度便会达到峰值。下午四点,人的体温。脉搏。血压都是一天中最高的。这些反应都可以用‘生物时钟’这个词来解释。但是,从本质上讲,研究者认为生物时钟在头部的视交叉上核里。生物时钟遗传基因的活动,是人体内最主要的生物时钟。现在,跟动物体内生物时钟有关的遗传基因,已经发现了将近十种。当然,不同物种之间是有着微妙的差别的。”

  “生物时钟遗传基因怎样发挥它的技能呢?”

  “生物时钟遗传基因合成的蛋白质,以二十四小时为周期,反复合成和分解,蛋白质的活动使其他细胞受到控制。这个系统就是所谓的生物节律,也叫昼夜节律或二十四小时节律。生理节律基本上是不管白天晚上独立自主地运转的,但是,受到日光或灯光的影响,蛋白质的量就会发生变化。也可以说,亮光具有重新启动生理节律的功能。”

  “德鲁家遗传的睡眠障碍,是生物时钟遗传基因变异吗?”

  “可以做这种假定。”恋宫好像有些累了,叹了口气接着说,“果蝇实验表明,period遗传基因,timeless遗传基因,double-time遗传基因,cry遗传基因的异常,都跟生理节律异常有关,小玲和瑠华的症状,用严密的概念来说,可以认为是生理节律障碍,但是表面看上去跟睡眠障碍症状相同,他们的症状是否跟德鲁家的遗传基因有关,还不能下结论。实际上,目前还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有问题的遗传基因。”

  恋宫说的话突然变得难以理解起来,理惠一头雾水,总之是德鲁家的遗传基因可能有异常。黑鸪博士研究过,理惠虽然迅速地在记事本上记下了恋宫说的话,但有三个“什么什么遗传基因”没有记录下来。

  “我们可以看看黑鸪博士的研究室吗?”克罗斯换了一个话题。

  “绝对不行。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也有神圣地带。”

  “但是,如果黑鸪博士被杀害的原因就在那个神圣地带里,我们就有必要进去看一看。”

  “我……”恋宫眯缝起眼睛,目光似乎穿透了克罗斯的身体,直直看着他背后的墙壁,“直到最后都没能接近黑鸪博士,结果,他去了那个我够不着的地方。虽说我的研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我至少要保证他的研究室不受外人侵犯。”

  “我们不是去搞破坏!”克罗斯说话的口气严厉起来。

  恋宫默默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银色的钥匙,扔给克罗斯,克罗斯赶紧接住,慎重地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离开恋宫的房间的时候,克罗斯转过身去对恋宫说:“请您不要寻死,我还有一些问题不得不问您。”

  恋宫苦笑着转了一下转椅,给了克罗斯一个椅背。

  2

  从恋宫的房间出来,走到走廊拐角之时,理惠看见暗处闪过一个人影,转眼就消失了,理惠站定了自己观察确一无所获。

  “克罗斯先生,刚才您看见什么了吗?”

  “没有啊。”

  “好像有个人影跑过去了。”

  “幽灵吧。”

  理惠暧昧地摇摇头:“不知道。”如果刚才看见的那个影子是恶鬼,只能认为是这个恶鬼在“钟城”里作怪,想到这里理惠浑身发冷,打了个寒战。

  理惠和克罗斯蹑手蹑脚地继续往前走,看不见什么恶鬼的影子。理惠想:“刚才也许是因为想得太多,看走了眼。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扑到理惠面前。

  理惠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黑影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差点摔倒,眼前是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家伙,分明不是住在“钟城”里的人。抬头看了看那人的脸,菱角分明,目光敏锐,像个经过长期训练的格斗家。那人胸前佩戴着一个月牙上挂着两个圆环的微章。

  SEEN!

  理惠咽了口唾沫,想叫却没有叫出声来。

  “别动!我们不想与十一人委员会为敌。”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理惠耳边响起。那人迅速转身,枪口对准克罗斯,食指扣到扳机上。

  “反正不会把我们当朋友。”克罗斯说。

  突然。克罗斯从理惠的视线里消失了。不知什么时候,克罗斯已经蹲在了地上,就像挥动一把长剑,克罗斯伸出长腿,给那个SEEM士兵来了一个扫堂腿。

  SEEM士兵身体失去平衡,身体倒下楼梯,手中的枪也撒手人到半空。理惠一把接住。

  克罗斯跃身而起,去追那个正在往楼下滚的SEEM士兵,克罗斯身轻似燕,在理惠看来,就好像是飞着下楼的。

  克罗斯轻快地在楼梯拐角处的平台落地。在落地的同时,从他那白色防水型军用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十字架形的尖刀。不待那士兵爬起,克罗斯便用尖刀顶住了他的胸膛,士兵放弃了反抗。

  “welcome!”克罗斯肃容对士兵说道:“何时到的?”

  “刚到。”士兵脸上浮现出卑屈的笑容。

  “进来几个?”

  “这个嘛……”

  “目的?”

  “你是我们的敌人,告诉你这些。有点不合情理吧?而且,你用尖刀盯着我的胸膛,未免太不友好了吧?先放下你的刀。”

  “你这个提议一点魅力都没有。”

  “那么很遗憾,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士兵从容都笑了。

  克罗斯抬头一看,楼下还有两个SEEM的士兵,那两个士兵同时举起安装着红外线瞄准器的手枪,对准了克罗斯。两道红色的光束一起射在克罗斯的额头上。

  被克罗斯摁在地上的那个士兵说:“他们可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尖子阻击手,说打你的前额打不到你的鼻子上。”

  “十一人委员会并不希望跟SEEM发生全面战争。”克罗斯说。

  “那只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不需要什么天使!你输定了!哈哈!快把我放开!”躺在地上的士兵疯狂叫喊起来。

  形势对克罗斯非常不利,手持尖刀的他,明显犹豫起来。

  这时候,理惠顺着楼梯下了几阶,大叫道:“克罗斯先生!不能放过他!”说着,理惠双手举枪,对准楼下那两个士兵,然而,理惠的手在发抖,对理惠的那双小手来说,那支手枪太大了。

  “理惠,别脏了你的手!”克罗斯叫道。

  “可是……”

  “不行啊!”被克罗斯摁在地上的那个士兵对女孩说道,“瞧你啰嗦的那个样子,就算你会开枪也打不中目标!”

