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 006

  虽然这件事后来演变成非常严重的状况,不过当时的我,真的没当成一回事。

  因为只要和羽川共同行动,若是看到马路上有一只应该是出车祸被压扁的猫而为牠凭吊,说穿了简直是家常便饭。

  这种事稀松平常。

  如同在春假的时候救了我。

  羽川只是——埋葬了这只猫。

  理所当然。

  「阿良良木,能帮我一下吗?」

  她这么说。

  简直是已经忘记贴在脸颊上的那块纱布,展现一如往常的模样,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这只猫原本应该雪白的毛,被来往车辆反覆辗过,变成无法形容是血红还是污黑的颜色。羽川就这样抱起牠的尸体。

  慈祥。

  爱怜。

  拥抱在怀中。

  如同日文以「当成猫来照顾」来形容溺爱,应该有很多人喜欢猫这种动物——而且我也不讨厌——不过,即使没有被辗得不成原形,有多少人会愿意将猫的尸体抱进怀里?

  想到这里,思考到这里。

  我的心——再度骚动。

  想要说些什么,却依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障猫。」

  应该形容成因缘际会吗——其实我原本想把血喂给吸血鬼幼女,把甜甜圈交给忍野之后,就立刻回家睡懒觉,但如今已经无法如愿了。

  我落得必须协助忍野工作的下场。

  不对,不应该使用「落得这种下场」这种类似受害者的说法。欠下五百万圆债务的我,应该尽量接受忍野的要求,如果是和羽川相关的案件更不用说。

  不只是协助。

  我甚至想要扛下这项任务。

  「食肉目猫科的哺乳动物。」

  忍野——如此说着。

  猫。

  「所谓的障猫,是我正在这座城镇搜集的怪异奇谭之一。其实我出门到现在才回来,就是在追那个家伙。这种状况该说是巧合吗……还真的是相当讨人厌的巧合啊,借用我一个老朋友的说法,我不得不认为这源自于某种恶意。」

  「慢着……忍野,等一下。」

  忍野的这番话,使得我在稍微混乱的状态——其实应该说完全摸不着头绪的状态,反射性地,没有多想就从字面上提出反骏。

  「是我说明的方法不好吗?我和羽川埋葬的猫,并不是什么怪物,是真正有生命——曾经有生命的猫。是真实存在,并非虚构的猫,似乎是被车子撞死的。确实如你所说,那只猫没有尾巴,而且回想起来,毛色是偏银的白色,但牠不是怪异或妖怪这种玩意,是实际存在的生物。」

  「没错,不是那方面的玩意。」

  没错吧——我也这么心想。

  「以普通的状况记如此。」

  忍野如此补充。

  忍野绝对不会以情绪化的方式汽定我的反驳,他一如往常展现轻佻的态度。总是想要取得平衡,总是想要处于中立,这正是忍野咩咩这个人的态度,忍野之所以是忍野的态度。

  虽然忍野就像这样一如往常,即使如此,他叼着没点燃香菸的嘴角,似乎隐约带着一些严肃的气息。

  似乎带着一些真实的气息。

  而且,这种感觉应该不是基于我的多心。

  真要说的话,是基于羽川。

  「不过,阿良良木老弟,班长妹并不是普通人吧?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脣枪舌战很多次了,所以我不想继续争论下去,不过那个女孩真的很难应付。」

  「……哎,你一直在警戒羽川,这我明白。」

  「并不是警戒。你看看吸血鬼小妹。」忍野利落地以嘴上的香菸,指向坐在教室角落的幼女。「她成为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虽然是阿良良木老弟的责任,不过追根究底,班长妹也是一大主因。」

  「真要这么说……确实没错。」

  春假。

  我确实受到羽川的拯救。

  只有羽川拯救了没人肯拯救的我。关于这一点,我再怎么向她感恩都不为过。然而按照逻辑,假设没有羽川,甚至可以说春假的那个事件根本就不会发生。

  即使完全没有个人的意志或意图——即使没有故意,并非本意——我也不得不承认,羽川有种自导自演的特性。

  「没错,自导自演的特性,正是如此。这女孩太厉害了,简直是蝴蝶效应的具体呈现,混沌也该有个限度才对,真的是出色的编剧,高明的导演。埋葬车祸丧命的猫,即使是这种微不足道随处可见,说穿了只是日常生活的温馨小插曲,一旦经过她的手,就有可能成为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尤其猫又是最麻烦的状况。」忍野如此说着。「那样的班长妹,与障猫是绝配。」

  「…………」

  关于忍野正在追捕,名为障猫的怪异——我并没有询问细节。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没时间问,不过我内心某处,或许也不愿意得知真相。

  是的。

  我,也是如此。

  从一开始,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从什么时候?

