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剑之一族的告白 第四章 从前的影之王

  抚摸戒指。

  以纤细的指尖抚摸镶入自己手指里,黑色的、比黯色还漆黑的戒指。

  「…………」

  夜晚。

  暗夜。

  距离中央大陆以西的遥远沙漠,是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还要暗。

  光源只有月光,但今天连这都微乎其微。

  就在这里。

  「…………」

  米兰.佛洛瓦德独自站在这。

  艳丽的长黑发衬著的,是一双黑瞳。傲视一切、恶魔般腥红的唇,以及果然还是以黑为主调的服装。

  移动手指。

  佛洛瓦德的影子马上就延伸出去。

  月亮的位置并没有改变,影子却被拉得长长的。

  「……暗啊,」

  他低声念到。

  刹那间,从影子中现出黑色的野兽。为了保护佛洛瓦德而诞生出的五匹野兽,包围著他。

  突然从正面想起这样的声音。

  《哈、哈哈哈——别怕啊,人类》

  不,或许该说声音是从天而降才是。

  暗色的沙漠中央落下声音。

  佛洛瓦德眯细眼,宁试著那处。

  盯著无人的、暗黑的沙漠中心。

  「……站在这样寒冷、冷清又黑暗的沙漠中心,我觉得要人别害怕是不可能的事」

  《呵呵呵,但你并不是那种人吧?》

  「你是在说,你知道我是底细?」

  《全部都知道。你出生的理由、及出生前的事、身为前世的英雄、还有为什麼你能使用《黑睿》之戒——英雄哈鲁佛德.米兰的末裔》

  「…………」

  佛洛瓦德只是稍微眯细眼。自己继承了传说中的英雄哈鲁佛德.米兰的血统——知道这回事的人应该非常少。

  不,照理说都被赶尽杀绝了。

  所以从这类情报为起点,转动思绪:知道这个情报的到底是什麼人?还活著的人类有谁?

  当然,那些也许都毫无意义了。

  因为这个世上,自己认知的事物大部分都走调了。

  所相信的准则,那玩意似乎已经改变了。

  所以自己的出生——是从前叫做哈鲁佛德.米兰的英雄末裔,这样的情报或许已经不需要拼上一切去隐瞒了。

  「…………」

  佛洛瓦德取出怀中的信纸。

  寄件者不明。

  上头只是写著,关於这个世界的真理与最近发生的事件相关情报。

  那指的是——

  名为《勇者(西昂)》之怪物的传说。

  名为《恶魔(莱纳)》之怪物的传说。

  名为《爬神(雷姆鲁斯)》之怪物的传说。

  以及关於现今这个世界状况的传说。

  最初读这封信时,没办法马上相信它。再说要相信这种玩笑话根本是不可能。但他却应了信纸的邀约来到这。

  理由是信纸的收件人并不是佛洛瓦德,而是『哈鲁佛德.米兰』。

  「……送来这个的是你吧?」

  《是的》

  声音回答了。

  却没有形体。

  《上头写了很多你想知道的事情吧?》

  「……若是真的话」

  《是真实的喔,如果不是真的,那也太过荒唐可笑了吧?》

  「…………」

  佛洛瓦德视线再次落在信上。

  在那里分别表列在国家的背面、历史的背面、世界的背面、神只的背面,所有牵引著线的人物或怪物的名字。

  例如过往罗兰德之王。

  名唤龙拉.龙特尔公爵的魔术天才。

  名唤路西尔.艾利斯,剑之一族的当主。

  还有布局阴谋,把女神们、勇者、恶魔骗得团团转的、叫做雷姆鲁斯.雷姆路德.阿奎德的怪物。

  然后在那几个谋略中,佛洛瓦德得以存在。

  但却在那些阴谋中彻底成了局外人。

  总之,这个世界似乎被奏响一切黑幕的大量谋略之线所缠绕著。

  那些全在信纸中串连在一块了。

  看著那封信,佛洛瓦德问。

  「……然后呢?就算这些都是事实,知道一切的你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并不是哪方神圣喔》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也是没办法阿,因为没有答案》

  「……原来如此。若不响回答,那就让我来换个问题」

  《不,我真什麼也不是,只是没得回答啦》

  佛洛瓦德不在意的继续问。

  「那个为什麼把我叫来这?找我有什麼事吗?」

  声音的主人回答了。

  《有点事想拜托你——》

  话被打断,佛洛瓦德说道。

  「那就再让我问题次。拜托这件事情的到底是谁?谁也不是却在这里——若是想进行近乎宗教的禅问,可以不要用『有事想拜托』这种世俗的说法吗?你装做是神,假冒是全知全能,也许你是打算说这种话,我既是全也是无,何者皆非——这种太过三流的诈骗台词,可以请你别这麼说行吗?」

  才这麼说,声音就笑了。

  《哈、哈哈哈,也是呢》

  「那就让我再次问。你到底是什麼人,找我有何贵干?

