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5
“誓护你……想要什么?”
在呼吸都能感受到的距离,莉雅娜问道。誓护像机器人一样僵硬了。
想要的吗。
——就是你啊。
脑里会闪过这个念头,自己都觉得是个不好笑的笑话。可是,现在这氛围不就是要自己这么讲吗。
莉雅娜的瞳孔中映照着誓护。带着些许湿漉漉的气息,热情洋溢的眼睛。不知不觉不知不觉,誓护的视线从樱色的双唇,终于被吸引到了毫无防备的胸口。
这样下去理智会产生危险的。誓护为了斩断诱惑,急忙回答道。
“不用介意啦。我桃源誓护是浪漫主义者,相信人们间的缘分。和你相遇也是某种缘分——这就当白送的好心吧。收下来也无妨。”
话音未落,莉雅娜就像深深受到了伤害,脸色似乎很怯懦。
“……对我,没有任何期望吗?”
莉雅娜低下了头。用有气无力的声音低声说着“对不起”。
“嗯……是这样啊……我对这个国家一无所知呢。别人会问我要的东西,也一样没有。说着想为了誓护做点什么,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我,什么用都派不上……所以,被人讨厌也没有办法的呢——”
“喂等等!话怎么走向奇怪的地方了啊!”
誓护被弄得慌张起来。放任不管的话,似乎会变成很微妙的事情。
“真的不用在意的啦。我又不是,为了拿到报酬才帮助你的啊。而且,就算不报答我,我也不会讨厌你的啊。”
“嗯,行了。我懂的。这个,是此世的法则。没有用的话,就没有被爱的理由。不能利用的东西就没有价值,无能的人只会成为被厌恶的对象……这个世界,从太古到现在,就是像这样构成的。”
“这种事情……”
“就是这样!”
输给了这股气势,结果誓护把像要讲的话吞了回去。
为什么,莉雅娜会如此当真?不明白。
莉雅娜的侧脸浮现出严肃的表情。甚至显现出一种悲壮感。
“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就是废物……不能变得有用的话,就不会被人需要……”
眼神飘忽不定,像诅咒一样反复说着。过去她曾经发生过什么吗。就如同被人揭开了心头的伤疤,这姿态让人觉得痛心。
不干涉别人的主义和主张——虽然明白这是最平安的生活方式,可这次是关系到誓护信念的问题。说到底,自己无法认同她的意见。
“……你这么想是自己的事情,我也没有否定这种想法的打算。”
誓护站在莉雅娜正对面,竭尽全力,作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想要去保护谁,只是因为那人需要保护吧?”
发誓一生都要守护祈祝的时候,她到底是有用,还是没有用,根本没考虑过这种事情。
“想要伸出手去帮助谁,只是因为那人遇到了困难;想要去安慰谁,只是因为那人灰心丧气。”
莉雅娜一脸不可思议,侧耳紧紧倾听着誓护的言语。希望自己的话能够传达到对方,誓护注入了真心,如此宣言。
“不管有用,还是没有用,我都会对人寄予好意的。”
这种话,最后她能够理解多少呢?
莉雅娜低下眼睛,背过脸去。
视线投向了远方。是在考虑什么事情吗,一言不发。
……惹恼她了吗?
“我,说了不好的话吗?”
莉雅娜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孤零零地低语。
“誓护……可以做到呢。”
“欸?”
“自己,能由自己,来命令呢。”
“————”
“所以,这样子温柔呢。”
莉雅娜紧绷的脸颊松弛了些,恶作剧似的微笑着。
“还是说,誓护有谁,有哪位非常重要的人呢?”
忽然,脸凑近了过来。这距离,睫毛都几乎要碰到。
闻到轻飘飘的甜美气味。脸一下靠得这么近,要怎么做才好自己也不清楚。何况,从角度来看对方的胸口位置也很不妙。相当、不妙。誓护一反常态狼狈起来。
莉雅娜“呵呵呵”地愉快地笑着,然后,这么说了一句。
“我、喜欢誓护哦。”
零距离下释放出的,超乎想像的一句话,让誓护的时间啪地一下冻结住了。
稍微等等。什么意思啊。喜欢……喜欢是什么?
(不对,冷静下来。不要这种程度就心慌意乱啊,桃原誓护。)
话说起来,“喜欢”也有各种各样的意思。“比起蟑螂来要喜欢”啦、“和喜欢拉面同等程度”啦。并不一定是表明恋爱感情的话语啊。
原本,自己也刚和这位少女相遇。别说被对方迷恋上,就连萌发恋爱感情,都理应没有这种好事的。
……脑子里面虽然很清醒。
如此的美少女,在如此近的距离说了如此的话,自己会狼狈不堪也天经地义。就算对方是多少有些——不对是相当——奇怪的少女,也是如此。
少女把蓝宝石般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誓护,露出眩目的笑容。
这是只为了誓护才露出的笑脸。
“那个……”
不说什么,不说点什么的话。
誓护在手足无措之中,竭尽所能,扭扭捏捏地说。
“那啥,那个,怎么说呢……谢谢。”
“嗯。很荣幸。”
莉雅娜微笑着说。态度爽朗,极其自然。果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吧。本来这时理应感到遗憾,可誓护不知为何却安下了心。
突然,莉雅娜的耳朵忽地动了下。
然后,显出悲伤的脸色。
“可惜……时间到了。”
“有什么急事吗?”
“嗯。不管怎样也躲不掉,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是令人讨厌的急事也说不定。很不高兴的表情。
“誓护也早点回去比较好哦。这里快要——成为战场了。”
“欸——?”
什么意思,誓护刚想这么问,脸颊就被什么软软的东西轻碰了下。
“Chu~”地一声在耳边响起。
“再见了,誓护。不要忘了我。”
这一幕就像在电影中一般梦幻。莉雅娜缓缓地拉开距离,静悄悄地离开了。裙角飘扬,只留下一个落寞的微笑。
誓护哑然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束手无策。茫然若失。
(刚才,“Chu~”是……“Chu~”了!?)
