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因此亚当不可死 第一章 白雪公主与七位罪人

  Episode01

  当犯下大罪的人不被人间的法律裁决之时,那个就会从永远的深渊来临——。

  Episode14

  那个修道院建于山腰那漆黑的森林旁边。由石头布置而成的玄关已经变得破落,四处充斥着被氨基甲酸酯与混凝土填补过的痕迹,一眼看来就是非常贫困,看来神的恩惠在此已经非常淡薄了。

  穿过了油漆斑驳的门扉,进入大厅范围后,誓护便向真白打听。

  「说起来,叔叔也已经——?」

  「没有,还没有。不过呢,秘书倒是来了。嗯——」

  「在年终忙得要死的时候到疗养地享受冬日长假?真是轻松愉快的交易呢。」

  真白的话被打断了,他们听见了一道美妙的女高音。

  「秘书,在听到你那声音的瞬间就得先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能做到,就能听不到那个讨人厌的笑声了。」

  缓缓地抬起头仰视,向上望向声音的来源,才发现一个中学生在楼梯的平台上站着。

  ……不,不可能是初中生。不过是身高很矮、长着童颜、体形怎么说都算是很平坦,那是在一瞬间得出的观感。衬衫的领口矗立着,头发就留到衣领上方,并以金属框眼镜和西装将自己完全武装起来。大概想给人一种社会人士的印象吧,充其量是参加就职活动的女性大学生,还要不踮起双脚就看不见她存在了吧。

  镜片后面的视线并不友善,本来细长的清秀的双眼发出了异样的逼力。那是一个成年女子才有的模样,抱着胳膊的双手上方那俯视的视线包含着聪颖的智慧。

  祈祝在誓护后方藏起来,像是害怕似的紧紧抱住他。

  「我是和叔父约定的是吧,姬沙小姐?」

  「事不凑巧,社长是不会来的。他上月开始就在海外出差了。」

  「还真厉害啊,叔父。这边可是在两个月前就约定好了。」

  「这边为对你的失礼道歉,这是因为有无法预测的麻烦发生了。」

  「嘛,那种事大概没有办法吧。」

  「嗯。那么今日就在此解散吧——」

  「没有办法吧,那就请再联络吧。」

  「!?」

  誓护将祈祝轻轻地抱进怀中,并轻轻地抚摸她那柔软的头发。

  「祈,对不起呢。我呢,要与那边的大姐姐两个人谈些话。你能与真白一起到那边吗?」

  祈祝直直地仰望着哥哥,然后,点了点头。真的是十分懂事。誓护无法自已地又摸了摸妹妹那小小的头。

  「祈是一个好孩子呢~真白说的话,你有听到吗?」

  向真白送出暗示,真白好像马上就了解了,默默赞同并拖着祈祝的手。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誓护重新转过来面对着姬沙。

  「溺爱着呢。」姬沙吐出了这样的一句。「又没有好处,真是没必要呢。」

  「请注意你的言辞,那是不是真的没必要。」

  「哎,不是可以好好说清楚吗?高中生在这情况下大都感觉不良吧,你这死妹控小子。装出这种散漫的样子,怎么说你都只是看着妹妹的内裤便会大口喘气的变态而已——」

  嘭,背后的门扉发出这声音。誓护向那门打了一下。

  「啊,小心你的话……」

  他发出像野兽一样的低鸣声,誓护那充了血的眼向上仰望着姬沙。

  「我的心可是和玻璃工艺品一样纤细呢。」

  「嘛,不会哭吧。似乎意外地容易受伤呢。」

  姬沙的眼镜滑落下来,她又马上振作起来扶好眼镜。

  「那你特地把他们支开,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嘛,在走廊站着说不了话,就走进去吧。」

  他示意着往礼拜堂的入口前进。姬沙勉勉强强地走下楼梯确认,誓护已经走进中庭了。

  墙边放着一座电暖炉,可是礼拜堂却像冷藏库一样寒冷。古旧的房屋全部是经过烟薰似地是褐黑色的,还满布灰尘。不过,建筑物本身还是十分宏伟的。石壁和瓷砖地板、奢华的琉璃、成队列的长椅组成了气势的阵容、十字架上那被挂着的救世主雕像……所有东西都使人联想到这是有着西欧历史的教会。

  誓护在就近的椅子坐了下来。倚着背伸展胳膊肘,隔着肩膀看向姬沙。

  「叔父也很冷淡吧。即使今天是两位的忌日」

  「死人就是永远的尸体。花是不会感到喜悦的。」(花を喜んだりはしないさ,似是弦外之音)

  「嘛,这点上我有同感。这样说来我已经过了两年了。不过,叔叔的情况,偶尔来到墓前祭拜,聊表谢意也未尝不可吧?」

  「感谢,你在说什么?」

  「因为,你知道的。就是因为两人的逝世,桃原的资产才能被自由调动吧。」

  姬沙没有表情的脸如同寒冰一样,双目冷冷地紧盯着誓护。

  「这么说,还在恨祖父吗?」

  「……恨?」

  「本来就是叔父与祖父大吵一轮后离开桃原家的。在美国留学时不是隐藏了行踪吗?因此,复仇之类的话还是可以理解的。握着的实权也好,不会放手的那个地位也好,无理的浪费癖也好,不来墓前参拜也好。」

  「……别耍白痴了,快点说主题吧,少爷——将来的主人。」

  「那当然了。这并不是新鲜的话题。一百亿现金,不动产就只有现在的高级公寓——如果只是交付这些东西,剩下的都给叔父这样说。这也算是一个值得考虑的破格条件吧。」

  「什么都不明白的男人。为什么那样急躁?反正总会全变成你的东西吧。」

  「那么,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哦?以监护人的立场擅自动用了桃原家的财产,真是不得了呢!」

  姬沙细长的眉毛震动了一下。

  「……无话可说。社长有尽到自己的职责。全部的投资都是为你们而做的。确实结果上也好像亏损了,不过也——」

  「投资?哈哈,没有可能收回钱的也算是投资?我不是说赛马不好,不过把十亿投资到有马纪念又怎么说?」

  姬沙的脸浮现出些许的惊愕。

  「前月,化妆品部门被出售了吧?在那之前就是集团全体的重组。以削减经费的名目把相当数量的从业员<调职>……任意地呢~外面的景气本来就是相当不错的,为什么内部却没有招聘新的毕业生呢?」

  这次是明确地,姬沙明显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本来我就没有在挣钱,我也不是在斤斤计较什么。可是呢……」