  “不开枪办法也有!”克罗斯说着用刀尖顶了一下士兵的前胸,士兵的脸扭歪了。

  “不跟你们废话了!”克罗斯说着抡起手臂,一甩手腕,尖刀像一只利剑,飞向楼下。

  由于他的动作太突然,太快,谁都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见一阵尖刀划破空气时产生的呼啸声。

  人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把尖刀插在了楼下其中一个士兵的肩头上,剧痛使他丢下了手中的枪。

  另一个士兵愣了一下立刻再次瞄准克罗斯,可是,他的枪口前面,克罗斯已经不见了。原来克罗斯趁他发愣的那一瞬间,早已纵身下楼,从侧面飞起一脚,把他的手枪踢到了楼梯半中腰。

  “理惠!快把枪捡起来!”

  理惠闻声立刻飞奔下楼,裙子都翻起来了,他全然不顾,眼看就要捡起那只手枪的时候,刚才被克罗斯摁在地上的那个士兵也伸出手去,看来他要先于理惠拿起那支手枪。

  理惠立刻用手中的枪指向那个士兵:“我开枪啦!”说着就要扣动扳机。

  那个士兵立刻趴在地上不动了。

  “你们输了!”克罗斯队面前的士兵说,“跟你们一起潜入的人还有几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不说是吧?”克罗斯说着把手伸进士兵迷彩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副跟警察用的手铐很相似的手铐,然后把士兵的胳膊拧到背后,铐了起来。

  用同样的方法把另外两个士兵也铐起来以后,克罗斯把理惠叫过来:“你把这几个人看好。我去布置‘内场’。”

  克罗斯说完,转眼离去,他连头都没回一下,好像对这几个时并没有任何兴趣。理惠呆呆地看着克罗斯的背影。知道他消失之后才慌慌张张地叫出声来:“等……等等!克罗斯先生!”

  “哈哈!把你一个人扔下不管你了吧?”一个SEEm士兵说嘿嘿地笑着,嘲弄理惠。

  “讨厌!我打死你!”理惠把枪口对准了SEEm士兵。

  3

  瑠华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弄得满是泥水的衣服换下来,趁瑠华换衣服的时候,深骑在走廊里往弓弩里装填弓箭。

  “SEEM终于找上门来了。”瑠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换上了一件淡黄色的衬衣,一条藏蓝色短裤,显得既精神又利索。

  “对,SEEM来了,你让我把你带出去的请求,得以后才能满足了你了。”深骑说。

  “什么时候都可以!”瑠华立刻带着喜悦的神情说。

  深骑把弓弩举起来,确认了一下弓弦的状况,满意地点点头,拉起瑠华的一只手,顺着走廊小心谨慎地往前走,周围没有一个人影,空气是冰凉而僵硬的。

  “也不知道SEEM要找的人是你,还是小玲或者未音。‘深夜里的钥匙’,很可能跟德鲁家的血缘有关,所以SEEM一直在找‘钟城’。”

  SEEM很可能已经潜入‘钟城’,必须提高警惕。深骑端着弓弩,箭头向前,保持随时可以发射的姿势,摄手摄脚地往前走、

  “先去未音的房间看看吧。小玲拜托克罗斯他们给藏起来。”深骑小声地对瑠华说,去“现在馆”的四楼,从距离上来讲比去小玲哪里近。

  一直上到四楼,没有遇到任何人,来到未音房间的门前,深骑轻轻地敲了敲门。

  “又是你呀!”天巳护开门走出来,不满地说。

  “对不起。我们想跟你谈谈未音的事,唯一很可能面临危险。”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深骑把SEEM正在找“深夜里的钥匙”以及很可能已经潜入“钟城”的事,尽量简短地跟天巳护说了一遍。

  “为什么会这样?”

  “命运的安排。”深骑说完递给天巳护一支箭。至于能否当做武器来使用,就很难说了,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未音就交给你了,你已经为了未音把自己的一生搭上了,千万不要在这时候抛弃她。”

  “这个用不着你嘱咐。”

  “不要靠近窗户,他们都带着枪呢。”

  天巳护点点头,把那只银色的箭紧紧握在手上,回未音的房间里去了。

  “现在去小玲哪里。”深骑拉着瑠华的手下楼去了。

  雾一般的昏暗之中,深骑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瑠华的小手的温度。

  来到大客厅的时候,听见的是从远方传来的激烈的雨声。深骑不由得站住了。

  大厅中央,站着一位少女。

  不是住在“钟城”里的人,也不是SEEM的女兵,而是一位个子不高的少女,秀发垂肩,穿一身淡蓝色睡衣,就像一片淡淡的云霞。

  格式塔片段!

  “南先生,您怎么了?”

  “这怎么可能?”深骑吃了一惊,他认识这个少女。

  深骑在那个小电影院里见过这个少女,那是他亲手用弓弩消灭的格式塔片段!

  怎么还在?深骑举起弓弩刚要发射,少女翩翩起舞,消失在墙壁里。

  深骑确信,那个少女就是“跳跳人”!

  原来,那个少女就是“跳跳人”!深骑的弓弩无力地垂下,就好像冻僵了似的,一动都不动了。

  当然,“跳跳人”的存在只不过是个传说,能在时间上挖一个暗道的怪物从来就没有过。但是,经过了无数的岁月,人们头脑里的“跳跳人”的意象产生在空想的世界里。人们头脑里的意象,跟“钟城”里产生的格式塔片段组合,变成了那个少女的形象。

  格式塔片段不可能是杀人凶手。幻影杀不了人,这一点必须明确,杀死黑鸪博士和修史的不是“跳跳人”,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莫非是“跳跳人”知道了“钟城”里发生的杀人事件,特意跑出来现身。

  这真是绝妙的讽刺。

  瑠华跑到深骑那里去请求消灭“跳跳人”之前,“跳跳人”已经提前被深骑消灭了,那时候,瑠华已经接近了深骑的侦探社。大概是在瑠华的影响之下,“跳跳人”出现在离侦探社不远的电影院里了,深骑回想了一下电影院里的情形,当时在银幕上好像出现过挂着巨大的时钟的建筑。

  深骑对瑠华说:“放心吧,‘跳跳人’不会害人,至少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她不是一个在时间上挖暗道的怪物。怪物一般都是人装扮的,我们不应该把什么都推到‘跳跳人’身上。”

  “哎。”瑠华歪着头想了想,也不知道她想明白了没有。

  推开“过去馆”的门走进去,穿过铺着白桌布的餐桌,直奔里边的楼梯,“跳跳人”正站在楼梯上往这边看,深骑追了过去,

  “南先生看见什么了吗?”