难为情得头昏眼花,脸颊就像被炙烤般灼热。
给自己了这么大的期待,可自己却连电话号码都没有问。如此可悲的事实,也到现在才发觉。
终于,等到誓护回过神来的时候,莉雅娜的身姿早已消失不见。
只有空的纸杯和甜点的包装纸,还被留在她曾经坐过的地方。誓护边体味着这份感伤,边把这些丢进垃圾篓。
也是为了掩盖害羞,誓护用超过必要的气势站了起来。
“好了!这下也该,朝着‘小点心之家’前进了吧!”
祈祝和艾可妮特,恐怕也正在那里吧。为了极力不让自己想“Chu~”这件事,像浪费力气一样大步踏出去。这一瞬间——
嗵!伴随着异常巨大的响声,大厅的天花板被炸飞了。
这是连前兆都没有,极其突然的事情。
猛烈的压力冲破四楼的墙壁,直撞向了天花板。
伴随着爆炸性的狂风,将空气割裂的“那个”是。
让尘土和瓦砾都化为灰烬,如奔流般涌出的“那个”是。
像恶魔一般残暴、像刀刃一般锋利、像夜晚一般漆黑——
是艾可妮特的雷霆。
誓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头看着如扭动的蟒蛇般的闪电。
在闪电肆虐过后,脚底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就像地震般摇晃。很巨大。建筑物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砖块的碎片掉落下来。是错觉吗,地板都感到像是倾斜了。搞得不巧,建筑物的某个结构上的关键点被破坏了也说不定。
突然灯光也消失了,黑暗笼罩了全场。
这里危险——刚这么想的刹那,首先考虑到的,果然还是祈祝。
难道,被刚才的闪电波及到了……?
不会的,自己立刻否定了。没有这种可能。既然是艾可妮特所为,就绝不可能去伤害祈祝。希望是这样。但比起这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态,需要在人群这么密集的地方使用如此规模的闪电——这才是首要问题。
话虽然这么讲,但一关系到妹妹,誓护就不需要冷静了。
誓护为了寻找祈祝的身影,冲出了昏暗的迷雾。
馆内骤然骚动起来。推开尚未掌握事态,还站着发傻的人们,誓护一口气冲上了螺旋楼梯。
四楼的墙壁上开了个大洞。洞的周围一片漆黑,正啪啦啪啦掉下来和空气融为一体。通常的电击或者瓦斯爆炸之类,是不会这样的吧。
没错的。艾可妮特的闪电。
勉勉强强没被烧毁的指示版,还用粉笔写着“←小点心之家”。誓护跟随这指示,朝会场方向疾跑。
“冷静点!冷静点!请慢一点走!”
听到了工作人员的吼叫声。像是被这叫喊声推动,从会场那里大量的客人飞奔而出。结果道路被堵的紧紧的,誓护也不得不停了下来。路上漆黑一片,轻举妄动会引发事故。
誓护让过人群,却无法压抑住内心的焦躁。
最坏的预感压迫着胸口。祈祝和艾可妮特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迟到的警报响了起来。这喧嚣的声音似乎是火灾报警器。应急灯也亮起来,恢复了一定程度的照明。与此同时,馆内的广播响着“请遵从工作人员的指示,冷静地进行避难”,这种标准化的语言。
这就像在大喊“着火啦!”,一个性质。工作人员虽然在大喊大叫“请不要慌张——!”,可效果却很微弱。人们一下子朝着楼梯蜂拥而去。
多米诺骨牌……幸好,似乎没有发生。人们一个接一个地逃向了建筑的外围。
“祈祝你在哪儿……祈祝……“
誓护朝着一片昏暗之中凝视。然而,逃难的人群中并没有祈祝的身影。
焦躁的心情越来越严重。手心也渗出了湿漉漉的汗水。
过了一会儿时间,等到眼前穿过的人群消失的时候,誓护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向着记录在电话簿最前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拨号音响了四下,轻轻地传来一声应答。
“——祈祝!?没事吗?现在在哪儿?”
没事……听到了妹妹回答的声音。轻声轻气、叽叽咕咕的语调,果然是祈祝。
一下子安心下来。声音和平时没两样。看来没有受伤的样子。
电话的那一头很喧闹。看上去,祈祝似乎正和其他客人在一起。被混在了那人群里挤到外面去了吧。总之,祈祝平安无事地避难了。太好了。
“艾可妮特呢?一起吗?”
虽然清楚没有这种可能,但还是抱有着些许希望,询问道。
“没……”祈祝这么回答。果然。
“我马上会赶到你那边去。工作人员的指示,要好好听。可以吗?”
“嗯……”祈祝老实地回答。
一边喘着气,一边挂断了电话。
好了——接下来就是艾可妮特了。
(走吧。不去问一下发生了什么的话……)
啪嗒一声关上了手机的翻盖。那一刹那。
嘎嘎嘎,伴随着地表似乎都在滑动的声音,这次是正上方的天花板掉了下来。
Episode 16
悲鸣般的嘎嘎声越来越响,建筑物整体都在震动。
到底受到了什么程度的损坏,光从外表是无法窥知的。黑色的烟尘滚滚而上,黑烟在空气中散播开来,最终又像溶解一般消失不见。
在能俯瞰这幅模样的位置、这一带最高的建筑物的屋顶上,有一位少女。
缀满褶边的裙子在风中飘动。明明太阳已经西下,手中却还撑着一柄少女风味的遮阳伞。她坐在防护铁丝网上——很明显并不是普通的人类。
有着长长卷发的教诲师——眩,一边晃动着两只小脚,一边无趣地用手指缠绕着包在脸上的卷发。
“啊~啊,干的真‘漂亮’的说。”
嘴唇不满地撅了起来。一脸为难的样子。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突然,她背后的空间开始摇晃起来,有谁从黑暗之中爬了出来。
“哼……棕榈你竟然还敢回来呢。”
冷淡地说了这么句话。从虚空中现身的教诲师——棕榈,显然误解了她的微妙语调,端正的脸庞绽出微笑。
“略有消耗。可这下就完备了。”
长长的黑发很漂亮。知性的青年,正如他的容姿所见,用理性的声音报告道。
“条件‘雷霆发动’已经满足。和设定一样,‘奥伯特-弗莱施尔的骨髓’成功启动。本人棕榈的胤性灵威、‘恐惧的残香’有着突破抵抗的机能——事到如今,人偶的姬君败北的可能性,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嘭,眩一脚踢在棕榈头上,棕榈飞了出去。
“妈的你这蠢货!你哪只狗眼看到成功了啊?”