  从埋葬猫的时候?不是。

  从看到她左脸纱布的时候?不是。

  应该是从——初遇羽川的时候。

  我早就明白了。

  「忍野。」

  所以,我省略无谓的反驳——开了口。

  争论的余地,并不存在。

  「既然这样,我该怎么做?假设现在正在发生某些事……」

  「不,十之八九,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得维持这种没发生任何事的状况。」忍野如此说着。「总之只是要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别说十之八九,机率根本就只有万分之一。只是考量到风险,必须多花一些心思来处理。阿良良木老弟,用不着露出这么担心的表情。」

  忍野最后说的这句话,就象是在调侃我这种很想参与的态度,然而不知为何,我觉得这番话只是在安慰我,忍野自己就象是完全不这么认为——十之八九,连万一都不这么认为。

  不,实际上以机率来说,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然而——无论是十分之一,或是万分之一。

  名为羽川翼的这名女孩,轻易就能踩到这样的机率。只有这一点,可说已经是我和忍野的共识了。

  那个家伙。只有那个家伙。

  真的很难应付。

  「到头来,你提到的头痛也令人在意1至少我很在意,希望只是毫无意义的伏笔就好了。那么阿良良木老弟,我们就速战速决分头进行吧。我要去把你们埋葬的白猫挖出来,换句话说就是挖坟。」

  「挖……挖坟?」

  「哎,这种行为大概会遭天谴吧,但我至少要做到这种程度。如果埋在土里的只是普通的猫,那我就能放心,事情在这个时间点就能和平落幕,迎向快乐的结局,我遭天谴也不成问题,我甘愿承受。因为我这个人,原本就象是日式太鼓一样。」

  「我不知道你是日式太鼓还是什么玩意,但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换句话说,我告诉你埋葬猫的地点就行了吧?带你去那里就行了吧?」

  「当然要把地点告诉我,但我不需要阿良良木老弟带路,只要口头说明大概的位置,我就可以找到那只小猫咪的墓。」

  「这样啊……」

  也就是说,他能够长期过着这种流浪生活,是凭着真本事。

  他根本不需要地理知识这种东西——不愧是很有能耐的家伙,能够把这种连当地人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废墟当成根据地。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不过那里不在我的行动范围之内,没办法说得很正确,真的只能说明大概的位置,这样可以吗?」

  「可以。」

  忍野说完点了点头。

  我如此不可靠,他却完全没有抱怨或挖苦——反过来说,这也直截了当,简洁易懂显示出现状多么紧迫。

  可是……现状紧迫?

  明明什么事都还没发生,却已经是紧迫的状况了?

  类似战时的状况?

  「相对的,我要请阿良良木老弟负起一项重要的职责。」

  「啊?」

  「我说过吧?所以才要分头进行。我要麻烦阿良良木老弟直接接触班长妹。」

  「慢着……你说直接?」

  「也就是现在去拜访班长妹的家,并且亲眼见到她,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话,确认她平安无事。」

  忍野理所当然滔滔不绝如此说着,我则是哑口无言。

  啊?登门拜访?~

  「喂……不要胡说八道了,忍野,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现在是晚上,而且是深夜,正因为现在是深夜才要确认。就某种意义来说,没有在深夜确认就没意义了。用不着拿丑时三刻来举例,一般来说,深夜都是怪异最为活跃的时段,换句话说,比较容易认定是非真假。」

  「是没错,我在春假亲身体验过,所以能够理解……」

  然而,世间万物可以分为正常和反常,三更半夜造访异性同学的家,明显应该归类为反常的行为。

  「因为是紧急状况,所以行为反常也无妨,甚至要说非得如此。以最坏的状况,阿良良木老弟被班长妹鄙视就能了事。」

  「这真的是最坏的状况吧?」

  哎,反正白天发生那种事,我说不定已经被鄙视了,进一步来说,我在春假的时9间点就被鄙视也不奇怪,所以听他这么说,就觉得事到如今还在意这种问题,确实是229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本就被讨厌。

