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十七~十八世纪 巴黎的处决广场

  长驻格列夫广场的绞刑台

  东西横贯巴黎市中心的里沃利路上,林立着百货公司、精品店、咖啡厅,街景繁华无比,而巴黎的壮丽市政府官厅(HoteldeVille)也设在这条路上,所以被旅行团视为重要观光路线,许多旅客都曾到此一游。

  市政府官厅前方有个喷泉广场,人们常在这儿驻足欣赏华丽的喷水池,其实,在法国大革命以前,这里被称做格列夫广场,是帝制时代经常用来处决犯人的刑场。

  以前的格列夫广场比较狭窄,不像现在这样宽敞,在面向塞纳-马恩省河的方向,设置有前窄后宽的栈台,那些穿梭在河上的商船,都会利用这个栈台来卸货。格列夫(Greve)原本是沙滩的意思,顾名思义,这里本来是河岸边的一片沙洲。在没有执行死刑的日子,广场中央的绞刑台也不会撤除,所以塞纳河涨潮时,河水会升高到绞刑台旁边。

  最早在这个广场上遭到处决的人,是1310年一位名叫玛格莉特-德-艾诺的女人、和名叫居亚尔-德-克雷索努萨尔的男人,他们被控散布异端思想,所以被判处火刑,在广场上活活烧死。

  从此以后,这个广场就成了血腥之地,无数牺牲者在此流下鲜血,浸透了沙洲的土地。

  一提到鼎鼎大名的吉乐汀断头台(Guillotine),大家都会联想到法国的协和广场,其实,最早设置断头台的地方不是协和广场,而是在这个格列夫广场。

  历史上首次采用吉乐汀断头台来执行死刑,是在大革命后第四年的一七九二年四月二十五日。

  早在日出之前,想抢着看热闹的民众就把市政厅前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当天要处决的犯人是强盗杀人犯佩鲁杰。虽然处刑台底下的观众面露期待的表情,但执行死刑的刽子手却不太熟悉这种机械该如何操作,弄了好一阵子,等到太阳都快下山了,才开始执行死刑。

  处刑台周围架起了烛台,巨大的铡刀慢慢的被拉上顶端,强盗杀人犯被押解上来,脖子用木枷固定好。接下来,就在眨眼之间,铡刀突然落下,犯人的脖子被斩断,人头当场落地。这么干净利落的处死方式,让在场围观的群众看了惊惧不已。隔天早上,不知是谁做了一首歌,很快的就在民众之间流传开来:

  「什么是最适合恶徒的死刑?还是老式的吊死比较好……」

  凄厉残酷的公开处决——暗杀国王的刺客拉伐亚克

  一名修士的犯罪

  在格列夫广场上所执行过的无数次死刑之中,最有名的莫过于两名涉及暗杀国王(其中一次未遂)的犯人的处决了。

  其中一人名叫拉伐亚克,他在十七世纪因为刺杀了国王亨利四世而被捕,押往格列夫广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处死,处决过程之残暴令人难以想象。

  修士弗朗索瓦-拉伐亚克生于1578年,是安古兰近郊一户贫民家庭的孩子。他原本是一位小学牧师,后来自愿成为神职人员,加入了费杨修道坑,据说曾经多次看见幻象。

  当时法国国王亨利四世对胡格诺教派(新教徒)的信仰采取宽容的政策,这引来了拉伐亚的不满,他多次前往巴黎想要晋见国王,可是凭他的身分,国王根本不可能特地接见他。为信仰疯狂的拉伐亚克从此就对亨利四世怀抱着恨意,在内心深处策划暗杀国王。

  1610年五月十四日,亨利四世为了探望生病的大臣苏利公爵,搭乘马车离开罗浮宫,当马车行驶到费隆努里路十一段一带,由于前方交通混乱,马车不得已必须暂停。这时,一直尾随马车伺机而动的拉伐亚克突然跳了出来,拿出匕首刺入国王的胸口,亨利四世身受重伤,没多久就咽气了。

  行刺国王的拉伐亚克也当场被捕。五月二十七日下午,审判庭在拉。波维特厅召开,法庭上有议长和数名律师在场,拉伐亚克被带到庭上,被控暗杀国王,很快就判处唯一死刑定谶。

  不过,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遭受了一连串的严刑拷打,想逼问他有没有其它共犯。拉伐亚克被施以「足枷之刑」,他坐在椅子上,双脚从膝盖到脚踝被两片木板夹住,木板上下两端则有铁箍套着,狱卒把木头楔子敲入这个足枷里,双脚就越夹越紧,拉伐亚克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大声哀嚎道:

  「上帝啊,请垂怜我,请赦免我犯的罪过!」

  接着,又敲入另一个木头楔子,拉伐亚克更是惨叫不绝:

  「啊啊,上帝明鉴,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坦白招认了。我发誓,我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暗杀的计划!」

  接着,第三个木头楔子又敲了下去,拉伐亚浑身冷汗如流水一般涌出,当场晕厥过去。狱卒于是拿来葡萄酒,强押着他喝下去,但是他根本吞不下任何东西。

  这么残酷的「拷问」,其实只能算是开胃小菜,为的是要问出有没有其它同伙。至于真正的「刑罚」,才刚要开始而已。

  格列夫广场的群众

  五月二十七日三点,拉伐亚克被带出大牢,关在监狱里的其它囚犯纷纷咒骂他「叛徒!」、「恶棍!」,要不是狱卒出面阻止,他恐怕还没走出监狱就会被打死了。

  狱卒把拉伐亚克押上囚车,在市区街道上游街示众,看热闹的群众也诟骂不止,好不容易才抵达格列夫广场。抵达广场之后,他被带到处刑台上,因为他是用右手持刀刺杀国王,所以行刑者用火把按在他的右手上,烫得拉伐亚克哀嚎不停。接着,行刑者又拿起烧得赤红的火钳,掐住他胸口的皮肉。

  台下的群众看的入迷,兴奋的大喊「继续!继续!」,于是,行刑者拿烧融的铅液和滚烫的油,浇在拉伐亚克的伤口上,又引来一阵惊悚的惨叫声。

  原本死刑犯在临死前都允许做祷告,祈求上帝赦免罪过,但是群众鼓噪着,说此等恶徒不需要上帝赦免,所以死前祷告的程序就被取消了。

  分尸而死

  终于到厂执行死刑的时刻。拉伐亚克的双手双脚分别捆在绳索上,由四匹马朝不同的方向拉开,行刑者用力鞭打马匹,马儿高高跃起,向前猛冲。拉伐亚克的手脚都遭到极大的外力拉扯,原本应该当场被四马分尸,可是他的四肢并没有断裂,只有关节脱臼而已。

  群众看了觉得不满,有人认为马匹的拉力不够,还跑去帮忙拉绳子。还有个在场观看死刑的贵族,他跳下马来。说愿意提供自己的马,协助执行死刑。

  就这样,四匹马朝四个不同的方向拉扯,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拉伐亚克的手脚仍旧连接在身躯上,群众越看越焦躁,便拿起棍棒和短刀冲上前去,用力殴打已经半死不活的拉伐亚克,然后把他的手脚关节切开,这才完成了分尸的过程。

  至于拉伐亚克残破不堪的躯体。则是被群众给抢走,拖着在大街小巷曝犀不众,最后,才在城外升起一把火,把尸体给烧成灰烬。

  因谋害国王被判四马分尸之刑——宫廷侍从戴米安

  借着残酷的处刑消弭民怨

  下一起国王暗杀事件(这次是未遂)发生在十八世纪,一个名叫戴米安的人因为企图刺杀国王路易十五世而遭到处决。

  戴米安生于一七一五年,原本在宫廷里担任侍从,但是他在一七五七年冬季企图以匕首刺杀路易十五世,因而遭到逮捕。

  戴米安用匕首刺杀国王时,路易十五世因为身上穿着厚厚的外套,匕首无法贯穿,因此捡回一命。不过,虽然是暗杀未遂,得到的惩罚还是跟拉伐亚克一样,被押往格列夫广场处以分尸之刑。

  那天是一七五七年三月二十八日,格列夫广场同样被围观群众挤得水泄不通。在那个时代,观赏处决对民众来说就像庙会一样,是发泄心理压力的方式之一,而这一天要处决的人,又是暗杀国王未遂的犯人,似乎比平常更有看头一些。

  在还没执行死刑之前,戴米安已经遭受了无数的酷刑拷问,包括用虎钳夹住手臂、用足枷夹碎脚踝、用炙红的铁棍烧灼胸部和手脚、把大量的水从口鼻灌入胃肠内……到了行刑当天凌晨四点钟,狱卒把戴米安叫醒,尽管他已经伤痕累累、痛苦不堪,还是得跪在地牢的冰冷地板上,聆听法官诵读死刑判决书。

  「被告将被押往格列夫广场,以烧红的火钳凌迟乳房、手臂、大腿、小腿等处。那曾经握刀刺杀君主的手,则要承受硫磺之火的烧灼。接着,再以烧融的铅液、点火的焦油与树脂、溶解的硫磺涂抹在伤口上。最后,以四匹马拔除手脚,将身躯投入火中,燃烧成灰烬。」

  处刑台上的地狱景象

  在即将执行死刑的格列夫广场上,民众早在前一夜就赶来占个好位子,也有人攀在建筑物的窗口向外张望,甚至有人爬到屋顶上等待,为了不要摔下去,还得小心翼翼的抓牢烟囱。

  不久,戴米安被押到人群的正中央,他在监狱里已经经历过众多酷刑,脸上、手上、身上都留下了难以计数的伤疤,这个人已经伤痕累累,不成人形了。

  在广场中央围起了栅栏,四周派驻卫兵把守。栅栏内有两个处刑台,一个是用来烧灼犯人行凶的手,另一个则是专门用来绑住犯人、执行四马分尸之刑的台子。

  负责处刑的人是巴黎市名誉行刑官吉贝尔-山森以及他的外甥查理-亨利-山森,后者是正式行刑宫。这两人都穿着蓝色的半长裤和红色的上衣,上衣还绣着处刑架与黑色梯子的图案,头上则戴着浅红色的帽子,腰间还挂着佩剑。

  戴米安被押到第一个处刑台上,用两个半圆形的铁箍分别固定住腋下和髋骨,铁箍下方则是用螺丝固定在处刑台的地板上。

  吉贝尔-山森上前将戴米安行刺的手绑好,把当初行凶用的匕首放在犯人的掌心,用皮绳捆住。然后,吉贝尔-山森转头走向炭火熊熊的火钵,火钵里的硫磺正在燃烧着,向外冒出高温的蒸汽。

  行刑官拿起火把靠在火钵上,火把被引燃之后,就转身贴在戴米安的手上,这引来戴米安的一阵惨叫,由于他已经被铐在处刑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被火焚烧,五分钟之后,那只手已经不存在了。戴米安这时意识还很清醒,他抬起头、喘着大气,愕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变成残肢。

  接着,行刑官的助手把戴米安松绑,把他放倒在地板上,脱去身上衣物,只剩下裤子。另一人则拿起用炭火烤得赤红的火钳,夹住犯人胸口、手臂、双腿的皮肉,然后向上掐起来,每夹一次,就有一块肉被掐走,身上则留下斗大的伤口。其它的助手则拿着烧融的铅液、树脂、硫磺,倒在伤口上止血。

  处刑台在这时冒出令人作呕的臭气,那是皮肉被硫磺烧灼产生的恶臭,戴米安已经昏迷过去。于是行刑官把他搬离处刑台,拾到第二个比较低矮的处刑台上,等待犯人恢复意识。戴米安再苏醒过来时,已经有士兵牵来四匹马,分别套住他的双手和双脚。在查理-亨利-山森的一声令下,士兵挥舞鞭子鞭打马匹,四匹马就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猛冲。

  当绳索绷紧时,力量传到戴米安的手脚,他的四肢立刻被猛力的拉扯开来,戴米安因为疼痛而高声哀嚎,听到这惨叫声,围观的群众就更兴奋了。

  这样拉扯了一阵子,戴米安的大腿骨终于折断,可是四肢还是连在身体上没有脱离。经过一个小时的拉扯,士兵不断鞭打、驱策马匹,就连马都累得体力不支,其中一匹马甚至倒地不起,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看到分尸的过程不如预期般顺利,查理-亨利于是前往市政厅,向外科医师波维耶请示可否以刀斧切断手脚。得到波维耶的许可之后,行刑官再度回到刑场,由一名助手高举斧头,砍在戴米安的手脚关节上。砍劈时四肢喷出血来,血滴还喷溅到一名助手的脸上。

  于是行刑宫再度下令鞭打马匹继续拉扯,这次戴米安的两只手和一只腿被拔了开来,还被高高甩到空中。戴米安只剩下一只腿还连在身躯上,但难以置信的是,这时他还没有断气,他的头发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倒竖起来,一瞬间就变成白发,身体则是不断痉挛,嘴唇还在抖动着。

  最后,只剩下身躯的戴米安被扔进火刑台,这时的他还没有咽气。为了把他的尸体给烧成灰烬,总共消耗了七辆马车的柴薪才达成任务。

  路易王朝与毒杀阴谋——毒药女魔头玛丽-鲍斯

  太阳王路易十四世毒杀未遂事件

  格列夫广场因为处决了两名暗杀国王(其中一次未遂)的犯人而声名大噪。不过,若要说到十七世纪最震撼法国的重大事件,莫过于这起「太阳王毒杀未遂事件」了。

  一六七七年九月二十一日,巴黎的某个教堂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提到「国王与王太子将在最近遭到毒杀」。对王权制上的法国来说,这可是非常耸动的消息,由于当时巴黎市正好发生许多起无法破案的毒杀案件,让整个社会人心惶惶。因此警方非常重视这封匿名信,展开了严密的调查。这就是举世知名的「路易王朝毒杀事件」的开端。

  在警方深入追查后,有许多知名贵族和贵妇逐一遭到逮捕,巴黎市民听到这消息,不禁议论纷纷。

  在路易十四世执政的时代,他确立了君权神授的观念,法国的强大威信遍及全欧洲,堪称是法国史上极为辉煌耀眼的时代。可是,也就在这个时代里,巴黎的上流社会风行起黑弥撒和毒杀凶案,看在政府眼中,这问题若是不尽早解决,迟早会松动路易王朝的根基,甚至导致政府崩溃。

  这个案件被送到太阳王路易十四世所设立的「火刑法庭」上,从一六七九年起的四年期间,审讯了超过四百多名嫌犯,有一百四十多人被判有罪,其中三十六人被判处死刑。而且,这个法庭为了取得口供自白,用尽各种拷问极刑,比如水刑和西班牙长靴等等,残酷的程度绝不逊于过去的女巫大审判。

  神父揭发内幕

  整起事件的调查,最早要追溯到一六七三年,某个教堂的神父向治安当局提出了警告。

  「有许多前来告解的信徒说,他们曾经参加黑弥撒,或是曾经成功使用毒药杀害他人。我感觉这不像是单一事件,所以有必要报警……」

  经过调查,原来英国、意大利、葡萄牙等欧洲各国,有个暗中贩卖毒药的组织,而首谋则指向名门贵族和大资产家。就这样持续调查了四年之后,巴黎的教堂突然收到了那封匿名信,指称国王与乇太子即将遭到毒杀。