从讨人喜欢的脸蛋上,蹦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污言秽语。“妈的蠢货、白痴、垃圾废物”接二连三,这喷涌而出的骂声,已经让人不知道在骂什么了。
“超超超~超级失败啊!你以为为了什么才把雷霆设为触发条件的说?明明就是瞄准了和‘人偶公主’交战开始的瞬间的……不可饶恕,花乌头之君。何等的运气——”
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这是,不经意间,眩的耳根边响起了声音。
“眩。”
“——是。在下在这里。”
实际上并没有用嘴对谁说话,这声音是直接在听觉系统中响起的。
眩把双手的“普尔弗利希的钟摆”重合在一起,用念力传出了回答。
“没事吗——看来,没有询问您这种问题的必要呢。”
“刚才是什么。发生了什么。”
压抑住感情的声音。口气像是男性,可却是女性的声音。
“这是银莲花家的雷霆带来的残留效果——刚才发生了什么吧?”
“请无需担忧。只是把猎物赶进陷阱而已。”
“陷阱?”
“那幢建筑物里,事先设定好了仪式定理。刚才发动这个,成功袭击了银莲花家的公主大人。”
所谓仪式定理,就是以花费准备时间作为代价,能够大幅度增强启动者的异能的东西。
“居然是仪式定理……?之前没听说这事!”
“万分抱歉的说。可是,我们任务的障碍也就消失了哦?”
“别给我做多余的事!就因为听说是一对一单挑,我才会接受这个任务的!既然要玩弄这种偷鸡摸狗的小把戏,一开始就去找那些下级刑吏不就行了!”
“啊啊,请您务必息怒!”
眩用像演戏一样的台词诉求。随后,突然间露出了阴暗的笑容——
“这一切都是,父王大人的旨意。”
“————”
效果立现。声音的主人就像嘴巴里被塞进快毛巾一样,一下子就沉默了。
“好了,没有再犹豫不前的时间了哦。在银莲花家的公主大人恢复过来之前,请尽快地、证明您存在的价值吧。”
“价值……我的……”
刚才如此激烈的言辞弱了下来,失去了抑扬感。
感情消失了,迷惘也消失了,只是看准了一个目的前进,声音成了机械般的。 “……让花乌头之君……消失。”
声音的主人失去了一切感情,像念咒语一样低声说道。
“那是,父亲大人的愿望……的话。”
眩如愿以偿地嘴角露出微笑,随后再也忍不住,“啊呵呵”地笑出声来。
Episode 17
“……哈哈哈。”
誓护维持着屁股着地的姿势,用干哑的声音笑着。
并非有什么可笑的。誓护在后怕中缩成一团,明明吓的到了要尿裤子的程度,可不知为何还是漏出了笑声。
在眼前三十厘米的地方,巨大的石块突刺在地上。
是天花板碎落下来,直撞上地板。激起的尘土弥漫在空中,砖瓦、木材,各种不知名的管线,都一层层堆积的像小山一样。再差一点自己就被压扁了。
“哈哈……我的狗屎运,还真算不错啊?”
可以的话还是希望没有这种开玩笑的机会。
瓦砾横七竖八地堆积在地上,几乎没有一点缝隙。当然,已经没有办法从这里通过了。回到楼梯大厅的路——也就是连着出口的道路被堵死了。
(没有退路了……吗?得去找其他的路回去了啊……)
誓护没有深思,站起身子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环顾四周。
在应急灯映照下的通道,光看就知道被破坏到不成样子。
自己这一边就更为严重。墙上开了个大洞,在其周围,就像是被巨人的手腕所掘取一般的伤痕。地板上是崩塌下来的建筑材料的小山——废弃的房屋也不会严重到这程度吧。
现在的心情,是体会到银莲花家的雷霆的破坏力了。
不会有人已经被蒸发了吧,心中掠过如此的不安。
不不,还是不要想这些事情。誓护呼呼地摇了下头,迈出步伐。
幸好,破坏的痕迹给自己指明了方向。既然雷霆是从艾可妮特那里放出来的,向溯流而上般追踪着这痕迹就行了。
没有多久,就到达了像是闪电发源地的地方。
那是片开阔的空间。原来是会场还是什么吗。许许多多圆桌和配套的椅子倒在地上。这模样正是被暴风给刮倒的。
面向这里,墙的两边都被歪了过来,天花板和地板也有像被掘开般的痕迹。绒毯被烧焦了,先前产生的龟裂在裸露的地板上描画出一道弧形。
然后在这龟裂的另一边,一位少女正坐在那里。
“……艾可妮特?”
一时间,自己都没有自信了。
比起身姿改变了的这一事实,更让自己困惑的是,这十足的柔弱感。
少女还很幼小。比祈祝还要小都说不定。
就像洋娃娃一样小巧的体型。过于肥大的衣装从肩膀上滑落下来。
以前也是,有过像这样变小的事情。和那时候决定性不同的是,现在的艾可妮特正在嚎啕大哭。
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反复擦拭着不断落下的泪珠。这形象实在是太幼稚了,年幼可爱,却让人感到心痛。
“艾可妮特……吧?”
没有回答。是听不见吗,少女只是一个劲地哭着。
誓护走了过去,到了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可即使如此,少女也没有把脸抬起来。
“艾可妮特,没事吧?痛吗?”
果然没有反应。誓护双手搭在她那像是一捏就碎的柔弱肩膀上,摇晃起来。
“艾可妮特!”
在耳边大吼了下,好不容易有了反应。
肩膀猛地一耸。抬头看着誓护的红色瞳孔,闪现出清晰可见的怯懦神色。少女一边发抖一边仰视誓护,然后——
“……你是谁?”
这么问道。
Episode 41
“德拉西娜大人!”