  对这提问,声音不再化为语言,而是现出姿态回答他。

  眼前的沙漠隆起。

  就算是这样,也只是些微的变化。

  沙子上升到差不多佛洛瓦的的膝盖,在那里,现出了一个孩子般姿态的少年。

  笑容十分显著的可爱少年。但是膝盖以下却被沙子埋住了。

  看著那个少年,佛洛瓦德说。

  「你是?」

  少年马上就回答了。

  揭开双臂,开心的说。

  《我就是一切》

  「哈哈哈,玩笑了」

  佛洛瓦德锐利的眯细眼,瞪视孩子。

  少年笑了。

  《不,一切或者是无这类的说法虽然是模仿米兰君的措词,但我还真有些喜欢呢》

  「是这样吗,那就那麼叫吧?如果话题能有进展的话」

  《不,可以了啦,用那种称呼会让事情更复杂》

  又用一副诈欺师的德性说。

  要是以全无这种称未来叫就会变得复杂,也就是说,这是暗示是接近那些名词的存在了。

  但是。

  「丑话先说在前」

  《是什麼呢》

  「你的玩笑话我大部分都不相信喔」

  《呣》

  「就算不那样,这个世界上脑袋过人、令人生畏的多得是。因为这封信所写的,那怕泰半都是真的,也几乎超出我的感知范围了。照你的说法,就是懂得操弄阴谋的人数太多了,这种状况下,无论是谁都没办法盲目信任」

  少年听了笑出来。

  对这番话,佛洛瓦德耸肩微笑。

  「虽然我并不后悔抱持这种态度,但就结果来说,这是正解」

  《哼,既然这样,又为什麼选了西昂.阿斯塔尔?》

  对这提问,佛洛瓦德只稍微思考便回答。

  「……说得也是呢,是消去法吧,当时那种状况下,能够改变世界的就只有西昂.阿斯塔尔陛下,所以——」

  少年却摇头说。

  《那是骗人的吧。那种来自理性的理由,你是不可能选西昂的》

  「…………」

  《你喜欢西昂吧?觉得他惹人喜欢。

  他心中的黑暗。

  孤独。

  他期望前进的道路是如此漂亮。

  撩起的理想是那样的高贵。

  然而,他的路并不是这麼漂亮,光是这样是前进不了的。

  然后你喜欢看著,在那高贵的梦中挣扎著、渐渐变得肮脏的西昂》

  「…………」

  《那是性欲吧。或者说是所有欲、食欲。人类与深具来的丑陋欲望。但就因为这样,你的选择才识正确的。不让任何人妨碍的狂气在你的心中孕育著》

  像是歌唱般,少年娓娓道来。

  不管对方要的回答是什麼,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根本没所谓。

  所以佛洛瓦德以毫不关心的冷淡语调。

  「……然后呢?所以说那又怎样了?对一个不报上名的,又到底要我说什麼呢?」

  少年回答这问题。

  《就说没有名字了,所以才不报上名啊》

  「所以是全中之无?」

  《呵呵呵,并不是那麼帅气的东西啦……》

  「那麼我就这麼理解——你是一切的黑幕,可以吧 ?至少你从刚才为止的演出都是朝那麼方向的」

  一切的真实——摊开写有能够思索的情报的厚信纸,佛洛瓦德说道。

  然而,少年却摇头。

  《不不,才不是什麼黑幕呢,不,再说,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麼黑幕的。大家做尽努力,拚命的、自由的、随心所欲的为了创造未来而挣扎著、挣扎著,结果却什麼也无法改变——就只是这样子的故事罢了》

  少年果然还是讴歌般的道来。

  《那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吧?人类出生,活著,死去。为了阻止这个儿豁出一切,又要如何才能阻止?难不成是追求不老不死吗?》

  少年歌颂般的说。

  《但是那全是白费工夫的努力。就算龙拉.龙特尔仅仅只是为了想拯救儿子的欲望,就破坏世界的常理,但能破坏的很少,并不会改变局势》

  「…………」

  《那麼,路西尔.艾利斯又如何?同样的。为了拯救妹妹,但那又怎样了?局势同样不受影响》

  「…………」

  《那西昂又是如何?又或者说,勇者、恶魔?雷姆鲁斯?他们拚命阻止世界崩坏,停止千年一度的重启,但至今仍未成功》

  「…………」

  《那麼黑幕到底是谁呢?虽说这是你的疑问……你瞧,我认为看尽一切就会明白的,没有那种人喔!不存在的。只是大家倾尽一切罢了。仅仅是在自己持有的认知中,为了想守护的东西用尽全力。

  但是不会改变的。

  绝对不会改变。

  无论哪位天才还是神都改变不了的常理。

  那就是——

  人的出生、活著、死去。

  神也历经出生、活著、死去。

  世界也历经出生、活著、死去。

  那个常理是不变的。

  怎样也无法改变。

  当然大家会呐喊吧。

  呐喊著:反正都会死了,人生没有意义——但是常理本就是这样子啊!