  收回笑容,紧紧地睨视着对方。

  「那个是,祈所应继承的!」

  姬沙的脸色没有改变,不过身子微微后仰了。迫魄力上输了。誓护很满足这种反应,再次用『娘娘腔』说话。

  「请马上将叔父叫过来。明天,我和祈离开这里后就说不上话了,这里的律师——还有桃原的长老都不会默不作声的。」

  「明天!?太蛮不讲理了!社长现在在海外啊!」

  「啧啧,这一点都不无理啊!姬沙小姐。」

  「什么……?」

  「春天就失效了吧,叔父的护照。」

  姬沙接下来的话都梗在喉咙,然后誓护嘲讽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一切早在你的掌握中了吧。」

  「不是一切,不过也差不多了。」

  「呼,就那样就想驳倒我了?重要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应该是说一无所知」

  哎,值得玩味。今日姬沙似乎并不理智。

  重要的事?那是什么意思?好像背后藏住了什么非常关键的事情似的。证据是,姬沙在一瞬间脸颊抽动,露出了『糟了』的神态。

  誓护像恶魔那样笑了。他故意地把声音扯高。

  「嘛,我对姬沙说的事情啊,说来就是无法置信的事。」

  「……那还真是令人意外呢。为什么?」

  「因为啊,你是叔父的恋人吧?」

  「什……误、误解,那个!」

  誓护默默地笑着,姬沙大动作地砸了舌。

  「……真是未来会令人觉得可怕的小子啊。有像你一样的恶徒就是整个人间的不幸。」

  「哈哈,那还真是遗憾呢。我已经相当于一个绅士了啊?譬如——啊、姬沙小姐。把你称为叔父的人偶,我这样做算是相当贴心吧?」

  姬沙上钩了,接受了挑拨而变得激动。眼里看到的脸颊染上绯红,然后一下子像是想到什么不利的事,这次一下子变得苍白了。

  「不会吧,你究竟……」

  我?我什么?禁不住快要将身体压过去,但是要尽早从姬沙的口中探到那个『重要的事』。

  叽,门上的铰链正吱嘎作响,有人进入了礼拜堂。

  看到那个脸孔的瞬间,誓护和秋沙都如遭雷击一样停止了动作。

  「叔父!」「社长!」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那是男人。腰上缠上围裙,用头巾固定住头发。椭圆形的脸有着清晰的轮廓,目光炯炯兼具锐利。年龄顶多只有三十五、六。体格比誓护还大上一圈。

  誓护的内心焦急得很。在最合适的时刻被钻了空子。极度的动摇使他头昏脑胀。

  那男人瞥了一眼誓护和姬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烦厌地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意思?无法理解他的意图,两人都呆立在原地。

  「那一位,并不是哦。」

  男人的背后、走廊传来了一把冷静的声音。

  影子在二人面前缓缓地伸展。响亮的声音、冷静的氛围都来自一位修女。与给人老龄印象的嗓音不同,修女比男人更年轻,大概三十有半的程度吧。

  「本修道院殷切欢迎桃原家的少爷莅临,我是这里的院长森。」

  修女友好地微笑,但是言词中总有一种奉承和拘泥的感觉。

  「直接见面倒是第一次呢。从前任传来的问侯啊……你的父母、桃原夫妻是虔诚的基督徒。」

  「……初次见面,森修女。今天还请多多关照了。」

  誓护好不容易才能回应那句寒暄。然后,转过头去看那男人。

  「那位、那、那个哎……」

  「我来介绍,这位是加贺见先生。这是为了大家而临时请过来的。他将负责今明两日的伙食。」

  这男人是厨师?禁不住凝视着他。沐浴于无礼的视线下,加贺见那本来不亲切的脸现在更不亲切了。

  (嗯,差不多一样呢……不过,这男人的确比叔父更有风度吧?)

  总觉得比起一副丑角嘴脸的叔父,加贺见的面貌更为精悍。目光也很锐利,就是没有叔父那种爱胡说八道的个性。光是这一点就有相当的好感了。

  加贺见冷淡地避开视线,对着森修女说话。

  「我在找你,修女。」

  「嗯,请问有什么事?」

  「蔬菜,比起我要求的少太多了」

  「啊……还在地下呢,我马上拿给你。」

  加贺见得到了修女的回答后,他默默地离开了。似乎是相当不喜欢交际的性格。

  「呼……真是容易混淆呢。」

  姬沙也迁怒似的抛下一句,然后愤然离去。

  誓护苦笑了一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姬沙的心情。重要的叔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和叔父一模一样的人。说这是单纯的偶然,倒也未免太讽刺了。

  回过神来,连森修女的踪影也消失了。结果,只有誓护被孤单地留下来了。

  剩下一人时,他从紧张感中解放出来,疲惫开始占据他的全身。

  嘎——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誓护看似虚脱地在长椅上倒下来了。

  「果然我不适合反派角色呢……感觉像是在欺负中学生。」

  回想起姬沙的剑拔弩张,他不禁噗哧一笑。

  「相当的生气呢,姬沙小姐。可是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舞台位于古老的修道院。在雪中被禁闭,无法自由活动的一夜。在故人的忌日齐集的亲属。围绕着庞大的遗产所展开,骨肉相残的血缘战争……的确是神秘小说的好题材呢。

  但是,要说『在雪中被禁闭』的话太靠近市区了,作为『亲属战争』的有关角色也太少了。要扮演凶恶的杀人者,姬沙太不像样了。这种神秘小说的小说性,绝对是会活活闷死人的那一种吧。

  誓护对自己的妄想一笑置之,面对着救世主的雕像开始自言自语。

  「那——么,叔父,你要怎么来呢?哎,我?我可完全没打算退出啊。纵然你说你有着足以自傲的智略,我也不会退后半步的。老练的狡猾手段,卖弄着小聪明的策略,也绝不可能伤到祈半根毛发。就算要我成为肮脏的罪人,我也会一边哼着歌一边做完我应做的事。所以,即使被人说是杀人凶手——」

  布料翻动的声音,还有揭动书页的声音传来,誓护吓得跳起来了。实际上,那只是轻轻地跳高了五厘米,并不是在空中浮游那样夸张。

  「啊啦,我碍着你了吗?」

  前面最前列的长椅有着不知名的人坐着。阴暗的灯光下,长发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女的。(p:作者特别喜欢这种废话)那女的在那边转过头来,这次跳起五厘米的是心脏。

  那是一位教人眼前一亮的美少女。

  湿润、有光泽的的黑发,水润而雪白的肌肤。漆黑的瞳孔彷如清澈的湖面,薄桃色的唇如同樱花花瓣一样动人。自然的目无表情给了人一种包含着高度智慧的感觉,那优雅的神态正是文学少女的写照。

  「是、是什么时候……?」

  「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由一开始。」

  叭哒,那只手将拿着的书合上。红色的丝绸围巾。那是一本有着相当历史的古书了。那谨慎认真的样子,就是为了不会对古书构成伤害。

  少女把书放到膝上,目无表情地开始说话了。

  「活像进入了剧院看话剧。你有演剧方面的经验吗?」

  誓护连耳朵都红了。不用说跟姬沙的交谈,就连刚刚的独白都被听得一清二楚。那是代表,我完全是一个笨蛋吗?

