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话 渡会龙太朗要咒杀。

  这所学园,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物理火磷的黑影。

  “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

  咒杀咒杀

  咒杀咒杀咒杀,呼~念完三组了。”

  我达成本日进度念完三组真言后,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有很多课题要克服,但我确实有进步。

  途中没有吃螺丝。

  次数也没弄错。说出“咒杀”就会影响吉凶,一组整整四十二次。换作是四十三或四十一次,效果就会减半,不对,会减少五分之四。

  发音也很完美地发成“jusatu”。要是多了一个U,变得像“枪杀”的话,威力会再大打折扣。

  无论是巫觋还是魔法师,语言都是最重要项目。一句一音都不可以轻忽。

  人类的语言都寄宿着灵——就是所谓的曰灵思想。

  从小我就听双亲、父母、亲戚说这句话,听到耳朵都快长茧。就算到高中依然忘不了。

  我自认遵守了这项基本原则,在今天拿出成果。

  我怀着自信,把念珠收起。那么这次总该有点效果——

  “奇怪~渡会学长,你怎么汗流浃背的呢~”

  这个悠哉的声音,已经足以让我的心脏缩成一团。

  毕竟这是我刚刚诅咒的人的声音……

  又失败了吗?

  从走廊进来的人,是目前绝赞激战中的物理火磷。

  她在制服上套着实验衣,扣除这点以外,是个随处可见的短鲍伯头女高中生。

  只不过,就算表面是这样,内在可不一样。这个女人加入科学社三天就完全压制整个社团。然后,接着是……

  “今天好像也没效呢~感觉像念经一样,好像可以得到保佑~不过,必须待在这么热的房间里面,看来要搞宗教还真是辛苦呢~”

  这个一年级女生,居然高高在上地说了“真是辛苦呢~”的鬼话。

  附带一提,这间神社室——教室内除了摆放鸟居与拜殿与依代外纸空着——在察坛中央焚烧了仪式用的护摩火。再加上锅烧乌龙面就可以开忍耐大会了。(译注:神灵依附的对象物体。)

  物理除了觉得很热以外,不像感到痛苦的样子。

  “你完全没感觉吗……?”

  我一半惊讶、一半失望地问她。

  这次发音明明已经做到最好了才对。

  “就说了,就算对其他人有效,对我也是没用的。我这个人一定是跟诅咒两极对立吧~”

  我看不惯她开心地朝我比胜利手势的举动。

  我讨厌这家伙的一切。

  感觉很轻率、总是笑容不断,最讨厌的就是她瞧不起所有咒术的态度。

  “毕竟,要是被学长这种程度给撂倒,就当不了十哲了。我可是十•哲喔!”

  这个女人竟然彻底强调十哲两个字!真是的,坏人当道这句话说得真好。

  一回过神来,我就已经无意识地握紧念珠,甚至咬牙切齿。

  “呜哇~学长咬牙切齿。好恶心喔~好不科学喔~好没才能喔~”

  “跟才能没关系吧!”

  我发飙以后,赫然惊觉一件事。

  在我怒吼的时候就已经彻底输了。

  这表示我有没才能的自觉。

  脸红了。与其说红,应该说通红。

  “啊~脸红了、脸红了。不过这是好事喔,嗯,因为知耻的人能够成长呀~科学的大发现也是从这种地方开始的~”

  “可恶……给我记着,我迟早要彻底诅咒你……”

  “请便~期待学长诅咒成功喔~”

  物理双手插在实验衣里面,蹦蹦跳跳。给我滑一跤骨折吧。

  “怎么可能!我的咒力不可能这么弱!钉草人也好、巫毒教的秘术也罢,我统统都试过了!”

  “那么,一定是学长样样通样样松吧~而且俗话也说百艺不如一艺精~”

  她嘻皮笑脸地取笑我,我却无法反驳。

  既然诅咒没效,大概就表示这家伙说的话是对的。

  “你该不会能够使用奇怪的能力吧……”

  “那不是学长的领域吗?”

  物理说得没错。

  【连神都能召唤的男人】渡会龙太朗要是觉得科学家神秘还得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场较量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分出胜负?”

  物理看着我,表情有些不满,显然话中有话。

  “学长该不会是听到‘输的人要听赢的人命令’就怕了,正在逃避吧?”

  冷汗的量倍增。我并不是在逃避,心情总是在战斗。我向天地神明发誓,此言不假。

  但是,在敌人看来是什么样子?

  “要知道学长不诅咒我,〈诅咒VS反诅咒〉也无法成立。”

  物理拨拨短鲍伯头,另一只手取出类似瓦斯喷枪的东西,那恐怕是对付诅咒用的机械。因为我的关系,一直没有出场机会。

  “抱歉,近期内就会诅咒你了。这个时期好像不适合诅咒……”

  “要是学长再不成功,我还真想直接当作学长输~”

  因为是我硬要延期,所以无话反驳。

  这时候,传来科学社社员叫物理的声音。

  “啊~我正在开发成分有一半是严厉组成的感冒药。那么改天见,期待学长下次的活跃。”

  物理露出有些依依不舍的表情。

  “我看你好像觉得很没意思。”

  “嗯,好哀伤喔,因为欺负从十哲除名的渡会学长,是我少数的娱乐呀。”

  “拜托不要面带笑容地讽剌人……”

  “那么我走了,明天一定要好好诅咒喔!”

  物理抛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那个女人,个性果然恶劣……

  我的心稍微受伤了。

  我的名字叫做渡会龙太朗,三年级男生。

  前十哲No.5【连神都能召唤的男人】。

  父母担任知名神社——坂岳神社的神主,亲戚也大多都是这间神社的关系人士。

  坂岳神社位于标高一千五百七十二公尺的坂岳山顶附近。这座山似乎自古就是信仰对象,在十世纪左右营建正式的社殿。

  后来进入中世纪,为了接待前来参拜的登山者,在六合目一带出现大量茶店与旅馆,到了江户时代发展为都市。

  之后市街日益发展,战前正式升格为市,成为人口三万人的六合目市。虽然大多数人都住在山脚的平地。

  附带一提,现任市长是我父亲,六合目市至今依然摆脱不了一种政教合一主义。

  而生下来就是神主之子的我,就是所谓的名门之后。神道、密教、修验道、阴阳道及其他各种咒术力量,在我进小学时就已经能够运用自如。

  其中我自认最擅长的,就是召唤神。

  只不过,虽然概括称为召唤,方法却是形形色色。

  有时候请神实体化现身。

  有时候苦苦哀求,借神的力量一用。

  这是因为所谓的神也是千差万别,各不相同。

  有的神地位崇高,表达再多敬意都不嫌多,也有的只比人类厉害一点,还有的长得像虫,也有一些神比较接近所谓的恶魔。

  所以,召唤神需要因时制宜。

  共通点就只有都是向神这个异世界的存在借用力量。

  托这个力量的福,我得到【连神都能召唤的男人】的称号,君临十哲No.5的地位。

  直到一星期前。

  日前,我在十哲防卫战败给挑战者,【魔道科学家】物理火磷。

  十哲并不是当上以后就能够一路高枕无忧到毕业。只要在某领域出现了杰出的学生,真面目不详的学园长就会下令举行比赛,安排该学生与现任十哲争夺十哲宝座。

  决定挑战者要跟谁战斗的人是学园长。但是这次这个叫物理的一年级生,似乎执意希望跟我较量,最后大概是她的主张获得采纳。既然她专攻科学,会找上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认为比赛内容只有些微差距。

  虽然全校学生投票的结果,她与我的得票数是八比二,但实际战况几乎不分轩轾——照理说是这样。

  会场是运动场。将司令台撤走后,设置了特设舞台,与后方的巨大荧幕。观众兼评审从运动场观战。

  比赛规则很简单。

  总之就是让观众觉得自己比对手厉害。

  之后透过全校同学投票决定,票数多的人获胜。

  于是我一如往常召唤神。

  我选择能够赢得选民支持的神。

  只见我召唤鲔鱼之神、狮鱼(青甘〕之神、甜虾之神、平鰺之神、红出汁(味噌汤)之神,让挤满全校学生的运动场下起寿司雨。尽管召唤需要花费成本,但我连中腹之神都召唤了。

  “渡会果然是最棒的!”“渡会是神!”