  真是悲哀的事实。

  「何况,我们也没办法交换工作。毕竟我无法判断埋葬的猫是否是普通的猫。」

  「没错,而且——判断班长妹是否有异状的工作,阿良良木老弟比较能够胜任。因为你们是朋友。」

  就象是顺便补充的最后那句话,该说有点嘲讽吗,似乎隐含挖苦的成分在内——不过即使是挖苦,这句话却莫名激发我的干劲。

  没错。

  不提怪异——

  如果是关于羽川的事情,我比忍野还要专精。

  「啊,不过忍野,我不知道羽川住哪里啊?」

  「咦?哎呀?这就怪了,阿良良木老弟和班长妹同班吧?没有班级通讯录之类的玩意吗?」

  「你这是哪个时代的观念?现在私人情报的管理机制都已经很完善了。虽然平常是朋友,不过大多只知道手机号码和电子邮件网址,连彼此住在哪个车站附近都不知道。」

  「真讨厌的时代,活在传统时代的夏威夷衫大叔跟不上时代囉。」

  这位活在传统时代的夏威夷衫大叔,明显蹙眉露出不高兴的神情。对于没有手机或PHS的机器白痴来说,确实是一个讨厌的时代吧。

  「不过就算这么说,包含春假至今的这个月,阿良良木老弟和班长妹来往得挺密切的,所以应该不可能完全没有头绪。依照平常对话的蛛丝马迹,或是前往会合地点花费的时间,大致就能掌握班长妹住在哪个地方了吧?」

  「把我讲得象是跟踪狂一样……」

  不过,确实有掌握。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面不改色)

  要是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做不到,阿良良木历的面子都丢光了。

  至于金发吸血鬼幼女,对于我与忍野的这段对话毫无兴趣,只把脸埋在膝盖底下,完全把对话当作耳边风——类似这种感觉。

  于是我骑着越野脚踏车,驰骋在深夜的城镇。

  虽然姑且有打开车灯,不过现在的我不需要灯光。离开废弃大楼的时候,我并没有忘记喂血给吸血鬼幼女(不经意觉得,她吃甜甜圈比较有仔细品尝味道,果然令我受到打击),所以我的身体目前拥有颇高的吸血鬼特性,无论是夜晚或是漆黑,都可以清楚看见远方。

  不过,脚踏车的车灯也算是通知行人「这里有脚踏车」的信号,要是因为看得到路就没开灯,那就危险了。

  「真是的,总觉得事情变麻烦了……话说回来,在这种时间到羽川家,我要怎样才能见到她?」

  虽说事不宜迟,虽说晚上最好,这样也太乱来了。

  对于一般的家庭就是如此了,何况羽川的家庭不和又扭曲,依照她白天的叙述,不象是会欢迎同班同学深夜造访的环境。

  要是一个不小心……

  「哎,毕竟这方面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忍野……何况,就算那个家伙得知这件事,我也不认为该做的事情会有所改变。」

  反正我们不可能交换工作。先不提是否有办法进行判定,即使是老江湖忍野咩咩,终究没办法在深夜造访女孩子家。

  他原本就已经是个可疑的大叔,而且在废弃大楼住久了,他的模样比起春假也邋遢许多。

  一副可疑人物的模样。

  或者是浪客。

  或者是飞天御剑流的继承人。(注48)

  注48 出自漫画《神剑闯江湖》,又名《浪客剑心》。

  如果是由我造访,即使后来被警方关切,也可以解释为小孩子不懂事的恶作剧。就容我将未成年的特权发挥得淋漓尽致吧。

  「何况我还被羽川形容成弱鸡,挖坟这种粗鲁行径,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敢做。」

  所以,这应该是所谓的适才适所。

  我如此说服自己,然后停下脚踏车。

  依照红绿灯下方的住宅区域图,这里就是我所推测,羽川所居住的区域——羽川的主场。

  关于造访时的礼仪问题,我已经决定见机行事,而且现在提这种问题还太早。

  首先,我必须确定羽川家在哪里。

  ……不要强人所难了。

  什么叫做「首先」?

  这是很浩大的工程吧?

  即使是偏远地带的城镇,住宅区的构造也没有两样。刚才骑脚踏车的时候,我放松心情认为只要逐一确认每户的门牌就行了,不过真正要进行这项工程才发现,这是非常吃力的工作。

  就象是土法炼钢,靠毅力解开四位数的数字锁。

  绝对会半途而废。

  不,如果是数字锁,至少可以肯定迟早猜中答案,不过以现在的状况,我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推测错误。认为羽川家就在这个区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预测。

  对方是羽川,甚至有可能预先就故布疑阵,让我掌握不到确切的线索——慢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对我的戒心也太重了。

  不就是真的把我当成跟踪狂了?