  于是警方一一约谈、逮捕这些嫌疑犯,其中不乏上流社会的顶尖人物。

  其中有一位贩卖毒药的嫌犯名叫玛丽-鲍斯,她在侦讯时坦承:「这是一门很赚钱的生意,客户多半是公爵、侯爵、贵族之流,我心想赚完这一票,就要金盆洗手了。」

  于是警官前往鲍斯的宅邸搜索,成功的在她的寝室内找到毒药做为证物。到了一六七九年一月四日,巴黎警察总监雷尼耶下令逮捕了鲍斯夫人、她的女儿和两个儿子、还有她招认的共犯,一名占卜师维戈尔夫人,对这一干嫌犯进行严酷的审问。

  经过讯问,警方赫然发现鲍斯夫人和维戈尔夫人竟然拥有同一位丈夫,然后,再根据她们两人的自白,逮捕了毒药贩卖组织的五名核心成员。

  为了彻底瓦解这个秘密贩卖毒药的销售网络,警官把目标转向那些客户,用严刑拷打的方式取得嫌犯的口供。

  上流阶级人士陆续被捕

  第一个被抓来审问的是布莱翁夫人,经过数个月的侦讯与搜证,牵连越来越广,警方逮捕了四百名上流阶级的相关人士。

  布莱翁夫人是波尔多贵族出身,貌美绝伦,因为政略联姻,嫁给了年纪大她许多的丈夫。为了早日获得自由、取得丈夫的遗产,她向鲍斯夫人买来毒药,添加在餐饮中,可是,她的丈夫才吃了一口,就说味道古怪,不肯多吃了。

  后来,为了继续她的杀夫计划,布莱翁夫人改用掺了砒霜的肥皂去洗丈夫的内衣裤,以为这样能够让衣物沾上毒药。可是,她的丈夫不知从哪儿收到匿名信的警告,在害怕之余,赶紧把妻子送到修道院里禁闭起来,然后向巴黎的法院申请分居、并且进行财产清查手续。接着,布莱翁夫人就被警方约谈逮捕,关进了宛赛纳的监狱里。

  至于一六七九年一月遭到逮捕的玛丽-鲍斯,则是在五月六日被押往格列夫广场,以火刑方式处决了。

  火刑法庭

  火刑法庭成立于玛丽-鲍斯尚未行刑前的三月八日,由于治安当局认为毒杀案件牵连甚广,事态严重,才向路易十四世请求成立专门的特别法庭。

  这个法庭设在只有几根蜡烛照明的幽暗房间里,所以被人们称为「火焰之屋」或「火刑法庭」。

  那些被捕受审的毒药贩卖嫌疑犯,都遭到中世纪式的残酷拷问。一位名叫布罗的男人被判车裂之刑,毒杀亲夫的费莉夫人被判绞首之刑,蔬果商人拉-谢隆被判绑在柱子上绞死。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犯人被送上格列夫广场的处刑台,就像永远上演不完的死刑大秀。

  从这些被捕嫌犯的口中,又逼问出了一个当时非常非常有名的人物,就是下一篇我们要谈的妖术师——蒙沃瓦森未亡人(人称沃瓦森夫人)。

  路易十四世的情妇与毒药——妖术师沃瓦森夫人

  制造春药和堕胎药的密室

  沃瓦森夫人是生活富裕的宝石商人之妻,精通占星术与塔罗牌占卜,她经常在巴黎市区的豪宅举办宴会,邀请地位高尚的人物出席,而那些贵妇名流也都喜欢找沃瓦森夫人商谈私人的琐事。

  席间有着吃不完的山珍海味,加上女主人又亲切好客,所以宴会总是贵客盈门,好不热闹。但是,外人所不知道的是,在豪华宅邸的深处,隐藏着一间毒药实验室,专门用来链制春药和堕胎药。那间密室有个巨大的烟囱通往户外,经常冒出令人皱眉掩鼻的恶臭烟雾。

  有时,通奸怀孕的女人会跑来找沃瓦森夫人泣诉,要她帮忙把孩子拿掉,沃瓦森夫人会亲切的把这一切都处理妥当,然后用这密室的火炉烧掉夭折胎儿的遗体,但这是蒙骗堕胎女人的讳言。其实,用这火炉烧掉的并非只有不足月的婴尸,还有很多是进行黑弥撒时献祭的婴儿。据说,在十年之间,她就这样「处理」掉了两千多个婴儿。

  私底下,沃瓦森夫人会向名媛贵妇兜售堕胎药、春药、甚至毒药。她们找沃瓦森夫人商谈的事多半是「想让丈夫停止外遇」、「想杀了丈夫、和情郎结合」等等,为了达成这些女人的愿望,沃瓦森夫人会弄到来路不明的婴儿,用来进行黑弥撒的仪式。

  在毒杀事件爆发后,这位女妖术师沃瓦森夫人被捕,和其它人一样,她也遭到了严刑拷问。比方说刑求官逼她套上像长靴一般的足枷,然后把木头楔子敲进足枷和小腿中间,这样的酷刑不仅让人皮开肉绽,就连腿骨都会因而碎裂。最后,甚至拿木槌敲碎她脚背的骨头,痛苦的剧烈程度超乎想象。

  如此强烈的痛楚,逼得沃瓦森夫人开口自白。沃瓦森夫人的口风可不像之前的鲍斯夫人那样紧密,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毫无遮拦,逐一供出了曾经来访的贵族、资产家的名字。

  举例来说,卢费伦法官的妻子玛格丽特-葛拉尔,曾经向沃此森夫人购买杀夫用的毒药,并且在一六六九年九月八日达成了目的。玛格丽特在丈夫的葬礼上哭天抢地,演技精湛又逼真。等到丈夫的葬礼结束,最早赶来探望她的就是「恩人」沃瓦森夫人。

  另一位多尔夫人则是个性感美人,她爱上了一个名叫黎塞留的人(和路易十四世的宰相黎塞留并非同一人),可是对方没有接纳她的爱息,所以沃瓦森夫人用了一些特效药,成功的让她攻占对方的心灵。

  不过。这位黎塞留算是运气好的。因为他拜倒在多尔夫人的石榴裙之下,还能继续活命。事实上,在他之前还有两个男人,因为没有顺着多尔夫人的心意,靠着沃瓦森夫人给的毒药的帮忙,那两人都被送到了阴曹地府。

  之后,多尔夫人又跑去拜访沃瓦森夫人,希望能谋害多尔夫人的丈夫以及黎塞留的妻子。沃瓦森夫人还收下了镶满钻石的十字架当作前金,相约事成之后再给后谢。

  毒杀太阳王宠妃的计划

  沃瓦森夫人接下来又有了更惊人的自白。她表示几年之前,索瓦森伯爵夫人、波里聂克子爵夫人、格雷蒙夫人等人都曾要求她施法下毒,谋害的目标竟然是当时太阳王的宠妃露意丝-德-拉-瓦莉耶尔。这些贵妇人希望害死宠妃,然后由自己取而代之,飞上枝头当凤凰。

  这些女人之中,就属索瓦森夫人欧琳-曼席尼为热衷,她是当时法国最有权势的马萨林枢机主教的三侄女。

  别名「黑心曼席尼」的欧琳,在路易十四世年轻时两人就颇有交情,也是路易十四世最初的几位情妇中的一人。

  欧琳一直梦想着能够嫁入皇家,对皇后宝座虎视眈眈。她的叔父马萨林也不反对藉此巩固权位,不过,马萨林毕竟还是以国事为重,所以在一六五七年,把十七岁妙龄的侄女许配给了索瓦森伯爵。

  年轻的索瓦森伯爵夫人欧琳,有着一头棕褐色的卷发,她的瓜子脸配上又圆又大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可爱又会捣蛋的小姑娘。因为她个性开朗快活,即使面对国王也有话直说,所以路易十四世对她宠信有加。

  可是,后来路易十四世移情别恋,爱上了王妃的侍女露意丝-德-拉-瓦莉耶尔,索瓦森伯爵夫人因此嫉妒不已,暗自立誓一定要向露意丝报仇。她和情郎瓦尔德侯爵连手,写匿名信给王妃,告发国王的外遇情事,又找了别的美女接近国王,想要让露意丝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但是这些计谋都没有得逞,索瓦森伯爵夫人被逼急了,就在一六六五年二月左右找上沃瓦森夫人帮忙。

  几个月之后,索瓦森伯爵夫人的好友、同样想要博得国王青睐的路-罗尔伯爵夫人,也跑来找沃瓦森夫人,她也想毒杀露意丝,然后取而代之。路-罗尔伯爵夫人的小姑波里聂克子爵夫人也有相同的打算,而且她的丈夫还鼓励她这么做,想要靠着妻子飞黄腾达,可是他作梦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因为这件事而遭到牵连,用生命付出代价。

  但是,波里聂克子爵夫人毒杀露意丝的行动失败了,于是沃瓦森夫人找来帮手罗萨杰,改用黑弥撒来下咒。她把圣餐的面包、小小的五芒星以及敬献给恶魔之王的咒语放进小箱子里,交给子爵夫人,要她每天打开来祈祷下咒。

  逮捕嫌犯、加以处分

  1680年一月二十二日,火刑法庭根据沃瓦森夫人的自白,对艾律侯爵夫人、索瓦森伯爵夫人、波里聂克子爵夫人、塞萨克侯爵、卢森堡元帅等人发出了拘捕令。

  此外,廷格利大公夫人、拉-费尔德元帅夫人、布戎公爵夫人、路-罗尔伯爵夫人、凡登公爵、弗基耶尔侯爵以及多位贵族显要,都收到了法庭的传票。

  翌日,起诉书誊写完成,太阳王路易十四世花了两个多钟头仔细阅读,批准了法庭的判决书。由于欧琳-曼席尼(索瓦森伯爵夫人)和国王交情匪浅,国王念在旧情的份上,叫他的堂弟布戎公爵事先通知欧琳,希望她能流亡海外,逃过大刑伺候。

  当布戎公爵走进房间里时,索瓦森伯爵夫人正和一群好友在玩巴塞特牌(Basset:一种扑克脾游戏),公爵等到其它人回避之后,才一对一向她宣读国王的旨意。索瓦森伯爵夫人接旨之后,赶紧收拾细软,把宝石装进小盒子里,还带了六十万法郎巨款,要侍从准备四轮马车,在凌晨三点驱车穿过巴黎一道又一道的城门,朝法兰德尔的方向逃命去了。

  虽然太阳王派了禁卫队军官骑马追赶,但这只是做个形式而已,并没有真的追上去逮捕人犯。

  这时的巴黎,毒药事件已经成了街坊的话题。市民们疑心生暗鬼,有人因为吃饭消化不良,就叫警察逮捕家中的侍女和厨师。而巴黎警察的办公桌上,也堆满广控告的诉状。

  每个人都怀疑自己会被下毒,父亲怀疑儿子、丈人怀疑妻子,小孩怀疑父母。不管是兄弟、亲戚、还是朋友赠送的食物成饮料,都没有人敢吃下肚里去。

  蒙提斯庞侯爵夫人的阴谋

  但是,事情并非就此告一段落,因为还有更了不起的大人物出现在调查名单之中。那个人就是太阳王路易十四世的情妇蒙提斯庞侯爵夫人。

  蒙提斯庞侯爵夫人也和之前几位名媛贵妇一样,想要赶走路易十四世的宠妃露意丝-德-拉-瓦莉耶尔,让国王只对她一人专情,所以找上沃瓦森夫人,替她举行下咒的黑弥撒。

  在举行黑弥撒时,蒙提斯庞侯爵夫人脱去身上所有衣物,躺在覆盖着黑布的祭坛上,脸部用薄纱盖住,双手左右伸开,分别握着黑色的蜡烛。主持黑弥撒的祭司抓来活的婴儿,高举在侯爵夫人上方,一面念着咒语,一面用利刃插入婴儿的喉头。婴儿的鲜血喷溅出来,滴在蒙提斯庞侯爵夫人雪白的肌肤上,然后,祭司把婴儿的血注入圣杯内,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为止。接着,祭司的助手切开婴儿肚腹,挖出内脏,蒙提斯庞侯爵夫人则是接过装满婴儿鲜血的圣杯,将里而的血一饮而尽。

  为了绑住国王对她的感情,蒙提斯庞侯爵夫人连这种残忍的事都做的出来,但是这时的她已经逼近中年,太阳王渐渐对她失去兴趣,仍旧免不了移情别恋。发现自己无法挽回国王的心,蒙提斯庞侯爵夫人又跑去找沃瓦森夫人,这次她想要把太阳王和他的宠妃一起害死,以泄心头之恨。

  沃瓦森夫人建议,可以在请愿书上涂抹毒药,呈献给国王,藉此毒害路易十四世,但是还没来得及执行计划,警察就展开了搜查,沃瓦森夫人也被捕了。

  沃瓦森夫人坦白招认了一连串惊人的罪状之后,在1680年二月二十日被押解到格列夫广场,接受火刑处死。行刑官用铁链把她捆在火刑台上,在火刑柱周围堆起柴薪和干草,沃瓦森夫人临死还在大声咒骂,用力挣扎,想要用脚把干草堆给踢散。

  等到行刑官点火之后,她的身体剧烈扭动了五、六回,火势越来越大,最后终于把整个人都吞没在烈焰中,死刑宣告完成。

  从此以后,蒙提斯庞侯爵夫人完全失去了太阳王的宠爱,虽然勉强保住了权位,仍旧得以住在宫廷内、并且出席公开场合,但是于公于私,国王再也不和她交谈说话。

  由于蒙提斯庞侯爵夫人的大名出现在调查名单之中,太阳王为此震怒不已,因此下令警方停止更进一步的调查,以免查到最后损及国王的名誉。到了1709年,为了避免秘密外泄,火刑法庭将所有调查报告都放火焚毁了。

  遭到水刑拷问的毒蝎美女——布兰维利耶侯爵夫人

  连续下毒杀人事件

  其实早在「太阳王毒杀未遂事件」以前,法国就发生过好几起连续下毒杀人事件,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本篇要介绍的布兰维利耶侯爵夫人的犯行。

  布兰维利耶侯爵夫人(本名玛丽-玛格丽特-杜伯瑞)在1630年出生于巴黎,父亲是国务顾问官兼枢密司法官的安东尼-杜伯瑞。玛丽是个身材娇小的美女,自幼个性就一直是任性固执,只要她想要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弄到手才肯罢休。

  她在21岁的时候,嫁给了家财万贯的布兰维利耶侯爵,布兰维利耶家族是壁毯制造工厂的创业者,以高布尔织法闻名全国,布兰维利耶侯爵的父亲则是在政府担任会计审查院长。玛丽结婚之后,就成了布兰维利耶侯爵夫人,可是她的丈夫在婚后仍旧不改拈花惹草的习性,常常外宿在情妇家里,很少回家来。在当年的上流社会,结婚不过是维系家世的手段,丈夫在外头有好几个情妇是稀松平常的事,甚至可说是不成文的风潮。假如老婆嫉妒丈夫在外头有女人,还会被嘲笑不懂人情世故。

  玛丽本人其实也不输给她的老公,经常和其他男人传出绋闻,她的理由是:「既然老公在外头花天酒地,拢当然也可以这样做。我绝不会批评丈夫外遇,但是相对的,丈夫也没有权力批评我在外头找男人。」

  就这样,布兰维利耶侯爵夫人玛丽勾搭上了丈夫的好友戈坦-德-山特-克洛瓦,他是一名骑兵军官。戈坦原本也是个万人迷,不过,他遇到玛丽之后,就难以自拔的陷入热恋,她那柔滑如绸缎的肌肤、无与伦比的性感,很快就攻占了戈坦的心。

  这对夫妇两人都在外头花天酒地,紊乱的异性关系和赌博使得布兰维利耶家的经济遭遇难关。「如果妳拿自己的嫁妆去负担丈夫在外头的消费,不消多久就会破产了。干脆趁这机会把话说明白,把夫妇俩的财产分开来管理如何?」