  每天都会有某人出生。

  某人会死去。

  如此循环不已。

  绕著绕著绕著。

  它当然有些意义在——循环是有些意义的。

  但是人类是基於某人为了自己而活才感受到意义,而这肯定是弄错了。

  真的只是出生、活著与消失才具有意义。》

  少年以与外表年龄不合衬的大人语调说著这样的事。

  所说的话简直像是从全能的神降下的旨意。

  凝视著自以为是神的少年,佛洛瓦德问。

  「……别人想说什麼是个别自由……那麼,你是基於什麼立场去实际那个发言的呢?」

  少年答覆。

  《呵呵、呵,全与无吧》

  佛洛瓦德点头说。

  「那麼我认为没必要再跟你交谈了。我到底只是个人类,只是平凡的人,乍看下是为了描绘幸福未来,而拚命计画谋略的人」

  《哈哈,我知道的》

  「是吗?那麼你也明白交谈是没意义的吧,因为强迫人做无聊肤浅的顿悟,我是不会回应」

  《也是,因为我也只会说真实,虽然那个真实本身就很肤浅了》

  「那是你的真实吧,真实的只有人数——刚才你才说过的,前后矛盾了喔」

  《呵呵呵》

  「玩笑话已经够烦了,进入正题吧,你是谁?」

  《就说我没有名字了》

  「也就是说,你不是神了?你送来的信中提到:来自雷鲁姆斯的神之诅咒,在一年间能防止所有神的干涉。换句话说,如果这里没漏洞,那麼你不是神」

  《是呢,我不是神》

  「那麼是人类吗?」

  《不是人类》

  「那麼是谁?」

  《是这个世界》

  「唉,那你到底是怎样的概念?」

  才这样问,少年又揭开双臂说。

  《所以说,我是作为世界而生。作为你们所立著的世界。只是也有人给我取名,也有神给我取名,所以报上那个名字也是可以》

  「也就是说,你本来就有名字?」

  《那并不是我决定的》

  「名字本来就是那样吧」

  《是吗?那应该就那样了。我有名字,并不是无名氏。我想不到那有什麼意义,也不知道报上名的是否有意义,不,原先就没想过会和谁交谈,出生以来第一次……》

  佛洛瓦德插嘴。

  《够了,可以请你报上名吗?我已经累得不想再应付孩子的玩笑话了》

  少年笑著说。

  《呵呵,对我来说你才是孩子呢》

  「随便了,可以快点报上名吗?」

  对这疑问,少年报出名。

  《你们都称呼我是,梅诺利斯》

  梅诺利斯。

  梅诺利斯。

  他知道那个名字。

  也就是说,梅诺利斯知道这个世上一切的生存之物。

  梅诺利斯正是自己踏著的大陆之名。

  梅诺利斯大陆——北、东、南面都被大海包围,西方是一片广阔无际的沙漠世界。

  即使朝海的另一头前行,也是没有其他人居住的大陆。

  人类生活的场所只有这块梅诺利斯大陆,也就是说,梅诺利斯实质上,便是指人类所生存的世界,即是一切的意思。

  但这麼说的的话——

  「……也就是说,你就是这块大陆?」

  佛洛瓦德苦笑著说,脚砰砰的踩了这片沙漠。

  梅诺利斯——如此自称的少年点头说道。

  《嗯,对的》

  「你在耍我吗?」

  《就知道你会这麼想,就当作是无名氏好了……信不信由你》

  「那我就是不信。然后呢?其他还有什麼?本以为有更多有利情报,才特地应了邀约到这种沙漠」

  梅诺利斯闻言看向佛洛瓦德。笔直的看著。那算不上是孩子的眼神。黯淡、明朗、天真无邪、年事已高的眼神。

  梅诺利斯举高手。

  刹那间,右手之下的沙呈漩涡状卷上来,尖端朝这袭击过来。

  佛洛瓦德并不惊讶。

  当然,他早料想到会有这回事了,早已事先把《黑睿》戒指的力量解放出来。

  「暗啊,现出原形」

  指头挥动。

  黑色的野兽冲出来。

  同时,眼前出现个影之壁。

  沙做成的钻子撞到墙便停下。

  趁这个空档,两只影兽咬向少年的头。

  击中了。

  影兽甩著头。

  就在这时,成功连同梅诺利斯的头一起咬碎。

  本来就没打算手下留情了。

  因为是来历不明的怪物,当然不光这样,他原本就是这种性格,面对孩子或女人都不会手软大意。

  影兽咬碎头了,还是不停攻击。接著让袭击内脏的野兽也继续。

  然而,被咬碎的头颅变成沙子散掉了。

  躯体也崩坏,与沙漠的沙同化。

  这是幻术吗?还是某种魔法呢?