  「真是的,没有尾巴的猫吗……让我想到『有没有猫尾都没差』这句谚语了。」(注49)

  我如此说着,再度跨上越野脚踏车。

  为求慎重,其实我应该放慢速度,好好检视每一户的门牌,不过现在的我没必要如此谨慎。

  吸血鬼拥有非常优秀的视力,而且动态视力也包括在内,甚至不经意觉得视角都变大了。虽然用不着做得这么夸张,但我有自信即使用力踩踏板高速驰骋,也不会看漏两侧任何一户的门牌。

  总之先骑个一圏,把这个区域从头到尾仔细绕一遍吧。我打起精神出发。

  单人进行的地毯式搜索。

  没错。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受到挫折。

  注49 日本谚语,无关紧要的意思。

  回想起羽川在春假为我做的事情,即使我的内心落得复杂性骨折或粉碎性骨折的下场,也是不足为提的事情。

  然而。

  这样的决心,结果也是一场空。

  我的决心,总是像这样徒劳无功。

  不知道慢了多少步。

  如果我真的担心羽川的安危,真的想为她做些什么,那么在白天的时候,即使受到她的拒绝,被她要求保密,甚至即使受到她的鄙视,我都应该在那个时候,强行前往羽川家一趟。

  正如字面所述。

  为时已晚。

  「……啊。」

  就在我先把这一区的主要干道骑一遍,转第一个弯的时候,事件发生了。

  毕竟是这个时间了,我至今完全没有和他人擦身而过。就在我骑着脚踏车转弯之后,那东西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忽然间。

  出其不意。

  无声无息。

  违反常理——出现了。

  以极为不讲理的状况——出现了。

  不,那东西只是存在于那里——因为那东西就只是存在于那里,如果像这样形容成刻意挑选在我面前出现,刻意埋伏在这里等我,那就有失公允了。

  这是过于自我中心的想法。

  这种牵强附会的说法不恰当。

  不是必然,甚至不是偶然。

  纯粹只是彼此的路线有所交集——在那东西眼中,我只不过是非常不足为提,甚至不值得在意的渺小存在。

  就如同——怪异眼中的人类。

  在路灯光线都变得昏暗的深夜。

  在越野脚踏车龙头LED车头灯照亮的前方——这个不明人物是谁呢?

  是众所皆知,班长中的班长。

  羽川翼。

  「咦……可是……」

  然而,看到这样的羽川,应该不会有人认得出她是羽川,判断她是羽川吧。

  即使是父母都认不出来。

  以这种状况,这样的形容句充满讽剌,然而——

  「……你是……羽川吗?」

  白色。

  白色。

  白色。

  存在本身——宛如纯白。

  白净无瑕的纯白。

  或许不适合在炎热的黄金周使用这种形容词,不过这就是「洁白如雪」。

  羽川原本宛如乌鸦溼润羽毛般美丽乌黑的秀发,白得宛如清澈透明。羽川原本就已经缺乏色素的肌肤,白得宛如病态。

  如此变化。

  身上只有胸罩与内裤,别说鞋子,连袜子都没穿。

  宛如直接从浴室来到户外的这副模样虽然令我震慑,却只fj道食内衣的顔色,是唯一与白色相对的,黑色。

  特别显眼。

  极致的——黑色。

  然而,我个人对这样的黑色有印象。

  这肯定是羽川白天穿在身上的颜色——我不可能会忘记。

  宛如会被吸进去的漆黑。

  虽然并不是判断的关键,不过对我来说,位于眼前的存在是羽川翼。我对此抱持着确信。

  腰部线条——不对,这种事不重要。

  虽然并不是不重要,但是这时候必须放在一边。

  问题不在于此。

  比起眼前的她只穿内衣,比起发色完全改变,自然得不象是染色——有一个问题更加显著。

  「……喵呜~」

  问题在于她的头顶——冒出了一对猫耳。

  猫——障猫。

  「喵呜……」

  她——如此鸣叫。

  呼噜呼噜——她喉陇发出这样的声音。

  「羽……羽川。」

  「啊啊……怎喵啦,原来你是主人的朋友喵?」(注50)

  羽川如此——不对。

  障猫如此说着。

  无论是语气与声音,不,甚至是表情——和羽川都相差甚远。

  找不到彼此之间的关连性。

  我面前的羽川是羽川,但完全不是羽川。

  羽川不会发出这种象是撒娇的猫咪呼噜声,也不会与这种呼噜声完全相反,露出象是随时会扑过来咬的凶恶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现象?