  运动场充满感激的意见。

  这下赢了,当时我这么确信。

  我能够借用神的力量,带给学园恩惠。不管敌人做什么,都不可能发挥像我这么大的效果。

  但是,这次的挑战者物理火磷摆好测量仪器,用电脑计算了奇怪的算式以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已经用科学证明召唤神的方法了。”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就在一瞬间,到了恶心的程度。

  该怎么说呢,气氛改变了。

  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应该说,就连我都觉得,这股宛如宗教的诡异气氛……很恐怖。

  所有视线,集中在这个制服上罩着宽松实验衣的女人身上。

  挑战者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特设投影机显示了这所学园不知道有几个人看得懂的算式而已。真要说起来,已经用科学证明,并不代表我的能力没意义。

  但是,世界确实改变了。

  那肯定是因为,物理火磷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很超然。

  全校同学都在称赞我的时候,只有这个挑战者很冷漠。与其说冷漠,应该说是客观地旁观。

  不管做任何事,都会出现敌人。

  反对者也很多,甚至有人批评我的作法只是利用神贿赂众人而已。事实上,我曾经在马拉松大会那天召唤龙神,招来雨水。而这方面的人气确实有助于我晋升十哲。

  可是,那些家伙尽管反对,却还是不得不承认我的能力很伟大。就是因为知道我的能力有多伟大,所以才紧咬着这点不放,想要抨击我、贬低我、矮化我。

  但是,物理火磷不适用这条法则。就算是来自外太空的访问者,也不可能这么若无其事。物理难以理解的表现,让观众沉默了。

  “只有学长我绝对不会输。”

  物理以只有我听得见的音量悄声说了。

  那或许可以用青色火焰来形容——淡漠却高温的敌忾心。

  这个女人把我当成父母的仇人般看待。

  事后回想起来,这个时候胜负就已经分晓了。

  面对鸦雀无声的运动场,物理在特设舞台上,迳自持续计算。

  “那么我现在就拿出证据。召唤第三式,首先,若①则代入黑魔术A的算式,若②则代入白魔术B。这么一来,不管哪个都会产生变数为人类基础感应力的算式,对吧?再对这个做微分得到C式以后,好,完成。所以,只要在这边代入‘螺肉’——”

  从空中降下了大量的螺肉寿司。

  整个运动场陷入恐慌,但物理不以为意,继续说:

  “就原理来说,只要基础感应力够高,任何人用这个方法都能够召唤神。”

  结果,我的力量沦为过去时代的神秘了。

  投票结果就不用说了。

  但是,那都要怪无知的大众做出无聊的投票行动。

  这是因为,无论如何,就只有我能够召唤伟大的神。

  物理正确地加上了“就原理来说”的前提。

  也就是说,虽然任何人都可能照公式召唤神,但基础感应力不高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召唤神。

  而我虽然不清楚那家伙的科学数据,但我的基础感应力是一般人平均的三十五倍。因此我才一直有办法召唤神。

  当时因为是寿司之神那种冷门的神,所以物理也召唤得出来。但换作是浪漫之神那类高位神的话,想必根本不会理会物理那种外行人的愿望。

  我的利用价值并没有消失。

  当然我不可能这样就服气。

  而且,物理在赛后采访,竟然还说了这种话:

  “哎呀~这是科学的胜利吧~过了小学就不该再开口闭口都是神了~我想用科学解开各种谜。不管是憎恨、不服输、还是悲哀也都能够测量,也已经知道发生原理。”

  这算什么!

  “巫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就跟骨董一起排放在乡土资料馆里面吧。”

  开什么玩笑!

  “今后是科学的时代。”

  被人轻视到这种地步,我怎么能不吭声!

  我从小就被誉为神童,在召唤术方面我是天才。我不能就这样输得这么难看,却不做任何反击。

  而且,虽然物理在比赛中的冷漠态度已经彻底消失,现在有说有笑,但我不会忘记这个女人发出的气场。

  那双冰冷的科学家之眼,与我对称。

  我们就在仿佛对折后,就会重叠的位置。

  或许再也无法遇到这样的对手。

  我当天就向物理火磷下挑战书。

  “喂,物理!我要求再比一次!我想一雪今天的耻辱!”

  我把正在准备社团实验的物理找出来说话。

  “咦~?巫亲学长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物理毫不保留地表现出她的不快。

  这股气氛,反而是来下战书的我不寒而栗。

  这个女人,摆明了憎恨巫亲。

  “胜负应该已经分晓了吧?亏我还觉得已经圆满告一个段落了。”

  不行,这样就连我想一较高下都会被拒绝。

  “况且,就算私下战斗赢了,也无法重返十哲的行列。”

  “这点我知道。纯粹是我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就这么输掉。”

  物理说得没错,就算私下决斗获胜,失去的地位依然不会回来。要取得挑战权,必须重新累积实绩,从神秘的学园长手上获得挑战权才行。

  所以,这是用来自我满足的宣战布告。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跟你战斗。我不能任由你继续轻视巫亲的力量!”

  “可是要怎么战斗呢?我才不要召唤神战斗。那绝对是学长的门路比较多。”

  的确,在项目与类型都不同的状态决战是个难题。所以十哲防卫战也是采取“让评审觉得自己比对方厉害”这种奇妙的规则。

  一旦要公平比赛就遇到难题。

  况且总不能用猜拳决定。

  我烦恼一段时间后——

  “对了,我想到好主意了~”

  恢复不正经态度的物理回答。

  “你就诅咒我看看!”

  这真是奇妙的比赛方法。当然诅咒是我擅长的类型,不过……

  “你要怎么诅咒我?”

  “我会用科学的力量阻挡学长的诅咒。要是彻底挡下来,就是我赢。要是我中诅咒,就是学长赢。”

  我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窃笑。

  虽然我不知道她会采取什么手段,但我透过加持祈祷及其他种种方式施展的咒术,是不可能有办法抵挡的。

  “你将会为自己提议的方法打从心底后悔的。”

  “要是不选择对挑战者有利的项目就没意思了。”

  哼,看我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不过呢,单纯比输赢也没意思,再加上奖品好不好。”

  物理一副自认这是好主意的样子。

  “奖品?喔,好啊。要什么奖品?”

  只见物理露出挑衅的眼神说道:

  “那么,‘输的人要听赢的人一个命令’,你看怎样?”

  处罚既重,又简单明了。不过赢的人一定是我,所以没差。

  “我什么时候开始都行,学长要不要现在就试试看?”

  哼,你也只有现在可以嘻嘻哈哈了。

  反正怎样都赢,我就用少见的南洋咒术好了。

  “那我要出招了。

  奴良愠、奴良胤、奴良怨、奴良厌、奴良愠、奴良胤、奴良怨、奴良厌、奴良愠、奴良岚、奴贞双、双贞厌……”

  这是将冲绳一带意思是“说坏话”的词汇加以排列、变形,使之发挥咒术效力。

  物理将渐渐感到强烈的恶寒,病倒——照理说是这样才对,但……

  “那些奇怪的词是什么?※滑瓢?”(译注:日文发音相近。〕

  不知道为什么对物理没效。

  难道,不知何时被她化解了吗?不对,好像没有那个迹象。

  总之,现在先蒙混过去吧。

  “刚、刚刚那是先打声招呼,表示我接下来要诅咒了!我们明天决战!放学后,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吧!”

  尽管我这么托词延到隔天——

  “咒咒咒咒咒咒咒咒咒咒……”

  “这是诅咒吗?”