  「唉呀。不需要害羞的,技巧勉强来说不错,是值得赞扬的。」

  「那个……实在是……」

  「说话的内容虽然是教人骚动不安,不过不问手段为求达到目的的姿态,可以理解。对自己要有信心。」

  少女的语调和态度如同成熟的女性一样。虽然令人怀疑是不是和誓护同年,不过她年纪比较大也说不定。

  「不过,从结果上来说,你不是坏人哟。无论你如何努力去扮演恶徒,那也只能表面上装装样子而已。如果要连心也扮演成坏人,你实在是太温柔了——」

  少女唐突地停止了说话。眼睛半闭,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真遗憾呢,碍到你了。」

  无视还在震惊着的誓护,少女站了起来。

  「我不明白你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为了什么目的造访这里。不过,祈祷会令你如愿以偿的。」

  「谢……谢谢。」

  「我也只是偶然在这里借宿而已。今晚再见吧,桃原誓护君。」

  黑发随风飘扬,在誓护旁边掠过然后消失。

  少女在出口前站立的一瞬间,门就似自动门一样打开了。

  与大吃一惊的誓护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处之泰然的少女,就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似的,悠然地步出了礼拜堂。

  开门的是真白。她代替着少女进入礼拜堂。

  祈祝从真白的背后冲了出来。她已经脱去大衣,露出了身穿制服的样子。祈祝像一头山鼠一样忽忙奔跑,跑到誓护跟前了。(p:山鼠是JapaneseDormouse,挺可爱的。)

  「祈~有当好孩子吗?」

  誓护在座位上抱起了她。坐到他膝上的祈祝心情愉快地笑了笑。

  誓护抱着祈祝,真白抢着问他问题。

  「现在的人,都是那样的吗?」

  「现在的……?」真白显得茫然若失。

  「女人。非常漂亮。没错吧?」

  「——那个是埋伏着,与那样美丽的女性在这冷清的地方二人独处吗?还要特地先避开真白和小姐?」

  「哎,那个……虽然说是那样没错,但怎么感觉你话里有刺呢?」

  「那实在是对不起呢,在你有兴致的时碍到你了。」

  「我说,那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简单来说是没有哟?不受欢迎的小誓根本没有这种勇气,那个嘛,我很早就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p:果然男主是受)

  「话中带着更多的刺了……!?」冒出冷汗。「……真白小姐,究竟有什么事?」

  「嗯。请决定晚餐的主菜,不然就请容我自作主张了。」

  「那个刺,消失了……祈想吃什么~?肉?鱼?」

  真白突然想到似地,并且以扫兴的表情看向誓护那边。

  「哎……也是呢。那样看起来,就像是我阻碍了你那千载难逢的机会似的,只是看着小姐就已经很足够了呢。是真白的MISS呢。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那——个……已经如坐针毡了哦?」

  「那么,我去和厨师说吧——」

  正打算把祈祝留下来离去时,真白突然停止脚步。

  「是那样啊。小誓,能稍微帮个忙吗?」

  「帮忙?帮什么?」

  「去地下的食材库一起搬蔬菜。」

  「啊~我可是今晚的主宾啊?」

  「小姐,请听好了哦。你的哥哥和美女两个人在做不洁……」

  「超OK!我非常乐意帮忙!」

  「我真高兴呢。得救了!」

  「这是什么话呢……真白小姐啊,真的非常可怕……」

  「得到你的高度评价,我真是非常惶恐呢」

  誓护一边说着哎呀呀一边挠着头。

  ——还有,承受着想要说些什么的妹妹的视线。

  「啊,祈也要去帮忙吗?」蹭蹭蹭。「不过地下是非常冷的哦,也会弄脏制服的,能在食堂等我们吗?马上就回来了哟。」

  「那里。悠闲地独个儿享受pedo可不行,快点来这边。」

  「Pedo……?」(注:pedophilia,恋童癖,请恕我无能翻不来…)

  以不适当的表现从妹妹那边被拉走,一直拖到走廊上去。

  在前面走着的真白,一边走一边发问。

  「那,刚刚的人,是谁?」

  「……助平。」

  「什么?!我不是问你名字!」

  没有什么企图。不过,多少有点在意。被听见与姬沙的会话后,原是想问清她的正体的。企图什么的真的没有,就是那样。

  真白没马上回应,稍待一会她才回答。

  「……那大概是,君影小姐吧。君影草的君影。」(注:君影草即为铃兰。)

  「君——影——她经常来礼拜的吗?」

  「……嗯、嘛。常常会来的。」

  「呼——」

  「……助平——」

  「所以说怎么了啊!?」

  通过了非常寒冷的走廊,向着地下食材库前进。

  日落后的庭院昏昏暗暗。虽然有装上萤光灯,但是因为彼此相隔了一段距离,在灯与灯的中间,正被浓密的黑闇占据着。

  令人误以为女性饮泣的风声。

  不断吱嘎作响的窗框和玻璃。

  鲜明得教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今年相当平静呢」

  「这是整个教导管区的不幸——啊,不对,是蒙主宠召才对。就是这里的前任院长。今晚在那边举行葬礼,大家都去出席了。」

  「哟,前任……说起来,前任院长也是姓森没错吧。」

  在那个瞬间,背部哆嗦起来。

  惊慌地回过头去。又来了。刚才又有着谁监视着这边……?