  看出玛丽内心的担忧,戈坦这样煽动她。于是玛丽赶紧去办理夫妻财产分割的手续,而且,属于她的那一半财产,都指定由戈坦担任财务管理人。

  但是玛丽的父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利用他枢密司法官的地位向国王请求,要国王下诏逮捕戈坦。没有犯任何罪的戈坦被关进大牢里,当然心生怨恨,他暗自决定要向玛丽的父亲报仇。

  可能是机缘巧合吧,戈坦在监狱里结识了非常有名的毒药杀人狂艾古杰利,这个狱友曾经谋害过上百人的性命,他把毒药的调配方法传授给了戈坦。

  一个月之后,玛丽的父亲认为玛丽和她的情夫已经受到足够的惩罚了,就把戈坦释放出来。但是这对情侣显然没有受到教训,玛丽仍旧继续和戈坦来往,而且玛丽也怨恨自己的父亲,因为父亲破坏她和情郎的感情,无缘无故让他俩分离了一个月。

  用毒药杀害父亲与弟弟

  早就对父亲的严格管教感到不耐的玛丽,一听到戈坦的复仇计划,就立刻举双手赞成。她之所以同意杀害父亲,除了单纯的怨恨之外,另一个主要理由是要图谋父亲的巨额财产。

  在那个年代,还没有订定取缔毒药的法律,而且那时的医学也无法检验出被害者尸体内有什么毒物反应,换句话说,毒杀的方式可说是完美的犯罪。一提到毒药,最先联想到的就是砒霜或是锑、乌头碱这类毒药,但是想要熟练的运用自如的话,还得要先累积一些实际操作经验。

  被他们拿来当作实验品的,就是慈善医院的病人。那时上流阶级的贵妇会到慈善机构去探访贫苦的病人,藉此表现自己的爱心,所以出入医院不会引来旁人的怀疑。

  一开始,玛丽将少量的毒药混在葡萄酒和点心之中,带到慈善医院去送给病患。玛丽仔细的观察那些病心吃下毒药之后有什么反应,并且记录下多少用量才会显现出效果。

  当她听说自己探访的病患死了,就会装出极度悲伤的模样,赶往太平间悼念。玛丽在太平间里一面合手祈祷,一面观察遗体有没有出现异状,会不会被人发觉这是中毒症状。

  自从玛丽开始去探访医院病患之后,医院的死亡人数就大幅增加,那些病人都在痛苦中死去,但是没有人会怀疑是玛丽动了手脚,以医院的角度来说,这些穷苦的病人早点死去,就能空出床位,反倒是好事一件。

  这对奸夫淫妇确认毒药有效可用之后,接下来就要对付玛丽的父亲,这位年老的司法官了。不过在计划实施之前,玛丽先假装和老父亲和好如初,先频繁的回老家探视父亲,并且无微不至的照顾老人家。

  接着让父亲吃下微量的毒药,父亲就罹患了不明原因的病而倒卧在床,玛丽每天都去探视,看看病况是否好转,还是再继续恶化。她对周围的人说:「恐怕是年纪大了,天命已尽。」把这样的消息散播出去,但是私底下,玛丽仍旧在食物中下毒,而且每次只用一点点,不让他人看出破绽。

  于是,就在八个月之后,年老的司法官终于病逝,享年六十六岁。

  玛丽一方面哀恸的抚尸痛哭,另一方面则冷静的观察遗体有没有异状。

  她之前已经在医院做过了这类的实验,懂得如何在食物中下毒、又不会改变食物的口味、引来怀疑。接下来就等遗体解剖、确认死因,这才是毒杀是否成功的关键。当时由于毒杀事件频传,为了保险起见,凡是德高望重的人病死,都会进行遗体解刦确认死因。玛丽和戈坦在等待验尸结果出炉前,连个大气也不敢喘,直到解剖报告指出「是因为年老体哀而死」,他俩才松了一口气。这个完美犯罪计划终于成功了,生与死一直是上帝才拥有的能力,如今已经被他们掌握在手中。

  玛丽再度回到花天酒地的生活,除了外遇之外,也经常举办宴会和赌局,彻夜狂欢。每到傍晚时分,贵族的马车就像游行一样聚集在她的宅邸前。可惜,因为她对金钱不知节制,父亲死后没多久,她又感觉到手头的钱不够用了。

  原本玛丽以为,父亲死后会给她留下大笔遗产,但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原来父亲的遗产大部分都是分给了两个弟弟,玛丽只拿到一小部分而已。

  为了独占父亲的所有遗产,玛丽再度展开毒杀计划,这次的对象是她的两个弟弟。年长的那个弟弟走上了父亲的职业之路,担任巴黎的民事代理检察官,至于小的那个弟弟则是担任高等法院的法官。这次谋害弟弟,玛丽不用自己出手,她把任务交给了戈坦的随从,一个名叫拉-薛瑟的人。

  为了达成任务,拉-薛瑟先是到玛丽的弟弟家里担任侍从,等到时机成熟,就慢慢在食物中下毒。1670年六月,年长的弟弟先病倒了,到了九月,小的弟弟也因为高烧和呕吐而病倒,两人相继死亡。

  这次的遗体解剖得到的结论是肠胃病恶化致死,警方仍旧没有怀疑这是他杀。在短期间内,玛丽失去了三位至亲,警方当然会特别仔细去验尸,可是,以当时的医学水平,实在无法判定这是毒杀造成的。

  事实上,早在还没毒杀弟弟之前,玛丽就答应事成之后,要分一部份的遗产给戈坦,一笔是二万五千里佛、另一笔是三万里佛,合计五万五千里佛。

  经历这两次成功的毒杀之后,玛丽似乎对「毒杀游戏」上了瘾,对她来说,毒杀他人就像是性高潮一般,会带来无上的快感,这是无法戒除的。

  玛丽的家中有一位侍女,某天喝了果汁之后突然痛苦万分,几天之后就天人永隔。玛丽的小孩的家庭教师也是,因为怕她泄漏外遇的秘密而被毒杀。甚至玛丽的女儿也逃不过一死,只因为玛丽嫌她不懂事、头脑不够聪明,就被下毒杀害。

  后来,玛丽恕要跟戈坦结婚,动了谋杀亲夫的念头。其实戈坦根本没想过要跟玛丽这冷血的女人结婚,所以,当玛丽给侯爵丈夫下毒之后,戈坦就拿解毒剂给侯爵吞服。在生死关头卜走过这一遭,布兰维利耶侯爵可说是五味杂陈、悲喜交乐。

  从此以后,伯爵如果在家和妻子一同用餐(虽然这样的机会不多),他一定会要求自己的专属随从提高警觉,替他准备专用的饮料。而且下令:「绝对不可以换掉我专用的杯子。假如要把我的玻璃酒杯重新倒满,就要先把杯子洗干净再倒酒。」

  在那个不可能随便离婚的年代,布兰维利耶侯爵虽然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个会下毒谋害丈夫的蛇蝎女人,仍旧和玛丽过着貌合神离的婚姻生活,从这个角度来看,侯爵的胆识确实比一般人来的更大。

  毒药杀人魔的情郎

  戈坦虽然是玛丽的情郎,但是私底下对玛丽畏惧三分,这时玛丽已经毒杀了超过二十人,至于毒杀未遂的人数,更是二十人的好几倍之多。

  「这样的关系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也会被她给毒死。」

  戈坦的疑虑并非胡思乱想,因为玛丽真的在计划要毒杀戈坦。所以戈坦思考着该如何结束这段男女关系,可是他还没和玛丽分手,就突然死在家里,原来有一天他正在做实验,不小心吸入了烧瓶冒出的有毒气体,就此一命呜呼。

  戈坦生前为了维持奢侈的开销,把他名下的财产私房屋都抵押去借钱了,当他意外死亡后,法院就派人查封他的宅邸,以及宅邸内任何值钱的家具。法院的执行官在查封财产时,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小木箱,箱子上附了一封信,信上写道:「拿到这盒子的人,请归还给努沃森波尔街的布兰维利耶。」

  警察看到这东西,直觉另有内情,就把这小箱子没收了。玛丽听到这个消息,赶快跑去警察那里苦苦哀求,打算把箱子给要回来。但是这么做更加深了警察的疑惑,决定把箱子打开来瞧个究竟。

  箱子里放着许多玛丽寄给戈坦的信,还有一个奇特的小瓶子,那些信的内容多半是玛丽在叙述毒杀的过程,而且写的巨细靡遗。至于那小瓶子里装的药品,警察拿了一点给狗食用,狗吃下去之后立刻口吐白沫、倒地死去。

  知道警察迟早会发现真相的玛丽,为了避免被哺,抢先一步逃亡到英国去了。

  不过警察也并非毫无所获,他们抓到了侍从拉-薛瑟。经过拷问用刑,他坦承曾经奉玛丽的命令,毒杀玛丽的两个弟弟。经过审问定罪之后,拉-薛瑟在一六七三年三月被押往刑场,先以铁棒打断四肢,然后把身体与手脚捆在大车轮上头,放任他在痛苦中死去。

  写下淫荡与犯罪过程的《告白录》

  玛丽到了英国之后,过了一阵子隐姓埋名的生活,可是法国后来要求英国政府引渡杀人犯,玛丽只好再度启程、逃往荷兰。

  在荷兰生活的这段期间,玛丽写了一本书叫做《告白录》,书里详细的写出她一生做过的种种淫行,还有她曾犯过的罪,无一遗漏。

  根据书中的记述,玛丽在少女时代就曾和两位弟弟发生过性关系,还有堕胎、口交等等情节,从天主教的道德与教规的角度来看,这些都是足以判处死刑的罪恶。

  另外,书里还提到毒杀两位弟弟、毒杀丈夫和女儿的详细过程。玛丽写下这些文字,并不是为了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行,反而像是在缅怀过去的荣耀与奢华生活。字里行间显示出她对自己曾经拥有的生杀大权感到无比骄傲。

  接下来的三年期间,玛丽都在各地逃亡、躲避追捕,直到一六七六年三月,法国警方终于在比利时抓到了她。

  玛丽被捕之后,很快就押解回到巴黎,接受调查审讯。可是,经过二十次的审讯,玛丽对自己的犯行丝毫没有悔意。审判长拉蒙瓦尼雍看到玛丽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说道:「妳至少表现一下悔改之意吧!」并且对玛丽劝之以理、动之以情。

  在劝说的过程中,拉蒙瓦尼雍说着说着甚至流下泪来,连在一旁听审的法官也不免涕泣。可是即使如此,玛丽还是一副轻蔑不屑的表情,嘴角甚至还露出微笑,冷眼看着庭上的众人。

  残酷至极的「水刑」刑求

  到了这个地步,为了取得口供,检警决定改用刑求的方式。玛丽接受的刑求是「水刑」,而且是最为严厉的「Extraordinaire(X.O.=特别)」刑求。玛丽全身的衣物都被剥光,绑缚在拷问台上,双腿打开,私处坦露在所有刑求官面前,接下来的五个小时,刑求官把一杓又一杓的水灌入玛丽的口中逼她吞下,看着她的肚子越涨越大。

  等到玛丽的肚子里装满了水,刑求官就把放在玛丽嘴里的漏斗取走,然后用力按压她的肚子,玛丽的肉体痛苦在此时达到极点,肚子里的水就从口鼻向外喷出。这样的刑求反复进行,要让玛丽承受的痛苦不断延续下去。

  玛丽感到头痛欲裂,全身因为痛苦而痉挛不止,一次又一次的灌水、呕吐,就像是在洗刷玛丽身心的罪恶一般,再怎么恶毒的罪犯也无法逞强顽抗。

  美女杀人魔面对死刑

  一六七六年七月十七日早晨,聚集在格列夫广场上的群众个个兴奋莫名,等待着今天的死刑执行。玛丽被押解出监狱之后,先是送到巴黎圣母院,再从巴黎圣母院转送到格列夫广场。在进入刑场时,群众蜂拥而上,大声咒骂脖子被绳索拴住的玛丽。

  「女魔头,可怕的恶魔!」

  「快下地狱去,承受地狱之火的煎熬吧!」

  玛丽一面走着,一面环视周遭的民众,还大胆的回嘴说道:「你们的好奇心真了不起啊!」

  在群众之中,有一名贵族在侍从的搀扶之下前来观看死刑执行,他就是曾经遭到玛丽下毒、侥幸捡回一命、但是身体已经如同废人一般的布兰维利耶侯爵。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刽子手挥刀展断了玛丽纤细的脖子。然后把尸体扔进火堆里烧成灰烬。

  据说在临死之际。玛丽曾对刽子手说:

  「天底下做坏事的人何其多,为什么只有我要承受址样的待遇呢?」

  这位美女杀人魔在生命即将终了时所说的这句话,大概是她人生之中说过最诚实又毫不虚伪的一句话吧。

  恐怖的断头台,协和广场

  凡是曾经到法国巴黎观光的旅客,想必都去过协和广场吧?这个广场邻近杜乐丽公园,占地面积八万四千平方公尺,大约是日本东京日比谷公园的一半,是个八角形的广场。

  在法国大革命的时期,总计有一千三百四十三名王公贵族和显要人士在这里被送上断头台斩首处死,牺牲者包括国王路易十六世、王妃玛丽-安托瓦内特、路易十五世的情妇杜巴利伯爵夫人、暗杀革命家马拉的美女夏绿蒂-科黛、吉伦特派的罗兰夫人、雅各宾党的(山岳派)的丹敦、罗伯斯庇尔、圣茹斯特等等,多到难以计数。

  见证巴黎历史的广场

  其实,协和广场以前叫做路易十五世广场。这里原本是个沼泽地,在十八世纪时,为了庆贺路易十五世病愈,由巴黎市长和巴黎权贵统筹,将此处开辟为广场,并且在广场上竖立起一尊路易十五世的骑马雕像。如今,骑马雕像已经被一座方尖碑所取代。

  当年的路易十五世广场种满了花草树木,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广场外围挖了一道宽二十公尺的壕沟,由六座石桥连接内外。广场四角建造了四座凉亭,可以从凉亭沿阶梯下行到壕沟内,壕沟内则是种了许多花草,景致优美宛如庭园一般。

  可是,法国爆发大革命之后,路易十五世骑马像在一七九二年八月遭到破坏,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头顶戴着红帽子、手上拿若枪的石像,名为「自由之像」。广场的名称也政为「革命广场」。

  革命数年之后的一七九五年,血迹斑斑的革命广场又被改名为「协和广场」,或许是因为人们想要抹去革命时期那一段血腥的历史记忆吧,法语「Concorde」就是协调与和解的意思。

  广场上的「自由之像」也被撤除,在一八三六年竖立起现在我们看到的方尖碑。这座方尖碑来自埃及,是纪元前十三世纪埃及拉美西斯二世时代就雕刻完工的纪念碑,上头刻着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在一八二五年,埃及总督穆荷梅特-阿里将这尊方尖碑赠送给法国国王查理二世表示亲善之意。

  方尖碑的两旁设有两个喷水池,广场四周则竖立着许多代表法国各个都市的雕像。在大革命当时,曾经把广场上的土石都挖走重铺,因为那时处决的人数太多,鲜血都渗进广场的土地里了。如今,协和广场有着铺装整齐的石板路,上头车水马龙,热闹而吵杂。