  隔天还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哪里不对劲喔!

  “不是!这种诅咒需要几天时间准备!所以,明天你就会发生不得了的大事了!我保证!”

  我找这种藉口脱离现场。

  附带一提,说到再隔天的结果……

  请容我以“有二必有三”这句谚语代替说明。

  决战开始经过两个星期,我始终诅咒不了物理。

  原因完全不明。从另类到正统,我统统都试过一遍了,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假使是威力很弱,还有办法解释,但根本没发生任何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对诅咒相当有自信。

  “诅咒”的原意是“向神佛祈祷灾难降临在仇人身上”。

  因为我常常跟神接触,这可以说是我最方便的攻击手段。

  然而却是现在这种窘态。

  拜此之赐,一脸神气的那家伙更加飞扬跋扈。最近甚至连科学社的家伙都来观战,以便嘲笑我。在一部分人的认知里面,我甚至沦为“病得不轻的人”。

  难道我真的没有才能吗?

  我颓丧地垂下肩膀,踏上归途。

  我家在伪铁学园前站往西一站的山彦谷站附近。那间附院子的独栋住宅,是我求学期间的住处。只不过,住在那里的不只我一个人。

  回家时也在下月台前一刻眼睁睁看电车开走,而且电车还因为号志故障,停驶十五分钟,运气差到极点。

  话说昨天买来打气的巧克力蛋糕也不知何时消失,刚买的漫画沾到黏黏的巧克力,实在悲惨。我可不记得我召唤过穷神。

  因为电车误点的关系,回家时天色已经暗了。

  总觉得这好像是显示自己的心理状态。

  我意志消沉地一进家门,就听到客厅传来电视的笑声。

  电视前,一名穿着歌德风黑洋装的少女,随意躺卧在大量靠枕上。因为这个关系,本来编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乱掉了。

  “喔,龙太朗,回来啦。你看你又垮着一张脸。你是在电车上看到当众放闪光接吻的情侣了吗?”

  “至少也说句‘欢迎回来’吧,小瘟。”

  “哼,你能够跟敬畏的神平起平坐说话,就该哭着感到高兴了。不许故意顶嘴,这是规矩。闭嘴,你这个拒绝踏入社会的少年。”

  我只回一句话而已,就被骂得一无是处。

  这个小鬼是瘟神,名字叫小瘟。跟我同居的神之一。

  乍看是正在做休闲活动看电视的小孩子,真实身分却是相当危险的神。只要她提起劲,力量足以让这个国家三分之一的人病死。

  就如同她的名字,她是瘟疫的神格,个性就像不知何时蔓延、消灭的瘟疫一样,三分钟热度又邋遢懒散。

  “啊~什么事都不顺心……”

  我在小瘟多出来的靠枕上坐下。

  疲劳感再加上严重徒劳感。一旦坐下,就一点都不想起来。

  “拜托你走开。你挡到光线,电视看不清楚。不可以妨碍别人气电视,这是规矩。”

  话虽如此,但我实在累毙了,没力气动。除非她强制执行,不然我办不到。

  “你走开,太暗对眼睛不好。”

  “……我累毙了。”

  “你走开,小瘟遭到严重精神折磨,小瘟要打虐待儿童热线。”

  “……我累毙了。”

  “消灭你喔。”

  小瘟发出了“经变声处理以保护当事人隐私”式的声音。

  左右两条辫子一点一点地倒竖起来。

  最后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移动到沙发。要是被消灭,问题就大了。

  我在沙发上继续趴着。

  “你好像累毙了。”

  小瘟点出问题,虽然我刚刚就说过好几次我累毙了。

  “嗯,累毙了……真的累毙了。”

  “难道,龙太朗是因为漫画不小心沾到巧克力,因此大受打击吗?”

  “才不是为了那种小事……咦,是你吃掉巧克力蛋糕的吗!”

  不对,本来可能会吃的人就只有这家伙。

  “小瘟将蛋糕往好的方向解释为供品。”

  “你绝对是明知故犯吧……”

  “不过,那终究是便利商店的商品,不是很好吃。”

  “……”

  “奇怪,龙太朗,怎么了吗?”

  小瘟一脸担心地探头看着我,我想果然瞒不住她。

  虽然她外表像小孩,但应该已经活了几千年以上才对,因此对这方面很敏锐。

  “像刚刚那种时候,平常明明应该要吐槽说:‘做坏事还那么厚脸皮!’你却无视是怎么回事?有人装傻就要吐槽,这是规矩。违反规矩是不行的,不行就是不行,就跟不戴套一样不行——哎呀?”

  小瘟终于露出“事有蹊跷喔”的表情。

  “这种时候应该要吐槽说:‘不许你顶着青少女的外貌讲那种单字!’你是怎么了?这年头的年轻人,从小就理所当然地享受搞笑节目,不可能不懂得吐槽这种程度的装傻。难道你的搞笑偏差值很低吗?笨蛋——笨蛋——笨蛋——前世大概是黎巴嫩神庙的力柱吧!”

  “别人都已经心灵受伤了,就不要再赶尽杀绝抹毒了!”

  我输给了过于执拗的攻击,忍不住大吼了。

  “喂喂,小瘟,不要太为难龙太朗阁下。”

  有人从厨房传出说话声来打圆场。

  然后就这么拿着加热发出滋滋声响的平底锅出现的,是穿着围裙的胡子壮汉。

  他是毗沙门天,通称沙门。这个家的同居人之二。

  毗沙门天是佛教中的武神,名列四大天王之一,别名多闻天。

  毕竟是武神,论运动能力,无人能出其右。要是参加奥运比赛,大概可以拿个三十面金牌也不成问题。不过,明明是这等豪杰,厨艺却也相当不赖。这个家的厨房完全交给沙门掌理。

  只不过,味道好归好,但一个打赤膊露出满满胸毛的男人围着可爱的围裙,会令人食欲减退,老实说我很希望沙门可以不要那么做。

  “龙太朗阁下似乎也有很多烦恼。”

  “没错没错,沙门,就是那样。”

  “浴室热水的温度要设定成四十一度还是四十二度,是个难题啊。”

  “你这个武神也太讲究了……”

  “那么,是健康检查验出寄生虫了吗?那就莫可奈何了。因为小瘟常常开玩笑,在龙太朗的三餐里面掺寄生虫。”

  我差点呕吐。

  “喂,瘟神,你这是做什么…………”

  “那是瘟神业界最近流行的游戏。”

  我发誓,改天要祈祷那个业界毁灭。

  “来来来,先吃钣再说,毕竟饿着肚子是没办法作战的!”

  沙门用菜箸敲得平底锅铿铿作响,同时哈哈大笑。

  “也就是说,完全没办法击败那个科学家,是吗?”