  波动迅速地退去,被盯着的感觉也马上消失了。只是,全身黏糊糊的冷汗却还残留于皮肤表面。

  「小誓?」

  「没事,我说啊……从刚才开始,好像一直感受到一股视线。」

  「这是不受欢迎的男人愚蠢的妄想吗?」

  「那个——那样的话就不能稍微停停吗?」

  「不过,的确可以理解。这种古旧的建筑物,现在有着好像要发生什么似的压迫感。」

  誓护重新环视走廊。的确就和真白说的一样。在四周的黑暗中,有什么正在屏息以待,特殊的氛围。

  「没想到呢修女,还意外地多呢」

  「怪谈~?那个,不是不分季节的吗?」

  「现在是冬季嘛。在这修道院栖身的,<白雪姬>……」

  「呼。那是怎么样的幽灵呢~」

  「……助平——」

  「什么啊?!为什么又来非难我了!?」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的阶梯了。

  进入了地底那仿如洞穴一样的空间。缓缓地渗出的寒气。进入室内流动起来的暖气,陷入了空气的对流之中,产生了快要被吸进地底的错觉。

  打开了电灯泡的电源,真白嗵嗵地走了下去。誓护在后面跟随着。

  走下去后,左手边有一道古老的铁门,不过只有锁是新的。真白从口袋中取出钥匙,用惯用手将其插进匙孔。

  地下食材库颇为狭窄。各种大小的容器挤满了这狭窄的空间。在塑料酱菜桶上,堆叠着葡萄酒樽、装载着蔬菜的木箱。天井挂着香肠,架子是罐头山。孩提时代觉得很宽广的游乐场,现在看来倒是狭窄得教人呼吸困难。

  「和以前一样呢,真厉害啊。修女的人数减少,但还在大量生产啊」

  「节俭是中世纪遗留下来的传统。这个白菜,那个黄瓜,全部被腌制成酱菜。啊,那是果酱瓶。用草莓和橘子做出来的哦,要试一下吗?」

  「留到下一次吧。」

  一边说,真白利落地独个儿处理工作。利用不知从哪拉出来的铝盘子,一个接一个地将晚饭用的食材放进去。南瓜,马铃薯,胡萝卜,洋葱……另一方面,誓护百无聊赖,只好凝视着真白的背项。

  看着正在忙碌工作的真白的背项,一股特别的怀念之情涌上心坎。

  真白在高中毕业后,马上就来到桃原的宅邸。因为年龄上差距并不多,对誓护来说她就像姐姐一样令他安心。其他的佣人面前绝对不会说的话,在她面前像任性的孩子一样说出来也不会感到困惑。

  停下正在工作的手,真白扭动了一下上半身说话。

  「对不起,说来不太合理。不过,有着只想二人之间说的话。」

  「唔,是什么话?」

  奇怪地停下来了。是在犹豫着,还是在选择着言词,那个背影没有告诉誓护答案。

  不一会,真白那动人了亮的声音说话了。

  「商谈,是怎么一回事?是立即与姬沙小姐进行了吧?」

  「哎?哎呀……嘛,首战是平手吧?」

  「很保守呢。不过确实,镜哉先生还没驾临这边就不算是开始了呢。」

  「那是错的哦。叔父不出现,那结局只会是我的胜利。」

  「……」

  「真白小姐?」

  「好,结束了哦」

  真白抱着盘子,迅速地回过头来。

  「撒,我们回去吧。」

  别有意味的笑容。对话就这样中断了,以这句为界。然后,誓护理解似的点点头。

  「……嗯,回去吧。」

  视线就像互相吸引一样纠缠在一起。真白的瞳孔略带湿气。绝对说不上是华丽,但是她的脸有着吸引别人的特色。看惯珠光宝气的女人的誓护,对这种朴素实在是难以自持。(P:在开坑时就说了不止控妹还控修女,果然)

  恋恋不舍,难以分离,像接吻一样的浓密时间。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甜蜜的感伤被强制破坏了。

  楼梯上面,一楼的走廊那边,突然响起了撕开丝绸似的悲鸣。

  细细的余音。誓护大吃一惊并马上向楼梯探出了身体。

  「现在的……」一口气地从喉头挤出喊声。「姬沙小姐?」

  已经回归寂静了。那是与前相比显得相当不吉利,寒冷的寂静。

  突然真白的额变得苍白。

  「说不定,那个,或者……?」

  什么都说不出来。誓护快步跑上楼梯,口快地怒吼起来。

  「真白小姐在食堂!祈就拜托了!」

  「哎!?不过,那个,誓——」

  无视纠缠自己的声音,急躁的心情一直驱使着他,在走廊上奔驰。

  誓护是那种三思而行的人,不过对于那种无法给他思考时间的事,他毫不考虑就会行动。

  Episode08

  十年前的某日,一对男女在教堂举行了结婚典礼。

  这是有历史的修道院,也就是借出地方的教堂。那修道院一开始,就只有最富有的新郎,和最美丽的新娘。

  新郎那边提供这绝佳土地的名流,也就是这里的后盾。他屡屡援助了修道院有关营运费和维修费有关的问题,不过,那是相当难服侍的,旁若无人而又非常注目的人,这一边都私下称呼其为「大王」「陛下」。

  另一方面,比新郎年轻的妻子非常非常的美丽。作为新郎的继室被迎娶过来,态度非常嚣张,并以对待佣人的态度应对修女,因此也被私下称为「皇后殿下」。

  大王只对年轻的女孩有兴趣,皇后只对金钱有兴趣。看来很幸福的这段婚姻,其实谁都能预计到其将来的失败。

  然后数年过去,孩子出生了以后,皇后的姿色明显地开始失色了。

  大王开始逐渐疏远皇后,皇后开始迷上了她身边的年轻男人。在主子的面前,司祭主导着来建立誓约。

  主子想必是为两位的行为悲叹着吧。

  不久后,两人的婚姻生活迎接了意外的结局。

  那是五年前的冬天——晴空万里又寒冷的日子的事。

  大王和皇后稀奇地一同去礼拜。前妻的儿子也就是年轻的公子,皇后的女儿也就是公主也在一起。

  这个时刻,两夫妻间究竟交换了什么的言词,没有人知道。

  知道的事只有一件。那两人将可爱的孩子遗留下来了,在那里的阳台饮下毒酒,据说两夫妇最后和睦地逝世了。

  皇后的遗体手中握着大王的亲笔遗书。

  这就是以那日为界,在那个修道院发生的不可思议事件的开始。

  Episode15

  果然,姬沙在礼拜堂的地板上蹲着。

  「鸣哗!?姬沙小姐,你还好吗?」

  慌张地将她扶起来。刚抓住西装的肩部,她就放心地吐了一口气。没问题的,呼吸还在。幸好,眼睛找不到可见的外伤。

  「啊,你……」

  姬沙喀哒喀哒的颤抖着。她像是看到亡灵,脸无血色,合不上嘴巴,腰摊软掉。心中惴惴不安,在里面似乎有着什么,与之前那冷淡的态度截然不同,现在毫不留情地紧紧抱紧誓护。

  「这是姬沙小姐的悲鸣?」

  「对、对不起……很吵吗……?」

  「不会呢,意外地可爱呢——我这样想。」

  「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合吧!」马上叩下来了。

  「吔~」祸从口出啊。「……那么,究竟是什么事。看到了什么了?」

  「那个,那个啊!」

  姬沙拼命地指向礼拜堂内,却打算绝对不看向那边。

  「拜托了,请看一看……」

  「你说看一看……什么?」

  姬沙焦急又提心吊胆的回头。缓缓地张开了一只眼睛,然后是两只一起。她的表情似是被狐狸迷惑了那样的痴呆,不停东张西望。

  「姬沙小姐?」

  「呀,不对……那个,什么。也许是太疲劳了,看到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誓护突然转过脸去。