  吉乐汀断头台的发明

  法国大革命的残酷象征「断头台」,正式名称叫做「吉乐汀断头台」,各位读者听了或许会吓一大跳,当初发明这种断头台,是为了要减轻死刑犯受刑的痛苦。

  当时的巴黎大学医学院教授吉乐汀博士,在一七八九年十二月的三级会议中,以第三等级议员的身分提出丰张,认为「处决应该不论身分,任何犯人都应当以痛苦最少的方式执行死刑」。

  基于这个理念,议会开始考虑要研发一种机械装置,靠着巨大的铡刀坠落的力量砍断脖子,并且向政府推荐使用这种机械。因为法国过去的死刑方式千奇百怪,政府毫不避讳的以酷刑虐待囚犯,还有火刑、四马分尸等极为痛苦的处死方法,相较之下,砍头的确是比较利落迅速。

  再加上当时在巴黎享有盛名的死刑执行官查理-亨利-山森,也在一七九一年向司法大臣提出建言,表示以刀斧砍头非常不便,应该采用一种能够固定住死囚、并且迅速完成死刑过程的机械。他表示:

  「砍头使用的剑只用一次就会砍钝,下一次要斩首时,就必须重新磨利刀刀。如果处决的囚犯人数太多,会造成极大的不便,延宕死刑的程序进行。」

  那时还不是罗伯斯庇尔的恐怖政治时期,山森就已经开始为处决大批犯人的过程感到忧心,或许他意识到自己的工作将会变得十分忙碌吧。

  于是国民公会决定委托著名的外科医师路易博士,制作一种专门砍头的机械装置。路易博士经常研发新型外科手术工具,在业界颇具盛名,一七九二年三月十七日,博士参考「哈利法克斯坠落斧头」的原理,设计出和日后采用的吉乐汀断头台极为相似的机械。不过,这时铡刀的刀刀像斧头一样是半月形的,后来才改成斜角的刀刃。

  这个设计图经过多次检讨,然后委托住在巴黎、以制造钢琴为业的德国人托皮亚斯-施密特制造。在钢琴制造业中默默无闻的施密特,怎么都没料想到政府会把工作发包给他。原来有一些业余钢琴家向死刑执行官山森推荐他,山森才向议会推荐施密特。

  施密特赶紧展开作业,在一七九二年四月完成了第一座机械式断头台。一开始使用活羊来做实验,然后使用人的遗体做实验。可是,在砍羊头的时候一切顺利,砍人头的时候却状况百出,铡刀虽然可以砍断颈椎骨,但是颈部有一些肌腱和肌肉仍旧相连,没办法一举砍下人头。

  吸收了失败的经验之后,改良过的断头台采用了更重的铡刀以及斜角的刀刃。再次用人的遗体做实验,也成功通过了考验。到了四月二十五日,吉乐汀断头台首度出现在处刑台上。不过吉乐汀不喜欢别人用他的名字称呼这种机械式断头台,所以吉乐汀始终沿用设计人的名字,称呼它为「路易断头台」。

  死在吉乐汀断头台上的贵族显要

  一七九三年,罗伯斯庇尔展开了恐怖政治时期,从此以后,无数的「高贵牺牲者」都丧命在吉乐汀断头台上。

  一七九三年一月二十一日,法国国王路易十六世被送上断头台。同年七月十七日,刺杀革命家马拉的美女夏绿蒂-科黛遭到斩首。同年十月十六日,轮到悲剧的王妃玛丽-安托瓦内特受死。同年十一月五日,平等王菲利普(奥尔良公爵)被砍头。同年十二月八日,路易十五世的情妇杜巴利伯爵夫人也命丧断头台。

  来年一七九四年三月二十四日,革命指导者埃贝尔被砍头。同年四月五日,革命指导者丹敦被砍头。同年七月二十八日,恐怖政治的推手罗伯斯庇尔也逃不过劫难,被反对派抓到吉乐汀断头台上处决。

  以上这几位都是当时最有名气的人物,除此之外,还有更多贵族显要全都成了断头台的冤魂,巴黎一天到晚都在执行死刑,「盛况」可想而知。每天都钉马车载着死刑犯前往广场,被砍头之后,人头和尸体则址堆积如山,景象非常吓人。直到罗伯斯庇尔被捕处决,古乐汀断头介才撤离革命广场(现在的协和广场),恐怖政治宣告结束,此后被砍头的人数就大幅减少了。

  等待死刑来临的「等候室」

  法国大革命时,王妃玛丽-安托瓦内特被捕,从一七九三年八月二日到十月十六日她被处决为止的这段期间,她一直被关在塞纳-马恩省河西堤岛上的巴黎古监狱(Conciergerie)里。这座中世纪建筑壮丽优美,原意是「管理员(Concierge)」,因为这里原本不是监狱,而是皇宫的一部份,是由宫廷官员管理的建筑物。

  十四世纪末法国国王查理六世因为罹患精神疾病,为了安心养病,把皇宫迁到了巴黎市马黑区的圣保罗行馆,此后这栋「管理员建筑」才改成了监狱。到了法国大革命时期,这栋建筑经过重新整建,专门监禁革命法庭送来的囚犯,而且,人们给这里起了一个更骇人的名字,叫做「断头台等候室」。

  在恐怖政治的那段期间,有两千六百多人曾被关进这里、然后送上断头台处死。玛丽-安托瓦内特、丹敦、名暖罗兰夫人以及独裁者罗伯斯庇尔,都曾被囚禁在这里,等待死亡时刻一步一步逼近。

  当时有不少女人聚集在这座巴黎古监狱的大门口看热闹,每当有囚犯送进监狱,这群女人就用高亢的欢呼声迎接犯人。

  对她们来说,法国大革命这段时期每天都过着神经紧绷的日子,所以看死刑犯进出监狱成了她们放松心情的方式之一。或许有人觉得,那些死囚被押送进来,还得听一群女人欢呼,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甚至感到气愤。但实际情况似乎没我们想象中那么严重,因为那段时期每天都有人会毫无缘由的送命,有些是朋友、有些是邻居,所以大家见怪不怪,或者说对生死二字已经麻痹了。

  在巴黎古监狱里,准许女性囚犯尽可能打扮时髦,然后到中庭去散步,而男性囚犯则是借着开断头台玩笑来抒解郁闷,甚至自创一些黑色幽默的歌曲,在囚犯之间传唱起来。

  「等到我被断头台砍了头,我这鼻子就用不着啦!」

  当初吉乐汀断头台刚发明时,吉乐汀博士曾如此赞誉:「有了这种机械,只有脖子感到一阵轻风吹过,那一瞬间死刑就已经结束了。」至少,和之前那些火刑、四马分尸等死刑方式相比,断头台的确称的上是可靠又迅速的死法。

  以刽子手为职业的人

  在人类的各种职业之中,最难以理解的职业大概就是执行死刑的刽子手了。表面上,刽子手其实是公仆,他只是执行政府当局下达的命令而已,和死刑犯无冤无仇。但是私底下,担任刽子手又是什么样的心境呢?

  撇开冠冕堂皇的说词,刽子手这项职业光是用想的就让人毛骨悚然,能够心无芥蒂的达成使命的人少之又少。事实上从文献来看,有许多死刑执行宫最后是以自杀收场,也有许多刽子手天天都做恶梦,被亡灵纠缠,闹得精神衰弱、甚至从此疯狂。

  有些刽子手后来躲到别的地方去,隐姓埋名过着孤独终老的生活。毕竟,不管为自己找多少借口或理由,刽子手杀人无数这件事是无法抹灭的事实。

  就算没有自杀,很多刽子手还是会仰赖酒精来麻痹心灵,甚至在烂醉之中完成他的职务,因为喝酒对他们来说是唯一的逃避方式了。在二次大战爆发之前,波兰有个名叫马基耶夫斯基的刽子手,在执行死刑职务之前喝了太多酒,结果头昏眼花、手脚发抖,连走路都走不稳,为了等他清醒,监狱还将死刑延迟了八个小时。后来,马基耶夫斯基喝酒喝得更凶,最后还是上吊自杀身亡了。

  在人们非常仰赖宗教慰藉的中世纪,许多刽子手会到罗马去朝圣,向罗马教皇告解忏悔。虽然刽子手可以辩解说自己只是遵照命令执行公务,但刽子手毕竟也是人,有多少人能够在杀人之后感觉不到丝毫的罪恶呢。

  在古罗马和古希腊,刽子手这项职业并不受到法律保护。罗马的刽子手多半是奴隶身分,不允许居住在都市里,也不准进入集会场所和神殿。身为刽子手必须穿着和一般人不同的服装,要通过市街时,还得先敲锣不警,告诉民众「刽子手要通过啰!」而政府当局也警告民众,不要靠近那些「污秽」的刽子手。结果刽子手活着的时候无法参加市民集会,就连死了也不能安葬在平民的墓园之中。

  到了中世纪末期,刽子手仍旧不准居住在都市中,就算不得已非住不可,也只能住在靠近城墙的角落地方。不光是刽子手本人要穿符殊的服装、连家人也一样要穿。而且,走在街上的时候要特别注意,千万不能够触碰到路人。刽子手自家的家畜不能和别人家的家畜一起放牧,到了教堂只能坐在最后一排,还不能参加领圣餐的仪式,要到店里买东西的话,必须等店里没有其它顾客,才能走进去。

  当然(?),身为刽子手的儿子,不准从事别的行业,身为刽子手的女儿,不准嫁给刽子手以外的男人。要是没办法在同行之中找到夫婿,女儿就只好到修道院里度过孤寂的一生。倘若有哪个男人勇气十足,胆敢娶刽子手的女儿扎妻,就算他们小两口不在意,还是会被亲戚朋友所唾弃驱逐,日子绝对不好过。

  刽子手的妻子生产时,不可以找助产婆帮忙。其实助产婆这职业也同样被人唾弃,因为人们把助产婆这工作视为被上天诅咒的行业。

  刽子手死后,没有人愿意协助埋葬,所以末亡人得要跑遍大街小巷,付钱给流浪汉,跪地拜托他们来抬棺材。当然,她跟着丈夫一生都受到歧视,如今丈夫过世,对未亡人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由于长期遭到社会孤立,刽子手家族只好和其它的刽子手家族通婚,这项职业就变成了世袭制度,长男必须继承父业,继续当刽子手。所以刽子手的族谱写起来非常壮观,从这点来看,和贵族、皇族是一模一样的。

  法国最有名的刽子手家族,就是连续担任死刑执行官七代的山森家族。尤其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查理-亨利-山森,他走过一七九三~九四年这段恐怖时代,把无数王公贵族送上断头台,所以被人们称为「大山森」。

  对刽子手的偏见,不仅波及刽子手的家人,就连他使用过的东西都被人嫌恶。比方说刽子手到店里买东西,付钱的时候,店家一定要对桌上的钱吹气、或是比划十字架,才敢伸手去拿钱。

  在德国,刽子手假如想到酒馆去喝酒,在走进酒馆大门之前,必须先脱下帽子,让店内的顾客看清楚他穿的特殊服装,要得到店里的酒客准许才能走进去,假使其中有一名酒客不准许,刽子手就只能默默的走开。

  十九世纪,德国汉堡有个死刑执行官赫宁五世,他带着徒弟到里策布特尔去执行公务。就在行刑前一天,有个徒弟跑到当地的酒馆去喝酒。

  当时那个徒弟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分,就像一般酒客一样悠闲的喝啤酒,喝着喝着就和坐在旁边的年轻人聊起天来,聊到快乐之处,还一同碰杯干杯。

  可是就在这时,有一名酒客认出了这位徒弟,知道他是刽子手,结果整间酒馆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知道大事不妙的徒弟赶紧逃离了酒馆。可是接下来变成那个和他聊天的青年倒霉了,因为他和那个徒弟干杯的事传了开来,结果他的家人、朋友都唾弃池,这个青年后来发了疯,只好躲到山里隐居起来。

  千奇百怪的「处刑台周边商品」

  就拿绞刑台来做例子好了,假如绞刑台太过老旧、需要翻修的话,那肯定是一件劳师动众的大事,首先,整个城镇会动员起来,从神父到工匠都要参与。在翻修绞刑台的当天,市长会率领着卫兵、乐队在前面开路,敲锣打鼓的来到设置绞刑台的广场上,在实际开始动工之前,神父还得先替绞刑台「驱邪」才行,等驱邪仪式结束之后,工人才能上前去拆卸翻修。

  在我们看来,绞刑台必定是非常不吉利的东西,不过很奇怪的,绞刑台拆下来的任何对象却反过来变成了民众争相抢购的「护身符」,换做现在流行的词儿,就是「处刑台周边商品」。

  比方说,曾经吊死囚犯的麻绳线头、制造绞刑台时留下的木屑、滑轮的零件、砍头的刀、甚至处死之后摔到地上的死囚遗体留下的头发、骨头碎屑,都变成了非常珍奇的护身符。

  在民智未开的时代,人们还谣传喝了处死的人流下的血,可以治疗癫闲。还有人说,随身携带被处死的强盗的手指骨,可以趋吉避凶云云。

  在绞刑台底下,如果长出风茄,据说这是被囚犯临死前流下的眼泪所滋润,才会发芽,这风茄的根就会被当成灵药。可是,在挖出风茄的根时,千万不要被随风传来的临死哀嚎声所蛊惑,要是不赶紧捂住耳朵,就会当场丧失心神而发疯。

  还有更奇怪的传言说,执行死刑的刽子手其实是懂得医治人类和动物疾病的神医。因为那些刑求官不但精通残酷的刑求方法,当囚犯受刑昏死过去时,刑求官还有办法把犯人重新弄醒过来,继续进行拷问。

  所以刑求官当久了,对人体的构造必定有更深入的研究。当时的老百姓如果受了重伤,他们宁可去找刑求官来救命,而不信任大学出身的医生。

  由于中古时代的法律禁止人体解剖,所以「实务经验」丰富的刑求宫,确实比正职的医生更了解人体运作的奥秘。这话虽然听来讽刺,但也是事实。

  为断头台而疯狂的群众

  罗伯斯庇尔被处决之后,恐怖政治告一段落,笼罩着全法国的沉重气息被享乐的气氛所取代,人们终于敢放心的跨出家门,去外头聚会碰面,于是民众大肆饮酒、歌唱、跳舞,仿佛是要把那血腥的一段历史给完全忘却。

  那一阵子巴黎街头经常举办舞会,其中最热门的就是实施会员制的「受难者家属的舞会」。简单的说,就是近亲之中有人被送上断头台,才有权利参加这种舞会。可是,假如真的很想参加,但家里却没人被砍头,那该怎么办呢?于是有人开始伪造近亲被吉乐汀断头台处死的官方证明,拿出来卖钱。

  在舞会会场上,女性会把头发盘起来,露出脖子,然后用红丝带绕着脖子系一圈,象征着砍头的刀痕。男性则是要把头发剪短,一样要在脖子上绑红丝带。

  在外人看来,这样开死者玩笑简直是大不敬,但是对参加舞会的人来说,他们或许就是要靠这样的方式去接受现实、跨越悲伤,把亲身遭遇的不幸用戏仿的手法去淡化吧。

  随着断头台处决人数大幅减少,到了十九世纪后期,法国各地出现许多不再执行死刑任务的吉乐汀断头台,被眼尖的商人买下,然后拿去拍卖图利。既然有人敢卖,就有人看了喜欢,买来收藏。凡是处死过名人的断头台铡刀,就能卖到高价,所以曾经处死路易十六世的铡刀(附有保证书),就不知道卖了多少片。