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的,正是艾可妮特的随从莉可莉丝。
这里是执政官官邸的办公室。虽说是办公室,可宽敞程度却非比寻常。天花板也很高,细究起来,说是“谒见间”才恰如其分吧。
房间的主人德拉西娜,虽然正在从警卫人员处听取什么报告,但一认出莉可莉丝的身姿,就立刻抬起手来,示意警卫离开。
“德拉西娜大人。听说大小姐的‘蔓’切断了……”
“唔……叫汝出来很抱歉。”
德拉西娜压低声音,严肃地说道。
“基于某种理由,将双手的‘钟摆’都交予他人。”
表情中又增添了复杂的成分。
“抑或是,被夺取了。”
“怎么会……”
莉可莉丝的表情难以置信。
银莲花的攻击能力说是最强的也不为过。从这样的艾可妮特手上强行夺取‘钟摆’,可能吗?
“联络中断已十分长久。并非是一时意外——只得作此推断。故而,就通知了汝。”
被吓住了,莉可莉丝的脸色铁青。
“……难道,大小姐!”
“先不要如此紧张。和‘那时候’不一样。”
“就算这样,大小姐身上也有什么……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莉可莉丝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向德拉西娜请求道。
“德拉西娜大人!大小姐,请您救救大小姐!”
“莉可莉丝……交予艾可妮特的乃是单独负责的案件。若派遣援兵,会为姬君的履历抹上污点。离继承家督就更远了。”
“这种事……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即便施以援手,倘若并未发生何事,想必也会激怒艾可妮特吧。”
“可是!”
“倘使,一如既往耍小性子,将‘钟摆’刻意解除的话,又该如何?抑或是,有混入人类中的必要,也未尝不是可能。”
莉可莉丝沉默了下来。
“再加上。”
突然,围裹着德拉西娜的空气为之一变。
不知从那里飘来了让人紧绷的气息,德拉西娜用寒冷刺骨,不知根底的声音说道。
“即便艾可妮特自身,真发生了什么——于汝又有何不妥?”
“欸——”
“银莲花家早已是明日黄花。复兴或是如何都路途艰险。即便凋落之家的姬君有何不测,对冥府而言也无甚损失才是。”
莉可莉丝无言以对。
一时间,连惊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剩下要让人呼吸停止般的沉默。
德拉西娜脸上浮现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又说了句。
“对汝而言,姬君若是不在,也不会再遭到欺负了吧。”
“德拉西娜大人!”
莉可莉丝大叫道。脸色变得苍白,颤抖的声音声嘶力竭。
“大小姐虽然是那样,但也有温柔的地方!曾将我莉可莉丝选为内侍的事情,莉可莉丝是绝对不会忘的!我虽然很笨,做事毛手毛脚,又不机灵,老是被大小姐骂来骂去,这样,就算这样我也……!”
“呵”,德拉西娜的脸颊松弛了下来。
在哑然的莉可莉丝面前,德拉西娜“呵、呵、呵”地发出笑声。
“那个,德拉西娜大人……?”
德拉西娜一脸满足,露出了一眼就知道是恶作剧的微笑。
“切勿小看吾人,莉可莉丝哟。以为吾会对姬君见死不救吗?”
“…………!”
“已经作好对策了。即使艾可妮特平安无事,吾人也不会袖手旁观。就让姬君当作是老太婆多管闲事吧。”
“————”
莉可莉丝松了口气,于是“呜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比起被试探了忠诚心而感到的恼羞,知道德拉西娜的豹变并非是出自本心的变节,更让自己从心底感到了安心。
Episode 18
“……你是谁?”
被少女这么问道。誓护因为受到了冲击站着一动不动。
搞错了吗?
她不是艾可妮特……?
不对,不可能的。
这少女毫无疑问就是艾可妮特。身上穿的东西(虽说尺寸不合,正在从身上滑落)就是艾可妮特先前所穿的。
这么说来。
有什么足以把记忆给打消的冲击性的东西,刚才袭击了她也说不定。
若是如此,精神就有可能遭到了损害。誓护尽量缓缓地、尽可能温柔地、像和陌生人讲话一样说道。
“是我哦。誓护。”
“誓护……”
“是的。你的朋友哦。”
“朋、友……”
艾可妮特重复着誓护的话语。
“朋友……誓护。”
刚觉得自己尽力作出的笑脸是不是有些扭曲了,艾可妮特一下子紧紧抱住誓护的胸膛。
拉扯着衬衫,脸就像要蹭住一样埋了进去。
“誓护……誓护……”
在颤抖着。裸露出的肩胛骨剧烈地上下抖动,不由让人心生哀怜。
誓护抱紧了艾可妮特。就像过去抱紧年幼的妹妹一样,轻轻地、温柔地。就像不想碰坏这小小的少女一样。
“对不起,艾可妮特……”
现在只能后悔。后悔没有一直留在艾可妮特的身边。
就在自己和其他女孩子相谈甚欢的时候,艾可妮特被卷入了引发记忆障碍这般严重的事件。一想到这点,自己就想狠狠地打自己几拳。
“对不起……我跟着的话……”
其实,心里很明白。就算跟在身边,也会无能为力。
她是威震冥府的丽王六花,就连这姬君都束手无策的事态,自己又能够做到什么呢?
可是,就算这样。
在朋友身陷险境的时候,自己没能在她旁边,这件事情深深地后悔。
突然,视野的一角什么东西闪了下光。
追踪着这光线,誓护的视线也移动了。
最后终于到达的是地板上面。在那里,一个小小的金属环落在地上。
是指环。两条蛇互相咬合的“普尔弗利希的钟摆”。可以参透未来,探查过去,给在人界的教诲师供给魔力的,神秘的指环。
这两个指环,就像被人丢出去一样掉在地上。
誓护一手还是抱着艾可妮特,另一只手反射般地伸了过去。
记得以前,艾可妮特身体变小的时候,要变回原样似乎就要用到这个。好像因为是能治愈肉体损伤的指环,无论如何都不得不让艾可妮特带着。丢了的话可是大事情。
“艾可妮特。看这个,你重要的指环哦。把这个戴上——”
“不要!”
“唉,等等……艾可妮特?”
“不要!不要!不要啊!”