  那肩膀微微震动。

  不一会,喉咙便漏出了『呼呼呼』这失礼的声音。

  「啊……笑什么!」

  「姬沙小姐,你怕幽灵吧?」

  「我、我才不怕!」

  「唉唷,中肯地说的话,这建筑物啊~的确是那~种气氛呢。」

  「闭嘴闭嘴!吵死了!这个,放开我!你要摸我到什么时候!」

  马上,他那自傲的脸被踢了。在脚跟陷入脸颊的一刹那。

  「小誓!」真白和祈祝一起进来了。

  然后,时间冻结了。

  「小誓?」真白笑嘻嘻地笑着。「你在做什么~」

  「……啊——那是误解。真白小姐,绝对是误解了。」

  「误解?那是怎么样的误解?」笑嘻嘻。

  「唔。那个——这样笑着来说话——」

  姬沙以可怕的样子看着这边,誓护计算着如何走下一步。

  「刚刚可疑的人逃出去了,姬沙小姐先去追吧!」

  「……啊啦。真白的双眼啊,看到可疑的人还在这边啊。」

  「哎,这是时间上交错了的关系……那句说话,为什么那么刺人的?」

  「噢」玄关大堂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

  真白从食堂那边走出去,那边等着的是看起来不太高兴的加贺见。

  「……那个可疑的人,逃到哪边去了?」

  「啊?」誓护慌张起来了。「哎,那个,已经在外边了……」

  姬沙似乎打算卖人情给誓护,大声地喊了出来。她对内心渗出了冷汗的誓护狠心地抛出了『你这白痴』的表情。

  突然,有手搭上了玄关的门。满脸不高兴的加贺见这样说了。

  「……这门,打不开。」

  「哎?那种事……」

  真白半信半疑的试了一下。加贺见的话是真的,动也不动。真的,不动。

  不好的预感,讨厌的感觉。誓护也急急的走到门前面。

  「——」

  那是,在接触那一刻就能感觉到的异常。

  门柄和门塞都推不动,这样不行。

  推也好敲也好,门一下晃动也没有。完全是不动如山。

  「呀,看……」

  加贺见瞪大眼睛,凝视着窗外。顺着那个视线看,誓护也瞪大了眼。

  窗的另一边,被一片不可思议的雾包围了。

  黑、藏青、深红、紫混杂而成的不定形流体。无法判定它是气体还是液体,单是看着就足以让人发疯了。

  窗和门也同样动也不动。玻璃变成厚厚的钢铁,非常坚硬,即使想要打破它还是不动如山。

  谁都理解到,这事并不简单。

  誓护惊慌地取出手机。可是,画面显示出——

  「圈外……」

  凉丝丝、寒冷的恐怖自脖子向下渗透。

  这就是——被禁闭了吗?

  「去找找有没有能出去的地方!」

  「我也找!」

  各自跑到不同的方向。修道院中开始骚动起来。

  「少爷为何这么吵?」

  「呀,院长!」

  在走廊碰到森修女。誓护一边展示窗外的情况,一边扼要地说清楚情况。当然,寻找出口的事也说出来了。

  「如果这样的话,有一条能行的走道。那是通向女子宿舍的。」

  跟着森修女的指示,走向走廊的尽头。食堂的另一边,转了弯后,通往女子宿舍的走道便出现在眼前。

  「——!?」

  大吃一惊并收住脚步。差点就踏出去了。

  简直像百叶窗一样,浓雾将走廊遮断了。那黏稠的外观与覆盖着窗户的东西一模一样。半点空隙都没有地填满了走廊,犹如墙壁一样。

  誓护鼓起勇气,走了过去。提心吊胆地用脚尖戳了一下,没几下就大胆地用手触碰。传回来的是硬的手感。手指上还传来了流动的触感。矛盾的感觉同时袭向誓护。那是前所未有的,异形才有的触感。

  「怎、怎么办呢?」

  森修女也着急起来。怎样做才好?那是对誓护的质问。

  就这样下去的话会缺氧吧。还是说会先饿死?总之,眼下能做的就是等待死去的一刻……

  对自己的空想感到莫名恐怖,誓护采取了首要的行动,那就是全速跑到祈祝的身边保护她。踢着地板全力奔跑,急忙回到玄关大堂。

  祈祝躲在大堂边缘的帘子后面。

  跑到她面前,紧抱在怀中。祈对自己被遗留下来似乎感到惴惴不安,将她的体重彻底交托给哥哥。誓护抱紧着祈,轻抚着那细小的背项。

  结果,一点成果都没有,全部人都回到玄关大堂了。

  每个人的报告都只有绝望。窗与窗、门与门都只是不动如山。按这情况来说,整个修道院都已经被那个雾掩盖住了。

  心情沉重。不过也不能就这样沉默下去,誓护也将他在走道上发生的事说出来。

  「……不行了。完美地被禁闭起来了。」

  加贺见沉默地面对着玄关大门。真白惊慌地在她前面挡着。

  「请等等。加贺见先生,怎么……」

  「让开。我踢破它。」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冷静一点!这可是古老的建筑物!」

  「那么,不踢破的话就换一个方法。」姬沙在旁边搭话了。「那个,烧掉它如何?」

  「请不要那样做!如果变成火灾那该怎么办,可没有让我们逃的地方啊。」

  「我也赞成真白小姐的意见。而且,就算燃起来了,我也不认为那会向外烧。」

  「那么,究竟该怎办?」

  目前为止的讨论全是平行线。把非现实的事态放到眼前,全员大多被动摇了。结果只会是在言词间针锋相对。森修女一脸为难的样子,只能看着大家争执。

  没有结果的争议令大家更为激动,简直就像在吵架一样——

  「你们,太吵了……所以我才讨厌人间。」

  突然,头上有一道少女的声音缓缓落下。

  悠然自得的、带着透明感的、流畅而美好地流转的、像小鸟鸣叫一样的美妙声音。但是,那挟带着爪子抓玻璃的悚惧感觉。

  所有在场的人都往上看,同时屏住了气息。

  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那里的呢?什么时候、哪一个瞬间出现的呢?