  而刽子手则是一跃成为社会名流,比方说山森家族好了,来参观拜访的客人川流不息,家门口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多到要排队才能目睹山森的风采。大约在十九世纪中期吧,有个包灵爵士带朋友一起去造访山森,山森一面带着他们通过品味不输贵族的幽雅沙龙,一面叙述自己祖先的历史。之后还走到保管吉乐汀断头台的展示厅,拿出稻草人摆在断头台上,实际操作处决的过程给客人欣赏。

  还有一次,一对英国夫妇带着三个可爱的女儿去拜访山森,山森照往例一面说明、一面带着客人参观,并且操作断头台给客人看。可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女儿突然说,她想趴在断头台上看看,山森听她这么说吓了一跳,可是连女孩的父母都恳求山森这样做,他拗不过一家人的哀求,只好把小女孩的手脚绑好,放在断头台的平台上,用皮带固定好身体。可是小女孩还不满意,说躺的位置错了,头要靠在木枷上才对,山森只好把小女孩稍微往前推,让她的脖子靠在木枷上。接着,那个小女孩看到山森焦虑的站在旁边擦汗,她又提出要求说:「还没结束呀,大刀要掉下来才对呀!」

  众多从客来拜访山森,几乎都会提到想见识见识那曾经砍断路易十六世脖子的铡刀。可是山森表示,那片最有名的铡刀后来用钝了,就联通其他损毁的铡刀一起卖给了废铁商人。由此可见山森的生意头脑并不好,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历史证物就这样平白消失,也是蛮可惜的。

  不再实施公开处决

  法国用吉乐汀断头台处决犯人,长久以来都是公开行刑的,所以每次处决,都有全国各地赶来看热闹的民众,把刑场挤得水泄不通,人们把观赏死刑当成是一项娱乐。

  一八八九年巴黎举办万国博览会,当时正好有个囚犯要被断头台处死,结果来看死刑的人,竟然比参观当时刚兴建完工的艾菲尔铁塔的游客还要多,实在是讽刺到了极点。原来人类嗜血和追逐残虐的狂热,竟然如此根深蒂固。

  法国最后一次公开举行吉乐汀断头台死刑,是在一九三九年,要处死一个名叫魏特曼的杀人犯。由于那次处决引来太多围观民众,把刑场弄得像游乐场一样热闹,所以法国政府决定再也不进行公开处决了。

  打从处决的前一夜,凡尔赛监狱前的广场(也就是隔天的刑场)就聚集了大批民众。为了抢个好位置欣赏吉乐汀断头台的处决实况,民众攀爬在大树和街灯上、也有人从窗台探出身来。附近的商家都营业到深夜,大家就像是来野餐一样,喝酒聊天、听音乐跳舞,吵杂之中还有人拿死刑开玩笑,引来阵阵爆笑声。这些嬉闹的声音都越过监狱的围墙,传到死囚的耳里,实在是残酷至极。

  所以,法国政府从此再也不进行公开处决仪式了。往后凡是要处决囚犯,都是选择监狱的中庭做为刑场,而且只有九名官员能够在一旁见证死刑执行完成。至于血腥与残酷的象征——吉乐汀断头台,也被时代所淘汰,不再吞噬人们的血肉之躯。

  女刺客的纯情——夏绿蒂-科黛

  懂憬英雄生涯的青春年代

  一七六八年,夏绿蒂-科黛出生在法国诺曼底一个名叫里约里的小村庄,是古老贵族之家的后裔。虽然姓氏继承自贵族,但有名无实,父亲只能靠着耕种一小块农地维生。不过,夏绿蒂的祖父倒是对身家颇为自傲,经常对她说:「我们家是比国王更高尚的贵族。」

  十三岁那年,夏绿蒂-科黛的母亲去世,她和妹妹从此被送进修道院里生活。夏绿蒂幼年时就天资聪颖,喜欢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沉思,也常常连续好几个钟头沈浸在书本的世界里,是个文静的少女。

  当年的修道院,经常会收容贫穷贵族的子女,因为这些家庭负担不起结婚的聘金,干脆把小孩送给修道院去养育。不过,夏绿蒂这女孩打从一开始就对婚姻不抱持任何梦想,她曾说:「我不希望别人寄信给我时,在信封上注明某某夫人收这样的称谓。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舍弃我的自由之身。」

  在修道院的这段期间,夏绿蒂经常和朋友通信联系,还看了许多卢梭、高乃依的著作、以及普鲁塔克的《英雄传(列传)》。这些思想在她年轻的心中萌芽,夏绿蒂暗自立誓,她的人生一定要奉献给英雄式的丰功伟业。

  法国大革命爆发后,修道院因故关闭,夏绿蒂只好搬到康城的亲戚家去住。这段时期发生了一件令人玩味的轶事,足以看出她追求独立不羁的精神。有一天,亲戚一家邀朋友聚在一起吃饭,在席上有人提议要为国王干杯,只有夏绿蒂对此表示强烈的反对。

  同桌的人因此非难夏绿蒂,但夏绿蒂不甘示弱,这样告诉他们:「我承认路易十六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国王,但是在此同时,他也是一位懦弱无能的国王,因为他没有能力让国民远离不幸。」

  革命家与刺客

  当时夏绿蒂最关切的就是摇撼全法国的革命运动,她后来说,她在这期间读遍了五百多本「赞成革命与反对革命的宣传手册」,藉此了解两方阵营的主张与目标。

  那时在巴黎掌控大局的革命指导者马拉,放任百姓烧杀掳掠,毫无管制。马拉这个人个性残忍,他打算在监狱中庭设立观众席,男性坐在右侧、女性坐在左侧,让一般平民到监狱去欣赏绞死贵族的过程。

  听到这样的传一百,夏绿蒂内心燃起了正义感,她无法认同这道德沦丧的革命。

  夏绿蒂心想,要是让马拉这位凶残的革命指导者继续活下去,那么血流成河的情况必定会越来越严重。

  到了一七九三年,吉伦持派的二十九名议员遭到国会驱逐,这就是所谓的「五月三十一日~六月二日事件」,这场国会斗争事件导致吉伦特派撤离政治权力中枢,实权从此被雅各宾党所掌握。夏绿蒂相信,这个事件的幕后主谋就是马拉。

  夏绿蒂心意已决,迅速的展开行动,一七九三年七月九日,夏绿蒂写了一封信给父亲之后,就搭着共乘马车前往巴黎,找了一间旅社暂住,并且到刀具店里买了一把厨刀藏在身上。

  暗杀马拉

  想要接近独裁者马拉,必须想办法登上政治权力中枢才行,夏绿蒂没那么多时间建立自己的名声,只好走美色这条路,请发型师为她整理头发,换上高级的仕女服装,很用心的化妆打扮自己。

  七月十三日,夏绿蒂把厨刀藏在胸前,前往马拉在柯德里耶街的宅邸。马拉的家人借口马拉有病不见客人,想把她给赶走,但争执的声音传到了马拉耳里,于是马拉下令放行,夏绿蒂顺利的进入了马拉的房间。

  当时马拉正在浴缸里泡热水澡,夏绿蒂见机不可失,从胸前抽出小刀,用力刺入马拉的胸口。马拉大声惨叫之后倒卧不起,泊泊流出的鲜血把浴缸里的水染成了红色。

  夏绿蒂当场被捕,被押送到巴黎古监狱囚禁。因为犯的是杀人重罪,就算还没审判,也猜的到会被判处死刑,七月十七日,法庭开始审判夏绿蒂的案件,当夏绿蒂走进法庭时,坐在旁听席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原本大家以为行凶的刺客是个手染鲜血、拿着屠刀的暴民,没想到走进法庭的被告竟然是个身穿白衣、如同天使一般的文弱女子。法官问夏绿蒂是谁下令她去暗杀马拉,夏绿蒂回答这都是她个人的行为,并且大声宣示:「我杀死一个人,为的是拯救数十万人的生命。」

  接着,夏绿蒂向法官恳求,希望能找画家来画下她在法庭上的模样。

  法官答应了这项请求,于是,检察官一面在庭上问案,画家则同时画下了夏绿蒂受审时的神情。画家笔下的夏绿蒂长发垂到肩膀,身上披着罩衫,模样清纯、五官秀丽。这幅画至今仍旧收藏在美术馆里。

  为什么夏绿蒂会当庭要求请画家画下自己的画像呢?我们只能猜测,或许这一刻她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名字将会流传到后世吧。

  在断头台上结束了人生

  法庭宣判结果,不出所料,所有法官一致判处死刑定谳。一七九三年七月十七日,夏绿蒂剪去那一头秀发,双手反绑在后,被押送到刑场,押送的过程很不顺利,因为民众都争着想看看她的容貌,所以造成押送的马车进退两难。

  在前往刑场的这一路上,夏绿蒂的美丽脸庞上始终没有露出一丝对死亡的恐惧。她以超然的态度面对这一切,行为举止仍旧优雅,脸上还露出淡淡的微笑,就这样忍受着路人的诟骂。

  快要抵达刑场的时候,死刑执行官山森拿出黑布,要把夏绿蒂的眼睛蒙上,可是夏绿蒂说:「我也是个有好奇心的人,难道我不能亲眼看看断头台的样子吗?」

  说着她就把上身探出马车外,当夏绿蒂看到吉乐汀断头台时,她的脸上突然失去了血色,但是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马车到了刑场,夏绿蒂自行跳下马车,快步走上处刑台,死刑执行官为她穿上披肩,免得她俯卧下来时让围观群众看到她的胸部。然后夏绿蒂不靠他人协助,自行趴在断头台的平台上等候行刑。

  当吉乐汀断头台的铡刀发出凄厉的响声、重重落下时,那一瞬间,整个革命广场都被庄严的静谧所笼罩。

  夏绿蒂被处死时年仅二十五岁。这位独立自主的女性没有遭到人间邪恶的污染,就像她所向往的古希腊与罗马的英雄一般,凭恃着勇气迎向死亡。而她的美,彷佛不是出自于这个世界一般,是那样的脱俗而纯净。

  公开处决法国国王——路易十六世

  身为国王就是罪恶

  法国大革命后,政体改变为君主立宪制度,国王不再执政。可是,革命之火越烧越旺,难以遏止,这把火到头来还是烧到了国王身上,有些人认为国王危害到法国的安危,应该把国王送上法庭受审。

  在国民工会里,吉伦特派和雅各宾党(山岳派)发生严重冲突。占议员多数席次的占伦特派认为革命即将演变成暴民政治,因此主张延后审判国王,相对的,激进的雅各宾党则主张尽速审判国王,以免夜长梦乡。

  在争议中,影响最大的是一七九二年十一月十三日由圣茹斯特所发表的演说,年仅二十五岁的圣茹斯特是国会中最年轻的议员,这是他首次在国会殿堂上发表言论。

  「在罗马帝国时代,暴君无须经过审判程序,就在元老院中被人以短刀刺杀二十三刀就地正法。(略)可是如今,即使是那暗杀国民、手染鲜血、当场被捕的现行犯,我们还是以缜密的诉讼来决定他的生与死。」

  接着,圣茹斯特用讽刺的口吻继续说道:

  「没有犯罪的人,是不可能当上国王的。国王这个身分就代表着犯罪者和窜夺者。」

  讲台底下原本冷眼旁观的议员们,听到这段思路井然有序、却又大胆攻讦的发言,都摒住了呼吸,无法反驳。几天之后,在杜乐丽宫的秘密橱柜里,找到了法国国王和正在交战的敌国互通讯息的证据,事情演变至此急转直下,国王的命运也就此底定。

  十二月三日,雅各宾党的最高指导者罗伯斯庇尔在议会上支持圣茹斯特的主张,并加以补充,发表如下的演说:

  「路易必须处死,国家才能生存。(略)对国民面言是背叛者、对人类而言是罪犯的国王,必须在那八月十日为自由而殉道的人们死去的地点,用他的生命去赎罪。」

  一七九二年十二月十一日,国民公会开始进行路易十六世的审判,极力阻止处决的吉伦特派、和一心想要处死国王的山岳派爆发激烈辩论,到了翌年一月十五日,议会终于决定用投票方式议决以下三点议题:

  「国王是否有罪?国会的决定是否要交由全体国民投票核可?国王应当负什么刑责?」

  首先,全会一致同意路易十六世有罪,而国民投票核可这一项,则是以四百二十六票对二百七十八票被否决。最后,对国王应处以何种刑罚,则是以三百六十一票对三百六十票的一票之差,判定要处以死刑。

  过去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王权。已经坠落到了谷底。为人和善的路易十六世如今得要承受王权带来的恶果。现在看来,我们只能说他生不逢时吧,偏巧不巧就活在这国家权力转移的巨变时代中。

  死刑执行官山森

  一般情况下,死刑执行官山森前往监狱押解死囚,会搭乘如同货车那样破烂的马车,载着囚犯前往刑场。可是这次不太一样,他迎接死囚的马车换成了有车顶的华丽马车,因为山森这回肩上担负着全巴黎市的重责,要载运前任国王到处决的刑场。

  之所以如此隆重,并非出于对国王的敬意,而是要防范保皇党劫囚车救走国王。而处决的地点也和过去不同,改成了革命广场。革命广场比格列夫广场更为宽广,比较容易派兵警戒,而且,国王走到处刑台上之后,一眼就能望见他以前居住的杜乐丽宫。国民公会打算用这样的安排来宣示,国王必须为他执政所犯下的罪恶反省,然后付出性命作为代偿。

  死刑执行官山森刚接到消息、得知至高无上的国王将由他来执行死刑时,的确受到很大的冲击。山森就和其它稳健派的人一样,认为废除王政就已经足够,并非一定要处死国王不可。

  山森考虑干脆放弃这次任务,可是这么一来就侮辱了自己的家系,也会牵连到家族的成员。外头谣传有三千人准备要营救国王,他只希望这些人能动作快点。此外,山森心里也想过,如果处决当天刑场发生暴乱,他说不定能够偷偷救走国王。

  国王和家人诀别

  另一方面,当时被关在圣殿塔的王妃玛丽-安托瓦内特,在一月二十日得知丈夫被判有罪的消息。因为在外头大路上有卖报纸的小贩,吆喝着报纸的头条标题:「国民公会判路易-卡佩死刑定谳,判决通知本人后,将于二十四小时内行刑!」

  当玛丽感到无依无靠而啜泣不止时,传来另一个令她意外的通知,原来国民公会准许「死囚路易-卡佩」在当天晚上和家人做最后的道别。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玛丽带着公主和年幼的王太子、跟随国王的妹妹一起走进餐厅。当路易十六世出现时,他们赶紧上前探视,谨慎的按捺住悲喜交集的心情,不让叫唤声传出圣殿塔。

  在互相泣诉遭遇之后,路易十六世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审判的整个过程。原来在审判庭上,他的堂弟菲利普和同党人士判处国王死刑。那位过去曾一同出游狩猎、在婚宴上和玛丽一起跳华尔兹的菲利普,竟然无情的宣告了他的死刑。

  路易十六世一面安慰着哭泣不止的王太子,一面对他说:「绝不要想着为我报仇,听懂了吗?来,把手举起来,照我所说的发誓。」

  过了两个钟头,到了晚上十点十五分,路易十六世起身离去。王妃悲痛的拉着丈夫的手,不想让他走,而公主则是当场晕厥倒地。

  年幼的王太子走向狱卒,在他面前下跪哀求着:「请不要让我的父亲死去,请带我们去向巴黎的大官道歉。」

  难过的王妃见了丈夫今生最后一面,回到自己的寝室,把王太子照顾入睡之后,她自己也累的倒在床上。不过,根据公主日后叙述,她说母亲一整夜都无法入眠,在床上颤抖不停。

  路易十六世当天晚上则睡得比平常还要深沉,因为和家族诀别后,他和神父谈了很久很久。

  隔天早上,侍从克雷利前来替暖炉加热,不慎弄出声响,才吵醒了路易十六世。这时已经过了清晨五点。

  「我睡的真熟。也对啦,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国王一面和克雷利聊天,一面起床穿衣。他穿上白色衬衫、白色背心、灰色的半长裤、白色袜子。然后,国王把口袋里的东西部掏出来,放在暖炉上面。