就像怕它们一样用手打落在地上。到最后,又哭了出来。
誓护慌忙把正咕噜咕噜滚向裂痕的指环抓住。地板下面就是管线通道。掉下去会怎么样真的不知道了。
“怎么了啊……”
以前是如此地珍重它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想了一想,这指环能自动地调整大小。誓护以前戴过所以知道,指环是正好合手,不会随随便便从手上掉下来的。既然这东西掉到了地板上,就是艾可妮特自己丢掉的了。
发生了什么吗。
“难道说,你……心理创伤……?”(译注:原文标为トラウマ,即Trauma,是指人生经验遭逢巨变或冲击,以致于在心理层面产生挥之不去的阴霾)
艾可妮特没有回答,呜、呜地抽噎着。
这时候,哐地一声,什么小型的金属道具掉了下来。
哗,天花板上自来水喷涌而出。似乎是水管发生了问题。不知是不是建材,小石块一样的碎片也从天而降。誓护的脸颊上飞溅起水花。
誓护急忙把外衣脱了。
脱了这件外衣就剩下一件T恤衫。热空调也已经停了,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冷气让人冻得发抖,但现在却不是让人抱怨的时候。面前这柔弱可爱的少女——变小了的艾可妮特,只想保护她。仅此而已。
誓护把脱下的外套盖在艾可妮特身上,拉上拉链,遮住了她小小的身体。
“能走吗?”
温柔地询问道。艾可妮特没有回答。就像关紧的贝壳般闭口不言。
“不可以再待在这里了。这里又是冷,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塌掉。”
“…………”
“来,把手伸出来。总之先一起去避难吧。”
握住了艾可妮特的手。小巧的指尖冰冷冰冷。
这里发生了什么呢,自己也想过用断片确认一下……可是,现在不是这种场合吧。早一分钟也好,必须得让艾可妮特去安全的地方避难。
拉着她的小手站起来,正在这时候,誓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唱着的是通知新消息的旋律。这旋律,是邮件。
这种时候来邮件干嘛啊,自己不由得想。可是……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说不定会是有什么意义的邮件呢。至少也确认一下发信人吧,誓护打开翻盖看了看屏幕。
发信人是——
“祈祝……”
被吓了一跳。有讨厌的预感。誓护压抑住焦急的心态查看内容。邮件几乎是空信息,文字栏是空的。然而,有一张图片,附在邮件后面。
拍的是一如既往毫无表情的祈祝。
什么事都没有的普通的照片——如果这普通的状况的话。
是露天。背景很昏暗。祈祝后面,是不认识的人们的身姿。想起来这拍的,就是现在,这幢建筑物外面的景象。
什么啊,这是?
又响起了新消息的旋律。这次不是邮件了,而是电话。
来电者,果然,还是祈祝的手机。
誓护手指更紧紧地抓住艾可妮特的小手,按下了通话键。
“……我在。”
“桃原誓护君,是吧?”
没听过的声音。
意味深长的男性声音。就像在说悄悄话的语调,该说是成熟的性感吗,有着独特的妖艳感。听声音的感觉,似乎还是个年轻人。
“……你是谁。”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名字。”
说出这种愚弄般的话语。可是,声音却并不在愚弄誓护。
“不过,硬要说的话——是收下你妹妹的人。”
呼吸停止了。
誓护脸朝向天,闭上眼睛。
什么时间不选偏偏是这时候,祈祝被人绑架了。
Episode 19
“要什么条件?”
誓护一下子,就用冷静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回答道。
焦躁与不安,绷到了极限的话似乎反而让人沉稳下来。
“……很冷静呢。能开门见山帮了我不少。”
对方的语调更像是松了口气。
“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怎么说。”
“希望你能解决杀人事件。”
意外的话语。乍一听还以为是听错了。理解起来还花了几秒钟。
“杀人事件……吗?”
“知道吗?你所在的这建筑物里——每年,都有一位女子身亡。成为‘恶食魔女’的牺牲品了哦。”
“可是,那不过是都市传说吧。”
“夸张的部分,的确是。然而,每年都有会有一个失踪的人这是事实。警察也出动了。不过,连一具尸体都找不到,也没法确定杀人现场在哪里。侦查几乎可以说陷入了两难境地……”
“等等。明明连尸体都没有找到,怎么知道是杀人事件呢?”
“……很敏锐啊。正因如此,你才值得依赖。”
男子笑起来。
一瞬间,誓护的心中拉响了警报。直觉般的领悟了。这家伙绝不普通。这家伙知道什么秘密,并且隐藏着真正的目的。
“……所谓解决事件,到底要怎么才算呢。找到尸体就行了吗?还是要找出真相才满足?”
还是说莫非,要让自己抓住犯人吗。
“很快就会明白的。因为你是个聪明人。”
不知所云的回答。对方用像是捉弄般的口吻,巧妙地敷衍了过去。
“总之,希望你能为我解决这一事件。‘和往常一样’呢。”
誓护与教诲师有着接点,已经和好几起杀人事件关系上了。而且,无论那起都把它引导向了解决。恐怕,对方清楚这一点。正因为清楚,才敢提出这样的条件。只能这么考虑。
誓护没有马上回答。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大脑混乱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不是以桃原的资产作为目的吗。或者说,不是想要利用桃原的实力的家伙。
这简直是——对于桃原誓护,这个个人提的要求。
是谁。这到底是谁。
难道说,是犯人自己?
就像杀人事件的犯人,在说“有本事就来给我解决一下”吗?
至少,没有被害者的亲友拜托解决事件的感觉。
就在誓护陷入思考的深渊时,对方继续着自己的话。
“最好要快点。很快消防队就来了。怎么说都事情都会变得难做吧——因为在人们面前,总不能再生断片吧?”
“————!”断片,吗?
“那就这样——”
“等下!”
誓护尽力恫吓,威胁一般地说。
“试试碰一下祈祝的一根指头啊。一定会让你后悔的。不管用什么污浊的手段。”
对方沉默下来。
一边祈祷着威吓能起到效果,誓护一边竖起耳朵倾听对方的气息。
“……我很清楚你的心情。只要你能积极协助,我不会伤害到那孩子的。可以约好。”
气氛缓和了点。出乎意料的绅士态度。
“然而,如果你破坏和我的约定,想从这建筑物里逃出去的话——我也不得不做肮脏的事情了。就请你作好放弃这孩子的打算吧。”
混蛋。
誓护咬紧了牙关。早晚要让你知道教训。可结果,王牌还是握在对方手里。
在誓护还想说什么逞强话之前,对方就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依旧贴在耳朵上,誓护呆然地站着一动不动。
为何。为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是谁,是怎样计划的。为什么,我会是目标。如果这是计划犯罪的话,到哪儿是他们的计划呢。全都在计算之中吗?闪电造成的崩坏也是?艾可妮特变成小孩子也是?让祈祝和我分散也是?