  不管怎样,可以确定这家伙并不是普通的、人类魔法。

  虽说他并不相信「自己是大陆」这种说法。

  「……这还真是有些不妙呢」

  浮现出浅笑,朝后方跳去。

  但是跳去的地方,沙子又开始卷上来。正要抓住他的腿。

  为了要防御,佛洛瓦德让脚下的影子胀大,作为立足点再跳跃。两次、三次,改变影子的形状,朝上空跃去。

  然后视线落在大地。

  沙子所到之处蠢蠢欲动。

  只是粗略的张望四周,二十堆沙变成漩涡,自那中央出现了名叫梅诺利斯的少年。

  少年们一起仰望著他笑。

  《飞得好高啊,半空中感觉如何呢》

  佛洛瓦德露出浅笑。

  看来似乎不是能打赢的对手。虽然带有几个『忘却碎片』,但是他不知道要使用多少才能有效打击对手。

  佛洛瓦德挥动手指,影子就消失了。就那样降落,在沙漠上著地。

  二十个少年视线向他集中。

  「然后呢?」

  佛洛瓦德问。

  「你随时都能杀了我——都这样表态过了,到底是想要我做什麼?」

  听到这话,二十位少年消失了。

  变成站在正面的一位少年。

  少年说。

  《不不,我希望你成为英雄。和从前一样,和圣骑士哈鲁佛德.米兰一样》

  「……我不懂你的意思」

  《也许是这样呢,你是在英雄的诅咒囚禁下所出生的。是在为了守护戒指的家族中出生,只为了这点——就要永远在阴暗牢狱中渡过。你并不想这样,所以就杀了家人。操控本应是英雄持有的戒指杀人。那些我全都看见了喔》

  「…………」

  《杀了家人时,你流著眼泪笑了。那是因为欢喜,还是悲伤?是哪个呢》

  少年似乎真的看遍一切。

  确实如少年所说的。

  佛洛瓦德回想起过去的自己。

  一直被囚禁在牢狱中,只是专门作为压制黑暗用的,被迫一辈子在里头过活。

  那个村子里,是以抽签来决定牺牲品。

  牺牲品被称作『戒指的守护者』。父亲抽中了签。大佛洛瓦德两岁的姊姊担任职务。

  不晓得父亲是否是爱著孩子,抽中签的当晚便带著姊姊离开村子。

  《黑睿》之戒拥有可能毁灭世界的危险力量,不能让它流到外头是重要的义务。然而,放弃这麼重要的职责而逃的父亲,破坏了村中的规定,被施予相应的处罚。

  他被杀了。

  同时,姊姊也被杀了。

  是木桩刑。

  村中立著两柱尸体。

  母亲怕了,轻易的就将儿子交出去。

  所以他便作为『戒指的守护者』入狱。

  在那以后,持续了好几年日以继夜守护戒指的生活。

  成为代替杀了父亲和姊姊的村人们的牺牲品度日。

  成为乾脆就卖了自己的母亲的牺牲品度日。

  在那数年间,他想了很多。

  关於世界。

  关於自己。

  关於活著的意义。

  关於这个世界的黑暗。

  不过这些在这世上是司空见惯的。特别是在他所出生的罗兰德帝国,就算没有《黑睿》之戒这鬼东西,日子可能也是一成不变。

  当然那种事是在离开村子后才知道的。他是离开村子后才知道,扩大权力的贵族们恣意滥权。

  但是,那时的自己主要想的是,该如何才能获得自由,就只是这样而已。

  就只是该如何做才能向世界复仇。

  数年后。

  他在牢狱之中,变得能够掌控《黑睿》之戒。

  他相信,如果有这股力量就能够把村人全都杀了。

  但却没办法从牢狱中出来。

  自己的祖先哈鲁佛德.米兰,给这个牢中施加了让《黑睿》之戒的力量无效的魔法。

  所以只能一直等待著。

  等待著某个奇迹。

  等待著从牢中出来的契机。

  然后奇迹便降临了。

  村庄被某个贵族袭击了。

  那个贵族是恋童癖变态。

  袭击小村庄是为了带走孩子。当然这是后来才知道的事,在当下,村庄里的状况都一无所知。

  然而,村庄被袭击造成了大混乱。

  兵荒马乱之际,母亲来救他了。

  他还记得母亲那时的脸。母亲喊著他的名。不顾一切的喊著他的名。但是当下的自己,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叫做什麼,也找不到出卖自己的父母所取的名字,究竟有什麼意义在。实在试过了太常没人叫他名字的日子了。

  但是母亲却叫著他的名。

  叫著忘得彻底的名。

  「艾涅尔!一起逃吧!」

  她这麼喊著。

  然后打开了锁。

  抱紧他。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的头发因为一直没整理也没剪过,留得非常、非常长,长过腰际。