  打理好衣装之后,艾杰沃尔特神父走进来举行弥撒。房间里安静无声,路易十六世屈膝跪着听完整场弥撒。等弥撒结束后,路易十六世握住克雷利的手,表情激动的对他说:

  「多谢你的照顾。我已经不再畏惧死亡了,我准备好要到神的国度去了。」

  然后路易十六世把克雷利带到窗台边,告诉他:

  「这包裹里装着全家人剪下的头发,请帮我拿给我的儿子。这个戒指要交给王妃,告诉她别离是很难受的一件事。我原本答应他们,今天早上还会去看大家,可是我不愿意再承受一次残酷的别离了。虽然,在还没有和家人拥抱前就离开人世,对我而言也是难以忍受……」

  突然外头传来开门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是国民卫队司令官桑德尔将军一行人,他们前来押解国王。

  桑德尔将军走到国王面前,并没有脱帽致意。这个人原本是小镇的啤酒批发商,大革命之后一跃成为巴黎最受欢迎的人物。他率领着巴黎国民军的士兵,后头则是跟着自治市议会的委员和武装警察,整齐的排成两列。

  「是来接我的吗。」

  听到国王的问话,将军冷冷的点了一下头。站在国王身后的侍从克雷利强忍着眼泪,双手将帽子递给国王。路易十六世在拿过帽子时,伸手紧紧握住克雷利的手,这次真的要告别了。

  「我想把儿子托付给克雷利,因为他跟克雷利很熟。能不能请自治市议会帮忙安排呢?」

  但是没有人回答。国王转头面对桑德尔将军,哀伤的说道:

  「那么,我们走吧。」

  路易十六世的死期

  至于死刑执行官查理-亨利-山森,则是一整晚都睡不着。大约天亮时刻,巴黎市区传来阵阵的鼓声。为了在处决国王时维持秩序,巴黎四十八个区的国民军卫队各派一个营前来支持警戒,那鼓声就是他们的集合号令。

  走出家门时,山森抱着妻子痛哭。他在当天的日记上写着,他无法想象今天走出大门后、再也无法看到妻子是什么样的心情。跟随山森一同出门的是担任他的助手的两个弟弟,他们都全副武装,身上挂着长剑、匕首,腰上插着四把手枪,口袋里装满子弹和火药,然后外头披上厚重的长外套,每颗扣子都牢牢扣好,一直扣到脖子的高度。

  在处刑台旁边的几处要地,已经设置了数门大炮,国民军卫队和马赛联盟兵团将刑场层层包围起来。聚集的群众越来越多,有人说是两万、也有人说是十万。不过这些看热闹的群众都无法心向前接近一步,因为士兵们已经把刺刀插在步枪上,处刑台就像是被刺刀森林给包围住一样。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马蹄声,桑德尔将军出现了,他手上拿着已经出鞘的长剑,率领着一队骑兵抵达,后头跟着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绿色马车,迅速的驶入广场内。

  担任马车前导的骑兵有上百人,周围有上千名骑兵警戒护卫,队伍后方还有大约百人的后卫骑兵队跟随着。当马车来到处刑台前停妥时,时间刚好过了上午十点。

  马车的车门打开,先走下两名宪兵、然后是神父、最后下车的那人才是路易十六世。其实这是山森第三次亲眼见到国王,可是他从没想到这次见到的竟然是「死囚路易-卡佩」。

  不过,从外表看来,国王好像还蛮镇定的。前一晚吃晚餐时,路易十六世发现桌上竟然没有放餐刀和叉子,那时他还抱怨说「我是那种会自杀逃避现实的胆小鬼吗!」国王那冷静的态度,好像对即将来到的死亡已经有了觉悟。

  山森一面看着路易十六世走向处刑台,一面环视四周。一层又一层的卫兵把处刑台围得像铁桶一样,那些群众都被远远的排拒开来。刑场的气氛非常严肃,只有军队的鼓声在空气中回荡。

  山森的弟弟马尔坦走到国王面前,脱帽致意,然后告诉国王说,必须脱下外套才行。国王拒绝听从,于是马尔坦又重新说了一遍要脱下外套,并且附加上一句,说他必须把国王的手绑在背后。

  「什么,你胆敢用手碰我?我绝不容许这样的行为。」

  山森见状,只好靠到神父耳边小声的说,希望神父劝国王就范,要是国王执意要自行把双手反绑在背后,将会耗费很多时间。山森还说,民众看到国王配合,内心就会被打动。神父听了点点头,走到国王身旁悄悄的说道:

  「陛下,这是您最后的试炼。您接受了试炼,就能更接近上帝,一定会得到上帝的恩典。」

  路易十六世总算被说动了,他脱下外套,自动把手放在背后,山森的两位助手就把他的手绑好。当神父把十字架靠上前时,路易十六世亲吻了十字架,接着,助手剪短国王的头发,把衬衫前襟的扣子打开,露出胸膛。

  到了这一刻,山森还期待着群众之中会出现保皇党,前来营救国王。

  群众是很善变的。即使刚才还在诟骂死刑犯,下一刻又会突然同情起死囚。一旦群众响起同情的声浪,那些保皇党就会站出来行动,当群众开始和军队对抗时,我也就可以……

  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路易十六世在神父的协助下走上了处刑台的台阶。难道群众看到国王双手被绑在身后,也丝毫不觉得可怜吗?虽然群众之间有人窃窃私语,为国王感到难过,但也仅此而已,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了。在这样肃杀的气氛中,鼓声仍旧不断的响着。

  路易十六世走到了处刑台上,好像有话想对群众说。他朝着鼓号乐队点点头,鼓声才暂停下来。

  「法国的人民啊!」

  路易十六世大声的喊出他要说的话,传遍广场的每个角落。

  「我就即将要无辜的死去了。可是,我原谅那些把我逼向死亡的人们。我向上帝祈祷,希望今后法国的土地再也不被血腥所污染。各位,不幸的国民啊……」

  国王似乎还要讲下去,但是桑德尔将军把剑一挥,鼓声再度响起,路易十六世的话被拦腰打断。

  在处刑台上的路易十六世蹬着脚,要鼓声停下来,但是桑德尔将军下令山森和助手行刑,他们只好把国王拾起,架在断头台上。这时国王好像还在吶喊似的,可是因为鼓声太大,没有人听见他在说什么。接着,断头台的铡刀向下滑落,路易十六世的人头就当场落下。

  山森愕然的看着助手拿起国王的人头,高举给民众观看。后来他才知道,当时的确有两个组织正计划要营救国王,但是人数只有十多人而已,很快就被军警给镇压了。

  路易十六世的遗骸被运到附近的玛德莲墓园,扔进前几天挖掘的共享墓穴大坑里,然后洒上大量生石灰,就这样草草埋葬了。

  在此同时,被关在圣殿塔里的玛丽王妃,刚要开始用早餐。餐桌上摆着鸡肉、雀肉、幼兔肉等丰盛餐点,玛丽想喂给王太子吃,可是那孩子却没有胃口,什么都吃不下。

  房间里的时钟指向十点半,远方传来,阵阵的炮声,圣殿塔的警备队也开始擂鼓,塔外的卫兵高喊道:「共和国万岁!」

  没错,国王已经被处决了。玛丽顿时了解这一切所代表的意义。年幼的王太子啜泣着,公主则是高声嘶喊。玛丽-安托瓦内特全身颤抖、呜咽着哭倒在床上。

  但是没过多久,她突然爬起身来,来到年幼王太子的面前屈膝跪下,对这位新国王——路易十七世深深鞠躬致敬……

  一位女性之死——玛丽-安托瓦内特

  被送上断头台的王妃

  一七九三年十月十六日清晨五点,响起了集合的鼓声。鼓声传入巴黎古监狱那加装了铁栅栏的窗户内,王妃玛丽-安托瓦内特正等待着她的死期来临。

  昨天因为月事而大量出血的玛丽,这天早上感觉非常疲惫无力,她只草率的喝了两口汤,就起身想去更换内衣裤。可是,负责看管的士兵不让她保有个人隐私,坚持要站在房里,只好由侍女罗莎莉挡在前面,玛丽躲在侍女身后更换衣物,换下来的沾血内裤则是找个壁毯后方的小洞塞进去隐藏起来。

  到了早上十点钟,死刑执行官山森抵达,他要求玛丽伸出双手。「难道你想把我绑起来?」倍感屈辱的王妃害怕的倒退几步,「路易十六世在押解时也没有绑住双手呀!」

  可是再怎么抵抗也是枉然,王妃只能任凭他把双手绑在背后。当时在场的人后来回忆说,王妃即使遭到如此对待,仍旧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只有把脸拾高,眼睛望着天花板,然后叹了一口气。

  接着,山森拿出一把大剪刀,剪短王妃那一头丰厚却已经变白的头发。然后死刑执行官把绳索一提,双手反绑的玛丽就被押解着走出大门。

  刚走出大门时,刺眼的白光射入玛丽的眼睛。在中庭栅门的另一头,停着一辆寒酸的木板载货马车。当初路易十六世是坐着四轮马车前往刑场,可是王妃玛丽却只能坐这辆堆肥车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一阵恶心想吐的感觉袭来,玛丽请求山森帮她松开缚手的绳索,然后蹲在路边呕吐,吐过之后,王妃又回到马车上,主动伸出双手让山森绑好。

  沿路上挤满了黑压压的群众,有三万名士兵在这条路的两侧整队维持秩序。巴黎古监狱的大门打开时,最先出现的是前导的骑兵队,然后才是这辆两匹马拉的破烂载货马车。群众一看到马车出现,就放声大喊:

  「妓女要通过啦,快点让路!」

  「把妳的高傲一同带到地狱去吧!」

  尽管四周传来民众的诟骂声,但玛丽彷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的笔直看着前方。

  聚集的群众之中,有一位画家名叫大卫,他原本是路易十六世的宫廷画家,在爆发大革命后,他在革命派与反革命派之间游走,靠着逢迎当权者换到了男爵的称号,日后他还画了一幅名画叫做「拿破仑加冕」。

  大卫用他画家的冷酷眼神记录下当时的情景。那位昔日的王妃满头白发、表情凝重、双眼紧闭、抿着嘴唇,往昔的美貌早已不见踪影,载货马车上的那位中年妇女,只剩下仅存的尊严在支撑着她。

  大卫画下王妃玛丽速写草图的地点是圣特雷诺街,过去王妃年轻时,是搭乘八匹马的四轮豪华马车通过此处,接受沿途群众的欢呼,可是现在在路旁等待的民众,却是用粗鄙的言语侮辱这位前往刑场的女人。

  刚过正午时分,马车终于抵达革命广场,就和先前处决路易十六世的时候一样,无数的群众涌入广场,要欣赏这难得一见的世纪死刑。广场中央的处刑台上竖立着一座吉乐汀断头台,斜角的刀刃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穿着白色家居服、头发剪短、双手被绑在身后的玛丽,走下了那辆破烂的载货马车。

  在鼓声的伴奏下,刚下车的玛丽朝断头台顶端的恐怖铡刀望了一眼,然后像是要赶赴死亡之约似的快步走上台阶。可能是她走的太急没有注意,不小心踩到了死刑执行宫的脚。

  「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就是玛丽-安托瓦内特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站在处刑台上,玛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二十三年前,年仅十四岁的玛丽刚从奥地利嫁到法国来,当时有十几万群众聚集在这个广场上热烈欢迎她,现在那些群众却仲长了脖子想亲眼目睹她的死刑。

  可是,时间不容许她缅怀过去的荣耀。她必须跨越这最后一次的试炼,才能得到永恒的平静。

  死刑执行宫把玛丽的帽子脱下,然后把头发束在后方,将她的脖子固定在木枷上。下一秒钟,斜角刀刃的铡刀顺势落下,断落的头颅掉进前方的篓子里。助手拿起人头高高举起,展示给民众看,证明死刑已经执行完毕。

  看完这场历史上最有名的死刑,原本吊着一颗心的群众,这时好像点燃了狂热之火似的,大声喊道:「共和国万岁!」但是这样的亢奋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的广场上又恢复原本的安静,就像退潮一样,人们纷纷离开广场。

  在热情沉淀之后,王妃临死前毅然决然的态度,在巴黎市民心中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感动。就连批判玛丽-安托瓦内特最不遗余力的埃贝尔,也在隔天的报纸头条上如此评论:「那娼妇即使到了死期,仍旧不改大胆与傲慢。」

  王妃的奢华——引发革命的导火线

  其实,玛丽-安托瓦内特起初并不是这样一位充满威严的王妃。在法国还没爆发大革命之前,这位王把一直是个爱好奢华、花钱如流水、贪玩又轻薄的女人。

  当时的王妃玛丽,经常搭乘马车离开凡尔赛宫,和一群朋友跑到巴黎的赌场去花天酒地,出手动辄上亿,一直要玩到天亮才肯罢手。

  她之所以过着如此荒唐的生活,背后是有原因的。原来她的丈夫路易十六世有性功能障碍的毛病,即使每天晚上努力拚命,一旦到了重要关头,就感到下体一阵剧痛,不得不暂停床第生活。

  这样的日子不断重复,直到七年之后丈夫动了手术才有所好转。但是玛丽在这七年累积了太多的压力,也难怪她会在生活中找乐子,来抒发无法满足的欲望。

  随着时代变迁,人民渴望革命,巴黎发生暴动,贫穷的百姓女子高举着「我们要面包!」的标语,上街示威抗议。当时玛丽看到这幅景象,百思不得其解的问身旁的侍女:

  「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他们说没有面包,就快要饿死了。」

  「没有面包?那为什么不吃蛋糕呢?」

  年轻时的玛丽就是这样,对老百姓的生活一无所知。

  后来又发生了一起「首饰事件」,让玛丽在人民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也无法挽回。这个事件的起因是罗昂大主教想要飞黄腾达,但是却一直没机会接近王妃,所以找来女诈欺犯蒙特夫人,希望蒙特夫人能替他居中牵线,引领他谒见王妃。

  蒙特夫人对罗昂大主教说,王妃玛丽看上了某珠宝商手上的珍贵首饰,那首饰是用五百四十颗钻石制成,价格高达一百六十万里佛,虽然王妃看了中意,但是由于财政困难无法买下,如果罗昂大主教能够买下来送给王妃,王妃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接着,蒙特夫人找来一个长相酷似玛丽王妃的女人,把她装扮成王妃,在幽暗的房间内接受罗昂大主教的「谒见」,那位假王妃还对大主教说,蒙特夫人就是她的联络人。罗昂大主教不疑有他,就在买卖契约上签了宇,并且付了一大笔头款。可是,首饰却从来没有送到真王妃的手上(这是当然的)。

  卖出首饰的珠宝商,等着收下一笔的尾款,却迟迟等不到消息,于是直接找上王妃玛丽,想问个清楚。玛丽听到这件事,知道有人冒用她的名讳行骗,怒不可遏,原本就不喜欢罗昂大主教的她,这下子更厌恶他了。这件诈欺案于是闹上法庭,审理之后,法官判大主教无罪,诈欺犯蒙特夫人则是被判驱逐出境,算是相当轻的惩罚。