  她是羽川——却和羽川完全不同。

  宛如位于两个极端,完全不同。

  是的,换句话说不是相对,是相反。

  物极必反——所以两者如一。

  「喵哈哈,这喵说来,老子并不是对你没印象喵,是当时一起把老子埋葬的家伙吧……哼,那刚好喵。」

  注50 为表现原文的猫语,「么,吗,没」这种发M音的字都会改成「喵」。

  无视于我的混乱,障猫挂着一丝笑容如此说着。

  而且瞇细双眼,射出凶光。

  「虽然老子完全不懂,不过所谓的朋友,就是要相互协助是喵?既然这样,这玩意就交给你处理喵。」

  她如此说着。

  随着咚的声音——她把某种物体扔到我的脚边。

  不,她扔过来的物体有两个,所以音效应该是……咚、咚两声?

  然而就象是揉合在一起,成为单一的个体。

  一块,成为一块。

  「呃……」

  接连发生令我惊慌的事情,使得我的精神完全无法正常运作——如果能够这样,或许是一种好事。

  我已经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吓到了。

  没错。

  不会因为两个人类被扔到我脚边——就吓到。

  「…………!」

  不,我还是吓到了。

  吓得发不出声音。

  还以为我会连人带车往后翻。

  与其在意这种事——这两个人,障猫到底是从哪里拿来的?

  从一开始就提在手上?

  从现状考量,也只有这种可能了。也就是说,羽川的猫耳内衣造型,对我造成过于强烈的冲击,所以没察觉到障猫手上所提的两人?

  还是说,这两人就象是至今这样,宛如死掉般动也不动——因为就象是尸体一样,所以我下意识将他们排除在意识之外?

  「那个~该怎喵称呼啊……对了对了,这两个家伙,似乎叫做主人的『双亲』,老子不太懂就是了。」

  障猫如此说着。

  咧起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一副开心的模样——就只是开心的模样——没有其他的情感。

  「总之简单来说,就是喵有用处的像伙喵。喵有杀掉的价值,也不值得修理,一点价值都喵有。所以朋友,协助老子随使处理掉吧——不然你也可以杀掉喵,帮主人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喵。」

  障猫说完之后转身向后。

  既然有猫耳就会有猫尾,这或许是过于受到动漫画荼毒的想法——不过很抱歉,或者该说很遗憾,她的臀部真的是平滑又圆润。

  这是当然的。

  因为障猫是——没有尾巴的猫。

  「唔……喂!等一下!羽川!」

  我如此说着,象是要踹飞越野脚踏车一样,立刻下车呼唤她并且伸出手。看到她若无其事要沿着原路返回,我立刻动身去追——然而,这个行动没能付诸实行。

  羽川。

  她。

  障猫——无声无息忽然转身。

  「等一下?」

  她——轻声说着。

  以非常痛恨的语气,怀抱着杀意轻声说着。

  我脱口而出的话语,令她忽然火冒三丈。

  太阳穴浮现血管,瞳孔染成鲜红色。

  龇牙咧嘴。

  「蠢蛋,不准像这样期待主人回应任何要求!就是因为你这副喵样,主人才会变成这样喵!」

  话刚说完——障猫就朝我扑过来。,

  不对,「扑过来」这样的行为描述句太假了,就像这只猫一样令人不敢置信——爱面子也要有个限度。对我来说,「已经扑上来了」才是我所认知的正确状况。

  然而,这也是令我不寒而栗的事实。

  这是令我不寒而栗,甚至不想使用正确描述句的事实——正如前述,我刚喂血给吸血鬼幼女,换句话说我的身体能力,尤其是视力大幅强化。然而障猫行动的速度,快到连这样的我都看不到。