  教养很好的沙门,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以后回答。

  只不过,他上半身赤裸,希望他也可以遵守穿衣服的礼貌。

  “对,没错。我用来诅咒的真言,照理说应该效果卓著才对。可是物理却显然一副正值青春的状态,连个肚子痛也没有。”

  听到这些话,就连本来顾着看电视的小瘟都凑近。

  我既高兴,又难受。

  这两个神,是从我懂事时就认识的朋友。所谓的神多到满出来,有的不苟言笑,有的怎么一看都是犯罪者。其中波长特别契合,甚至还一起同居的,就是小瘟和沙门。

  附带一提,他们本来正式来说是家人公认负责监督我的保母。但就如刚才所见,小瘟比我还懒。只不过因为小愈外型的关系,要是逼这家伙工作,视情况我可能会被请去警察局坐坐。谁教她看起来顶多只有国中生年纪。

  虽然我在学园当然也有朋友,但是没他们认识得久。他们搞不好从我出生时就看着我了。我们的关系超越孽缘,呈现※发酵食品的样态。(译注:孽缘日文写作“腐打缘”。这里是取“腐(败)”与“发酵”对比的文字游戏。〕

  不过,正因为如此,我讨厌对这两个神说丧气话。

  那样是不折不扣的临时抱佛脚。

  渡会龙太朗是人称【连神都能召唤的男人】。

  绝对不是【向神哭诉的男人】才对。

  但是,忍耐也快接近极限。

  “龙太朗,那个女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方说其实长了九条尾巴、或是长了巨大的角。”

  “她不是那种妖怪精怪之类的。”

  我摇头。要是点头,问题就好解决了。

  小瘟的提问虽不中亦不远矣。既然正常人的常识行不通,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对方不是正常人。

  尤其渡会家因为家系性质的关系,也常常被流浪妖怪缠上。

  “我已经做过简单的身家调查。她是如假包换的人类,一年级就掌管整个科学社的天才。跟学者身分不相称的直来直往个性,朋友也很多,没有重病或重伤。啊~因为爱吃甜食,所以很在意体重。至于负面资讯,顶多就是有传言说她最近跟父母不和。不过这个年纪跟父母亲感情太好才异常吧。”

  调查诅咒对象是基本中的基本。既然诅咒的本质是宣泄恨意,那么对付素昧平生的人,威力自然也会下降。

  要诅咒敌人,就应该先了解敌人。

  “哦,十哲给人的印象都是些怪人,但她还真是正常。我还以为十哲都是些会吃女生穿过的裙子的人。”

  “才没有那种重度变态!”

  但是以十哲来说,物理确实太过普通。

  “再来就是,她非常痛恨像我这样的巫亲,简直当成不共戴天的敌人一样。她大概是讨厌不科学的东西吧。”

  “姆,讨论到这里就停滞不前了。”

  沙门抬起下巴,陷入苦思。

  这也难怪,毕竟除了我的证词以外就没有任何资料。

  那么,我之所以敌不过物理,果然是因为——实力不够的关系吗?

  “你们雨个,向神发誓老实回答我。”

  我环视两人的脸,这么说了。

  “我没有才能吗?”

  一说出这个词就立刻被它束缚,这是不折不扣的诅咒。

  没有才能、吊车尾、失败者。

  一个一个都是断绝挨骂者的未来的封印词句。

  可是,我不得不问。

  “在你们眼中,我是独当一面的巫亲吗?还是平凡的小毛头?”

  这一年里面最讨厌的沉默。

  “这给小瘟一下。”

  小瘟伸手,把我那盘烫菠菜拿走。

  “就是要这样,哗——”

  她竟然要把口水滴进我的烫菠菜里面!

  这家伙在想什么!

  “你不要胡闹!拿开!口水会滴进去吧!”“

  “不要!像龙太朗这样病入膏肓的笨蛋,吃小瘟的口水就好了!被金氏纪录认定为世界第一愚蠢的男人就好了!”

  “总之你住手!”

  我硬把盘子抢走,化险为夷。

  “喂,我可不记得我拜托过这种事。那么,回答是——”

  “消灭你喔。”

  小瘟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声音说道。

  “龙太朗要认输还太早了。日本不是也有一句谚语吗?‘要是放弃,比赛就到此结束了’。”

  “没有那种谚——”

  “要是能够那么简单做出结论,就不需要辛苦了。热爱棒球的高中生就算追逐白球三年,还是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能站上甲子园。真是的!你这个臭童男!”

  “我说过不许讲那种——”

  “再来就是,龙太朗掌握现况的能力竟然这么弱,小瘟很失望。就跟进乡下温泉街的秘宝馆一样失望。话说温泉街的秘宝馆太明目张胆地推销情色收藏了,应该改名为露宝馆才对——话题偏掉了。”

  “我也这么认为。”

  “总之!龙太朗太小看自己曾经是十哲这件事了,世上能够跟神很平常地对话的人有多少?你不是还曾经引以为傲,说自己的祈祷实绩可以列入世界前五大的吗!”

  前五大是太夸张,但渡会家的血统绝非浪得虚名。

  既然如此,我也……

  我悄悄地看自己的手。没错,我在渡会家里面,算是才能特别出众的一个。

  “我并不是吊车尾……”

  “就是这么回事。”小瘟满意地微笑。

  “那么龙太朗阁下,既然有这个机会,沙门也说说自己感觉到的事好吗?”

  这次轮到胡子壮汉了。

  “我就直说了。总觉得自从渡会阁下当上十哲以后,就疏于钻研了。明明应该还可以再挑战更高的目标才对,却用现在的自己能够召唤的神灵敷衍了事。”

  我感到可耻,低下头,因为沙门的指摘一针见血。

  我之前太骄傲自满了。

  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不可能有人能够抢走我的十哲宝座。

  结果就是现在这种景况。

  “神一般不喜欢人类妄自尊大。一旦摆出那种态度,自然就只召唤得出低级的神灵,这是很合理的事。那场比赛,龙太朗阁下是自取灭亡的吧?”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深刻体会到“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这句话。

  我是外行人吗?应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神。我却摆出神所不屑一顾的态度,究竟是在做什么?

  “正因为这样,我认为那次败北是有意义的。”

  豪迈的神哈哈大笑了。

  “这是什么意思???”

  “自从那次十哲防卫战落败以后,龙太朗阁下不是就恢复了努力不懈的人格吗?今天会这么累,也是在学园持续修炼诅咒的结果吧?”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场败仗是给我的一帖良药吗?

  我的确不知道几年没这样专心致志了。

  国中时就算大家说我是天才,我也不曾抛下练习。本来无论阴阳道、密教、修验道,都不是光凭天才就有办法摸透。毕竟就连安倍晴明、空海、役小角都不见得已经参透奥秘。

  当时每天真的只有修行。隔绝一切流行或恋爱话题,专注于磨练自己。

  可是进入学园当上十哲以后,却松懈了。

  我错把得到公众认同当成最终目标。

  再笨也该有限度。磨练自己,就等于跟自己战斗。

  根本没有终点。

  “听好了,龙太朗阁下已经重返成长之路。既然如此,还需要在意什么?相信有朝一日也能够战胜那名少女的!”

  我的胸口发热,多亏沙门鼓舞的关系。

  “不过,也希望再多一些体力。要不要沙门也来帮忙训练?”

  “真的吗!”

  没有人比沙门更适合当教练。

  “诅咒会发生反作用。既然诅咒这么难以生效,可以想见龙太朗阁下会需要更多体力。”

  “也对,照现在这样,就算诅咒成功,也难保不会栽在自己的诅咒上。”

  诅咒害人害己。诅咒他人,自己也会遭到诅咒报应。

  反过来说,人类无法发动害死很多人的诅咒。

  所以古今中外的骇人诅咒,一定都是出自恶灵之手。

  “首先,训练期间订为一个星期试试看好了。只要有计划地安排进度,以龙太朗的实力相信足以重拾直觉了。”

  的确,我也觉得如果那样还失败就真的没办法。

  “真没办法,小瘟也陪你特训。”

  另一个神也主动答应参与对付物理一战的特训。

  “也谢谢小瘟…….虽然我很想这么说……”

  小瘟顾着把自己盘子里的青椒和胡萝卜弄到我盘子上。

  “你在做什么……”

  “打造青椒与胡萝卜的无障碍空间。”

  “小愈,你也不可以不吃蔬菜喔。”沙门训诚着她。

  “不要。啊,对了,龙太朗,现在马上修行。你代替小瘟吃蔬菜。”

  “你自己吃!”

  然后,血汗交织的一周开始。

  放学后我在神社室〔我经过申请得到许可,将空教室当作坂岳神社分社〕进行诅咒特训因为物理所在的科学室就在附近,这样动力也会提高。虽然她也常来冷嘲热讽。

  “来呀、来呀,快诅咒我~”

  物理手插着实验衣口袋,每天都过来。

  自己的力量已经恢复到一定程度。

  这点明明不会错,但对物理却没有任何影响。

  “可恶,你是怪物吗!”