不行了。脑袋混乱了。思考无法运作。直觉也迟钝下来。
誓护好不容易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关上了翻盖。
随后又立刻打开——略作逡巡过后,还是关上了。
一时间,想到了通报警方。
如果被绑架的是别的什么人的话,当然会马上就报警。就算不找警察,拜托姬沙或者谁去帮忙也行。然而……
那是祈祝啊。祈祝被抓住了啊。
凡是都有万一。对手似乎足够清楚誓护的事情,连断片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首先毫无疑问,必须考虑自己是否被监视了。只要祈祝还在对方的手上,就绝不能轻举妄动。要是祈祝能被无事释放的话,绑架犯的要求什么来上一百个都会答应。
电话的那头里,能感觉到有非常多的人在。总之,祈祝现在,应该还在人群看得到的地方。当然,对方想必也不会做糊涂事。没事的,祈祝会得救的。只要誓护把那什么杀人事件解决的话。
誓护感到难以遏制的愤怒。听凭对方摆布原本就令人不甘,可是祈祝被抓住做了人质。心中的怒火就像要燃遍全身一般。
“……好痛、哦。”
一句轻轻的声音,使誓护清醒过来。
说起来,自己还一直紧攥着艾可妮特的手呢。艾可妮特小小的手背,被誓护的手掌死死捏着,变得红通通的。
“对、对不起。”
平时的话这时应该会飞来两三发电击的,可小孩子艾可妮特,却只是低沉着像要哭出来的脸庞。反过来倒让人担心她要不要紧了。
誓护苦笑着。现在也只能笑了。
要抱着这种状态的艾可妮特,去解开杀人事件的谜团?
在何时崩塌都不足为奇的建筑与中,只能依靠那不知道消没消失、留没留下的断片吗?
“真是的,艾可妮特,你这孩子……”
为什么一直是一直是,非得伴随着棘手的问题出现呢。
誓护重新握住艾可妮特的手。就像童话中的汉泽尔一样紧紧地。(译注:汉泽尔,出自格林童话《糖果屋(Hänsel und Gretel)》。汉泽尔与格莱特被遗弃在森林里。由于事先集了石头,沿小石头找了到回家的路。第二次布置的面包屑。结果面包屑被吃了,两人迷路了。两人被巫婆抓走后,设计打倒了巫婆,得到宝藏回到家里。详情可参看Wikipedia。)
随后,浮现出阴冷惨烈的微笑。
哈,可以啊。
OK,明白,理解了。
喂,绑架犯。你是什么人,黑幕是哪边的哪位我不管,但是、我是桃原誓护、祈祝的哥哥。祈祝被作为人质的现在,我是不会逃不会躲起来也不会自暴自弃的。
狡猾也好、冷彻也好、钻营卑劣的手段也好,会巧妙地完成你的要求的。
决意的火焰被点燃。誓护拉着艾可妮特的手,走了出去。
这时,传来了什么人的脚步声,正在走近这里。
嗒嗒嗒、嗒嗒嗒,不规则地响着。对方不是一个人。
毫不犹豫地摆好架势。把艾可妮特抱在身边,等待着脚步声的主人现身。
终于从这阴暗通道的对面,强烈的光线啪地飞射而来。
誓护的眼睛被光刺到,忍不住用手遮了起来。
在被夺走视野的誓护的面前,脚步声逼近了——
Episode 20
“这么说来,已经没办法逃出去了吗?”
在昏暗之中,誓护一边牵着艾可妮特的手走着,一边对正在前行的背影说道。
誓护前面有两位男性。
一人是姬乃杜制果的少社长、姬宫氏。他边用手电筒照着脚下,边谨慎地前进着。旁边戴着眼镜的工作人员自称叫樫野。似乎是这里“小点心之家”的引导人员。
刚才,在誓护面前现身的,便是这两位。
“嗯,刚才的倒塌是决定性的呢。连接大厅的走廊被压垮了,就算爬着也出不去。当然,楼梯也没法用了。”
姬宫氏一脸怨恨地说道。
两人似乎正在为了寻找逃生口而搜索着馆内。可是,虽然很遗憾,但听说还没有找到逃生通道。
通往楼梯的道路已经被截断了。誓护面前发生的倒塌,便是其原因。因为这里是建筑物的中央部分,是没有窗户的区域,直接逃生也是不可能的。
“工房那姑且还是有电梯的。可是,那边大概也不行了呢。”
樫野带着困惑的脸色说道。
与楼梯相反的方向,夹着会场对面那便就是糖果工房了。那儿虽说装着电梯,但原本是用来搬运食品的,并非为了人乘坐而设计。何况,电力供给现在也被切断了。就算电力已经恢复,刚才那冲击已经弄得到残破不堪,再要运人,实在是伴随着过大的风险了吧。
综上所述,誓护所身陷的这方方面面,几乎说成是被活埋的状态也不为过了。
“没啥的,马上救援队就会赶过来的哦。没关系,会得救的!”
是担心小孩(就是指的艾可妮特)吗,姬宫氏用明快的声音说道。
“要是建筑物没有塌成这样子的话,话还好说。”
“樫野主任!”