  被紧紧抱住时露出浅笑。

  他一直等著这天的到来。

  只等著这天的到来。

  所以他如一直以来的打算行动。

  这天来临定要这麼做。

  「……暗啊」

  他低声念道。

  右手戴上戒指。

  配备上能让世界染尽黑暗的《黑睿》之戒。

  不知为何,眼泪汹涌而出。

  那大概是欢喜之泪,因为他觉得大概没有悲伤的理由。

  「现出原形」

  脚下的影子拉长。

  其下出现野兽。

  暗之兽。

  由自己黯淡无光的内心黑暗中,诞生出的漆黑之兽。

  野兽啃食抱紧自己的女人。

  「咦?什麼!?」

  那是母亲最后的遗言了。

  母亲的尸体倒在地上。

  他以被泪水濡湿的冷漠眼神俯视著尸体,然后离开牢狱。

  身体不能活动自如。长期关在狭载的牢里,身体不方便行动。

  已经不知道有几年不曾到牢外。

  头发摇曳著。

  风吹拂著头发。

  步出走廊,外头有几个负责守卫牢狱的村人。

  他们惊讶的看著自己。

  「你、你为什麼在这——」

  他马上就放出野兽。

  所有人便被血色染了个红。

  出外。

  他觉得新鲜流动的空气很刺鼻。

  村庄烧起来了。

  哀鸿遍野的烧起来了。

  骑马的几个士兵,笑著杀死村中的大人,捕获孩子。

  这时他明白了这个世界是怎样子的。

  而现在,他不知怎麼的,拥有帮助村人的力量。自己所戴著的戒指有那份力量。

  「…………」

  但是他不这麼做。

  就只是看著。

  看著大人们被杀。

  看著孩子被带走。

  没有花去多久时间。

  差不多十几分钟。

  士兵们马上就回去了。

  一到外头,大人们都哭叫著。

  失去了孩子。

  失去了家人。

  明明仅凭抽签就能心平气和把孩子打入牢中,现在这些人却因为失去家人而哭著。

  看来人类似乎就是这种生物。

  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了。

  惶恐的指向他。

  「『戒指的守护者』的小鬼逃出来了!快抓……」

  只说话到这。

  他挥动手指。

  挥动戒指。

  村人的上半身在空中飞舞、落地。

  他不知道之后杀了多少人。

  总之,全杀光了。

  目光所及的村人全被杀光了。

  他觉得这大概不是基於复仇心。

  只是不知为何,当下他认为,知道自己持有戒指的人越少越好。

  能够杀死士兵的力量。

  自己持有村人们竭力封印的力量——那个事实尽可能不让任何人知道,当时他是麼想的。

  若不这样,可能又会被打入牢狱。

  可能会被夺走力量。

  所以他杀尽可能是同族的村人。

  「住、住手」

  「救救我」

  「你可是英雄的末裔阿!那个哈鲁佛德.米兰的末裔!做这种事……你觉得可以做这种事吗!」

  他杀光吐露这种玩笑话的大人们。

  然后朝外面的世界迈出。

  世界的结构实在是非常有趣。

  英雄的末裔——有那玩意存在简直愚蠢到令世界变得黑暗、肮脏且复杂。

  但也有单纯的地方。

  权力者操弄强大的力量而吞食弱者的结构。

  就只有这点非常的单纯。

  所以一定要在这之中向上爬。

  为了不再回去牢狱中。

  为了不再被世界诅咒、沉浸在黑暗里,一定要取得力量。

  为此,他接受教育。

  他学习魔法这类只有权力者掌控的知识与获得人脉。

  那些让一个平民出身的——不,是只能被饲养在牢中,连野兽都不如的孩子要如何获得力量呢?

  他只想著这些度日。

  幸运的是,自己拥有隐藏的秘密力量,似乎赐予他某种程度的美貌。他也知道,美貌博得跟之前袭击村子的恋童癖相同的人们好感。贵族里有这种兴趣的人挺多的。

  就在这时,叫做卡拉尔.佛洛瓦德侯爵的贵族劫走他,他顺利成为养子。然后在佛洛瓦德卿之下接受教育,开启权力之路。

  在这里讲求的是优秀与顺从。

  以及,爱。

  他持续对丑陋的猪示爱。

  这对他而言不是什麼要事。比起被关在牢中,这实在是太简单了。

  然而,他却杀了父亲。

  到头来,跟他亲近的人类全部都会被杀掉。

  就在这时,站在沙漠上的少年说。

  《你向佛洛瓦德侯爵报上的名是米兰——从前的英雄之名,你的周围却满溢死亡气息呢》

  简直是把现在佛洛瓦德的思考看透,少年如是说。

  《你最终会把大家都杀了。全部都杀了。你被《黑睿》的戒指所吸引著啊,将一切都入手,却又想破坏掉的冲动都灌注到戒指里去了不是?》

  对这番话,佛洛瓦德问。

  「是这样吗?」

  少年笑著。

  《不,并没有灌注进去喔!那枚戒指有的,只是操控暗的力量。所以杀了大家的是你的天性》

  「…………」

  《杀了家人、主人、恋人——那是你的爱情表现吧。虽然我是知道有个跟你非常相似的人啦,几乎是同样的境遇,同样被虐、被欺凌、被囚禁的人……但是你和他却是有著不同的性格与教养,我觉得果然还是天性不同所致》

  佛洛瓦德问。

  「那是在说谁?」

  《莱纳.龙特》

  少年说道。是西昂.阿斯塔尔热衷的『复写眼』怪物之名。

  《但是他和你有相似的地方。例如同样为西昂.阿斯塔尔吸引》

  「…………」

  《但是你和他还是有些地方相似,例如同样被西昂.阿斯塔尔所吸引?》

  「…………」

  《或者是认知到自己不该站在最前方,而让某个人引领之类的?》

  「…………」

  《其实相当寂寞,需要谁来支持的心情?但是,西昂是不会回应你的。虽然他应了莱纳的爱,但却不会回应你的》

  「…………」

  《然后呢,你还是会杀了他。莱纳.龙特被拒绝的时候,他会又闹又哭,之后就了然於心……而你,只要感情被背叛过,就会杀了对方》

  凝视著那样呶呶不休的少年,佛洛瓦德说。

  「……所以我才说,你到底了解我什麼呢?」

  呶呶不休

  《就说是全部了》

  「假设你真的知道我的一切,那又想要我做什麼?再说了,我不清处你是以什麼立场来发表高论」

  这时,少年说。

  《所以说是世界啊!这个世界,常理的代表,你们的代表。至今一直静观:

  女神啃食大地、勇者斩断一切黑暗、人类反抗神明、谁是黑幕、最终还是什麼也没得破坏》

  「…………」

  《大家终归在常理中挣扎著。在常理中喧腾。

  真实在哪里?