  “好像看见了。”深骑说着正要跨上楼梯,突然听见身后有金属撞击的声音,那是有人在拉枪栓。

  “不许动!我们是SEEM!”

  真是太粗心了,竟然没有察觉餐厅里有人。

  穿着迷彩服的士兵藏在餐桌后面,一直在盯着深骑他们,深骑的后背被枪口抵着,钢铁的枪口充满野蛮的威胁。

  瑠华吓得差点儿哭出声来,紧紧抱住了深骑。

  深骑举起了弓弩。

  “把弓弩放下!慢慢放!”

  “我要是不放呢?”

  “一秒钟之内送你上西天!”

  “只一秒啊?”深骑把弓弩放在了地板上。

  士兵一脚把弓弩踢得远远的,叫道:“那个女的!过来!”

  “不——”瑠华大叫。

  “老实点儿!不让我一枪毙了你!”

  “瑠华,”深骑叫了一声,“你看,那是什么?”

  “平底锅吧?”

  “喂!别再说这些无聊的废话!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士兵叫道。

  就在那个士兵想喘口气的时候,突然脑后找到猛烈一击,随着一声闷响,士兵翻着白眼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时候还想往后看看,还没扭过头去,就失去了知觉。

  “嘿!深骑!”菜美右手提着一个平底锅站在深骑和菜美面前,“我比他还快,零点五秒就把问题解决了!”

  “恭喜你创造了新纪录!”深骑说着把自己的弓弩捡了起来,“SEEM果然已经进来了。”深骑说完从士兵的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把士兵铐了起来。

  “南先生——”这时,瑠华忽指着楼梯的方向尖叫起来。

  楼梯前边的地板上,一个红点在晃动,红外线瞄准器!有人拿着枪下楼来了!

  深骑举起弓弩,手指抠在扳机上,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脚步声越来越近。深骑屏住了呼吸。

  昏暗中,深骑看见了闪亮的枪口。

  “别动!”深骑举着弓弩叫道。

  “啊——”随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咕咚一声,一个人倒在地板上。

  那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深骑问道:“理惠?”

  “是南先生吗?”理惠羞得满脸通红,赶紧站起来,揉揉摔痛了的腰,她的手上拿着一支SEEM士兵用的手枪。

  “我听见下面有人说话了,所以下来看看。这枪是从SEEm士兵手里夺过来的。我们在二楼抓了三个俘虏呢!”理惠骄傲地说。

  “克罗斯先生呢?”

  “去布置‘内场’了。”

  “内场?”菜美不解地问道。

  “只有十一个叫克罗斯的天使能布置‘内场’。这是一种使禁忌有形化的方法,相当于临时做一道国境线。在‘钟城’各处插上数把十字架见到,构成七芒星图案,七芒星的内侧和外侧被区别开来,限制自由出入。”理惠解释道。

  “被限制?”

  “七芒星。我再进一步说明一下。也许你会认为,布置‘内场’,听起来只不过是一种很可笑的咒术或魔法。但是,他确实可以在人的潜意识中植入禁忌,从而形成一个明显的禁区。构成七芒星图案的尖刀,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一个几何图形,见到本身也是为了给SEEM潜意识里打上禁忌的印记,才插上七个点上的,十字架尖刀山也植入了不可侵犯的禁忌。不管怎么说,SEEM从来不怀疑‘内场的效力。”

  对于“内场”的支配,深骑是利用他的弓弩,克罗斯是利用他的十字架形见到,作用于格式塔片段的时候,意义也许是相近的。

  深骑突然想起了“跳跳人”,也没跟菜美她们打个招呼,就往楼上跑。

  但他只跑了几步便被菜美叫住:“你去哪儿?”

  “找‘跳跳人’!要是再碰上SEEM,就毫不犹豫地射杀!”深骑头也不回地说,说完就往楼上跑。

  现在还要去消灭什么“跳跳人”,有意义吗?就算是请求他前来消灭“跳跳人”的瑠华。恐怕也不希望他继续追赶下去了。在时间上挖暗道的,不是“跳跳人”,而是有血有肉的人。这起杀人事件,是地地道道的不可能犯罪。应该消灭的是杀人凶手,而不是什么“跳跳人”,但是,深骑必须追上“跳跳人”!她的姿态,她那忧郁的表情里,有某种撼动深骑内心的不可思议的东西。

  深骑警惕地顺着楼梯往上爬,一直爬到四楼。

  别说是SEEM,“跳跳人”也不见踪影了。走廊的地板上有一条细长的光,定睛一看,原来是从小礼拜堂的门缝里漏出来的,小礼拜堂里亮着灯呢。

  深骑轻轻推开小礼拜堂的门。

  静静地坐在小礼拜堂中央的,不是“跳跳人”,而是SEEM诗条方面军第一中队长——五月奇娇。只见她凝视着脚下黑鸪博士的尸体,正在小声地唱歌,她唱的是福莱的《安魂曲》。

  奇娇听见有人进来,慢慢转过头,对深骑说了一声“晚上好。”

  “你为什么在这里?”奇娇问道。

  “调查一下案子,不必介意。”深骑说。

  奇娇嫣然一笑。

  灰色的迷彩服。帽子上和胸前都盯着微章——一个月牙上挂着两个圆环,队长一级的好像都戴贝雷帽。短裤下面是黑色紧身裤,脚下是一双厚实的长筒皮靴。

  深骑上上下下打量了奇娇一阵,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沉默,所有的原子暂时停止了一切活动。

  “坐下吧?”奇娇指了指身旁的一直。他那只巨大的枪放在脚下的地板上。

  深骑坐在了奇娇指定的椅子上。

  “雨还在没玩没了地下呢。”奇娇直视着前方说道。

  “我从小就喜欢下雨。”深骑道。

  “我不喜欢下雨。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听见雨声骂我就会感到哀伤。”奇娇仰望着墙上的大十字架,轻轻叹了口气,“世界为何会走向末日呢?”

  “命运的缘故吧。”深骑条件反射般说道,这句话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这仅仅是你个人的意见吗?”

  “不,只不过是一般而言。”

  “命运这个词,是弱者的发明。”奇娇用强硬的口气说。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SEEM的?”

  “忘了,过去的记忆,都丢下我不管了,也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大概是你只顾向前看了吧?”

  奇娇笑了:“也许吧。”说完收起笑容,看了看脚下的无头尸体,又说:“这里有一具死尸。”

  “啊,黑鸪博士的尸体。”

  “在死尸旁边,跟谁接过吻吗?”

  “没有。”

  “不想试试吗?”