  “不是,我是普通人喔。而且,我也不会什么诅咒~”

  “你竟敢又讽剌我……”

  物理不理会我,迳自打量室内。

  室内排放了仪式用的道具,根本没有隐私。

  “是吗?原来今天是北斗尊星王法。看来这也没用呢~”

  “不对,这纯粹是为了明天以后做准备。”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找这种藉口很蠢。

  “其实是诅咒不了我吧~那么改天见啰。”

  连想撒盐逐客的念头都没了。

  等着瞧,近期内我就会报仇雪恨了。

  但是,有件事莫名令我在意。

  奇怪,那家伙为什么会知道北斗尊星王法这个名字?

  晚上是两个神拟定的肉体强化练习。首先跟沙门一起每天跑十公里。

  根据沙门的说法,没有体力就无法施展强力诅咒,我有同感。就拿加持祈祷来说,关在密室里面三天三夜也不稀奇。要是体弱多病,在功德圆满前就会倒下。

  这天,我也到附近的河川堤防跑完步以后回家。

  一到家,只见小愈拿针筒等着。

  “来I今天也要来一针。”

  既不是偏方,也不是运动禁药,这是疫苗。将各种病原菌注入体内,提高免疫力。

  针剌进手臂。

  “可是,打这种针有意义吗?”

  “今后就算再怎么夜夜签歌也不会得丢脸的病。”

  “不需要那种效果。”

  在两个神的协助(小瘟或许是妨害)下,我的基础体力变得相当扎实。据说除非情况特殊,不然也不会生病。根据小瘟的说法,我现在是学园第一健康的人。

  但是——

  “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

  “没效呢~”

  物理直接断定。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蹦乱跳的!”

  之后,物理依然每天都来神社室。我就趁机尝试遍各种咒法,可是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既然诅咒没发生,就连较量都没得较量。物理想必也没办法化解根本没发生的诅咒。

  “果然不可能对我起作用吗……?”

  物理仿佛当成自己的事一样表情沮丧。

  不知何时,物理甚至不再对我冷嘲热讽。

  理由显而易见,因为我的烦恼太严重,别人看了也笑不出来。

  “我确实拿烦人的同学实验过了,我的实力如假包换。”

  “那个同学怎样了?”

  “我只隐了十五次咒杀,就三天三夜高烧不退。”

  所以,我不可能无能。但是——

  “为什么对你没效……?”

  我当场垂下头来。

  我已经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碰到困难时,要努力很容易。

  痛苦的是,不得不认清那完全是白费功夫。

  已经星期五了。这一个星期,明明有小瘟和沙门帮忙,却没有任何改变。

  自己无能到了可以干脆死心的地步,教人想哭。

  有人拍拍我的肩膀。

  “已经够了,对不起害学长这么烦恼。”

  物理露出落寞的笑容。别这样,这种用来安慰人的表情,我看了一点也不开心,只会更显悲惨。

  但是,接下来的话,意义就稍微不一样了。

  “因为我的体质不会中诅咒——我是MONOROI的失败作。”这句话莫名其妙,却教人毛骨悚然。

  “要不要到外面一下?我有很多话要跟学长说。”

  我被物理拉到学园的露天咖啡座。

  那家伙的表情就像十哲挑战赛时那样,眼神冰冷。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家伙不是平常人。

  “我要两杯咖啡。其中一杯,砂糖要多一点。”

  我连那家伙的份也点了,是砂糖比较多的那杯。

  “原来,学长知道我的喜好……”

  “调查敌人的情报是基本吧,物理火磷爱吃甜食。抱歉擅自打听你的事……”

  我老实低头道歉。

  “先说好,我可不是跟踪狂,要诅咒敌人!”

  “无论如何都必须详细了解敌人才行。自己有多在乎对手,直接关系到诅咒的强度。其中虽然也有像地缚灵那样凡是入侵者一律攻击的诅咒,但是活人要使用那种诅咒是相当困难的事。这样的说明还可以吗?”

  物理以一脸得意的表情看着我。

  而我也呆掉了。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事……?”

  “照顺序一件一件来。那么,学长在调查我的过程中,也听说过物理家的亲子感情不好吗?”

  “对……这也是听同学说的……”

  物理似乎跟父母处得不好,同班同学及科学社社员是这么说的。我一直半信半疑。

  物理虽然讨人厌,但是她在理科领域的才能确实有亮眼之处。大家甚至说她跟三奇人的天之下是最接近诺贝尔奖的学生。父母感到光荣都来不及了,不可能厌恶才对。

  “与其说感情不好,应该说是起了摩擦吧,因为一些缘故。那么,关于我父母的职业,学长知道些什么吗?”

  “咦?他们是普通的上班族吧……”

  “情报果然隐藏得滴水不漏。”

  物理这么轻声说完,拿起一张餐巾纸,用笔写起字。

  “我跟你说,我的姓氏,其实是这样写的。”

  手拿开以后,餐巾纸上写着以下文字。

  ——物咒(MONOROI)

  为什么我会没发觉这种事呢?

  MONOROI,加入“诅咒〔NOROI”的异样姓氏。

  从言灵的常识判断,肯定是继承不寻常的家业。

  “我的家族是物咒氏,自古传承的巫觋家系,我的父母暗地里也从事这种工作。不像渡会家那样公开,而是见不得光。”

  我说不出话。

  没想到这个科学信奉者跟自己是同类。

  不对,这家伙的来历更深。

  “这么说,你也会用诅咒吗?”

  物理摇头,表情宛如能面。

  “我说过了吧,我是物咒的失败作。我可以说就是因为没有素质,才往科学发展。”

  接着物理再补了一句:

  “我不像学长那样,是渡会家期待的未来之星。”

  “难道这跟你不会中诅咒的体质有关系吗?”

  “学长觉得物咒一族是怎样行使诅咒的?首先,要让亲人诅咒自己,然后以自己中的诅咒为原动力诅咒敌人。”

  这种事实在太脱离常轨。

  假使物理以平常的轻佻态度说出来的话,我大概不会相信。

  “诅咒害人害己——强力的诅咒会波及施术者。所以,活人的诅咒威力有限,敌不过死人的诅咒,这在渡会家是常识对吧?”

  “是啊,这点小事当然知道……过强的诅咒会产生反作用危害身体。人类是不可能像天神——菅原道真的诅咒那样打雷杀死好几个人的。”

  “对,但是,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已经中诅咒,情况就不一样了。自己中的诅咒会发挥缓冲的效果。我们一族依照某处的命令,像这样暗中咒杀当权者。比较有名的例子,就是涉及源赖朝或足利义满之死。”

  嘴里发干。

  不管哪一个都是在权势如日中天时突然身亡。虽然的确也流传着死因是暗杀的说法……

  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违逆这个女人。理性这么告诉我。

  物理火磷,这个女人是不折不扣的杀手一族。

  “但是……”

  这时,物理脸上突然闪过阴霾。

  “人类会随着遗传渐渐产生免疫,而诅咒也不例外。同族不断互相诅咒,到后来就诞生了不容易中诅咒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辛酸事,物理的视线落向桌子。

  物咒的失败作,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就是不会中诅咒而无法诅咒的女生。

  多么荒谬的命运。

  物理想必被一族的人一再斥为失败作,而且还不是因为不够努力之类的关系,而是体质。4我想起那家伙自嘲地说自己是失败作时的表情,胸口发烫了。

  在渡会家养尊处优长大的自己很可耻。

  我就像是为了赎罪一样,寻找安慰的话语。

  “不过,既然你已经钻研科学有成了,不会诅咒也没关系吧?”