  真实在哪里?

  真实在哪里?

  追求那种东西,现在有的才是真实啊,人会死,神会死,世界也会死》

  「…………」

  《但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同了。来自神的干涉被阻断,某些事物变得奇怪之类的,当然我还是相信,那些也是从常理的内部办得到的事,还能静观下去》

  「…………」

  《却有一只这个世界的常理中不该存在的外来生物,混进这个故事里了……所以节目露出破绽了。我希望你能排除掉它,这才试著出来》

  少年的这番话,佛洛瓦德问。

  「那这次说的又是谁?」

  《也是莱纳.龙特》

  莱纳、莱纳、莱纳的,看来这个叫做梅诺利斯的少年很在意莱纳。

  佛洛瓦德稍微偏头说道。

  「……莱纳.龙特吗?看不出是那麼了不得的男人」

  《毕竟总是昏昏欲睡的嘛》

  「…………」

  《但是他很危险,你也已经注意到了吧?》

  「…………」

  《只要有他在,就会扭曲这个世界的常理。他这回可能真会造出个能贯穿、破坏这个世界的魔法》

  「……贯穿世界,也就是说,只要破坏这个每千年就会崩坏一次的世界,就能到外头去?」

  《是的》

  对点头的少年,佛洛瓦德问。

  「哼,那麼我为什麼非要去阻止那个结果呢?对身为人类的我来说,这不是恰到好处吗?相反的,我去保护莱纳.龙特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少年笑著答覆。

  《也是呢,如果真想脱离这个世界,确实是那样做吧》

  「……你真的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啊。如果不脱离这个世界,还有十年,世界就会终结对吧?」

  《是的》

  「那麼,当然得离开了。就是说,我必须尽全力守护莱纳.龙特才对」

  少年又笑了。

  《如果莱纳喜欢你的话》

  「那是什麼意思?」

  《他贯穿了世界,在那之后等待著的是崭新的未来,而你则是连渴望的东西都得不到》

  「……我渴望的东西?哦,那是什麼呢?」

  少年不怀好意的笑著说。

  《是西昂啊,西昂.阿斯塔尔》

  「…………」

  《你渴求的就是西昂。可能你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吧》

  「…………」

  《冷漠聪慧的你,其实不是个理性的人。想被自己所承认的某人爱著,想被爱,想被爱著,你心中所想的,就只是那样而已。你从前这麼说过吧?『我来承担西昂.阿斯塔尔霸业下的黑暗吧』哈、哈哈、哈哈哈,什麼霸业的,实际上是喜欢西昂,只是想被他爱嘛》

  「…………」

  《但是那不是相当像个人嘛!合情合理的表现,那样也没错啦!为爱欲痴狂,因而无法踏上正确的道路——那都是常理中的。因为人类就是被设定成这样,会因为眼前的爱而发狂。但是莱纳却不同,那个怪物不一样。虽然普通的人类会为爱疯狂——经常能见到呐喊著我想被爱、来爱我啊,这种寻常可见,弱小却又强盛、可怜的人类——但那个怪物一旦得到了爱,就会令整个剧本大乱,脱出常理。偏偏那个怪物最近似乎意识到自己是被爱著的》

  对这番话,佛洛瓦德凝视著少年,他说。

  「……那对你来说是坏事?」

  少年耸肩答覆。

  《嗯~很难说呢,确实是没怎样啦,但世界的常理被莱纳破坏了,我也会很困扰的。当然,还有十年世界就会重启,那是至今为止再当然不过的了……但是到底要选择哪方,不应该是由莱纳来决定,而是人类吧?这是我的意见啦》

  「那里没得选吧?再过十年就会消失——也许在那尽头还能存活著——这两个选择之中,当然只能选后……」

  少年打断他的话。

  《就算十年后消失了也还是会重生喔!记忆虽然不会留下来,重生了也没办法保留……但是,一旦破坏常理,存在本身可能就会消灭》

  「…………」

  《而且还可能发生更恶劣的状况。例如这个世界的人类所使用的魔法,其实是上一个千年中,拚命挣扎著、挣扎著、苟且残喘著的人类们,将自身魔法化所产生的。你们描绘魔法阵并使用著的、那些被称作精灵的存在就是过去的人类。但是那些人们却每天都在受苦,永世不得超生,连意识也不得消灭,在永远的绝望之中恸哭。无法重生,就只能一直痛苦著》