  “不想。”

  奇娇缩缩脖子,弯下了身子。

  “SEEM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深骑问道。

  “当然是消灭‘深夜里的钥匙’。我们先遣队潜入‘钟城’,是为了绘制一张内部详细地图。地图完成以后,大部队再突入。大部队到达之前,我们的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呆着。”

  “够慎重的。”

  “因为十一人委员会的第三天使在这里,不能粗心大意,更不能随意行动。”

  “你们还认为瑠华是‘深夜里的钥匙’吗?”

  “这个嘛,现在还不敢肯定。”

  “有没有事别人的可能性?”

  奇娇仿佛要告诉深骑什么机密大事,轻轻说道:“有,也有可能是未音。”

  “哦,睡美人啊。”

  “如果这世界就是她的梦,会是怎样一种结果?一切全都是梦。而她呢,一直做着梦见了我们的梦。可是,她醒过来的那个瞬间,梦结束了,也就是说,这世界就结束了。我们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水泡,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痕迹都留不下。”

  深骑摇了摇头,便是不同意奇娇的说法。倘若世界只不过是未音的梦,我们为何还有各自的意志呢?

  “所以我们不能把她惊醒了,这世界就完了,这次作战必须慎之又慎。”奇娇说这番话的时候,似乎觉得很无聊。

  “十一人委员会认为‘深夜里的钥匙’是救世主,而你们却认为‘深夜里的钥匙’是毁灭世界的祸根,双方的见解分歧为什么会这么大呢?”

  “恶魔原来也是天使。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就是由二律背反所构成,例如爱与恨、现实与虚构、破坏与创造、死亡与再生……SEEM认为‘深夜里的钥匙’是世界的破坏者,十一人委员会的看法跟我们完全相反。这就好比轮盘赌,总会有一方输、一方赢。我把赌注压在SEEM这边。现在轮盘尚未停下,很难说谁输谁赢。若我是以十一人委员会的身份认识你的话,你是说不定就要改写了呢。”

  奇娇说完便抓起她那支大枪,慢慢站了起来,她理了一下挡住了眼睛的头发,又整了整头上的贝雷帽。

  “我得走了。在天使的‘内场’把我圈住以前,我必须撤离,只要有他设置的禁区,我们就不会轻易出手,你尽管放心。”奇娇说完,微一鞠躬。

  “在你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也许我会一箭射穿你的胸膛。”

  “随便吧。”说罢,她转身离开了小礼拜堂。

  4

  最后一把十字架形尖刀被插到地板上之后,克罗斯的“内场”开始起作用了。深骑确实感到了“内场”的存在,但其他人感觉不到。

  大客厅里,深骑、理惠和菜美围着茶几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可以称之为战利品的四支手枪。

  “刚才,SEEM的一位女军官,带着她的士兵们大摇大摆地出了大门。”理惠报告完。

  理惠和菜美是默默地看着SEEM走的。菜美说,那个女的拿着那么大的一支枪,我们可不敢惹她,这倒也是,采煤的武器只不过是一个平底锅。

  这时,克罗斯也回到了大客厅,看上去没有一点疲倦之态。

  “SEEM很快就会远离‘钟城’。”克罗斯说。

  “‘内场’不可能被击破吗?”菜美问道。

  “当然有可能被击破,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不可击破的禁忌,问题在于SEEM的觉醒到底有多大。”

  克罗斯说,他又在“钟城”各处添加了几把尖刀,完成了七芒星的图案,他还说,他去小礼拜堂送那两个人头的时候用的时间比较长,是因为配置尖刀耽误了一会儿,从那时候起他就有所准备,以免需要“内场”的时候来不及完成配置。

  “我们要赶在SEEM下手之前,找到‘深夜里的钥匙’,保护起来。打开局面的钥匙,现在就在我手上!”克罗斯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的钥匙。在枝型吊灯昏黄的灯光照射下,要是闪着朦胧的光。

  “这是哪儿的钥匙?”深骑问道。

  “黑鸪博士研究室的钥匙,从恋宫那里借来的。”

  理惠看着自己手上的记事本说:“‘跳跳人’杀人的事件也应该解决,杀了两个人,而且还把人头给砍了下来,太过分了,一定要把凶手揪出来。”

  深骑想说“跳跳人”跟这个杀人事件没关系,但说明起来太困难,就没有说话。“跳跳人”是在特定场合产生的一种幻影,没有杀人的能力。杀了两个人并且把人头砍下来的,一定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现在我就去黑鸪博士的研究室。南先生去不去?”

  “我不去。”深骑拒绝的很干脆。

  “深骑!为什么不去?”

  “不为什么,没有去的理由嘛。”

  “你这家伙,真气人!又要说跟你没关系了是不是?”菜美说着就去拉深骑的袖子。

  “南先生大概是累了。”克罗斯温和地说,“就让他休息休息吧。”

  菜美怒气冲冲地说:“你就在这儿休息一辈子吧!”说完就跟克罗斯和理惠一起进了“过去馆”。

  大客厅只剩下深骑和瑠华。

  深骑躺在长沙发上,双手垫在脑袋下边。他抬头来看着瑠华。

  “对于南先生来说,菜美是怎样一个存在呢?”

  菜美的存在。

  深骑没有马上回答。

  “不会是恋人吧?不是吧?你们两的年龄好像相差很大。”

  菜美,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存在了!她,在那个细雨蒙蒙的日子,从楼顶上跳下去自杀了。可是,她为什么又出现在自己身边了呢?双胞胎妹妹?根本没有死?深骑曾经试图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但是,这些理由都不成立,菜美,他已经死了!对于自己来说,菜美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呢?

  “南先生……”瑠华担心地叫着。

  深骑从沉思中惊醒:“什么?”

  “不……没……没什么。”瑠华悲哀地垂下了肩膀。

  “瑠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好的。”

  “未音真的是一直在睡觉吗?”说道杀人事件被怀疑的对象,未音是“钟城”里第一个被排除的人,谁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深骑突然问到这个问题,瑠华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歪着头想了足有三分钟,才反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我姐姐并不是一直在睡觉?”

  “我们并没有二十四小时监视她。谁都不在的时候,她是睡着还是醒着,我们怎么能知道呢?”

  “可是,那些医疗器械一直在记录我姐姐的脑电图和电压什么的,看了那些记录,不就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什么时候醒着了吗?”

  “那些医疗器械恐怕早就坏了,说什么用防磁布盖着就没有问题,可信吗?”