  怎样的魔术才能制造出声音的主人浮在空中的结果?嘹亮的声音,少女的外表。看起来微微侧头,盘起了双腿在空中坐下来。

  衣服以黑色为基调,到处都充斥着蕾丝。那轻飘飘没有支撑的裙子、有被绉边装饰过的发箍、长及手肘的手套、高跟的长筒皮靴。哪一项都好,都是将少女的妖气赋与轮廓的对象,唯美而不祥的设计。

  而且,那衣装下的,是像银工艺品那样耀眼而灿烂的少女。

  雪白的肌肤、血红的瞳孔、身上散发出犹如黑檀木一样漆黑的妖气。

  漂亮的银发散发出金属独有的光泽,混杂着滴落的鲜血似的深红发色。那模样非常绚烂,活像是威吓着所有看到其貌的人的剧毒美丽。

  绮丽啊、可爱啊,那类的感想一瞬间便被吹走了。

  像是要令周遭的一切倒下的,暴力性的美貌。

  誓护也忘记了呼吸,看得入迷。

  突然,在他的臂中,祈祝小声地说话了。

  「……死神?」

  少女用手拿着扇子遮住嘴角,看起来愉快地窃笑了。

  「唉呀,这并不是那么有趣的事呢。对了,即使是在不当的场所也好……?」

  在空中飘浮并站了起来,提起了裙子的两角弯下了腰。

  「贵安,愚昧的人类。在下是格林姆爱丽斯……这样说你们也不会明白的吧。用回古老的表达方式好了——荆棘园的园丁、从炼狱被派遣而来负责教诲的使徒。」(注:荆棘园与炼狱指其身份为恶魔,而此书书名为夜想谭グリモアリス,音译就是格林姆爱丽斯,但实际上此书中此词与教诲师相等,后面同理。)

  紧接着誓护,真白也突然小声说话了。

  「教诲……教诲师……?」

  「真白小姐,知道吗?教·诲·师?」

  压下声音寻问,真白也偷偷地回答。

  「是为了囚犯而进入监狱的神职人员。本来,他们的任务是令死刑犯悔改信主的,不过……呀!」

  突然,二人之间有着黑色的火花绽放了。

  「别随便在那边自说自话……好恶心……」

  少女厌恶的说道。看来,刚刚的火花是那少女的把戏了吧。

  「嘛,大家听我说……为了令愚昧的众人也能明白,我特地开恩说得浅白一点吧。」

  装模作样地顿了顿后,少女用天真烂漫的声音说话了。

  「这里,有罪人哦。」

  誓护大吃一惊。他马上偷偷看向大家。那周围的众人也一样互相窥视,和加贺见、姬沙的视线对上了。真白也不安地看向这边。只有森修女一人一边在考虑什么,一边眼也不眨的凝视少女。

  「犯了大罪的罪人……那是,愚蠢的人间刑吏看漏了那个罪。我才会出现,为了把罪人招待到地狱中……」

  刑吏看漏了?那是什么意思?那是指完美犯罪是存在的吗?

  「那么,请自报姓名。如果不说的话,也可以选择在这渡过余生的啊……?」

  沉重的沉默压住了众人。形形色色的感情在众人心中膨涨起来,令人讨厌的沉默。

  混乱。动摇。猜疑心。道理讲不通的情况放在了大家面前,誓护也起了疑心。因为叔父打算陷害自己,所以预先计划了这种复杂恶劣的玩笑……?

  所以说,这种基于恶趣味的废话,只不过是无聊拿我们来闹着玩而己。少女说的话也支离破碎。说来,那是因为下达到到地狱的邀请,所以要罪人自报姓名吗?

  不可否认,少女在空中飘浮着。那样子的确非常诡异。不过,也就只是这样而已。那还是一个人类的样子,说着人类的话语。绝对不是怪物。这样的一个少女,用尽力量也不是不可能压制住。

  ——要做吗?

  身为少爷的誓护也有学习武术。应该并不是做不到的……

  不行,誓护在内心否定了。被外表欺骗是愚不可及的事。说不定外表楚楚可怜,却藏起了他不知道的可怕武器。说不定是叔父的手下,说不定是想染指桃原家财产的恐怖主义者。更重要的是,敌人不见得只有一人。

  怎么办呢?要好好想清楚。这少女是谁。为着什么做这样的事。罪人又是什么?

  那是什么意思?脑袋全速思考。祈祝缩起她那细小的手脚,纵然颤抖着仍紧抱住哥哥。

  ——现在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我要不计代价保护祈祝。

  「那个,不是我的事吗?」

  那个声音引起了全体的注目。森修女紧握十字架,定睛看着少女。

  凛然的态度。面对这异常的事态也不害怕。人生经验的差距吗?教徒一流的达观吗?总之森修女冷静地说起话来。

  「在进入教会以前,我过着荒唐的生活。就是现今被称为援助交际的那种东西,成长时体验过被不道德、虚假的恋爱背叛。你所说的罪人,不就是做出这些事的我吗?」

  少女以看着脏东西的眼神睨视着她,仿如她真的非常肮脏似的。

  「没有迷惑呢……那种如灰尘一样的罪孽教诲师是不会动手的。我在找的,是在充斥着污秽的人间中,犯下值得判处极刑的人。不过嘛,你或者还藏着一些人所不知的大罪呢……?」

  少女悠然地扫视全体,突然,发出了愉快的声音。

  「哈,杰作!哪个人身上都带着罪恶的臭味!」

  誓护再次吃了一惊。心中很是苦闷。喉头干涸又口渴。

  「啊啦,不自报姓名了吗?呼呼呼,好吧。多少还有点时间。自觉到有罪的人,没有自觉的人,一起尽情享受吧。这个美丽的夜晚……」

  简直是在挑衅众人,少女就这样回过头去了。这就是毫不警戒。理所当然的话、理所当然的事,在食物链顶端君临天下的野兽,根本没有警戒其他野兽的必要。

  更理所当然的,总有人想要攻击那粗心大意的人。

  在誓护的视野边缘,有谁徐徐移动着。

  是姬沙。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身材短小的身体,打算悄悄绕到死角。那右手放在背后——誓护的直觉感到姬沙藏着武器!