  “嗯,诅咒绝对不会带给别人幸福,我讨厌靠那种东西维生。像巫现、祈祷那种故弄玄虚的东西,我全部都痛恨。所以我才向渡会学长挑战。”

  “虽然你把我说得像邪恶的化身……不过,以你的成长环境,这也情有可原,那样不就好了吗?你就继续当科学家——”

  “你以为杀手一族会让失败作活着吗?”

  背脊发寒了,我甚至开始打颤。

  “下个星期五是我十六岁生日,那就是最后期限。到时候,没有素质的人就会被抹杀。毕竟不仅知道内幕、诅咒还无效,要是留下活口会有很多危险的~”

  物理搬弄着乱七八糟的理论,脸上笑嘻嘻的。

  等一下。

  为什么提到自己要被杀了,还能够露出笑容?

  你很奇怪喔。

  “两位的热咖啡。”

  这时,服务生端了两杯咖啡过来。

  砂糖放两包的那杯放在物理面前。

  气氛稍微缓和。

  “我之所以提议用诅咒当规则,就是因为这个关系。我本来以为,学长搞不好就有办法诅咒成功,但看来还是赢不过体质。对不起,我竟然想要利用学长。”

  物理就好像在闲话家常一样低头道歉。

  那是她平常在科学社聊天打屁时的表情,也就是完美的面具。

  这样很奇怪吧,太强了吧。明知道要被杀,为什么还一脸了无遗憾的表情?不要随便就看开了,要更贪生怕死一点!

  “虽然妈妈和爸笆也要我逃走,可是,要是那么做,连他们两个都会被杀掉,而且也不可能逃得掉。”

  所以,你要放弃吗?

  “死前也enjoy过御伽坂学园了,还当上十哲,真是充实的一学期~嗯,很幸福,很幸福。”

  “——下个星期一。”

  “什么?”

  “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吧!过完这个周末,星期一我就要诅咒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不自觉站起来了,不吼些什么虚张声势就撑不下去。

  周围座位毫不知情的人发出窃笑。

  你们给我记着了!我会一举诅咒你们的。

  要知道我可是渡会龙太朗,巫亲的精英。

  物理一瞬间呆住——

  “嗯!”

  ——然后笑容满面地这么回答。

  我几乎快要迷上她了。

  一打开家门,就传来烧焦的味道。

  味道来源是厨房。先不论穿着围裙的沙门,很难得地就连小瘟都穿上围裙。看小瘟拿着变黑的平底锅,八成是她烧焦的。

  “啊!龙太朗,你回来了。”

  “喔,龙太朗阁下,你到家了啊。没有啦,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小瘟也说要下厨,于是我就交给她掌厨,结果不负众望地烧焦了。”

  “有什么关系,这是要奖励龙太朗完成一星期的训练。从宏观角度来看,一两棵青菜烧焦不过是误差、误差罢了。不然,就把这个烧焦的菜,送给‘世界上不知道有几亿连饭都没得吃的饥民’——”

  我在两人面前跪下磕头。

  “拜托你们!这样根本不行!离星期一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我已经管不了什么自尊,连一个人都救不了的自尊,就该进垃圾桶。

  “要是到星期一都还是诅咒不成功,物理就会被杀掉!”

  一道大影子落在我头上。

  “就让我听听详情吧。”

  沙门以严肃的声音说了。

  我逐一说明自己听到的事。既然是神,或许会知道解决办法。我说出一切,不管再小的事都不遗漏。虽然说明因此变得又臭又长,但不知道是不是传达出我的热忱,两人都很认真地听。

  “小瘟了解情况了。但是,先从结论说起,小瘟这些神不能直接帮助那个女人,这是规矩。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神要是随兴干预生死,世界就会大乱’,对吗?”

  要是不管任何事都有求必应,结果世界就会完全照神的作为运作,生命都会失去自由意志。神不能干涉小事。

  “很聪明。所以,就算那个女人再怎么不幸,都不能伸出援手,这是规矩。顶多只能斗说让她去天堂。”

  小瘟说得很无情。

  “规矩我都知道,可是——”

  我被平底锅敲头了。

  “很痛耶!”

  “听小瘟把话说完,这是礼貌。虽然直接救那个人的确不妙,但是可以照以往那样替龙太朗调教……特训。”

  总觉得好像听到了可疑的词,是我的错觉吗?

  “沙门也来帮忙,打破物咒一族的咒缚!”

  这些家伙果然是最棒的,凡是真诚的请求都会有所回应。

  “真的很谢谢你们!”

  “那么我们吃饭吧,饭后就来做龙太朗的特训……调教。”

  “特训是对的!”

  特训之严酷,超乎想像。

  途中,我好几次失去意识。这是当然的,因为训练内容就是要持续到失去意识为止。

  首先是跑步,跑到脚再也不能动为止。

  做卧举,做到手抬不起来为止。

  读密教经典,读到眼睛睁不开为止。

  我甚至觉得小瘟所说的调教很贴切,全身的感觉都麻痹了。要是痛觉正常,我早就发疯了吧。总觉得现在要是有人叫我跳崖,我好像也会照做。

  读经典时只要差点睡着,沙门就会动手把我打醒。

  “不可以睡,睡着之时就是昏厥之时。”

  “吁、吁……沙门啊,我不会被整死吧……”

  “虽然很难受,但是现在请忍耐。既然时间实在过短,就只能下猛药。”

  我明白沙门想说什么,我得在大后天的星期一诅咒一个诅咒无效的人才行。不对,时间已经过晚上十二点,是后天才对。

  在正面不远处,小瘟担心地注视着我。

  “现在要忍耐,这是通往胜利的捷径。人类在超越极限时成长,所以必须刻意营造极限状态才行。”

  “是啊……我就是这么打算……”

  我把目光转回经典,但眼睛对不到焦。我把脸凑到极近的距离看字。

  “就算有很难中诅咒的体质,也没有诅咒不了的体质,这是规矩。就算是金属,用超高温就能熔解。龙太朗就是要实践这点。”

  因为听得见小瘟和沙门的声音,所以还能够勉强维持意识。换作是我独自一个人,想必早就一蹶不振了。身体轻易就屈服于痛苦之下,昏厥过去,最后迎接早晨。那样是来不及的。

  我又差点趴下,被沙门打起来。

  “请务必练到不把这种痛苦当一回事!不然就算诅咒成功,龙太朗阁下的身体也会撑不住的!”

  沙门说得没错,诅咒同样不会放过施咒者。既然对象是普通程度的诅咒完全无效的物理,天知道代价会有多高。

  “不过,要是下了这种诅咒,物理会没事吗?”

  要是诅咒发动了,物理不可能没事。

  物理本人所说的免疫,与其说是削减威力,不如说是提高诅咒的临界值。

  那就像是比一般河川设定得更高的堤防那样,一旦溃堤,灾害是同等,甚至在那之上。

  “这点就不得而知了。但是,首先要是不诅咒就无从救物理阁下的命。”

  沙门简单掘要地提醒了当前最重要的事,因此省下我很多思考时间。

  “说的也是……以现在的力量……好像可以咒杀五个人……”

  脑袋忽然一片空白。

  “龙太朗,你错了。正确来说,是可以杀掉五十个人的诅咒。”

  总觉得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瘟的声音,我的意识终于完全中断了。

  梦是残酷的,居然让我连在梦境中都继续特训。不管是睡是醒都是地狱,简直糟透了。啊,这是比喻。

  我认识各种神、幽灵、妖怪,根据那些家伙的说法,地狱与天堂跟这个世间似乎没什么太大差别。某个幽灵说过,如果这个世间难以生存,那么死后大概也一样。我想也是,只有快乐或痛苦的世界,不切实际且诡异。

  与其向※Nirai Kanai寻求天堂,不如把这个地狱转变成天国还比较有益。(译注:冲绳一带流传的乐土圣地。〕

  我读到经典最后一页。眼睛不听使唤,无法顺利从最下面移到行首。我读了同一行好几次,终于来到最后一个字。

  “我读完了!混帐东西!”