  「…………」

  《虽然机率小但却发生这种事了。莱纳,这个常理之外的怪物要是满足了一些条件,就会让这个世界发生本不存在的事》

  「所以你想拜托我去阻止他?」

  《是的》

  「要我杀了莱纳.龙特?」

  《那也可以啦,只要让莱纳为眼前所爱的人发狂就行了,像个人类般的活下去就好》

  「也就是说?」

  《例如杀了莱纳爱著的人吧?要是发生这种事,莱纳也许会为其所困,变得像是龙拉.龙特尔一样,企图让爱人死而复生。可能就会变得非常的像个人,让这回的『生命』这样走》

  就算听他这麼说,还是摸不著头绪。

  首先,重要的是。

  「……我不认为那对我来说是有利的」

  少年却半睁著眼看向他说。

  《……真是这样?没那回事吧。你能得到西昂的。只要排除掉碍眼的莱纳,就能满足的渡过这十年,直到世界重启》

  「……我没兴趣」

  《是吗?是这样喔,那也没差啦,我觉得你会有兴趣才说的》

  「为了什麼?」

  《为了常理》

  「哈,首先,我对常理没兴趣,因为我是人类这边的。再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麼,我怎样都不会是为爱疯狂的人,相反的会对效率感兴趣」

  《哦?》

  「对那种愚蠢至极、情情爱爱的没兴趣。虽说,从你交给我的、这封写有世界真相的信来看,我现在的力量还不能触及真实——」

  少年马上点头。

  《是的,你很弱。没因为爱而变得更加狂躁,那人类就不会强大。所以去爱西昂啊》

  「哈哈哈,能得到力量的话就那麼做——」

  《能得到喔》

  「但就算区区一个人类得到力量,事到如今又如何?世界会——」

  《会改变的喔。杀了莱纳,或者是杀了莱纳周遭的人们就会改变》

  「…………」

  《再说,之前的你也是这麼做的,然后阻止了莱纳暴走。所以我觉得你这次也一定会这麼做,这才来拜托你》

  「……之前的、我?」

  佛洛瓦德瞪著少年。

  「那不是在说现在的我吧?该不会是指前世的?」

  少年笑著说。

  《并不是前世喔!是再之前的、之前的、之前的世界,三次重启之前的》

  「…………」

  《那个世界有个被叫做《黑睿》,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类在。那个人是魔法天才,他创造了操纵黑暗的力量》

  少年歌咏般的说著。

  在沙漠中央,吟唱般的编织出遥远的过去所亡佚的古语。

  《他自暗中所生

  於昏暗之月夜。

  夜之帷幕。

  漆黑之翼。

  暗之幻影。

  影之王。

  其现身时,将会破坏被世间、常世与常暗所包裹著的宇宙——》

  他知道这个传说。

  是耳熟能详的传说。

  《黑睿》的传说。

  颠覆世界的影之王传说。

  代代守护《黑睿》之戒的村中,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如果戒指流传到外界,世界又会再度被黑暗包围,所以才献上祭品,定要持续封印——这是孩提时听到的,诅咒的传说。

  被称作《黑睿》的王虽如同恶魔般降临於世,但却是不折不扣的人类。残虐无道的他,重新粉刷了世界。

  然而,圣骑士哈鲁佛德..米兰夺走能操控影子的戒指,并利用那股力量杀了《黑睿》。

  所以哈鲁佛德..米兰才作为传说中的勇者,名流千古。

  如果就那样下去,《黑睿》定会破坏世界。

  破坏常理。

  佛洛瓦德听得眯起眼。

  最后一次听到那个传说,是初次和莱纳.龙特及菲莉丝.艾利斯交战时。

  莱纳不知从哪调查到的,他知道那个传说。

  照理说,知道传说的人都被杀光抹尽了,可能是在某个地方留下了文献吧。

  从那里向前推理,他的确是用戒指攻击了他们。

  但是比起那种事——

  他再次回忆起那个影之王传说。

  他自暗中所生

  於昏暗之月夜。

  夜之帷幕。

  漆黑之翼。

  暗之幻影。

  影之王。

  既然说,那个开发出能操纵暗之魔法的人是个魔法天才——

  就在这时,少年一脸开怀的说。

  《啊,你注意到啦?是的,《黑睿》就是指莱纳喔!在之前的之前的之前的世界里,哭叫著的《害怕寂寞的恶魔》别名》

  「…………」

  《但是那时,你保护了常理。杀了以暗之力毁坏世界的莱纳,你拯救了世界。

  你是英雄。

  你是勇者。

  你是从破坏一切的魔王手中,拯救世界的圣骑士。

  那时是余下三年的世界,《黑睿》拚命为防止世界崩坏而战,如果从其他人类来看,只会看到他残忍暴力的那面吧——》

  「…………」

  《但是那也无所谓,当时已经是余下三年的世界,然后你在那之中,选择了让世界寿终正寝,所以才有现在的这个世界。反过来说,那时要是毁了常理就没有现在了。你觉得如何呢?》