  那是打算以嫌恶着幽灵的身体,攻击那像亡灵一样的少女。

  誓护一下子拿不定主意。阻止她?掩护她?无法知道那个少女是不是有妄想癖,也不知道是不是警察的通传者。不过,她起码不是姬沙的同伴。假如,施以援手的话……?

  然而,誓护的决定下得太晚了,姬沙亮出右手,袭向少女。

  银光,那是金属刀刃反射灯照的光芒。

  誓护瞪大双眼,那是小刀!

  为什么藏着那种东西?是单纯护身用,还是别有用心?不论如何姬沙的一击已经瞄准着少女的太阳穴刺下去了。

  做过头了!战栗令手脚如陷冰窖,那一下绝对会成为致命伤!

  然而,并没有出现致命的结果。

  「啊啦……怎么了?」

  少女冷笑着,慢慢回过头看着姬沙。

  「呜」

  渗出悲鸣。姬沙以必死的心情拔出小刀,不过手腕却因惊恐而僵住了。

  「呼呼呼……愚昧的女士。」

  少女只是在笑。单单只是笑着,但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做了什么,下一刻,空中有漆黑的雷电跳动着,姬沙细小的身体被吹飞到后方。

  血丝在空中不受操纵的飞舞着。姬沙被弹进教堂,与一张长椅子冲撞起来。因为冲击的关系,额头顷刻染上血红。手臂像碎片一样断裂开来。

  少女慢慢地挪动双腿,向姬沙的方向前进。那是直线距离。途中的长椅就像幻影一样被轻易穿过去了。不对,椅子怎可能是幻影,少女才是!

  (没有实体!?)

  这是全息投影?但是又看不到投影装置。这场合下让人不禁怀疑这是心灵现象,不过马上又否定了。不能逃进非科学性思考的领域。谁、什么手段、自己想做什么而图谋了这件事,要想的是那些才对。

  在着急的誓护面前,少女一点一点地逼近姬沙。

  「你做了不得了的事呢。刺啊之类的……对着艾可妮特我。」

  被黑色蕾丝包裹着的手,像触手一样伸向了姬沙。

  「因此,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咕……」

  「停手!」

  一时冲动喊了出来。

  之后那一瞬间才想到『糟透了』。老实的退到一旁不就行了。

  但是,覆水难收。

  「啊啦……?有趣的人啊,你对艾可妮特我有意见吗?」

  红色的瞳孔看向这边。就只是这样,勇气已经被夺取了。深切地体会到祸从口出的意义了。可是,没有退路了。

  「……你一点伤都没有,那个人却已经沾满鲜血了。既然像审判官一样夸夸其谈罪人大罪之类的,那防卫过当这种程度你也给我理解了。」

  少女的赤唇裂开来,浮现出既美丽又可怕的微笑。

  心脏像被抓住那般可怕,誓护也可怜地慌张起来。

  什么啊这家伙。

  怎么了啊。

  可怕。

  脚在退缩。

  (冷静……)

  对自己说话。对了,冷静。转过头来。现在,我要保护手中那细小的震动着的存在——祈祝。那是独一无二的、我的任务。

  如果不能理解,那就不要理解好了。

  冷静,然后是冷静而透彻,从事实中抓出真实。

  那家伙是突然出现。总之,是有入侵的途径吧。

  那家伙令姬沙负伤了。总之,她有着可怕的攻击手段。

  就算了解这些也已经足够了。

  总结的说,那家伙很危险。现在马上就要令祈祝远离那家伙。

  「……真白小姐。祈。」

  为了自己被攻击时也不会令祈祝被卷入来,将妹妹交托给真白后,向着少女的方向迈步。

  一边走,誓护一边想着不同的想法。突破?交涉?隔离?排除?片段的想法稍瞬即逝。怎么办?怎么办才行?采取可行的手段,究竟……

  那一刻。

  碰,伴随着火炎爆发的声音,周围的地板有着什么喷出来了。

  是雾。黑色的流体。雾画出了一个圆形并形成旋涡,以少女和誓护为中心,演变成巨蛋的形状。

  战战兢兢的试着接触,又传来了黏糊糊的触感。同时,也能感觉到钢铁一样的硬度。这与之前接触过的那墙壁完全一样。原来,将走道截断,在窗外形成墙壁的,就是这少女。

  「你做了什么……?」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将人间表层的一部份分离出来。」

  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能理解其意图。总之,是要禁闭着我们。

  「为什么……?」

  少女把闭起来的扇子贴到嘴唇上,斜眼送了一个妖艳的秋波给誓护。

  「呼呼呼……艾可妮特我对你产生兴趣了。那个哟,你现在就能和我两个人说话了……不是吗?」

  尖锐的感觉。誓护的本能响起警报了。

  「说什么外面都听不见啊……撒,不能外传的话啊!」

  与惊悚的神秘少女一对一。那是被放进了狮子的笼中的心情。尽管如此,誓护还是一边后退着,一边毅然地开口。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少女显得不耐烦了。

  「那个问题我应该早就回答过了吧」

  「啊啊,是回答了。但我无法相信那种粉饰过的答案。」

  「无法相信……?」

  双眼顷刻眯起来。完全是一头发现了猎物的食肉兽。

  「教诲师的使命?还是从冥府开始说起?」

  「两边都要。令人无法相信的死后世界啊。」

  少女吃吃窃笑。活像野兽一样,在誓护身边打转。踏着轻柔的脚步,简象是在跳着优雅的舞蹈似的。

  「那是说起来非常奇异的事哦,像看到这种来自异界的莫名现象啊……」

  迅速转过身去,用扇指向雾的障壁。

  「怀疑看到的事物,那是多么愚蠢啊!」

  「看到的事物?因为那种理由就相信的正是愚蠢。幽灵啊死后世界啊,根本是不知道谁创作出来让人迷信的,怀疑自己的双眼也很合理。」

  「可不只是你哦,众人都看得到哦!」

  「不知道什么是集体幻觉吗?众多的人一起体验到——之类的事,正是存在着令人怀疑的理由的诡计,幽灵之类的概念是不成理由的。」

  「咕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

  在用扇遮掩自己的那一刻,少女大笑了。那个孩子气的笑容非常清爽,但同时强调了那份疯狂的异常。

  「人的自我是由大脑产生出来的。没有大脑人类就不会有意识——亦即为,灵魂并不存在……你啊,作为人类来说算是颇聪明了吧。」

  「不见得是。」

  「不过啊,那是基于这个世界为唯一世界的想法……向这世界隐瞒其存在,那个世界实际上才是『现世』,这又如何?」

  「……什么?」

  「迟钝啊……你们人类根本是存在于那个世界的,这种说法如何?」

  「——!?」

  「为了愚昧的人我就多说一点吧。譬如……对了,你的肉体其实是放在一个玻璃水槽中,醉生梦死地发着不会醒过来的梦。人生说穿了,不过是愚昧、虚幻、瞬息的幻想而已。」

  誓护词穷了。那样的话,正是SF世界里的说法。那种话……

  「这个世界是为了游戏而建立的虚拟世界。由巨大的服务器所管理,被精密模拟的,无聊的共同幻想。愚昧的人类都忘了那个事实了,忠于欲望耽于逸乐——这样,你明白了我想说的话了吗?」