  这个事件传开之后,王妃玛丽的声望跌到了谷医,没有人相信她是这起事件的受害者。谣言在外头越传越凶,众人都认定玛丽利用大主教帮她买首饰,等到丑闻爆发,就把所有罪过都推给大主教。

  在此同时,被驱逐流亡到英国的蒙特夫人,则是出版了一本谎话连篇的《回忆录》,恶意中伤王妃的名声。书中提到王妃与蒙持夫人有着同性恋关系,还有玛丽尚未出嫁前,曾与驻奥地利大使罗昂大主教谱过一段恋曲等等……

  不论事实真相如何,法国的百姓已经受不了玛丽的奢侈行径,这次首饰事件就像是火上加油,让人民更加痛恨。

  「赤字王妃」、「奥地利女人」……就像这样,法国人民给玛丽取了许多嘲讽的绰号。

  大革命之后

  一七八九年七月,起义的百姓攻占巴士底监狱,引爆了大革命。十月十五日,在倾盆大雨中,六千名妇女手持钉耙和铁棍,从巴黎出发冲向凡尔赛宫,同时还有三万名国民军卫队朝凡尔赛进军。

  路易十六世和王妃玛丽都遭到逮捕,离开了他们再也见不到的凡尔赛宫,被押送到巴黎。接着,就如同上二早叙述的,一七九三年一月,路易十六世在国民公会上受审,以一票之差被判处死刑。

  路易十六世被处决之后,年幼的王太子也被强迫带走,从此玛丽的牢狱生活失去了精神依靠,不久,玛丽就被移送到巴黎古监狱。被关在巴黎古监狱里的玛丽,经常有未曾谋面的人跑来探监,原来只要付一笔钱给狱卒,任何人都能「参观」一下这位前朝的王妃。

  一七九三年十月十三日,轮到玛丽接受国民公会的审判了。

  这时年纪才三十七岁的玛丽,原本一头美丽的金发已经变得花白,不过,她还是用尽最后的尊严和力气,在法庭上为自己发声。

  在长达二十小时的讯问中,玛丽被告发的罪名包括有「向奥地利泄漏法国的军事机密、浪费国库公帑、偕同丈夫滥用王权」等等。

  但是更令人震惊的罪刑还在后头。玛丽还被人告发,她和儿子之间有近亲相奸的行为。原来王太子被带走之后,交给鞋匠西蒙照顾,有人发现他在自慰,询问之下,王太子说「这是妈妈教的」,结果就靠着小孩的几句童言童语,硬是给玛丽追加了一条猥亵的罪名。

  受到这样的侮辱,玛丽浑身颤抖着,向旁听的民众说道:

  「你们对我所做的污蔑,是对全天下女性的污蔑。这世界上有哪个母亲会这样侵犯自己的孩?」

  这句话打动了在场女性的心,也在法庭上引来一阵骚动和议论。

  被宣告死刑定谳之后,玛丽写了一封长信给小姑,字字感人如同遗书一般。她在信中写道:

  「我原谅敌人在我身上加诸的伤害。上帝啊,我一想到要和你们天人永别,我的心就像是被撕裂一般……」

  十月十六日上午十点,玛丽-安托瓦内特换上白色的囚衣、白色的帽子,坐上载货马车,在三万名士兵整队警戒中,押送到革命广场。

  从她被关进牢狱、送上法庭受审,到她命丧断头台,这短短一段时间里的经历,让过去那个贪玩挥霍的玛丽,转变成一位充满威严的王妃。

  玛丽所遭遇的不幸,成了锻炼她的动力,她承受的悲剧越大,人生成长也就越多。

  泛滥成灾的断头台死刑——罗伯斯庇尔

  革命家之间的权力斗争

  路易十六世被送上断头台处决后,吉伦特派在法国的革命政府内的势力逐渐衰微,被雅各宾党(山岳派)所取代。相较于维护资产阶级利益的吉伦特派,雅各宾党——或者说山岳派,则是凭恃着巴黎一带的小资产家和一般劳工大众做为靠山。

  法国革命政府竟然把国王路易十六世视为罪犯、送上断头台处决,这件事确实震惊了邻近各国。早在处死国王之前,普鲁士和奥地利就已经采取了军事干预手段,处死国王之后,连英国、荷兰,西班牙也传来非难的声浪。革命政府走到这一步,等于陷入了背水一战的窘况,正符合了所谓「不自由、毋宁死」的口号。

  然而,对外的战局对法国相当不利,国内还有保皇党发起叛变,在法国西部的旺代地区越演越烈。为了对抗通货膨胀,政府毫无限制的滥发债券纸币,导致币值一落千丈、物价大幅飞涨,再加上面包供应量不足,新政府才刚起步,就得面临日益恶化的财政问题。

  法国这个刚诞生的共和国,面临内外夹攻,眼看着革命就快要以失败收场了。无论在地方还是中央,劳工都站出来反对吉伦特派的失败政策,于是山岳派趁势而起,拉拢无套裤者(也就是穿不起贵族半长裤的小资产家与劳动阶级),一鼓作气夺取政权。

  一七九三年六月二日,巴黎各区的无套裤者蜂拥而起,上万民众冲向国民公会,以胁迫手段软禁或驱逐了二十九名吉伦特派的议员。

  山岳派终于在对抗吉伦特派的政治斗争中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掌握政权之后,山岳派随即在十月宣布进入非常时期,接下来的一年,全法国都笼罩在极权独裁的阴影之下,而独裁政府的核心,则是掌握大权的公安委员会。

  政坛三巨头丹敦、马拉、罗伯斯庇尔

  山岳派最具代表性的三巨头是丹敦、马拉、罗伯斯庇尔。马拉这时四十九岁,他以前经常为了躲避警察追缉,一连在地下室里藏身好几天,活像野人一样。马拉擅长激情煽动的演说,全法国无人能出其右。另一位巨头是三十三岁的丹敦,他个性豪放磊落,拥有极佳的判断决策能力,但缺点是花钱没有节制,常因此引来麻顷。

  至于罗伯斯庇尔,当时是三十五岁,他的个头不高,苍白的脸上有许多痘疤,表情如同猫一般警戒。由于私生活严谨,被人们称为「清廉之士」。罗伯斯庇尔擅长冷静透彻的理论,靠着雄辩才能,稳扎稳打的累积自己的声望。

  这时的法国局势非常艰困,驻守边境的共和国部队被外国打的节节败退,国内还有六十个县因为保皇党煽动而引发内战。在法国西部的旺代,对革命不满的农民揭竿而起,发动了「旺代叛变」,战火四处延烧不上。

  罗伯斯庇尔的恐怖政治

  当新生的共和国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山岳派认为,只有恐怖统治这个方法才能整顿法国。

  从一七九三年秋季到翌年夏季,被称为「恐怖政治时期」,凡是有反革命嫌疑的人,都会遭到毫不留情的清算。包括前朝王妃玛丽-安托瓦内特以及罗兰夫人等吉伦符派的首脑人物,都被送上吉乐汀断头台处死,藉此树立政府威严。

  「自由啊!有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

  这句名言就是出自罗兰夫人之口。她被处决之后,潜藏在鲁昂的丈夫罗兰收到讣报,难过到绝望发疯,独自跑到荒野里,最后以自杀收场。

  不过,看在罗伯斯庇尔的眼里,为了保卫国家、保卫革命成果,恐怖政治是名正言顺的执政手段。他说:「革命所建立的人民政府的基础,除了道德之外,也需要恐怖。没有道德,恐怖令人战栗。没有恐怖,道德永远无力。」

  从一七九三年三月到一七九四年八月,被法国各县革命法庭宣判死刑、送上断头台的人,总计有一万六千五百九十四人,如果再加上未经审判就处决、以及冤死在狱中的人,那么恐怖政治的牺牲者就更多了,总数达到三万五千至四万多人。

  在一七九三年七月十七日,发生了美女刺客夏绿蒂-科黛刺杀马拉的事件,马拉死后,以罗伯斯庇尔为中心的政府革命势力,就分裂成为两大派系。

  其中一派是以马拉遗志的继承者自居、极受到无套裤者拥戴的埃贝尔。他打算利用当时的粮食供应问题,在无套裤者的支持下,跃上台面掌握政权。

  至于罗伯斯庇尔这边,为了牵制埃贝尔,他也极力拉拢无套裤者,所以民众要求什么法案,他就照单全收、立法通过。

  到了一七九四年三月,埃贝尔派在国民公会上发动政变的计划失败,罗伯斯庇尔终于忍无可忍,就召开公安委员会,逮捕埃贝尔和旗下成员,冠上阴谋叛变罪名,全都处以死刑。

  到了这一刻,政坛上还能够和罗伯斯庇尔对抗的政敌,就只剩下丹敦而已。假如我们把埃贝尔派归类为左派,那么丹敦就像是右派。他主张停止恐怖政治,以妥协的态度应对国内与国外的纷争,换言之丹敦走的是和平路线,他还在报纸上大胆发文批判罗伯斯庇尔。

  其实,花钱不眨眼的丹敦和号称「清廉之士」的罗伯斯庇尔,打从一开始就是水火不容。早在革命之初,国王就曾透过拉法叶和米哈博等人出资赞助丹敦,到了国民公会时期,丹敦也和保皇党走的比较亲近,有人甚至怀疑他将公帑收归私用。

  当时巴黎市有许多外国银行家和军火掮客在活跃着,这群人在一七九三年初形成一股新兴的社会势力,与丹敦派维持友好关系。但是在这金钱世界里,很难洁身自爱,终究爆发了「印度公司事件」,结果在芽月十日(一七九四年三月三十日),公安委员会对丹敦派成员发出了逮捕令。

  「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我尽情享受了革命、尽情享受了金钱、也尽情享受了女人。」丹敦如此怒吼道。

  即使死到临头,丹敦仍不改大胆本色。四月五日,他站在断头台前,这样对死刑执行宫山森说:

  「别忘了把我的人头展示给人民看啊,我想我的人头还能值几个钱。」

  就这样,革命政府的实权都集中到罗伯斯庇尔手中。罗伯斯庇尔当然也有他的派系,派系中的知名成员有罗伯斯庇尔本人、他的弟弟奥古斯廷以及新锐议员圣茹斯特、卢伯、库东等人。

  虽然大权在握,但是看在民众眼里,他们只见到罗伯斯庇尔在权力斗争中血腥处决了埃贝尔派和丹敦派。尤其是处死埃贝尔这件事,使得许多支持埃贝尔的无套裤者从此对罗伯斯庇尔抱持着反感。

  反罗伯斯庇尔派

  一七九四年六月,法军在比利时的弗勒吕击败敌军、赢得胜利,国内也成功镇压了保皇党的叛变。法国国民总算不用再为内忧外患提心吊胆,于是目光转向政治,开始对残酷的恐怖政治感到厌烦。

  在花月十六日(六月四日),罗伯斯庇尔获选为国民公会议长,随即在四天之后以议长身分主持名为「最高主宰」的国民庆典。

  这个庆典的主要目的是「体认法国最高主宰的存在以及灵魂不灭的真谛」,其实是因为罗伯斯庇尔在前一年推动破坏基督教运动,引发民怨,为了找回失去的道德价值观,才举办这样的活动。

  可是,对反罗伯斯庇尔派的人来说,这样的活动正足以凸显罗伯斯庇尔的独裁体制,是非常讽刺的活动。

  反罗伯斯庇尔派的人,都担心自己会变成下一个埃贝尔或是丹敦。毕竟每个人都有把柄,有些是利用地位中鲍私囊、有些是滥用权力行残暴之实,这些人包括了巴拉斯、塔里安、弗谢等人,他们决定与其被杀、不如先下手为强,于是开始笼络那些对罗伯斯庇尔不满的议员,打算发起政变。

  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罗伯斯庇尔却从六月中旬起连续一个半月都没有在公开场合现身,不但没有在国民公会发表演说,也很少在雅各宾党出现。

  罗伯斯庇尔经常这样在亢奋与沉潜之间游走,他有时会站上第一线,有时又会突然失踪,躲起来思考新的政治构想。等他再度出现时,就会展开另一波更有魄力的政治活动,可是,这一次的失踪,却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段期间的局势尤其紧张,因为连续发生了两起以他为目标的暗杀事件。第一次是一名刺客原本想要谋害罗伯斯庇尔,在找不到他的情况下转而将目标改为科罗-戴波瓦,但还是暗杀未遂。到了隔天,有个女人造访罗伯斯庇尔蛰居的杜普雷家,门房发觉形迹可疑,就抓起来盘查,在那女人身上找出了两把利刃。

  这阵子和罗伯斯庇尔走的比较近的人,后来表示他曾经说过:「我已经感到厌烦、不想活了。」或许在无数次的权力斗争纠纷中,他已经被磨耗殆尽,即使他的理性透彻过人,却也不免对人生感到不安。

  一七九四年七月二十六日,罗伯斯庇尔终于打破一个半月以来的沈寂,再度回到国民公会发表演说。他在演说中提到:「共和国的生命正遭到背叛者和阴谋者的腐蚀。恐怖政治之所以走到极端,议员之中的背叛者和激进主义者要负最大的责任,他们应当接受惩罚。」

  听到这席话,议事厅里有人附和赞同,也有人表示不满说:「你到底在指摘谁?尽管把名字说出来!」但不知为什么,罗伯斯庇尔并没有指明他说的是哪些人。

  这次演讲就成了罗伯斯庇尔的索命符,因为有些议员担心自己是他口中的「背叛者」,以为罗伯斯庇尔在威胁要把他们送上断头台。结果,那些反罗伯斯庇尔派的议员们,决定加快脚步进行计划。

  逮捕罗伯斯庇尔

  热月九日(七月二十七日),圣茹斯特一如往常打扮时髦,身穿浅黄色衬衫、浅灰色半长裤、白色背心,走上议会讲台,代表公安委员会发表演说:

  「我不属于任何党派,要起身斗争所有党派!」

  可是他才说了几句话,演讲就被反对派的塔里安给打断。

  前丹敦派的议员皮约-瓦雷努这时站起身来,指着讲台上的圣茹斯特和山岳派座位上的罗伯斯庇尔,一一数落他们的罪过,而议事厅里也响起附和的声浪,大喊暴君滚蛋!