  基本上,以我现在的状况,不应该有我看不到的事物。

  而且,令我不寒而栗的,不只足速度。

  力量也强得难以估计。

  宛如猫捉老鼠——她咬住我的左手臂,就这么只以牙齿与下颚的力量,连同衣服的袖子,宛如摘下沉甸甸的果实,将我整条手臂从肩膀扯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就这样不成体统,非常丢脸,在深夜住宅区的正中央,发出这种象是女性遭遇变态时的惨叫声。然而应该不会有人责备我。虽然在春假也发生各式各样,真的是各式各样的事情,但终究没有遭遇过整条手臂被使劲扯断的状况。

  而且,我不死之身的程度与春假不同。

  我现在的治愈力,不足以让失去的手臂瞬间长回来。大量鲜血宛如喷泉,从我的肩头喷溅而出。

  血量多到令人质疑,人体居然储存了这么多的血液。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吵喵,大惊小怪喵。」

  即使不会有人责备,似乎还是会被猫责备。我就象是臣服于路灯一样当场跪伏下去,她则是咬着从我身上扯断的左手臂,赤脚踩住我的头。

  动弹不得。

  无法抵抗。

  脑袋被踩住,甚至无法挣脱。

  如同光是被她这么做,身体的力量就逐渐流失——我甚至有这种奇妙的错觉。

  不对,像这样被她踩着,左肩的痛楚反而似乎逐渐减轻——胡扯!

  被羽川踩就能减轻痛楚,这也太变态了!

  而且与其说是减轻,更象是麻痺——

  「这种程度的痛楚……比起主人一直忍耐至今的痛苦,只象是被蚊子叮吧?」

  「……你说的主人……」

  是羽川吗?我想询问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却问不出口。

  虽然原因在于没力气开口说话,不过无论如何,这真的是理所当然,问都不用问的事情吧。

  极为明白。

  极为纯白。

  极为洁白。

  清楚至极——清楚过头的事情。

  「没错,人类。」

  所以障猫——用不着我询问就如此回答。

  「主人已经有老子了,所以个需要你喵。无论是双亲或是朋友,都已经不需要了喵。即使是主人自己也不需要了喵。」

  接着,她将嘴里的手臂当成垃圾吐掉。我的手臂无力掉在我的面前。

  「你说……不需要?」

  「老子让主人自由了,比任何人都自由喵。你应该明白吧?这是你喵办不到的事情喵,你喵总是束缚着主人,从来喵有让主人得到只有喵。老子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主人摆脱这种规格匹敌整颗地球的压力喵。」

  障猫如此说完之后,纵身一跃。

  说成纵身飞翔比较正确。

  与其形容成跳跃,确实更象是飞翔。

  只是微弯膝盖,将重心瞬间往下移,然后轻盈一跳——就越过电线杆、越过电线、越过正前方的民宅屋顶,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种动作不叫做跳跃。

  这不是人类做得到的行为——虽然是马后砲,不过这很明显是怪异才做得出来的行径。

  简直是长了翅膀。

  不是如虎添翼——是如猫添翼。

  「……羽川。」

  羽川翼。

  拥有异形翅膀的少女。

  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完全不得而知,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忍野担心的事情漂亮正中红心了。

  将靶子上的红心——射穿了。

  满靶。

  而且,而且……

  我再度迟了一步。

  为时——已晚。

  「啊……唔,呜……」

  我缓缓起身,以仅存的右手,捡起障猫扔在地上的左手,一边惊讶于自己的手臂意外沉重,一边将切面……其实并没有工整到能够以切面来形容,总之就是把粗糙的断面接起来,尝试再生。

  既然无法冀望长出新的手臂,就只能将这条废品回收利用。虽然在春假没有试过这种治疗方式,不过依照我从动漫画学到的所有吸血鬼小常识,这么做应该就能让骨肉与神经接回去。

  「…………」

  我模糊的视线,已经看不到羽川或障猫的身影了。只有一辆横倒在地上的越野脚踏车,以及同样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两名人类。

  双亲——父亲与母亲。

  羽川的双亲。

  羽川翼的父亲,以及羽川翼的母亲。

  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情缘关系的,家人。

  家族。

  然而,为什么会这样?

  白天令我忿恨到那种程度的两个人,即使如今在我面前毫无生气,宛如断气一样倒在地上,我内心也没有涌现任何感慨,为什么会这样?

  愤怒的情绪没有增加。

  也没有觉得他们活该而消气。

  丝毫没有感觉。

  不想责备,不想动怒。

  就只是——觉得可怜。

  只会同情他们。

  简直是不可思议。对于羽川来说,他们明明只是加害者,不知为何就我看来,他们却只象是凄惨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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