“实在抱歉。失言了。”
樫野轻轻地低下了头,瞥了一眼艾可妮特。说不定是因为那稀罕的银与红相间的头发。的确,把小孩子的头发染成这样的父母也很少见吧。自己与艾可妮特是被看作什么关系呢,誓护稍稍有些不安。
姬宫氏与樫野正笔直地走向会场。就是开展“小点心之家”活动的空间。听说没来得及逃跑的人们被集中到那里了。
和姬宫氏所说的一样,在发生故障的会场里,正有两个人等着。
在应急灯昏暗的橘黄色灯光下,自助餐厅风格的空间里,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影子浮现出来。
“哇,这孩子,头发好怪~”
不知认出了誓护他们没有,人影中较小的那个跑了过来。
是个小学生模样的少年。即便在这昏暗的照明之下,软软的头发也闪耀着明亮的茶色光辉。咕噜咕噜转个不停的眼睛,稍稍朝上翻起的小巧鼻子,勾勒出颇为可爱的脸庞。身体线条纤瘦,体形也更偏向于女孩子。
少年闪烁着天真无邪的眼瞳,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紧紧地盯着艾可妮特看。似乎是被他这么靠近弄的害怕了,艾可妮特身边啪啦啪啦闪着小小的火花,两步、三步地退后去。
誓护一边把艾可妮特藏在背后,一边把脸转向姬宫氏。
“看样子连小学生都被困在这里了啊。”
“我不是小学生哦——!”
小学生——似乎不是——摇动着双手怒气腾腾。
“白鸟大人并非是小学生。”
带着看不下去的神情,樫野凑近誓护耳朵窃窃说道。
“是高中三年级学生。”
“比我还年长!?”
现在该怀疑是不是跳级还是什么了。
“是本店的核心客户、也就是常客。”
“哈……”
誓护带着难以置信地窥视着少年的容貌。这小生物是高中三年级学生吗。
少年白鸟似乎已经和樫野很熟了,扑向了樫野。
“喂,阿樫。我们,会怎么样啊……?”
眼睛渐渐湿润了。简直像少女般的行为。
“没关系的,救援队很快就会来救人的哦。”
“真的?”泪光闪闪。
“嗯。到那时建筑物还没塌掉的话,就好说。”
“呜哇——!”
“樫野!”姬宫氏骂道。
樫野就像要糊弄过去一样。
“哎呀,限定松露巧克力柜台好像还没事啊。社长,既然这样……?”
“啊,啊啊,是的。请您尽情享用,白鸟君。”
“哦~哦~”
白鸟停止了哭泣,举起双手高兴起来。
“……果然,就是小学生嘛。”
誓护轻轻地发表了感想。
“唔呣,这孩子,是少女模特儿还是……”
“哇!”
突然,被人从背后这么说道,誓护惊讶地跳了起来。
不知何时,那个大的人影已经绕到了誓护背后。
全身是全白的厨师风格。松软的头发总觉得有西洋风。连昏暗的灯光都没能成为阻碍,牙齿正闪闪地发着光。是位平时只有在电视那头才能看到的,身材瘦长的帅哥。他正展现着毫无破绽的爽快笑容。
吓了一跳。这男子确实有见过的印象。哪里呢……对了,就是在与艾可妮特被冲散过后,从大厅上头俯视下面的,那个青年!
那时候所覆盖着的阴翳潜藏了起来。居然是这么明快的男人吗。哪个是真正的他呢,想不明白。还是说,正在隐藏着什么事呢。
青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誓护的疑心的样子。
“体形虽然挺小的,但相当可爱不是嘛。左右的平衡完美无缺,充满了和谐美。将来也很有希望啊。”
滔滔不绝地,柔软的舌头骨碌碌地转动着。就像是个一流推销员一样的男人。
“那个……你是?”
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男人熟门熟路般地拍打着誓护的肩膀。
“哦呀!你也很美形嘛!会被女孩子说好帅吧。”
“欸……啊,嗯。”
只限定容貌的话,誓护也不是没有被说过帅气。
“是吧。我虽然也经常被这么讲啦,可是那种真的很困扰呢,该做怎样的反应才好呢。比如啊,说YES的话就显得傲慢会被人讨厌啦,说NO的话又像没有自知之明也会被讨厌的啦,不管怎么做都会被人讨厌的样子啊。”
这语速是相当的快,可发音很干净,一点都不会搞混。身体也在激烈舞动,姿势可以说是瞬息万变。那些姿势一个一个都是规规整整,正因如此才让人怀疑是不是模特之类的。
“唉~呀、是问我的名字吧。我姓花柳。职业、是花之糕点师。”
“花、花之……?我姓桃原。”
誓护感到头晕了。什么啊,这个人。
“桃原君吗。虽然是这种情况,请•多•关•照!互帮互助让我们活下来吧!”
啪,像敬礼般地竖起五指。牙齿闪闪发光,背景里水光飞散。
光芒耀眼。该怎么说,背负着的光环光芒耀眼。闪闪晶晶,锃亮锃亮。虽然一不小心就跟不上他的节奏,但往往是这种透不过气的极限状况,这种人物在场会让气氛都为之前进。说要感谢的话也的确想感谢……说不定。
“不过是个彻彻底底的傻瓜呢。明明是面向女性的活动啦。至少得让一个好女孩落入情网才像样嘛。”
面包师花柳不满地说道。即便在发着如此不谨慎的牢骚,面容依旧是一张清爽和谐的笑脸,真叫人不得不佩服。是个彻彻底底的直性子男人。
“客人们。”
正在不知和谁打电话的姬宫氏,转向这边说道。
看来,应该指的是誓护、艾可妮特还有白鸟。
“虽然万分抱歉,可在救援到来之前,还请听从我的指示。”
考虑到作为设施管理者的职责的话,这是理所应当的判断。
“哪里倒塌了还不知道。这里比较起来损伤程度应该还比较轻。还请留在会馆内不要走动。拜托了。”
想来这也是妥当的判断。可是,却不能乖乖地听从这话。因为对誓护来讲,还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
姬宫氏回头看向自己公司的两人。
“樫野、花柳。总之,只有客人们的安全要好好守住。可以吧?”