  我挤出最后的力量,扔掉经典。

  “你办到了,龙太朗阁下。”

  沙门的声音让我清醒。

  “特训结束了。在上学前,还有几个小时可以休息。你就好好歇口气吧。”

  奇怪,刚刚那不是梦吗?

  “龙太朗分泌了脑内啡。可怕的孩子。不过,我肯定龙太朗的努力。”

  看来我似乎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楚了,哈哈哈哈哈……

  这次我真的坠入梦乡了。

  隔了六、日,星期一放学后,我神色坦然地在神社室等待敌人。

  全身已经超越酸痛,到达神清气爽的境地。

  该说是全身的细胞都被打开了吗?

  根据小瘟的说法,“要是刚刚的训练持续一个星期,大概能够成仙”,不过在那之前会先变成死人吧。还能够平安上学就已经是奇迹。

  “你好~我今天也来了~”

  物理一如往常地过来。

  一如往常。

  不透露半点忧愁。

  我就坦白说了,物理火磷太强了。

  明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在哪里结束,却能够表现得如此无惧地过活,我没有这样的精神力。

  但是,那样的强悍无助于生存。

  不怕死的生物迟早会灭亡。

  “那么这是最后一次较量了,要是这次还没效,就是我赢。”

  “要是诅咒成功,就是我赢。”

  “嗯,还有,学长还记得处罚游戏吗?”

  这么一说,好像设定过什么。

  “喂~可不许你说忘记了喔,赢的人对输的人下一个命令,OK?”

  “行啊,我不会客气的。”

  我缓缓地结印。

  疲劳归疲劳,心却是极其清澄,今天是诅咒的好日子。

  拜托乖乖中诅咒。

  “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

  目前没有失误,但进度还只有一成。

  “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

  一抓到节奏,就一口气加速。

  “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

  不妙,速度减慢了,别在这里输掉!

  “……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

  好,还剩八次。

  “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咒杀!”

  念完了。

  只不过,我没有经验过这么高水准的诅咒,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啊,没了吗?”

  物理一脸傍愣地问我。

  也就是说,诅咒失败了。

  是我输了。

  什么话都好,我差点要放声大喊。

  我救不了物理。

  但是——

  “奇怪……啊咦咦……”

  物理的样子怪怪的。

  眼神迷濛……

  踩着宛如醉汉的凌乱脚步,摇摇晃晃地来到我跟前。

  “学长~!”

  然后物理直接抱住我了。

  “你、你、你……?”

  喂,发生什么事了?

  “我最喜欢学长了,学长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唷。”

  “喂,你冷静,快清醒!”我才这么说完,脚就被绊倒了。

  我从腰部着地倒在地板上。这就算了,但看起来根本就是被推倒〔摆明是物理过来推我)的。

  看样子诅咒似乎成功了。但是,没想到会有这种类似春药的效果、该不会是小瘟搞笑,在特训里加料吧?

  这样下去不妙。毕竟我也是高中生,正值对那种事最感兴趣的年纪。

  但是,现在同一栋校舍同一层楼甚至还有其他社团正在进行活动,要是顺着本能行动,天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更何况,这并不是物理的真心,这样跟意图迷奸没什么两样。要是之后有人报警,我就得退学。担任市长的父亲也铁定跟我断绝关系,到时候我就等着流落街头。

  就算物理再怎么有魅力,我都不能冒着毁掉人生的危险!

  “来,学长,我们接吻吧,加深精神上的交流吧,我们接吻啦,亲亲。”

  物理坚持凑近脸。她似乎彻底中了诅咒。

  “住手!不要那么随便就接吻!要为了喜欢的男人更珍惜一点!”

  但是,精神错乱的物理就是不肯罢休。

  嘴唇与嘴唇的距离逐渐缩短。

  喂,我真的不管了喔——

  “呵呵呵,上当了~”

  物理哈哈大笑,轻快地站起来。

  一点也没有喝醉的迹象。

  “奇怪,物理……?”

  “我是装出来的啦。我没中诅咒。本来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奖励学长为我所做的努力,不过这关系到个性绅士的学长的品格,所以还是算了。”

  复杂的情绪在我内心翻腾。这么说,诅咒果然失败了……

  “这下就是我赢了~学长要接受处罚游戏喔~”

  物理笑咪咪的,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到她明天就要被杀。

  我一站起来就像根棍子般杵着不动,她就这样握住我的手——

  “接下来一天,请和我约会。”

  ——这么说了。

  要是现在检查我的脑袋里面,心理学家想必会为我做出有趣的解说。

  “我可不许学长说不喔,因为我们说好了。从现在出发,一定还有时间够我们玩。首先去电影院好了,然后到黑尾鸥市的湾岸区共进晚餐。”

  “那样好吗?”

  “怎样?不许表示不满喔~谁教学良输了。为了明天就会死掉的可怜少女,学长要好好当护花使者喔。”

  “对不起。”

  我一定是第一次为了物理低头道歉。

  “学长?”

  “学长无能,真的很对不起!诅咒居然失败了!明明绝对不能失败的!”

  “抬起脸来。”

  有一只手托住我的下巴。

  我被迫抬起头来,眼前是物理的脸。

  “我知道学长很认真地为我战斗,因为学长浑身是伤呀。简直就像跟熊打过一样,脸也瘀青了,反正一定是赌命特训过吧。”

  我害羞起来,连点头都不好意思。

  “世上虽然有人说人不是看努力,而是看结果。但我看到学长拚命的样子,还是很老套地觉得真的很帅。所以,学长要不愧不怍,不要妄自菲薄。”

  看着物理凝视我的神情,我好像就快要迷上她。

  仿佛去除了所有人类污秽部分的表情。

  虽然我还没见过美之女神,但肯定就是长这样。

  “那么,我们现在就……咦……”

  物理的话冷不防中断了。

  她就这么仿佛无法呼吸般,嘴巴一开一阖。

  “喂,物理,怎么了?”

  这时,从物理的身体突然冒出了半透明物体。

  那是半透明的我,背着疲软无力的半透明的物理。

  而我看到那个自己的瞬间,接近空腹的感觉窜过全身我头昏眼花,脚软跪下。

  “呼,真亏你有办法诅咒这种人,真是了不起。”

  半透明的自己喜孜孜地这么说。

  这次绝对不会错。

  诅咒发动了。

  “你、你是什么人……”我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哦呀哦呀,你会不知道就奇怪了。我是你的一部分灵魂。接下来,我要带中了诅咒的女人灵魂到地狱去。因为女人的抵抗太强,我花了点时问才出来。”

  “开什么玩笑,放开物理!”

  我撑起摇晃的身体再次站起来。

  就算诅咒成功,要是物理就这样死掉,又会回到原点。

  “放开?别说这种听不懂意思的话。是因为你诅咒这个女人,我才出来的。你要为自己的

  行为负责。”

  半透明的我说的话,再合理不过。

  但是,我能不能服气又是一回事。

  “你或许觉得矛盾,但在我心里没有任何矛盾……”

  我握紧念珠,瞪着敌人还以颜色。

  “我想救物理,所以诅咒了她。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诅咒物理是为了让她活命,绝对不是为了杀她。所以,我也必须摧毁眼前的自己才行。

  “真受不了,我的本体怎么这么啰唆。”

  半透明的我让半透明的物理回到自己的身体,半透明的物理迅速与物理本身合为一体。

  然后,“我”拿着念珠,瞪着我。

  “那么,我就先打倒脑袋有毛病的本体以后,再带女人走好了。”

  “我就算死了也要妨碍你。”

  “哼,因为我出来的关系,你已经摇摇欲坠了吧。”

  被说到痛处了,诅咒会报应在自己身上。现在的我,因为一部分自己脱离的关系,变得非常虚弱。真要说起来,要是我杀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我会没事吗?总不会直接上西天吧——不过现在没空想这些。

  “连续三天特训还比较像地狱。”

  “看来你是真的有毛病了,本体。你睡一下吧,我马上就结束。”

  双方进入备战姿势。

  我的嘴里隐念有词地念着真言,那是密教修验道阴阳道统统混在一起的原创咒语。总之,我一心祈求手臂增加力气。

  “道满晴明,诸法无我,是大神咒,是大明咒……”

  “喂,你以为用那种胡闹的咒语能赢吗!”