  “怎么不可信?天巳护每天都在检查那些器械。”

  “也许是用某种方法叫人相信那些器械在正常运转呢。但是,假定未音没有睡着,假定她是凶手,怎样来往于三个馆之间也是一个迷。”深骑说完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了。反正又不是自己分内的事情,想它干吗?完了吧!都忘了吧!

  天快亮了,当然,被乌云笼罩的天空,是不会出现灿烂的朝霞的。

  深骑觉得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大客厅一角。“跳跳人”正在跳舞。

  昏黄的灯光照在“跳跳人”身上。她的舞姿非常优美,魅力无限。她跳跃着,双脚交替着点地,轻快地似乎飘浮在半空。她的头向后仰着,露出雪白的脖颈,两条修长的手臂伸展开,优雅地旋转起来。

  在克罗斯布置的“内场”里,她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能如此自由奔放地舞蹈。

  深骑默默看着忘情舞蹈的少女,忽想起了SEEM的奇娇说过的“二律背反”。

  破坏与创造!

  深骑倏然站起身来。

  “南先生!您去哪儿?”瑠华问道。

  深骑没有回答瑠华的问话,慢慢向“跳跳人”走过去。

  到什么地方算是生,到什么地方算是死呢?生的世界与死的世界之间,只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自己到底身处薄膜的哪一边。连自己都说不清楚。

  是梦,还是现实?

  深骑掐住了“跳跳人”的脖子。

  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可以说是一种冰冷的,细细的,这个世界上最艳丽的意象。深骑意识到自己确切地抓住了这种意象,也就是说,他抓住了少女的脖子。

  “跳跳人”长的很像小时候的菜美,菜美小时候也留着很长的头发。

  深骑用力掐住了“跳跳人”的脖子。

  “南先生!您怎么了?”瑠华恐慌的声音爱大客厅里回响。她一定看见了深骑掐着空气的样子。

  恐慌的应该是我吧——深骑暗想。

  “跳跳人”的身体开始向后仰。深骑趁势把她压倒在地板上,用膝盖顶住她,继而把整个身体压上去。

  少女露出最后一丝微笑,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深骑蜷曲着身子,跪在地上,头顶在地板上。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什么都没有。他僵住了。寂静从空中洒下,如冬日的雪花般静静洒向无声的原野。

  突然,通向“过去馆”的门开了,管家天巳捂着后脑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天巳先生!”瑠华惊叫一声,站起来跑到天巳身边。

  “突然有人从背后打我……把我打昏了。”天巳说。

  “您不要紧的吧?”

  “我倒是不要紧,可是,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小铃……”

  5

  “菜美!”理惠冲着走在前面的菜美的后背叫道:“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对于你来说,南先生是怎样一个存在呢?”理惠明明知道这样问很不礼貌,可是不问又忍不住,对于理惠来说,菜美是仅次于“跳跳人”的一个谜。

  菜美回过头来,脸上露出充满美丽的微笑:“深骑就是我的存在本身!”

  理惠被菜美这种好不羞怯的回答镇住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有誓死保卫克罗斯的决心,可是,如果让自己挺起胸膛说“克罗斯就是我的存在本身”,还真说不出来。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不过是一个助手而已。理惠突然变得忧郁起来。

  黑鸪博士的房间在“过去馆”的三楼,是卧室研究室。已经失去了主人的房间的门,按着非常结实的锁。门板下部镶嵌着一个铁盒子,铁盒子中央是锁眼,克罗斯把钥匙插进去一转,咔嚓一声,门开了。克罗斯在前,菜美和理惠紧随其后。

  黑鸪博士的房间很朴素,但是非常整洁,好像黑鸪博士生前已经预想到克罗斯他们要来这个房间了。

  房间很大,前边是一大堆仪器,里边有写字台。书架,长沙发。看来这个长沙发就是博士的床。沙发上床单和枕头显得很凌乱,由此可见博士的生活是不安稳的。

  克罗斯打开了写字台上的台灯,房间里亮了许多。

  “博士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克罗斯自言自语地说。他在写字台上看见了一个相框,照片里是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美丽的女人,不用猜就知道她是赛蒂亚·德鲁。

  “研究生物时钟遗传基因的目的是什么?”克罗斯问道。

  “为了弄清楚跟德鲁家有血缘关系的人的病因。”靠在写字台上的理惠说。理惠手上抓着几张刚刚从写字台上拿起来的写研究报告的专用纸。

  “跟德鲁家有血缘关系的?睡眠障碍方面的疾病吗?”

  “对,脑内有一种物质,叫褪黑激素,是保持睡眠平衡的一种物质。褪黑激素还有调节生理节律、抑制性腺、睡眠、降低体温等生理作用。生理节律的调节是通过视交叉上核的时钟遗传基因和外界的光刺激实现的。但是如果一生下来褪黑激素就是损坏的,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呢?”

  “就会想小玲那样得猝睡症,像瑠华那样得失眠症。”

  “跟德鲁家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有褪黑激素失调的遗传。对了,未音也是。”理惠说完,长出一口气。

  “可能吧。”说话的人不是菜美,也不是克罗斯,而是站在门口的恋宫。

  恋宫叼着一支香烟,从烟头冒出一缕青烟,摇曳着缓缓上升,消失在上空。

  “跟德鲁家有血缘关系的人,视交叉上核的时钟遗传基因也许是损坏的,遗憾的是,现阶段的研究结果。还没有得出这个结论。实际上,人体内的时钟遗传基因还没有真正被发现。有这样一种说法:跟时间有关的遗传基因,存在于人体的很多部位。”恋宫说着吐出口烟,把重心放到了一条腿上。

  “莫非,博士的研究就是要找到那些损坏ide遗传基因?”菜美问道。

  “真是。同时,试着治好未音的病,让那个睡美人醒过来、他追求的是魔法之吻!”恋宫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向众人介绍那些仪器。

  “这是激光显微镜。这是离心分离器。那是解析用的电子计算机。不过已经不能用了。”恋宫一架挨着一架介绍着,开始回忆往事。

  “博士本来是医学界的,但是他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周围的人们都不喜欢他。当时我跟博士在一家医院。我是神经科医生,博士利用数学理论研究脑神经,很有名气,我跟博士见面的机会很少,只能在开会和会诊的时候才能见面。有一天,博士突然辞职了,说是要专门研究遗传学。那时候,‘钟城’刚从法国搬到日本来。博士早年在法国留学的时候,认识了赛蒂亚·德鲁,两人恋爱结婚。后来离开法国留学回到日本,回来的时候把‘钟城’搬回来建在了森林里。”

  “鄙视为什么要把整个‘钟城’从法国搬到日本来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为了跟德鲁家的血缘决一死战吧。”恋宫说着拿着写字台上的研究报告,眯缝起眼睛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轻轻摇了摇头。

  “为因为什么长睡不醒呢?”菜美问道。

  “未音的身体一天二十四小时连着心电图机,脑电图机,血压计,肌电图机,十几年来的记录没有任何变化,不属于脑死亡以后的植物人状态,因为她自己会翻身。尽管她的大脑和身体都很健康,可就是睡不醒,至今原因不明。”

  “是不是大脑有什么病啊?比如说脑炎什么的。”

  “有一种病叫做嗜睡性脑炎,跟生理性睡眠很相近。”恋宫在写字台上的烟灰缸里把烟掐灭,“一般病状不会加重,不过,一辈子长睡不醒的病倒还没有听说过。”说到这里,恋宫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

  “关于死去的赛蒂亚夫人,恋宫女士是怎么看的?”