  「…………」

  《十年重启,那也许令人心生厌恶。但是必须重启不可。相反的,基於个人主义随便玩弄世界,在那我看来只是喜欢毁灭论的狂人……》

  这时,佛洛瓦德说。

  「……也就是说,你是保守派,而我看起来是你的同伴?」

  少年看向他。

  《谁知道呢。你会如何取舍?莱纳在期望什麼?未来会变得怎样?这些说实在的,我都不晓得》

  「…………」

  《总得来说,确实我就是保守派吧。大家都太喜欢变化了,女神们,勇者、恶魔、人类都是,还有更多、更多、更多的企求崭新的事物。但是我喜欢现况,我觉得现在的这个状况最好。所以这才头一次稍微出手。虽说能出手也只能趁现在啦!况且,我也只能在这个沙漠实体化,因为平常会被食量大的《女神》们持续不断的啃噬身体、动弹不得,所以只能在神的干涉被遮断的现在才能行动》

  佛洛瓦德问。

  「……也就是说,你真的不是神?」

  《不是呢》

  「那到底是什麼?」

  《刚才不是报上名了?是梅诺利斯啊,是你所站著的大地。但其实只是个连那种提问都找不出意涵的保守派。自己是谁呢?那种事有什麼意义吗?》

  「…………」

  《出生,死亡,出生,死亡。光这些就够了,我觉得这些相当美丽》

  「是这样吗?但是刚才你却像个孩子般笑著说一直以来期望著的事」

  《嗯》

  「你所说的是,希望能更加的维持现状」

  《啊哈哈,也许是那样吧,我觉得和你有共鸣》

  「没这回事」

  《但是你想要西昂》

  「并不是那麼迫切渴求」

  梅诺利斯笑著说。

  《是吗?不过我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要传递给你的也结束了,所以就要消失了喔!出生至今还是头一次和人说话,有些累了》

  这麼说著,梅诺利斯的身体开始哗啦哗啦的回复成沙。

  佛洛瓦德留住他,问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少年点头。

  《在我消失之前都行》

  佛洛瓦德问。

  「为什麼会有这个世界?」

  梅诺利斯乾脆的答覆。

  《我不知道》

  「你又是谁做出来的?」

  《那个我也不知道》

  「那麼黑幕到底是谁?

  你让我杀了莱纳.龙特,或者是杀了亲近莱纳.龙特的人,那麼指使这些的黑幕到底是谁?」

  对这番提问,梅诺利斯仍是摇头,还是给了同样的答覆。

  《就说我不知道了。我的愿望说到底只是我个人的兴趣。莱纳不在了,我就能守护我喜欢的常理。所以我只是拜托你:你能不能替我做?但是呢,大概、说得也是呢……》

  少年稍微思考了一阵。

  《我觉得全部都跟我最初所说的一样》

  「……最初是指?」

  这一问,少年持续消失著说。

  《我已经看了相当长的时间了,几万次、几亿次、几兆次看遍同样的千年了……》

  「…………」

  《黑幕什麼的,才没有这种超然大气的存在,当然你会被生下来的理由是因为父母交配来的,你总不会说,双亲生下你的理由是黑幕吧?你就只是被生下,毫无理由和意义》

  少年开心的说著。

  《单纯仅仅是被生下、然后死亡。大家只是在那之中挣扎著。自己的人生稍微努力就会变好,再努力一下就会变好,只是这样挣扎著。生下来使出浑身解数的挣扎著,最后消失。那是工作,就好比工作一般。但是不再做那些,转而朝未来前进的……我实在没办法感到共鸣。因为要是未来没了,是谁要负责?停止千年轮回,而去创造出新的事物——擅自决定了,但是出意外了谁负责?》

  少年的身姿渐渐变得薄弱。沙子落到大地,存在感益发稀薄。

  《叫做雷姆鲁斯的神仅仅用『已经腻了』这种理由,就随便把大舵转向。叫作龙拉的人类,只是为了儿子的命就轻易卖了世界。那麼我也稍微学学大家吧,这才第一次试著挣扎。我任性的愿望是——

  维持。

  维持现状。

  并不是非要随我所欲,就算没能实现也没关系……只是跟你是利害一致的,这才叫住你》

  少年看向他。

  佛洛瓦德答覆。

  「……我不觉得有相当一致的利害关系」

  少年偏头。

  《是吗?我想要西昂,也想要维持现状。所以把情报交给你。然后我的圣骑士会拯救世界吗?还是不……》

  话就到这,梅诺利斯已经变成沙子了。

  他的存在消失了,沙漠之中回复到黑暗、寒冷的夜晚。

  「……这也太半调子了吧」

  佛洛瓦德低咕著,但已经不再有答覆了。

  在那之后,他仰望天际。

  浮现出无数的星辰与月光的夜空。

  了无人烟的寂静沙漠。

  在那之中。

  「……哈,拯救世界的圣骑士?那是什麼啊」

  抬起手指,贴上恶魔的红唇。

  纤细的指节套著漆黑的戒指。

  《黑睿》的戒指。

  杀了父母的戒指。

  如果相信梅诺利斯的话,他看向从前的莱纳——《恶魔》所制作的戒指。

  然后。

  「杀了父母的圣骑士未免太过讽刺了吧……那麼接下来」

  他眯细眼。

  「……我想要的东西,我……」

  他低吟著,暂时原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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