  反罗伯斯庇尔派的议员早已经和议长取得默契,封杀掉罗伯斯庇尔的发言机会。反对派的人知道,这次圣茹斯特上台演讲,铁定有人会因此丢了脑袋。

  罗伯斯庇尔数度走向议长、想要发言,但议长对他不理不睬。在一片暴君滚蛋的声浪中,罗伯斯庇尔还是大声吆喝道:

  「议长,到底是谁赋予你这个权力,去保护这些杀人凶手?」

  「各位听到没?他居然把我们称为杀人凶手!」

  就连旁听席都被反对派预先找来的人给占满了,会议就这样吵吵嚷嚷了五个钟头,终于,有人登高一呼说道:

  「逮捕罗伯斯庇尔!」

  一瞬间,议事厅被寂静所笼罩,接着又再度喧闹起来。公会先决议逮捕罗伯斯庇尔,接着决议逮捕圣茹斯特与库东等人,罗伯斯庇尔的弟弟奥古斯廷宁愿和兄长命运与共,因此要求连他一并逮捕。

  在议员们高喊「共和国万岁」的情况下,会议结束了,最后只听到罗伯斯庇尔大吼道:

  「共和国?共和国已经灭亡啦,因为强盗们高唱凯旋曲啦!」

  傍晚六点,听到罗伯斯庇尔被捕的消息,巴黎公社赶紧在幕后运作,结果没有监狱敢大胆的收押罗伯斯庇尔,他也趁乱逃入了巴黎市政府。

  接着,公社决定要和国民公会对抗到底,出面征调巴黎地区的国民卫队。可是,市民早就对罗伯斯庇尔感到不满,所以迟迟没有人出面支持。

  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罗伯斯庇尔出现在公社的评议会上,和执行委员会一起商议起兵叛变计划,还打算征调军队前来助阵。

  同一时刻,资产阶级反对派也在召集兵马,他们先把自己的管区武装起来,然后,由国民公会任命的巴黎防卫总司令巴拉斯,带着公会卫队前来。在暗夜中,原本聚集在市政府前,要来支持罗伯斯庇尔的一千名国民兵,因为迟迟没收到明确命令,士兵开始四散返家。相对的,公会卫队则是调来一千八百名官兵,随时准备出击。

  凌晨二点半,公会卫队朝巾政府官厅发动攻击,罗伯斯庇尔犹豫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在起兵叛变的命令上签名。到了这个要命的时刻,罗伯斯庇尔仍旧慢条斯理的在思考「要用什么理由召集军队」。

  「既然横竖都是上刑场,我宁可选择美德(Vertu)这条路。」

  罗伯斯庇尔所担心的,是往后人们在非难他的恐怖政治时,会因为他的起兵而多加一条罪状。

  「我再也无法拥戴那为了祖国而受尽摧残的无辜者,既然我身为祖国之友,又何必苟廷残喘?」

  这时,他已经有了一死的觉悟。

  罗伯斯庇尔仿效以手枪自杀的卢伯,举起手枪对着下颚扣下扳机,可是子弹只打碎了下颚骨,没能取走他的性命。随着公会卫队攻入,圣茹斯特神情冷静的被捕,罗伯斯庇尔的弟弟奥古斯廷想顺着屋檐逃跑不成,也一并被捕。负伤的罗伯斯庇尔则是被搬到委员会休息室,任凭他被痛苦折磨一整夜,直到黎明来临。

  到了早上十点左右,总算有医生前来急救,但医生的任务是「让他能活到死刑那一刻为止」。接着,罗伯斯庇尔又被转送到监狱,经过形式化的讯问之后,在傍晚六点押送前往刑场。

  罗伯斯庇尔搭乘的载货马车通过雅各宾党的总部前,一路驶往设置断头台的革命广场。他的下巴流血不止,衬衫胸口早已被鲜血染红,衬衫无法吸收的血液,则是滴落、浸湿他的鞋袜。死刑执行宫彷佛要加重他的苦难似的,用力的扯下罗伯斯庇尔下巴的绷带,他的呻吟中充满了痛楚。

  这不就是两个月前,举办「最高主宰」庆典时,游行队伍走过的路径吗?

  在民众大声咆哮「打倒暴君!」的吼叫声中,三十六岁的罗伯斯庇尔以革命殉道者之姿,死在断头台的铡刀之下。

  翌日、还有翌日的翌日,总计有一百零八人为了表现他们对罗伯斯庇尔的忠诚,付出生命做为代价。

  这就是法国大革命历史上最为有名的「热月事件」始末。

  俊美的激进革命家——圣茹斯特

  发自冷酷嘴角的激进言论

  一七九二年十一月,想要剥去国王路易十六世的神圣外衣、以凡人路易-卡佩身分受审的雅各宾党,和极力想要保住国王性命的吉伦特派,在议会中层开了激烈的辩论。

  这时,议会出现了一张新而孔,这人年仅二十五岁,中等身材,有着一头棕黄的头发,他的皮肤苍白,眉毛如同柳叶,嘴唇行感迷人,长相简直像是女人一般秀气。

  圣茹斯特走上讲台,以沈稳的态度睥睨台下的前辈议员们,他一开口,就说出这样的话:

  「国王的不可侵犯地位已经消灭,因此,国王必须尽速接受审判,并且以国民公敌的身分接受死刑判起。」

  这位青涩的年轻人,用冷澈的口吻说出惊人之语,让台下众多议员惊吓的倒抽一口气。当大家用狐疑的眼光瞪着他时,他又继续未完的演说:

  「没有犯罪的人,是不可能当上国王的。」

  基于主权在民的理论,国王没有经过任何正当程序,就将国家占为已有,所以国王必定是个篡夺者,国王这个身分,本身就代表着罪恶。

  若是按照过去的观念,路易十六世绝不可能被人当成老百姓一样送上法庭审判。如果法庭赞同君权神授的观念,认定国王的地位不可侵犯,就只好撤销国王的起诉。可是,如果国王一开始就是不受法律保障的「公敌」,那就只能判处国王死刑。

  「我绝不接受这两者之间的模糊地带。这个人,若不是以国王身分继续统治国家,就只能以死谢罪。答案只有二选一。」

  几天之后,检察宫在杜乐丽宫的房间内找到一个秘密橱柜,里面藏着路易十六世和外国势力共谋的证据,一切事证都对国王极为不利。

  十二月三日,罗伯斯庇尔也采用了圣茹斯特的辩证理论,他在议会上宣称,路易十六世曾经是国王,但法国现在已经成为共和国,在共和国体制下,路易十六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项罪恶,为了祖国未来的繁荣发展,路易-卡佩必须处死。

  这就是新锐激进革命家圣茹斯特首次登上政治舞台的过程。有人评论说,如果圣茹斯特活的够久,必定会成为拿破仑也畏惧的危险政敌。

  「恐怖的大天使」圣茹斯特的生平

  日后被人称为「恐怖的大天使」、在罗伯斯庇尔的恐怖政治中负超重责大任的圣茹斯特,本名叫做路易-安东尼-里昂-德-圣-茹斯特。他生于一七六七年,家乡是法国中部尼威奈省的德西兹。

  他的祖父是租地九十五公顷的大佃农,平日要奉领主之命向小佃农收取租金。父亲则加入军旅,从士官一路擢升到轻骑兵上尉,直到年过五十岁才娶了大地主的女儿玛丽安为妻。圣茹斯特在三兄妹之中排名老大。

  在法国北部的皮卡尔迪地方的乡村田野间,圣茹斯特度过了他的幼年时期。在十八岁之前,他都在索瓦森市一所祈祷会教派所办的宗教学校里就读,当时班上同学对他的评价两极,有人说他亲切又善良,也有人说他粗暴又贪玩。

  在放假返乡的时候,年轻的圣茹斯特认识了村里一名公证人的女儿泰瑞莎,两人陷入热恋,常一同到原野上散步,对女朋友诉说自己想要叱咤文坛的野心,可是,两人交往的消息一传开,女孩的父亲就强迫女孩跟圣茹斯特分手,然后把女孩许配给了税吏的儿子。

  对人生自暴自弃的圣茹斯特,干脆偷了母亲珍藏的银器,独自跑到巴黎去闯荡,但流浪的日子没过几天,就被宪兵逮捕,送到感化院去管训。

  但圣茹斯特并没有就此循规蹈炬,反而更加顽劣,再次逃脱前往巴黎,在皇宫区一带闲晃,还经常和美艳女演员或娼妓发展一夜情。

  后来,他总算回归学业,到兰斯的法律大学修习法律。在大学就读期间,他常把宿舍的门窗紧闭,在墙上挂上黑布,想象自己被埋在坟墓里。此外,他也读了许多卢梭和孟德斯鸠的著作,好不容易总算是毕业了。

  圣茹斯特在这个时期写了一部长篇猥亵诗《奥尔冈》,他用这句话来形容自己的文学生涯:

  「我已经二十岁了,过去为人荒唐,但今后必定会创作出比这更了不起的作品。」

  这部寓言式的长诗,描述纪元十世纪时,圣斯大主教提尔潘的私生子奥尔冈,在查理曼麾下担任骑士时的生活,故事中包含了和异教徒交战、恋爱冒险、甚至到天界去旅行等情节。

  日本文学家涩泽龙彦评论这部作品时说:「这是一位对世界上的不公不义感到气愤的青年,为了一吐胸中的郁闷与焦虑,将理想托付在文学中,写成的虚构奇想物语。」

  《奥尔冈》在巴黎出版时,已经是革命即将爆发的前两个月,也就是一七八九年五月。当时是以匿名方式发表,出版地还特地政成梵蒂冈,但是这本书还是引起当局注意,开始没收销毁书籍、并且对作者发布通缉。

  这时圣茹斯特为了躲避宫府,只好藏身在巴黎市内的友人家中,过了两个月,到了七月十四日,暴民攻占巴士底监狱,他的生涯之路也从此改变。

  法国大革命让圣茹斯特扬弃了过去那种颓废的生活,决心投身政坛。年仅二十二岁的他,靠着年轻人才有的热情活力,跳进了革命的漩涡之中。走上革命的舞台

  圣茹斯特在写信给前辈罗伯斯庇尔时,一开头就用热情的字句写道:「我对您的了解极少,只知道您成就了一番可以和神迹比拟的非凡功绩……」他随即被拔擢担任国民卫队的团长,对自己故乡的政治问题非常关注。并且在一七九一年写了一篇名为「法国革命与宪法精神」的论文,在巴黎刊印出版。

  一七九二年,圣茹斯特当选成为国民公会的议员,是议会中最年轻的议员,从此搬到巴黎,在圣德尼街租屋而居。据说这时期他就常去杜普雷家探访罗伯斯庇尔,不过并没有留下足以考据的纪录。

  后来,圣茹斯特在议会上公开演说,主张处死路易十六世,从此在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一跃成为雅各宾党的核心势力——山岳派罗伯斯庇尔的左右手。翌年一七九三年政府设立公安委员会,圣茹斯特想当然尔也获选担任委员。到了七月,罗伯斯庇尔在他和库东的支持下,揭开了恐怖政治的序幕。

  「人类的心灵是从自然走向暴力、从暴力走向道德。」这是圣茹斯特说过的话。在他的观念中,人类从自然走向暴力是无法遏止的历史进程。如果人类想要回复到最理想的自然状态,在此之前必定要走过暴力的阶段,等待邪恶达到颠峰,这就是施行恐怖政治的理由。

  十月,圣茹斯特和同僚卢伯获得全权任命,外调至莱因军团,因此出发前往史特拉斯堡。这次外调,卢伯的妻子和妹妹海丽薇也随行在侧,当时十七岁的海丽薇其实已经和圣茹斯特订婚了。

  他们两人为什么没有结婚?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答案。有人说,海丽薇醉心政治,崇拜罗伯斯庇尔,她看到圣茹斯特与罗伯斯庇尔渐行渐远,就因此和未婚夫有了芥蒂。

  圣茹斯特到任后,看到部队长期缺乏补给,连吃都吃不饱,凄惨至极,他决心彻底整顿军纪,于是对史符拉斯堡市政府下达了一道命令:

  「一万名士兵都打赤脚没鞋子穿,你们现在就去把史持拉斯堡所有贵族的靴子都拔下来,在明天早上十点之前,将一万双靴子送到司令部。」

  「向史待拉斯堡的所有市民征调外套,明天入夜以前就送到共和国的仓库内!」

  此外,他还向富裕阶层的市民强制借款九百万法郎,并且严厉彻查伪钞、纠举不法贿赂的商人。

  圣茹斯待身穿蓝色外套、头戴着插了长羽毛的帽子、腰上挂着长剑,他毫不理会军队司令官蔑视他的眼神,毅然决然的说道:

  「有我们专注于部队的管理,从此部队长官无须担忧其它问题,只要专注于打胜仗就行了。所有官兵都应该全心投入,为即将来到的胜利做准备。」

  在他的指导下,军队果然恢复了士气,经过一个冬季的鉴战,奥许将军率领的法军终于达成攻击任务,也扭转了局势,间接带来来年弗勒吕战役的大胜利。

  圣茹斯特以他异于常人的充沛精力,解除了敌军的压力,也挽救了祖国的危机。

  圣茹斯特另一件政治生涯的功绩,是他推动的「风月(Ventose)法令」,这个法令的目的是没收反革命份子的财产,平均分配给贫民。

  圣茹斯特如此解释这道法令:

  「革命引导我们得到以下的原则。国家的敌人不能拥有财富。(略)爱国者的财产是神圣的,但阴谋者的财产应当归属于贫民。(略)为了打倒所有与革命为敌的人,必须瓦解他们的经济基础,均分给爱国者。」

  另外,「虽然政治面已经达成革命,但社会现况尚未完全吸收革命精髓。(略)为了造就稳定的共和制度,政府不应受到个人或英雄所支配。(略)制度、法律、不屈不挠的正义,这些至高无上的原则不应受到个人私心影响。直到实现这个目标,革命才真正算是成功。」

  这样的言论,不仅仅是要获得贫农阶级的选票支持,也让许多佃农取得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如此一来,也就达成了罗伯斯庇尔派的社会理念——「人不必从属于任何人。也能生存下去。」

  决定命运的演说

  可是,在圣茹斯特人生后期,他与罗伯斯庇尔之间的意见歧异越来越大。因为恐怖政治失败了,靠着断头台来建设理想共和国的构想,显然不被人民所接受。

  「革命冻结了。所有理想都衰微了。只剩下策动者纷纷戴上红帽子。」

  即使如此,圣茹斯特还是认真的调停罗伯斯庇尔与反罗伯斯庇尔派。他认为,就算是装装样子,也要摆出愿意妥协的态度,这样才方便推动自己的理念。

  但是罗伯斯庇尔并不这样想,他毫不让步、也不愿妥协,一味的朝自己的信念猛冲。他不接受只揭发几人的罪行、然后拉拢其它三百名议员这样的怀柔手段。

  热月九日(七月二十七日),圣茹斯特穿着浅黄色衬衫、白色背心、浅灰色半长裤,站上了议会的讲台。

  他知道今天的演说,将会决定自己和同党同志的命运。前一天晚上,他熬夜写好了演讲稿。这份演讲稿一方面要袒护罗伯斯庇尔、却也否定独裁体制,要求双方都提出妥协可行的方案。这就是圣茹斯特要扮演的角色,而且,他决心赌上性命去达成任务。

  有人认为,如果圣茹斯特当天能够完成他的演说,就能终结罗伯斯庇尔的时代,开启圣茹斯特的时代。可是,他的演讲被打断了,他只能愕然的站在讲台上,看着议事厅被吵嚷声所吞没。

  圣茹斯特很久以前就曾预感到自己无法安享晚年,从他后期的论文,我们可以一窥他对生死的见解。

  「坟墓啊,我渴望你如同渴望天赐恩惠。那危害祖国与人类的犯罪,竟然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这样不公的事我已经看了太多太多。」

  从他被国民公会逮捕、宣判死刑、到送上断头台为止,圣茹斯特都坚持保持沉默。这段时间里他内心在想什么?没有人能猜得到。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卡谬谈到圣茹斯特时,是这样形容的:「他是因为他所热爱的原则而死。」

  后来,人们在圣茹斯特的笔记本里发现了这样一段话:

  「我轻视这组成了我、正在说话中的这个尘埃(肉体)。人们可以迫害或杀死这个尘埃。可是,那个我经历了数个世纪才造就的独立生命,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所夺走的。」

  圣茹斯特梦想着,那些因为科技发达而堕落的民众,能够再度回归古典的道德状态。人们要回归黄金时代,藉由共和国让古罗马和斯巴达重生。

  他用自己的生命去追寻这样的共和国理念,当梦想崩解时,他也命运与共,为此而死。

  年轻又孤傲的革命家,生涯如同火花一般短暂。在如此短暂的生命中,充满了激昂、真挚以及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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