  “我不认识她,怎么说好呢?我觉得她是一个想把世界上所有罪恶都背负起来的人。关于德鲁家的疾病遗传,她也认为是自己的责任。自从她突然失踪以后,博士就把她背负的重荷背负起来了。”恋宫转过身去,低头看着地板。

  “我们找到一个头盖骨,也许是赛蒂亚夫人的,您能不能帮助鉴定一下?”

  “我试试吧。”

  “那就拜托了。还有一个问题。”菜美两臂交叉抱在胸前,“如果不单单是褪黑激素的生成发生了问题,而是身体里跟生物时钟有关的部分都有先天性不足,会这么样呢?”

  “棕鼠实验表明,如果把棕鼠的丘脑下部摘除,棕鼠的生理节律就不能恢复了。但是,一个叫奥尔斯坦的心理学家认为,人对时间的感觉不是生物学性质的,而是心理学性质的。也就是说,人不是基于生物时钟遗传基因或生物时钟细胞来感觉时间的,而是通过经验和学习来感觉时间的。就算没有人体生物时钟,也不会失去对时间的感觉。”

  “若从小就无法理解‘时间’概念的环境中生活呢?”

  “没有时间感的人也可以长大成人。”恋宫说着,把扎成马尾巴的头发解开,随意整理了一下,又扎了起来。

  菜美点了点头。

  “菜美,怎么回事?你听明白了吗?”理惠问道,他一手拿笔,一手拿着记事本。

  “嗯,大体上明白了,可以看到全貌了。”菜美自信地说。

  “这么说,事件之谜解开了?”

  “啊,对了……”菜美没有回答理惠的问话,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拉开了黑鸪博士的抽屉,抽屉里有小册子和文具之类,最里边有一块手表。

  “手表!”菜美叫了一声,把手表拽了出来。看上去那是一块在哪儿都可以买到的机械表,黑皮表带,银色的表盘,但是走的很准,跟十一人委员会发的手表一看,丨门竣也是凌晨四点五分,没有收到磁场异常的影响。

  “正因为有这块手表,博士才能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去小礼拜堂祈祷。”菜美说。

  理惠扭过头去问恋宫:“博士祈祷什么呢?”

  恋宫歪着头想了一下说:“不知道。恐怕是为赛蒂亚·德鲁祈祷吧,因为博士的这个习惯是赛蒂亚失踪以后才有的。”

  “赛蒂亚夫人的照片依然摆在这里,可以理解。”菜美平静地说。

  “我希望你们发现的那个头盖骨就是赛蒂亚的。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博士才……”恋宫的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大概是突然意识到说也没用吧。

  “恋宫女士,您送给深骑的那本法医学方面的书,是在那儿拿的?”菜美换了一个话题。

  “‘过去馆’四楼的书库。那个书库是博士看过的书的墓地,里边乱七八糟,书扔的到处都是。你们进去过了吧?”

  “书库没有锁。这个研究室总是锁着吗?”

  “当然,只有我和博士有这个研究室的钥匙。”

  “哦。”菜美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在房间走来走去,一看就知道她是在思考着什么,理惠不敢出声,看着菜美来回踱步。

  克罗斯一直在翻阅黑鸪博士的文件。只见他一页挨一页地翻看着,看得很认真,他的任务是找到“深夜里的钥匙”,看来,他是想在文件里找到有关“深夜里的钥匙”的线索。

  克罗斯把恋宫叫过去,指着文件上的一行字,问道:“文件上经常出现这样一句话:跟命运抗争的存在。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恋宫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理惠站在克罗斯身旁,跟克罗斯一起看那些文件。有这样一段散文诗似的文字:

  如果人可以成为神,我一定能干成一件大事

  世界就要走向末日了

  人们都意识到了,正在跟现实一起衰弱下去

  真实的的大覆倾斜了

  姑且不论是什么时候就知道了人类要毁灭的

  是一开始就知道,还是最后一秒钟才知道

  是作为跟命运抗争的存在的人呢?还是神的创造呢?

  “钟城”将成为人类最后的舞台……

  “看不懂唉。”理惠长长一叹。

  “不过,我认为他写的这些肯定很重要!”克罗斯说道。

  这时,站在房间一角的菜美突然拍着手大叫起来。克罗斯和理惠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只见菜美正在合掌祈祷。

  “把所有的时间都看了就明白了!”菜美说。

  “菜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理惠问道。

  “一个比一个慢十分钟的三个大钟是问题的关键!”

  “大钟?”

  “对!一切都清楚了!凶手,作案方法,都清楚了!”

  这时候,深骑正在大客厅里消灭“跳跳人”。

  6

  在深骑那辆掉了车轱辘的汽车旁边,是SEEM诗条方面军第一中队的营地。在城里的时候,SEEM的迷彩是灰色的,在森林里,为了便于隐蔽在绿色里,指挥部的帐篷是绿色迷彩,帐篷的四个角有立柱支着,是一个六米来方的大帐篷。里边有桌子,桌子上放着通讯设备。

  奇娇坐在椅子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翻阅有关第三天使克罗斯的资料。奇娇每喝一口咖啡,就翻一页夹在塑料夹子里的资料。

  泥沙打在帐篷顶上,那声音叫人心烦。

  “报告队长!阻击手到了。”

  听见卫兵的报告,奇娇抬起头来。

  帐篷被拉开一道缝,一个士兵走了进来。那个士兵穿着SEEM的军服,披着一件很长的黑斗篷。细长的身子,本来就很高的个子显得更高。大背头,戴着一副墨镜。胸前挂着很多用绳子串起来的来复枪的弹壳。