  「那是线上的……多人同时参与的,RPG……?」

  少女没回答。那个微笑明显地暗示着肯定的答案。

  「愚蠢!那个只是怀疑论而已!」

  「嗯,没错。人类的世界啊,古代的哲学家也说过,那些不停被拿出来说的空想的寓言……之后谁也好,最终也不能否定那些可能性。」

  少女轻轻地摸着誓护的脸颊,怜惜地抚过下巴。的确有被触摸的感觉,可是那个感觉被不确实,谈不上是捉住的状态。姬沙的血四散的情境在脑海里闪现,恐怖注满了全身。

  「停、停手……」

  「哟,这不是很好吗?被杀的人——先结束了游戏的人,等待着杀死了自己的人死掉。当那个时候来临时,会为杀人者提供杀必死哦。那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终结的报复游戏的序幕。」

  少女的手指滑过脸颊,再滑过太阳穴,然后抱着誓护的头。

  「乐趣才刚刚开始。如字面一样是玩具哟。在只有感觉如同现在一样的世界中,罪人的皮被剥去、肉被削掉、脂肪被烧掉、骨头被粉碎……却始终无法死去,不停复原过来,体味着永劫的苦果。那正是恐怖的、像监狱一样的服务器。」

  少女从背后抱着誓护,在耳边诅咒似地轻声细语。

  「我在说地狱哦。」

  简直像死者的叹息一样,很低沉、很忧郁的声音。

  全身乏力。禁不住要倒下来了,但还是勉强用力站住不动,誓护问回去了。

  「……那种SF类的话,不能采信。」

  「愚昧啊……最初就说了吧。这是譬如,譬如——」

  「别开玩笑了,这正是你想说的事!」

  「啊啦……」非常可怕的笑容。「那可是死后的乐趣哦?」

  马上有冷冷的战栗游走着。

  可怕。

  少女那通透的声音、雪白的肌肤、红色的瞳孔、像天使一样的微笑,本应很美丽的东西都非常可怕。

  不明白她的正体。

  没有意义的呼吸急促。心跳也是。血液的流动也是。

  面对着那样的誓护,少女嘲笑似地俯视着他。

  「呼呼呼……胆小鬼……我真的那么可怕吗?」

  突然伸出手。誓护仿佛结了冰似的。高级的蕾丝手套现在也令他非常讨厌。想逃走,脚却像被缝到地板上似地无法动弹。指尖轻轻地触碰着誓护的鼻,从鼻骨一直抚上去。

  「别那么僵硬嘛……不用担心啊,教诲师呢,是不被允许伤害这里的人啊。除了必要的情况外啊……不过!」

  噗,手指刺向眉间。

  没有疼痛。誓护差一点就会发出悲鸣。强烈的异物感。极端的恐怖填塞着脑髓。

  少女享受着那份触感,连手指的根都埋进去了。慢慢地搅拌着内侧。那个出神的表情,对玩弄着誓护感到喜悦吧。

  「那种如垃圾一样封尘的法规,对艾可妮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谁都不能统治我。只有我才能支配我自己——明白了吗,人类?你生也好死也罢,全部都看我的心情来决定……尽可能讨好我吧,卑微的蝼蚁!」

  以尖锐的笑声拔出手指。誓护颓坐于地板上,不像样地打滚起来。

  「啊啦,痛吗?呼呼呼,感受到了吧……」

  「——呜!?」

  口中弥漫着胃酸的味道。内脏急速收缩,快要从口中吐出来了。使劲抑制着这恶心的感觉。嘴边冒出了泡沫。

  「啊哈哈,支持不住了吗?」

  少女轻蔑的说着,咔啦咔啦地笑了起来。

  誓护用手撑着地板,以这姿势调整了呼吸。

  可怕。讨厌的感觉。吐出气息。思考、理性、全部都化为一片纯白。强行唤回这些,抑制自己,吐出小声的话语。

  「……在寻找罪人吧,你刚刚说。」

  「嗯,没错。值得以永劫死罪囚禁起来的……」

  「那个世界的罪有时效性吗?」

  「真愚昧呢……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时间会通用吗?」

  「……那有酌情吗,那边。」

  「如果有酌情的余地,教诲师是不会出现的。」

  「那么,这样说——孩提时代所犯下的罪呢?」

  「应该说过了吧。这个世界不过是伪物……不论是不是小孩,灵魂早已经成熟了。最为根源的戒律是谁都能生而理解的。环境、年龄、连心病也是,在冥府一切辩解都不被接受。呼呼呼……真遗憾呢。」

  无法逃走,怎想也是。

  应该是说,不能逃走。对方不是常人,打算找出罪人,持续着各种的拷问。刚刚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正是那样,刚刚姬沙小姐偷偷地想要杀掉少女的惩罚也是,祈祝绝不能承受这种折磨。那种事,绝对不能发生。天地倒转过来也好,对着神这等级的对手也是没用。

  所以说,怎么办?

  所以说——

  做好觉悟了,不是吗?

  誓护匍匐着,挤出全身的力量说话。

  「……是我。」

  少女懒得动弹,不过却以面对着誓护的绯红色瞳孔表示惊讶。

  誓护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再说一次。

  「你在寻找的罪人,就是我!」

  少女的视线一下子变得像匕首一样尖锐。

  「特地自首之类的,真有自信呢…如果是像刚才那位女士那样,说出尘埃一样的忏悔就抱歉了……?」

  「不需要操那份心。这是不容置疑地要下地狱的罪。」

  「啊啦,嘛……」

  一闪,少女的红色瞳孔闪亮起来。

  「如果是那样,你就说来听听吧……?」

  咚咚咚,心脏快要跳出来。

  罪人要下地狱。未来永劫,没有终点使内心更为折磨。

  那句说话并不是囫囵吞枣而说的,绝不是——手掌渗汗,双膝喀哒喀哒颤抖着,笑了起来。

  大幅度地深呼吸,然后誓护宣告了。

  「杀死了双亲,经由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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