“当然。”
“可是社长。就算这么讲,我也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啊。”
花柳嚼舌道。姬宫氏虽然一时语塞,可在客人的面前,还是尽量回答了句 “总之以客人为第一”。
就这样,在与外界隔离的馆内,像是忍耐比赛般的时间开始了。
Episode 21
虽然满肚子都是想立刻行动的心情,但首先还是有整理一下思路的必要。
誓护和艾可妮特一起,坐在了会场的地板上。现在虽然可暂时安心,但还是坐到了圆桌底下。不知道明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呢,艾可妮特向前方伸直了双脚,像人偶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
姬宫社长正把电话搭在耳边,和外界取得联络。樫野在一旁侍立着。花柳则在少许远离的地方靠在椅子上。
突然,伴随着喀啦喀啦的咀嚼声,带着抱都抱不下的松露巧克力盒,少年白鸟靠近了过来。
招呼都不打一声坐在了誓护旁边,亲昵地搭上了话。
“接下来会变得怎么样啊,好担心呢——”
“正、正是如此。”
虽说不得不有种违和感,姑且是年长者,就用敬语对话试试看。(译注:日语有敬体和简体之分。面对长辈、上级说话需用敬语)
“…………”,叽,侧目看着誓护。
“什、什么?”
“阿桃,也给一盒!”
少年白鸟天真烂漫地,把一打份量的松露递了过来。
“谢、谢谢……”
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啊、之类,打算把这些全吃了吗、这类,虽然有各种各样想要吐槽的地方,誓护还是爽快地收下了盒子。
看到松露的盒子,艾可妮特心神不定地扭动着身体。誓护拆开包装,捏起一颗巧克力,放进艾可妮特小巧的嘴巴中。
顺便,自己也尝一个试试。
限定松露“月夜小石”是白色的。表面不是可可粉,而似乎是白巧克力粉。触碰到舌头的瞬间,浮现出软软的牛奶的香气——的确很美味。也算明白了艾可妮特的这份执着。
这位艾可妮特,刚吃完第一颗,就紧紧地盯着誓护的手边。
“还想要?”
艾可妮特抬起眼睛偷偷看着誓护。不能“嗯”地爽快地回答(还是不会回答?)这一点,就算变小了,还是让人觉得是艾可妮特啊。
誓护把整个盒子交给艾可妮特,陷入了思考。
一直就呆在这里,绝对不行。就算早一分钟也要想办法解明杀人事件,把祈祝救回来才行。
说起来是什么样的事件,誓护还不清楚。抓住事件的概况是先决条件吗。然而,在这情况下要问谁才好呢。
悄悄地试着查探了下大家的样子。
姬宫氏一如既往,拿着手机与外界联络。冷静的、毫无疏忽的对应。虽然年轻,但就算是一国一城之主也能胜任了吧。
樫野在他身旁,从容不迫地侍立着。本来就是这种类型的人物吗,极端的沉着冷静。这份冷静甚至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面包师花柳正哼着鼻歌,白鸟则全神贯注地品味着松露巧克力。这两位简直就没有紧张感——至少表面上是。
这其中,最最动摇的是自己也说不定,誓护想到。
能够相信他们吗,誓护考虑着。都是有个性的人难以判断。
搞得不巧他们当中,有把祈祝带走的人——或者是同伙——存在,也未尝不可能。把艾可妮特弄成这样的元凶,也有可能在。一开始怀疑就没完没了了。
是因为身处这濒临倒塌的建筑物之中、这奇特的状况吗,还是因为祈祝被抓为人质的原因呢,誓护的“嗅觉”不灵敏了。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无法看透这一切。为自己不同于往常迟钝的嗅觉感到焦躁,又为了压制住这份焦躁,誓护把头拼命地摇着。
冷静点,他劝诫自己。
为何这么焦虑,桃原誓护。“嗅觉”无法运作又能怎么样?紧绷理性神经、靠着层层推理前进吧!
可是,面目不明的不安感仍未消除。
是这不安传递过去了吗,艾可妮特也安定不下来了。把空空如也的松露盒丢了出去,站起了身子。这氛围就好像放手的话,她随时可能逃到哪里去一样。
樫野敏锐地注意到了,朝这里靠了过来。
“不要紧吗?”
“——嗯,啊。”
“这位是……?”
樫野的视线投向艾可妮特。虽说不知道是不是在问她与誓护的关系,但誓护判断是在问她的情况,于是这么回答。
“似乎,稍微受到一点惊吓。”
“是不是有哪里受伤了?”
“嗯……不过没关系的,她。”
实际上,伤口本身早就愈合了。嘴角边沾染的血迹,也在手帕和巧克力的擦拭下,变得干干净净。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好吧。我去找找吧,急救箱之类的。”
“啊,不用了。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请不要客气。有没有其他能通行的洞,顺便也能找一下呢。”
樫野笑起来。镜片后面的眼镜温柔地眯起来。
“社长,正因如此,我出去下。”
姬宫氏虽然有所犹豫,还是首肯了。情非得已,他如此判断道。
得到了社长的准许,樫野便离开会场。
远远看着他的背影,誓护也下定了决心。
是啊。一动不动也没有办法。首先就靠双脚来搜集情报吧。
“那个,姬宫社长。我们也想,稍微去外面一下。”
拉着艾可妮特的手,站到姬宫氏面前。
姬宫氏把手机拿离耳朵,冷冰冰地说了句:“抱歉,无法许可。”
语调很严厉。然而,誓护也没有那份从容,可以老实地退下来了。
“可是,那个……她有点,要去下洗手间。”
瞥了一眼艾可妮特,撒了个谎。把艾可妮特当成这种工具使用,要是事后败露的话,就只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可是,这事关祈祝的人身安全。这点事情就乞求宽大处理吧……
姬宫氏果然一脸困扰。
不过,最后还是照顾到了客人的隐私和尊严。
“……我明白了。可是,哪怕感觉到一点点异常,都请大声喊叫告知我们。而且,洞口和龟裂处请绝对不要靠近。”
“好的。那么,我们去去就来。”
誓护带着艾可妮特,把会场甩在身后。
奇异的视线如芒刺在背。少年白鸟和面包师花柳,两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而且还有些怀疑的眼神,注视着誓护的背影。
誓护的眼前,昏暗的通道不知通向何方。
就像魔女的呼吸般,冷飕飕湿漉漉的空气。拨开缠绕在全身的不详的气息,誓护朝着黑暗之中踏出了步伐。
Episode 07
“一起死吧。”生母这么说道。
我回忆起来了。
洞窟般黑暗、烤炉之中。
初雪般洁白、生母柔软的毛衣。
还有那干燥的空气,混入了火焰、肥皂和烤甜点的清香。
那一天,幼小的我在烤炉之中,被生母掐住脖子——然后,停止了呼吸。