  敌人吐槽,他想必是打算让我一口气昏过去。咒语果然太随便了吗?取各种咒诀或般若心经的片段拼拼凑凑也不是办法。

  所以,我加上了威力更强的词。

  “是大神咒,是大明咒……物理火磷、物理火磷!”

  物理火磷,这是我所能使用的最强词汇。

  我感觉到力量增幅。就这样,或许就能成功!

  我动手将念珠抵向敌人。

  “呋!你竟敢插手!”

  诅咒的“我”也同样要挥出念珠击向我的胸口。

  没有防御的反击,获胜的人是…………

  半透明的我。

  我的身体逐渐没入地板。说来惭愧,我的力量不够。反倒是诅咒的“我”尽管站不稳,意识依然很清醒。

  “哈哈哈!真没出息!居然喊着女人的名字倒下,哪有人输得这么丢脸的!”

  就像他嘲笑的那样,都到了这个地步,物理竟然还是落入他人之手,再凄惨也该有个限度。

  神啊,这样绝望的落幕是不应该吧?

  这样不道德的结局很伤脑筋吧?

  谁来帮帮忙……我真的只能祈祷了。

  而诅咒的我就像在品头论足般,一步一步地往像柱子般杵着不动的物理身旁走近。

  谁都好。

  拜托阻止他前进……

  “好了,你就乖乖地让我送你下地狱——奇怪?”

  他停止前进。

  “咦,现在是怎样?”

  诅咒的“我”似乎也陷入紧急事态,慌了手脚。看起来不像演戏。

  他就好像被钉在地板上一般,动弹不得。

  “——你中诅咒了。”

  喃喃开口的人,是恢复意识的物理。

  但是,那并不是先前的物理。

  她背后盘旋着有如浊黑浓雾般的东西。

  难道这是被我诅咒造成的影响?

  物咒一族的能力觉醒了吗?

  “你……你是能力者吗……?”

  “就在刚刚觉醒的。我好歹也是物咒的一员,只要条件都具备了,这点程度还难不倒我。”

  面对那双捕食者的眼神,就连诅咒的“我”都不敢动弹。

  现在的物理,显然是暗杀者——物咒一族的表情。

  “你想要我的灵魂对吧?来,过来拿呀,快、快、快、快、快!”

  我看着自己的诅咒与物理,心里想着——

  等级不一样。

  居然一下子就束缚住不是人类的东西,太乱来了。

  “怎么了,不过来吗?…………呜!”

  但这时物理捣着嘴跃下了。

  不妙,那家伙毕竟刚中诅咒,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

  “物理!”

  我知道就算大叫也无济于事。

  但我还是不由得想喊。

  “物理、物理、物理、物理、物理!”

  “哼,我就如你所愿,夺走你的灵魂吧。竟敢害我费了这么多工夫!”

  束缚之咒大概也解开了,只见“我”再度接近物理。

  可恶,这次真的要结束了吗…………

  喀嚓一声,有如瓦斯喷枪的东西,对准了诅咒的“我”。透过之前本来蹲下的物理之手。

  “咦?”半透明的“我”的脸僵住。

  “我不是说过我有对付诅咒的武器吗?对喔,我没跟诅咒小弟弟说过。”

  物理按下按键。

  “我是科学家,要以科学家的身分打倒你。”

  之前蹲下是演技吗?甚至还来不及理解这点,

  火。

  “呜哇!要烧掉了!”

  “我”就被那个机械放出的某种东西引燃起

  “我想也是,这是用来杀掉像你这样的东西的机械。好了,再不赶快逃,就无法挽回了喔?”

  “救、救救我!”

  只见诅咒跳进我这个本体的身体里面——消失了。

  我们赢了。

  “学长,谢谢你!”

  物理朝倒在地上的我快活地伸出手。

  我几乎是被她硬拉起来,再被她紧紧抱住。

  “喂,我不能呼吸了!”

  “有什么关系,因为学长是我的救命恩人!”

  物理已经没有暗杀者的表情。

  只不过,她身后一直弥漫着黑影。

  这恐怕是物理的本性,在这座学园里面只有我看得见。

  这个女人是科学家,同时也是诅咒高手。

  只有我知道的秘密,这也不坏呢。

  “可是,因为我中诅咒了,所以这场较量是学长赢了~”

  “这么说来,当初确实还订了处罚游戏。可是,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吧?”

  “不行、不行,因为这场较量是认真的。来,学长要下什么命令?”

  我紧张地吞口水。现在不管要求任何事,物理一定都会答应吧——喂,不许起色心!

  “这个嘛,我想想……”

  真要说起来,要我在被人抱住的状态下动脑筋是强人所难,实在想不到什么主意……

  “这样好了,我的命令是——”

  “咦~那应该是学长要出钱的吧!”

  听到身旁传来的抗议声,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三张千圆钞票买了两人份的票。毕竟要是在售票口起争执,会引来后面排队的客人反感。

  “为什么我非得帮你出钱不可……”

  我不服气地抗议。

  “因为这本来就应该是男生要付的,而且学长是前辈。”

  物理说得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是赢的人是我吧!”

  “可是,学长又没说钱要折半~我接到的命令只有‘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而已。”

  这家伙真的是吃定我了……

  我以胜者的特权向物理下的命令是,‘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身为人,要钱太小气,要身体太下流,也就是说,虽然什么命令都可以,但其实能够做的事有限。

  更何况总不能要她当我的女朋友。

  物理突然勾住我的手臂。

  这样在他人看来像是情侣吗?

  “学长,买爆米花好不好?”

  “你自己买!”

  再继续被她敲竹杠还得了!

  这时有人扯了扯我的衣服。想动粗吗?我一脸嫌恶地转头。

  “小瘟也要买爆米花。当作调教费算很便宜了。”

  只见同居人少女站在眼前。我张大嘴巴,下巴没掉下来堪称奇迹。

  “喂,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瘟跟沙门来看电影,偶然碰到而已。在这里相遇也是某种缘分,你要请客。不然小瘟又要放寄生虫喔。”

  “好啦,我请客——”

  这次换反方向有人扯衣服。

  “我问你,这个女孩是谁?”

  物理浮现久违的冰冷表情,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虽然不是很知道原因,不过那是快要生气的神情。

  而且,黑雾比平常更加清晰……

  “啊,这家伙叫做小瘟——”

  “小瘟跟龙太朗同居。”

  “噗!你啊,就算是事实,也有不会招来误解的讲法!”

  这次物理连同衣服拧我的肉。

  “学长,我之后再慢慢听你解释。而且我好像听到了‘调教费’这种奇怪的字眼。”

  “你也不要光留意奇怪的地方!”

  不料我的手擅自举起——打了我的脸一下。

  “总之先制裁再说。”

  刚刚这是诅咒。

  自从那件事以后,物理成了唯一能够随心所欲运用诅咒的科学家。应用范围虽然比我窄。

  但是一对一我不认为赢得过她。最糟糕的情况,我或许会在诅咒较量中败给科学家。

  “那么,我们走吧。”

  我的脚自然而然地往电影院内移动,这也是诅咒的力量。

  我一边玩味着双脚不属于自己的感觉,一边这么想——

  早知道这样,当初或许应该要钱,让物理幻灭会比较好……

  “学长要好好当护花使者!”

  离开小瘟的视线以后,物理终于浮现坏心的微笑说道:

  “谁教学长诅咒成功了,要负起责任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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