  “你叫什么名字?”奇娇问那个高个子阻击手。

  “东锭!”阻击手一直立正站着,回答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只有嘴唇机械地动了一下。

  击破第三天使布置的“内场”有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投掷炸弹,把“钟城”砸毁。那样的话虽然可以把构成七芒星的十字架形尖刀炸下来,但很可能连克罗斯一起炸死。这个方案不可行,因为SEEM的原则是尽量避免跟十一人委员会发生冲突。

  第二个方案是利用阻击手,实行一点突破。

  构成“内场”的关键是那些尖刀,只要击毁其中一把,“内场”就会失去效力。本来,奇娇是既不相信“内场”的效力,也不相信阻击手的实力的,但上边的命令不能不服从。她认为,打破“内场”,需要通过战争手段。

  东锭站在帐篷中央,一动不动。奇娇让他坐下,他用沉默表示谢绝。周围的士兵都用厌恶的目光看着东锭。东锭是上天前从美国回来的,据说曾经在美国西海岸射杀过一百多名海军陆战队队员。

  “作战方案都清楚了?”奇娇问道。

  东锭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距离目标有五百二十米,你的任务是打掉插在中间那个大钟机芯的机房里的尖刀,由于尖刀在机房里,需要穿透外壁。外壁越十七厘米,你的枪可以射穿吗?”

  “我带来的是克里斯莫尔菲尔德九八式阻击步枪,可以射穿坦克。”

  奇娇点头赞许,随后站起身来,戴上帽子,对依然立正站着一动不动的东锭说:“阻击目标是我们测定的,有什么不同意见请立刻提出来,如果没有的话就跟我一起去看看目标。”奇娇说完便披上雨衣,走出了帐篷。

  大雨兀自下着,东锭一言不发,紧随着奇娇走出帐篷。

  凭借一支很小的手电筒,穿行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雨水洒在身上和周围的灌木和杂草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你对世界走向末日这话题感兴趣吗?”奇娇头也不回地问道。

  “不感兴趣。”

  两人继续向前行进,奇娇抬起头看了看布满乌云但已有些许亮色的天空,自言自语地说:“马上就是‘深夜的末日’了。”

  重重叠叠的树叶上面,虽然还是混混沌沌的黑色云海,但是太阳正在升起,天有些蒙蒙亮了。

  “到了,这儿就是‘内场’的边界,在这儿可以看到正前方那座建筑。”奇娇一只手指着正前方,另一只手则递给东锭一个夜视望远镜。东锭默默接过,举起来观察一阵之后,又把望远镜还给了奇娇。

  奇娇也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

  黑糊糊的“钟城”似乎漂浮在雨中。奇娇由左向右看过去,当先看到的是左边的大钟:四点五分。这是“过去馆”的大钟,现在的正确时间应该是四点十五。

  慢慢右移,奇娇看见“现在馆”的大钟正好是四点十五。

  “我要你打的是中间那个表盘的‘Ⅲ’,而且要打中中间那条杠的中间。”奇娇紧盯着那个‘Ⅲ’看起来,不知为何,那个‘Ⅲ’看上去似乎比其余的罗马数字稍稍大出一些。

  “能打中吗?”奇娇问道。

  “没有我打不中的目标!”

  7

  瑠华扶着倒在地上的管家天巳:“出什么事了?”

  “瑠华小姐,对不起。”天巳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天巳捂着后脑勺,挣扎着站起来,紧锁眉头,看上去痛苦不堪。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发生是什么事了,我正在坐在我的房间里看杂志的时候,突然脑后受到重重一击,当下就昏过去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睡在我床上的小玲不见了!”天巳说道。

  “莫非‘钟城’里还有SEEM的士兵?”瑠华站起来,拿起深骑放在沙发上的手提箱。

  这时候,深骑仍然蹲着没有起来。

  “南先生!”瑠华大声叫道。

  深骑被瑠华的叫声惊醒,站起身来。瑠华把他的手提箱仍了过来,深骑赶紧伸手接住,呆呆地看着瑠华。

  “南先生!打起精神来!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把我从这里救出去吗?”瑠华问道。

  “啊。”深骑点点头。

  “谁都没来过这里,说明袭击了天巳的人还在‘过去馆’里。”瑠华说道。

  “走!”

  天巳在“过去馆”自己的房间里被袭击,而在天巳跌跌撞撞来到大客厅之前,没有人来过,所以,袭击天巳的人很有可能还在“过去馆”里。

  推开“过去馆”的门走进餐厅。餐厅里没有灯,漆黑一团,深骑率先走了进去,瑠华和天巳跟在他身后。

  一直没有注意到,现在才发现窗户的玻璃被打碎了一块,雨浇了进来,地板湿了一片。窗前放着的那盆红玫瑰,被雨水打湿以后,放出异样的光泽。

  “是不是有谁打碎玻璃逃出去了?”瑠华问道。

  “不对,碎玻璃散乱在里边。可能是SEEM潜入的时候打碎的。”深骑说。

  三人顺着楼梯往上爬的时候,听见上边有人说话。

  是菜美他们。

  “哟!深骑,怎么了?”菜美问道。

  “你们碰见什么人了吗?”深骑反问道。

  菜美、克罗斯和理惠同时摇头。

  众人坐在餐厅里的椅子上。深骑对菜美她们说,天巳被人袭击,小玲不见了。

  这时,钟声响了。

  所有的人都僵住了,除了等着钟声停下来什么办法都没有,钟声执拗地响了很长时间才停下来。

  “这钟声……”深骑想起了伴随着钟声出现的两具无头死尸。

  前兆?

  从死亡世界里传来的《安魂曲》?

  ~clockstop~

  welconmetotheendoftheworld

  “yhekeyofmidnight”existsinthispart.

  ——Iwishyouatenderend.

  欢迎您来到世界末日。

  “深夜里的钥匙”就在这里边。

  ——希望你有一个温柔的结局。

  ~toclockend~

  “这可是个不祥之兆。”连一向乐观的菜美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菜美一向是喜怒哀乐溢于言表,但很少有困惑浮现在脸上。

  “也许已经完了。本来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这回又不知道他是怎么行动的了。这可怎么办呀!”菜美抱着头走来走去。

  “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深骑一把抓住菜美的手腕,制止她走来走去。

  “当然啦!不过,我只能看到全结果,不能预测未来。”

  “不管怎么说,”克罗斯眼睛闪着锐利的目光。“咱们得先去找小玲,令人烦恼的事情以后再说。”

  于是众人一起上楼。他们先去叫恋宫,因为她也有遭到袭击的可能性。

  恋宫房间的们从里边插着。她正在分析那个被认为是赛蒂亚夫人的头盖骨。

  “恋宫女士!”菜美一边敲门一边叫。

  过了一阵恋宫才把门打开,她眯缝着忧郁的眼睛看着众人。

  “什么事?”恋宫问道。

  “天巳先生被袭击了,您这里也可能有危险,您最好跟我们在一起。”理惠非常亲切地对恋宫说。

  “我把门插上,谁也进不来。”

  “这倒也是,不过……”

  “跟你们在一起也许更危险。”

  “这怎么可……”

  不待理惠说完,恋宫就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紧接着就听见了插门的声音。

  “她可能还没事吧。”克罗斯说道。

  听了克罗斯的话,众人离开恋宫的房间,继续寻觅小铃。

  三楼四楼都找过了,不要说小铃,连个人影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痕迹,小礼拜堂里的无头尸体也没有任何变化。

  深骑他们回到大客厅,又分头找了找小铃,还是没有找到。大家坐在沙发上,无可奈何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应该通知一下怜马和天巳护。”理惠说。

  “我去。”克罗斯说着站了起来。

  “我也去。”理惠也站起来。

  克罗斯和理惠向楼梯走去,深骑跟了上去。菜美、瑠华和天巳坐在沙发上没动地方。

  到了三楼,克罗斯说:“先去怜马的房间吧。”

  三人蹑手蹑脚地顺着楼道往怜马的房间里去。深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他拼命抑制着,否则脸路都走不稳了。这是为什么呢?深骑分析别人似的分析着自己。

  克罗斯敲了敲门,没人答应,又敲了几次,还是没人答应。抓住门把一转,门没锁。克罗斯推开门往里一看,表情虽然没有多大变化,身体确实僵住了。

  “怎么了?”理惠从旁边探进头去一看,小声尖叫起来。

  深骑跟理惠换了个位置,也往怜马的房间里看了看。

  蒙着天花板的布和墙上奇怪的布置没有变化,散乱着塔罗牌的圆桌上,趴着一个浑身是血污的穿黑斗篷的人。风帽盖着他的脸,看不出事谁。

  地板上也有很多血,都是从圆桌上滴落的,而且依然滴着。

  克罗斯走进房间,拿起死者的手腕:“脉搏已经没有了,但皮肤还是温的,看来是刚刚被人杀死。”克罗斯说着把尸体搬起来放在椅子上,掀开风帽。

  又是一具无头尸。

  站在深骑身后的理惠大声尖叫起来。

  脖子的断面上,血管和神经直立着,看上去还在微微抽动——那是深骑的错觉。

  克罗斯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理惠,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理惠的声音细小雨沙哑,“太惨了。”理惠说着身体靠在了墙上。她两腿发软,站不住了。

  “头又被砍掉啦?”深骑认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说不定被砍下去的头滚落到房间的什么地方去了,结果没有任何发现。

  “尸体是怜马吗?”深骑问道。

  “大概是吧。”克罗斯说道。并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尸体是怜马,这只不过是他的推测,然而谁都没理由怀疑这个推测。

  尸体的腹部,插着一把短剑,剑柄上镶着金星。银色的双刃沾满了鲜血。

  前两次杀人事件,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次留下了凶器。是凶手慌乱之下忘了把凶器拿走呢,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呢?深骑一时还想不明白。

  “这种短剑是过去住在‘钟城’里的人们收集的,”克罗斯看着凶器说,“谁都有拿到手的机会。”

  “咱们出去吧。”深骑说。

  这时,在大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的菜美等人上来了,她们听见了理惠的尖叫。

  听说又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瑠华吓得捂着嘴哆嗦起来,天巳无言地远远看着死尸没说话,菜美狠狠地咬着嘴唇。

  “上楼去未音的房间看看吧。”菜美说完就往楼上走。

  菜美的话让深骑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

  此前黑鸪博士和修史的头被放在了未音的房间里,难道怜马的头也会被放在未音的房间里?所有的人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转身跟着菜美往楼上走。每一个台阶,好像离破灭就接近了一步。

  上楼时,菜美问了问时间。深骑掏出怀表一看,都五点多了。

  到四楼一看,只见天巳护坐在楼道里,后背靠着未音的房间的门,手里握着深骑送给他的那支箭。看到这么多人一下拥上四楼,大吃一惊。

  “又出事了?”天巳护肃然问道。

  菜美点点头:“谁都没到这来过吗?”

  “没有,一个人都没来过。”天巳护说。

  “你干吗要坐在楼道里?”

  “这里是四楼,坏人要是想进去的话,必须经过楼道嘛。”

  “我们想看看未音的房间。”菜美说。

  天巳护略一犹豫,最终点了点头,躲到一边,让菜美进屋。

  菜美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把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似乎有一层薄雾。也许是由于开门太猛吧,窗帘幽灵似的晃动起来。

  整洁的床上,未音安静地躺着。

  深骑那冷澈的眼睛,看见了一团血淋淋的东西。

  显示器上放着一个刚刚砍下来的人头!

  怜马的头!蓬乱的头发被雪沾在脸上,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微微睁开的眼睛露出恐怖,微微张开的嘴唇似乎在发出瘆人的悲鸣。

  深骑赶紧看了看窗户。窗户是插着的。这种老式窗户不能全开,只能开很窄的一道缝,一般人是钻不进来的。菜美把窗户推开试了试,即便没有茶渣,凶手也不可能从窗户外边爬进来。

  怜马的头,是谁,又是怎么放进入这个密封的房间的呢?

  深骑斜着眼睛看了天巳护一眼。形成所谓密封房间的要素之一,就是门外有天巳护守护。但是,如果天巳是凶手的话,就不存在所谓密封的房间了。

  凶手是天巳护吗?通过单纯的推理找到了答案的理惠和瑠华,用战战兢兢的目光看着天巳护。天巳护慌忙摆着双手说:“不是我,不是我”

  菜美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天巳护的辩解:“知道不是你。深骑让俺们一直在大客厅里,你不可能是袭击你父亲的人。”

  菜美的话有道理。

  “菜美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凶手是怎么进入这个房间,把人头放在那里的呢?”理惠急躁地问道。

  “恋宫女士已经在她的房间里了,其余的人也都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吧。从现在开始,谁要是逃走,谁就是凶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跟你们慢慢说。”菜美说完举起双手,优雅地转了一个圈,那动作,真像深骑在大客厅里掐死的那个“跳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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